最後一課劃分段落***2***

  平常日子,學校開始上課的時候,總有一陣喧鬧,就是在街上也能聽到。開課桌啦,關課桌啦,大家怕吵捂著耳朵大聲背書啦……還有老師拿著大鐵戒尺在桌子上緊敲著,“靜一點,靜一點……”

  我本來打算趁那一陣喧鬧偷偷地溜到我的座位上去;可是那一天,一切偏安安靜靜的,跟星期日的早晨一樣。我從開著的窗子望進去,看見同學們都在自己的座位上了;韓麥爾先生呢,踱來踱去,胳膊底下夾著那怕人的鐵戒尺。我只好推開門,當著大家的面走過靜悄悄的教室。你們可以想象,我那時臉多麼紅,心多麼慌!

  可是一點兒也沒有什麼。韓麥爾先生見了我,很溫和地說:“快坐好,小弗郎士,我們就要開始上課,不等你了。”

  我一縱身跨過板凳就坐下。我的心稍微平靜了一點兒,我才注意到,我們的老師今天穿上了他那件挺漂亮的綠色禮服,打著皺邊的領結,戴著那頂繡邊的小黑絲帽。這套衣帽,他只有督學來視察或者發獎的日子才穿戴。而且整個教室有一種不平常的嚴肅的氣氛。最使我吃驚的是,後邊幾排一向空著的板凳上坐著好些鎮上的人,他們也跟我們一樣肅靜。其中有郝叟老頭兒,戴著他那頂三角帽,有從前的鎮長,從前的郵遞員,還有些別的人,個個看來都很憂愁。郝叟還帶著一本書邊破了的初級讀本,他把書翻開,攤在膝頭上,書上橫放著他那副大眼鏡。

  我看見這些情形,正在詫異,韓麥爾先生已經坐上椅子,像剛才對我說話那樣,又柔和又嚴肅地對我們說:“我的孩子們,這是我最後一次給你們上課了。柏林已經來了命令,阿爾薩斯和洛林的學校只許教德語了。新老師明天就到。今天是你們最後一堂法語課,我希望你們多多用心學習。”

  我聽了這幾句話,心裡萬分難過。啊,那些壞傢伙,他們貼在鎮公所布告牌上的,原來就是這麼一回事!

  我的最後一堂法語課!

  我幾乎還不會作文呢!我再也不能學法語了!難道這樣就算了嗎?我從前沒好好學習,曠了課去找鳥窩,到薩爾河上去溜冰……想起這些,我多麼懊悔!我這些課本,語法啦,歷史啦,剛才我還覺得那麼討厭,帶著又那麼重,現在都好像是我的老朋友,捨不得跟它們分手了。還有韓麥爾先生也一樣。他就要離開了,我再也不能看見他了!想起這些,我忘了他給我的懲罰,忘了我挨的戒尺。

  可憐的人!

  他穿上那套漂亮的禮服,原來是為了紀念這最後一課!現在我明白了,鎮上那些老年人為什麼來坐在教室裡。這好像告訴我,他們也懊悔當初沒常到學校裡來。他們像是用這種方式來感謝我們老師四十年來忠誠的服務,來表示對就要失去的國土的敬意。

  我正想著這些的時候,忽然聽見老師叫我的名字。輪到我背書了。天啊,如果我能把那條出名難學的分詞用法語從頭到尾說出來,聲音響亮,口齒清楚,又沒有一點兒錯誤,那麼任何代價我都願意拿出來的。可是開頭幾個字我就弄糊塗了,我只好站在那裡搖搖晃晃,心裡挺難受,連頭也不敢抬起來。我聽見韓麥爾先生對我說:

  “我也不責備你,小弗郎士,你自己一定夠難受的了,這就是了。大家天天都這麼想:‘算了吧,時間有的是,明天再學也不遲。’現在看看我們的結果吧。唉,總要把學習拖到明天,這正是阿爾薩斯人最大的不幸。現在那些傢伙就有理由對我們說了:‘怎麼?你們還自己說是法國人呢,你們連自己的語言都不會說,不會寫!……’不過,可憐的小弗郎士,也並不是你一個人的過錯,我們大家都有許多地方應該責備自己呢。”

  “你們的爹媽對你們的學習不夠關心。他們為了多賺一點錢,寧可叫你們丟下書本到地裡,到紗廠裡去幹活兒。我呢,我難道沒有應該責備自己的地方嗎?我不是常常讓你們丟下功課替我澆花嗎?我去釣魚的時候,不是乾脆就放你們一天假嗎?……”

  接著,韓麥爾先生從這一件事談到那一件事,談到法國語言上來了。他說,法國語言是世界上最美的語言—最明白,最精確;又說,我們必須把它記在心裡,永遠別忘了它,亡了國當了奴隸的人民,只要牢牢記住他們的語言,就好像拿著一把開啟監獄大門的鑰匙。說到這裡,他就翻開書講語法。真奇怪,今天聽講,我全都懂。他講的似乎挺容易,挺容易。我覺得我從來沒有這樣細心聽講過,他也從來沒有這樣耐心講解過。這可憐的人好像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東西在他離開之前全教給我們,一下子塞進我們的腦子裡去。

  語法課完了,我們又上習字課。那一天,韓麥爾先生髮給我們新的字帖,帖上都是美麗的圓體字:“法蘭西”、“阿爾薩斯”、“法蘭西”、“阿爾薩斯”。這些字帖掛在我們課桌的鐵桿上,就好像許多面小國旗在教室裡飄揚。個個人那麼專心,教室裡那麼安靜!只聽見鋼筆在紙上沙沙地響。有時候一些金甲蟲飛進來,但是誰都不注意,連最小的孩子也不分心,他們正在專心畫“槓子”,好像那也算是法國字。屋頂上鴿子咕咕咕咕地低聲叫著,我心裡想:“他們該不會強迫這些鴿子也用德國話唱歌吧!”

  我每次抬起頭來,總看見韓麥爾先生坐在椅子裡,一動也不動,瞪著眼看周圍的東西,好像要把這教室裡的東西都裝在眼睛裡帶走似的。只要想想:四十年來,他一直在這裡,窗外是他的小院子,面前是他的學生;用了多年的課桌和椅子,擦光了,磨損了;院子裡的胡桃樹長高了;他親手栽的紫藤,如今也繞著視窗一直爬到屋頂了。

  可憐的人啊,現在要他跟這一切分手,叫他怎麼不傷心呢?何況又聽見他的妹妹在樓上走來走去收拾行李!——他們明天就要永遠離開這個地方了。

  可是他有足夠的勇氣把今天的功課堅持到底。習字課完了,他又教了一堂歷史。接著又教初級班拼他們的ba,be, bi, bo, bu。在教室後排座位上,郝叟老頭兒已經戴上眼鏡,兩手捧著他那本初級讀本,跟他們一起拼這些字母。他感情激動,連聲音都發抖了。聽到他古怪的聲音,我們又想笑,又難過。啊!這最後一課,我真永遠忘不了!

  忽然教堂的鐘敲了十二下。祈禱的鐘聲也響了。窗外又傳來普魯士士兵的號聲——他們已經收操了。韓麥爾先生站起來,臉色慘白,我覺得他從來沒有這麼高大。

  “我的朋友們啊,”他說,“我——我——”

  但是他哽住了,他說不下去了。

  他轉身朝著黑板,拿起一支粉筆,使出全身的力量,寫了幾個大字:

  “法蘭西萬歲!”

  然後他呆在那兒,頭靠著牆壁,話也不說,只向我們做了一個手勢:“放學了,——你們走吧。”

  最後一課歷史背景

  在歷史上,德意志和法蘭西曾多次交替擁有對阿爾薩斯-洛林的主權,因而該地區在語言和文化上兼有法德兩國的特點,是這兩種不同文化的交匯之地。聖女貞德、谷登堡、加爾文、歌德、莫扎特、巴斯德等德法兩國名人都曾在該地居留。洛林語屬於法語的普羅文斯方言,阿爾薩斯人的母語阿爾薩斯語是德語的一種。

  公元800年,法蘭克王國的查理大帝被教皇利奧三世加冕為“羅馬皇帝”。公元814年,查理大帝逝世,隨後他的法蘭克帝國被《凡爾登條約》、《墨爾森條約》、《利貝曼條約》不斷細分,最終形成了法蘭西王國、德意志第一帝國、義大利王國的雛形。洛泰爾一世的中法蘭克王國包括現今法國的洛林地區***洛林一詞源於洛泰爾***、低地國家、德國的亞琛地區、勃艮第-普羅旺斯、義大利北部,此地為法國、德意志的爭奪物件,數次易主,直至9世紀末,由於西法蘭克王國***後改稱法蘭西王國***發生王朝更迭,取代東法蘭克王國的神聖羅馬帝國才穩定控制了洛林公國和阿爾薩斯。

  1618年“三十年戰爭”爆發,此時法國已經實現中央集權,而神聖羅馬帝國陷入四分五裂的狀態,從而給法國帶來絕好機會。期間,法軍蹂躪了德意志地區,靠近法國的普法爾茨選侯國竟有80%的人口死亡。在1648年的《威斯特伐利亞和約》中,法國從哈布斯堡王朝手中奪走了阿爾薩斯除斯特拉斯堡以外的絕大部分,以及洛林公國的一部分領土。1681年9月,斯特拉斯堡被法國國王路易十四奪取,至此阿爾薩斯-洛林歸於法國。

  阿爾薩斯-洛林接受了法國大革命的洗禮,《馬賽曲》首次唱響於斯特拉斯堡市。在拿破崙1814年前敕封的24名法籍法國元帥***法軍軍銜最高級別***中,阿爾薩斯人兩名,洛林德語區一名,佔總數的八分之一。這種“民族是德意志日耳曼民族、但是語言、生活方式、高雅藝術已經法國化”的情形為日後的戰爭埋下伏筆。

  1871年,普法戰爭結束,法方慘敗,法蘭西第二帝國皇帝拿破崙三世被俘,普魯士國王威廉一世在法國巴黎凡爾賽宮鏡廳加冕為德意志皇帝威廉一世,並簽訂《法蘭克福條約》,條約規定法國把阿爾薩斯省的大部分與洛林省屬下的摩澤爾省割讓予德國。至此,阿爾薩斯-洛林區重歸德國。

  直至1918年11月11日,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1919年6月28日,協約國與同盟國在凡爾賽宮簽訂和約。《凡爾賽條約》規定,德國將阿爾薩斯-洛林區歸還法國,恢復普法戰爭前的邊界。

  1940年6月17日,由於法國戰役的慘敗,法國在六週時間內被納粹德國征服,法國與納粹德國和約,和約將阿爾薩斯-洛林區重歸於德國直至二戰結束。
 

最後一課劃分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