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語文選修散文

  哪些散文是高中語文選修的呢?下面是小編為大家帶來的,相信對你會有幫助的。

  :聽說愛情走樣,悲傷成災

  我終於還是被討厭了,曼陀羅的種子還未開花,我們便如同在極地的兩端,再也無法靠近。

  於是內心的小邪惡也一直無法施展,因為我打算用曼陀羅的花瓣硯成了一瓶香水。刺鼻的香味朴樹迷離,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它可以麻痺人的神經,令人致死。

  所以啊,你討厭我並不奇怪,像我這樣的女生,著實有些可怕。

  北海的夏有些燥熱,還有些靈動。在一位同門師兄的幫助下,我終於得到了曼陀羅的種子。我小心翼翼的,如獲至寶般欣喜若狂,只是未料到如此的意外,一個男生突然撞到我,種子撒了一地。我想當時的我太過氣惱,太會死死的抓著你不放。對,那個肇事著就是你,許致清。本來並不在意的你此刻就是做錯事的孩子,有些慌張,還有些生氣。

  “你至於吧,不是一些種子,改天我給你買幾包。”

  “你說的輕鬆,你知道它是什麼種子嗎,就算買你也買不到的,我不管,你今天必須給我都撿起來。”

  “呵呵,你這女生怎麼像個潑婦啊”說完你扭頭就要溜走,我還是抓住不放,這次似乎真的惱了,扭頭推了我一下,我忽然就哭了。

  最後的最後,你還是乖乖的幫我把曼陀羅的種子一粒一粒撿起來了,然後故作嫌棄的說,從沒見過你這麼胡攪蠻纏的女生。

  在後來的相處中,你再也沒見我哭過,就連分開都是面無表情。我想你一定不知道我當時我怎麼就哭了,我告訴你啊,我不是矯情,只是那時的自己不懂得偽裝,不懂得保護自己,以為留點眼淚就可以少些傷害,可是後來有了信仰,有了你,就開始變得倔強,只是不願被你看到。

  之後不知你如何瞭解到之前的罪魁禍首名叫曼陀羅,你百度了一下關於它的所有事情,它的花語,它的種類,以及它的毒性,隨後是無比的厭惡,只是你還是重新送了我一些,我們也就這樣默默地熟絡起來。

  因為你常常給我講有關它的故事,還有它的圖片,我以為你像我一樣喜歡它,我以為你和我一樣有故事。

  你說路清,路清,我現在才發現我們名字裡都有一個清哦。

  你說路清路清,下次吃飯記得帶上我,不然我詛咒你變胖子。

  你說路清路清,前面新開了一家電影院,我們一起去看吧。

  你說路清路清,這是你喜歡的曼陀羅,好不容易買到的,記得要犒勞我一下。

  你說路清路清,這個抱抱熊給你,別誤會啊,我只是覺得情人節女生沒人送禮物很丟人。

  ……

  我常常把書拍你腦袋上,罵你二貨,然後你嚷嚷著我是神經病。

  沒盛開的曼陀羅,還興奮地覺得故事可以未完待續,我的黑暗好長時間都沒降臨,所以一開始我就忽略了我的那份小邪惡。

  林雅思是我們宿舍的,我喜歡跟她分享所以關於你的事情,所以你們的熟識毫無障礙。她給你告白的時候,我正在自習室裡做著一份不知名的卷子,然後手狠狠地抖了一下。都說女追男,隔層紗,我當時就是這樣給林雅思鼓勁的,事實也正如此,你同意了。於是出雙入對,一開始便幸福地旁若無人。

  我再一次跟林雅思數落你的缺點時,她變得有些嚴肅,“路清,致清是我男朋友,所以我不希望你老是說他的不好”。我忽然意識到,你不是我的,這個意識讓我難過了好長時間,儘管你從來都不是我的。

  我開始不再跟任何人提起你,不再跟你發簡訊聊電話,甚至故意避開你可能存在的任何場合,你似乎也很有默契的不再跟我聯絡。

  只是我還是能聽說你的各種訊息,每次我蒙著頭假裝睡覺的時候,林雅思便在宿舍裡說著你的那些事情,比如你抽菸,可是她不喜歡,你便戒了,比如你開始好好學習,努力想法給她好的未來,還比如你把手機上所有的女生聯絡人都刪了,就為了讓她安心。她說起這些的時候洋洋得意,我卻痛得無法呼吸。

  不知道流言是如何揚起,你和她的戀情未持續三個月,便分手了。我變成傳言中的第三者,於是宿舍中我的東西莫名其妙就不見了杯子很隨意地掉在地上,以及我收拾好的桌子也開始變得亂七八糟,不是不知道誰做的,只是林雅思每次看我時的眼神都足以讓我心驚膽戰,我天生都是個膽小的人,所以我習慣於忍氣吞聲。我不知道流言是誰傳的,當然我也不想知道,重要的是你們沒有在一起,這讓我開心了很久。

  我決定從宿舍搬出來的時候,你正好給我打電話,你說,路清,我失戀了,你陪我出來喝酒吧!我在你宿舍下面等你。你沒容我拒絕,就掛了電話。

  酒吧裡你一臉憂傷的表情真讓我痛心,我安慰你說:不就一個女人嗎,天涯何處無芳草,不行你就挨著找,你看看我不就挺好的嗎?你忽得抬起頭,就眼神無比複雜地看著我,半晌,說道:路清,流言是不是跟你有關?我無法揣測你到底在想什麼,脫口而出的卻是,那你到底有沒有喜不喜歡過我?

  我們不歡而散,你始終未回答我的問題。

  你已經兩個月沒再跟我主動跟我說話,即使路上偶爾的遇見也是微笑卻緘默不語。我忘了曾經我對愛情有多麼不屑一顧,只是覺得有時人生可能需要勇敢一點,萬一你也愛我呢,都不說出來,最後錯過了多麼可惜。所以我在決定給你告白。

  傳說只要坐上見證人們幸福的摩天輪,就可以擁有幸福。

  我約你去了北海最大的遊樂場,你沒有拒絕,還假裝害怕的樣子說:路清,人家可是第一次來這個地方,出了事你要負責的。聽到你這樣跟我說話,我突然釋懷了好多,然後拍拍你的肩膀,笑著說:放心,大爺會對你負責的。360度旋轉之後,我腦子裡一片空白,上吐下瀉的,你在一旁得意洋洋的看著我,哈哈大笑。然後很自然地拉牽起我的手,讓一直想著如何跟你表白的我啞然失語,差點撞到護欄上。

  我深深地呼了一口氣,剛準備開口,你的手機不應時的響起來,你接過電話,臉色一點一點變得凝重,而後一眼我,對著手機說,我馬上過去。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本能的感覺和我有關。

  你對我說,雅思中毒了,跟我喜歡的曼陀羅有關。

  我不再說話,跟你來到了醫院,病床上的她異常虛弱,和平時張牙舞爪的樣子判若兩人,你心疼的皺起了眉毛。看到我進來,林雅思顯得特別激動,你無奈地說,路清,你先出去,那一刻,我忽然意識到,你和我再也沒可能在一起來了。

  我呆在病房門口安心地坐著,似乎是在等待著一場命運的審判。你從病房裡走出來顯得很疲憊,看到我頓了一下,輕輕地說了一句:路清,何必呢?

  我本來想試圖解釋,聽著你的話,忽的就沉默了,整個院系的學生都知道,那個叫做路清的女生特別喜歡曼陀羅花,喜歡到為了得到黑色花瓣的種子而替別人上了一個月的課,被老師多次點名識破,當做笑話講給各個專業的學生。很明顯的,林雅思是被我害的。只是我難過的是,你一句何必呢就斬斷了我所有的幻想。

  我冷笑著:這麼快就給我定罪啊?要不要接著報警啊,下毒可不是小罪,估計還能判我幾年。

  你不再看我一眼,只是緩緩地說,雅思她不怪你,只是以後我們還是不要再見面了。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九月曼陀花期將至,我決心離開這個城市。學校申請的哲中大學交換生名額已經確定,我不願在這裡繼續逗留。

  離開那天,我遲遲不肯上車,想著你會不會忽然地出現。卻沒想到林雅思來了,說實話我並不討厭她,相比之下我更討厭自己。她還是象徵性地抱了我一下,在我耳邊輕輕的說了一句話,你做了那麼多壞事,你猜我會不會讓你後悔呢?然後巧笑嫣然地離開。

  林雅思說得沒錯,我確實做了很多壞事,流言的始作俑者是我,下毒的凶手是我。我不能想象還有什麼可以讓我後悔的,你那麼討厭我,我離開就不再有任何糾纏。就在進車門的一剎那,我好像看到樹後面有影子來回晃動。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收到了一條林雅思的簡訊,我才知道她所說的後悔是什麼意思,原來那次是你並沒有懷疑我,並且堅定地認為我是被陷害的,可是你沒有證據,而林雅思也沒有那麼大氣,所以她沒打算揭穿我,而是跟你簽下了一個條約,永遠不能和我再在一起。她要讓我後悔我所做的所有事情。

  我不後悔離開這個城市,可是我多麼多麼遺憾自己從來沒有親口告訴你過,我有多喜歡你。

  :夢如一隻無法落地的鳥

  或許,每一個女人一生,心裡都珍藏著一個人,或一段只屬於少女時候的夢境。那個人已經不是戀人,不是如今的愛人,終了,也沒有成為朋友。但是,經過了許多時間,經過了許多年和許多歲月,那個他卻夜夜悄悄住在夜夢裡,一生不曾遠離過。

  “穀雨”,春天最後一個節氣。過了,又是一個淺夏,離那個久遠的春天,已經記不起有多少年了。在即將逝去的春天裡,我每一次追憶,就對春日產生更多的熱愛。我樂此不彼的懷念著,那些春天裡相遇過的一些景色,一些人。其實懷念的,也許只是一個單純的年代,一抹舒怡流放的心情吧。

  幾年前,我與家鄉的園子,栽下一顆薔薇,薔薇花開花落數年後,我已經不再有當時植花時候的心情了。但我仍記得,種薔薇時候的情緒。我想給心靈一個空間,安放無處藏身的一個夢寐,釋放早年相遇後,生出的無法釋放的心思,珍藏那些無法忘記的過往歲月。我還想把那種入心刻骨的想念,安放在我最熟悉又溫馨的家園。這裡有記憶中親人的溫暖,這裡有只屬於單純少女時候的一種回憶。

  春天彷彿做了一場微妙的夢,夢裡有個一直叫“風”的少年,和他那一份一直堅持多少年純淨的守候。我仍記得那一雙柔情的大眼,和他一張清瘦少年的臉。每每憶起,心裡便充滿柔情幽怨。哀嘆的時候,只有對著天空,寫下素箋寄給白雲。信箋裡除了我的眼淚,就只寫曉風明月,不勞記問。

  那些早年間的情事裡,那種簡約而簡單的情感,是一生中享用的精神支柱。彷彿一個會心的眼神,一種默契的微笑,足以讓你忘卻塵世所有泊在心裡的鬱結。那時候不去想世俗的富貴與清貧,沒有車子房子的煩惱,只是純情的喜歡,單純的愛慕。彷彿我們的眼裡只有一種畫面,畫中有夕陽餘輝,鳥聲與麥浪……

  那個年代,那個時候,我們還都很懵懂。情感只是一種喜歡在一起玩耍的作為。那些故事,我們還沒有學會畫成漫畫,就已經結束在懵懂的少年時期了。對於風哥哥來說,能在一起遊戲就算是幸福的了。因為,我常常會被母親接到城裡去住。

  每次我走時候,風都會很憂鬱,而每次他都會到苜蓿地裡,捉更多的漂亮蝴蝶送給我,做為別離的禮物。他家裡四個男孩子,母親早逝,父親多病,從小他就什麼家務都會做。這樣的孩子,過早的熟識了人世冷暖,也許早熟。我記憶中他就像似“野孩子”。整天沒有人約束他的行為,沒有人噓寒問暖的關懷,也沒有人在意他開心與不開心。倒是和我在一起時候,便是他最最快樂的時候了。

  我常常將外婆家的麥子面饃饃,偷偷與他交換。他家裡總是做一種玉米鍋貼,烤的黃黃的香味很香濃。可他總不喜歡吃,我就常常和他交換。我記憶中,他家裡總有著一大鍋的紅薯,悶在鍋裡。現在想起來,我還有感覺那冒著熱氣的紅薯的香味,很誘人。可風和村裡的一些孩子們都不喜歡吃。那時候,我不明白為什麼他們家總吃這些,反而覺得外婆家不夠溫馨。每次就我一人陪外婆吃飯,而且我出門時候,總是帶著麥子面饃饃加點菜籽油,再灑上少許的鹽粒而。這樣簡單的饃饃,卻誘惑著村裡很多的孩子們,整天圍著我轉悠……

  記得每天早晨上學,風都會早早的坐在外婆家門墩上等我。而我,每天早晨要哭很久才能正常起來。那時候人們不知道,也許我是患有嚴重的貧血,才有每天晨間需要哭一陣才能安靜下來的行為。我記得每次,外婆都大聲喊著:“風,別等了,你先去上學,不然會遲到的”。就是這樣日日的等候和田野裡的玩耍,讓少年少女的心裡有了一種依賴的情愫。

  記得有一年夏天暑假,母親要接我到城裡和哥哥姐姐一起住。我悄悄偷拿了母親帶回的一包葡萄乾,送給了風哥哥。我想風一定很喜歡吃葡萄乾,因為我們當地那時候很少有賣。這包葡萄乾還是母親同事的哥哥從新疆帶回來的。但我沒有看到他眼裡露出過多的喜悅,卻看到他轉身飛快的向村外跑去。我當時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有這樣舉動。但沒等半個時辰,村裡就有人大喊:風,從椿樹上掉下來了…… 織夢內容管理系統

  風哥哥在母親工作的城裡醫院住院了,右胳膊摔斷了。母親很多次去看望他,因為他是外婆家對門的孩子。回來後母親說:風的胳膊截過兩次,最後就剩下三寸長左右了。那時候,我也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根本不知道什麼是痛苦。後來我回外婆家,見風哥哥總是空著一個衣袖。而且性格也和從前一點不一樣了,很少言語,不合群。我們大家一起玩的時候,他就躲開了。他的成默寡言,讓我感覺很陌生。我甚至不想和他在一起玩了,因為他一點也不像我從前喜歡的風哥了……

  人生總是匆匆忙忙,彷彿輪迴的路上太擁擠,我早已忘記了如何遇見他,又如何忘記了他。可確信,我的身邊,從此再也沒有過那股甜味的心動朋友了。很多年後,我才知道,風哥是為了爬到樹上給我捉知了,樹枝斷了才摔斷了胳膊。因為,他知道,每次我哥姐從城裡回來,就喜歡讓我去捉蟬,用炭火燒著吃蟬肉。他這樣的作為,讓我一輩子無法釋懷,一輩子無法釋然。而許多年後,成年的我,卻只給他留下了,蕭索的街道、灰色的天空、絕望的落日、荒漠的月亮。還有,還有他孤單終生未娶的遺憾……

  有過這樣一次輪迴,我帶著遺憾的期待與他相遇,卻是在他去世的喪祭上。早逝的他,受盡了人間疾苦,受盡了孤獨無依的寂寞。但他一直很堅強,用自己天賦的聰明,給家裡賺了很多錢,給家裡蓋了很漂亮的樓房,給弟弟娶了媳婦。自己卻因勞累落下了一身病痛。望著他一直消瘦的,佈滿滄桑而憂鬱的遺像,我的心痠痛的窒息。我想,或許他一直都覺得我活的很自在,過的很幸福,早已經忘記從前的種種。我對著沒有生息的他說:你錯了,我不是忘記一切,我是一無所有。生者何用?不能歡顏。也許有那麼一個你,連同你的身影印在一個時代裡,讓我無法逾越,無法愉悅。老天就是這樣,總讓每個人不能盡歡日月。

  當我和從前的夥伴,如今都是已不惑年齡的大人們,送走了風后。我特意讓人在他的墳堆上種下一棵我們小時間經常一起,拾柴火時候,常常到一些墳堆上玩耍,喜歡採摘的薔薇花。這樹像迎春藤一樣,可以遮陰了整個墳堆,而且花期從春天一直開到盛夏。有這些小花花陪著,我想,他不再感到寂寞無依了。

  聽老人說,世上有一種無腳的鳥,它一生只能不停的飛行,累了就睡在風中……

  這種鳥一生只落地一次,就是遇到知音。然後,在黎明將至的時候,消聲滅跡。每每想起這個傳說,彷彿自己就要變成了夢的天使,也如那鳥兒不知倦意的去追逐那個殘荷蘭舟中遠去的少年。夢想一起去一個我們喜歡的世界,獨享一種悽美的蒼涼。更或許,我只想獨自望雁輕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那種易安的味道,那種淡淡相思的味道。如今這味道便是我年少時候記憶裡的味道,也是少女時代回憶的一種,印記在腦子裡的最美風景。許多年後的今天,我總是痴想,畫中的那個人,如今天堂可安好?

  當有一天,一陣春風又吹回早年的記憶。我很想許下心裡唯一的位置給你,可那個位置,卻早已讓悲傷佔據了。我的幸福,不知道如何捆綁,這似水流年裡,會不會如你凋零?很多年裡,我曾喜歡過很多人,也曾被很多人喜歡,但那些很快都成了過眼雲煙。如今,我唯一牽念的,就是父母的墳塋,與故園子裡能帶給我記憶的這株薔薇了。繁華散盡時,我不知道還有多少要繼續的傷悲?我把親情與友情守成一座永恆的碑,凝結成一滴千年的淚,安放在我親人的身邊。

  如今我已經分不清,夢是那隻鳥兒,還是鳥兒如夢。落櫻繽紛的季節裡,我在擁擠的人群裡,為悼惜那些青藤上未開的花兒哭泣。試問杳然天地:誰又把陰陽兩個點的距離畫的那麼遠?誰能找尋到遇見我親人去時的路?或許只有期待輪迴,才能釋然今生了。等一切灰飛煙滅,無處可尋的時候,或許我只記得,仍記得,故園中的那棵薔薇樹了……

  筆下的情感,終於在這個穀雨的春末,輕輕劃落在宣紙上。而風的影子,碰倒了一杯水,溼了全部,模糊了全部……

  :在你的琴聲裡我聽到了悲傷

  那年我二十歲,初出茅廬而青春無限,有點閒錢,有點閒時間,有點閒心情,無意中看到一張街頭招貼上寫著“鋼琴家庭授課”,便決定要學鋼琴。

  按圖索驥找了去,給我開門的是一個年輕男人,我就這樣認識了他。

  那天尚是春寒料峭,他卻只簡單地穿著件白襯衫,配著他臉上勁潔的線條,聽明我的來意,他露出微微驚訝的神色:“像你這樣的年紀再來學琴,是不可能學得很好的。”

  我很奇怪:“我為什麼要學得很好?”

  他一呆:“那你為什麼要學?”

  我笑:“想學就學,不想學就不學,還要理由?”

  他愣愣地我半天,說:“這樣好嗎,我彈一支曲子你聽一下。”他掀開琴蓋,我注意到他的手,修長而細緻,天生就應該是彈琴的手吧。他對我這頭牛彈了大約五分鐘,回頭問我:“你聽到什麼?”

  我硬著頭皮說:“悲傷?”

  他使勁盯著我看,好像我正化成一陣輕煙嫋嫋而去。半晌輕輕地說:“這是貝多芬的《歡樂頌》。愛情一樣的歡樂。”

  面子攸關,我不假思索地反擊:“愛情一樣的悲傷。”

  他一下子愣住了。

  他還是收了我做學生。他是個沉默的人,向來不多說什麼,總是讓我自己練,他只在旁邊平均半分鐘說一聲:“錯了。”他的事,都是後來一點一滴說的。他是從小開始學鋼琴,因為有興趣就一直堅持下去,現在是一家音樂臺的編輯,職業優雅且收入不菲。他家境似乎相當好,因為他獨自住著寬敞的三室一廳,他父親來看他時,坐著豪華賓士,那他為什麼還要業餘教鋼琴呢?

  過了很久,他才回答我:“時間太多了。”

  不練琴的時候,我常常坐在地板上翻他的唱片,每一首曲子都有美麗的名字,好像背後都蘊藏著一段段美麗往事,我要他說給我聽,堅決不相信會沒有,逼著他,纏著他,“一定有的。”他只好編,我又不斷地打斷他:“不對不對,不是這樣的。”他只是微笑。

  天氣好的時候,我們有時一起去逛街或是看電影。我還帶他去打遊戲機,他玩得不亦樂乎,那雙在鋼琴上靈活敏捷的手,在遊戲機上卻笨拙得像熊掌一樣。我笑得一塌糊塗,還不忘報一箭之仇,拼命地叫:“錯了,錯了。”他又氣又笑,又沒有時間跟我算帳。

  我們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長,而練琴的時間卻越來越短。我覺得快樂,也許是因為學會了《歡樂頌》而且喜歡日裡夜裡時時哼著那簡單的調子;也許是因為同他一起走過傍晚的街道,他不經意牽過我的手;也許是因為深秋的天氣,我裹著他的大外套裡他殘存的體溫;也許是因為每次鋼琴蓋上靜靜擱著我最愛吃的“巧克力迷情”……

  那時我以為他也是快樂的,但是一個陰沉的冬日,他給我開門的時候,滿臉通紅,明顯是喝了酒,眼時那份疲倦和落寞,有如一整幅陰霾的天空,我驚問:“你怎麼了?”

  我問了兩遍,他才答:“沒什麼。”我還想再問,他已轉身站到窗前,默默地抽菸,藍煙飄了一室。

  客廳裡酒瓶散了一地,一片狼籍。我嘆口氣,挽起頭髮,找出圍裙來繫上,開始收拾。在鏡中看見自己,儼然是一個能幹的小妻子,我忽然心中一酸,久久都不能平復。

  我正埋頭在廚房洗涮,他進來了,站在我身後,一根根拈我的發,又一根根放開。“嘩嘩”水聲充斥了整個房間,其餘的東西彷彿都不存在了,良久,他低聲說:“葉青,你為什麼喜歡我?”

  我所有的動作都停住了,他又問:“我能給你什麼?”

  我忽然怒不可遏,猛地轉過身去:“你以為我要什麼?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還要理由?你當我是什麼人?有所求而來?”我覺得我快控制不住了:“我,我走了。”

  一路跑到樓下,我才停住,就在淚水快要奔騰而出的剎那,一雙手從身後輕輕地環住我。

  生命中的永恆,也許就是這些小小的瞬間:冰天雪地裡,一雙從背後環過來的手,和後頸上他溫暖的脣。

  他生命中有一個有所求而來的人,我是在七天後知道的,那是個雪後乍晴的日子,我上樓時,遇見他和一個女子下樓,他看見我,似乎吃了一驚,走過來,把鑰匙塞進我手裡:“你先上去,我一會兒就來。”那女子白衣黑髮,一張清水的臉,卻美得動聲動色,此刻幽幽地說:“你女朋友?”我沒有聽見他的回答,也許他根本沒有回答。

  到了樓道拐彎的地方,我忍不住回頭。雪光觸目,他們並排走著,那女子正對他說著什麼,他只是低著頭,他們之間沒有身體上的接觸,然而分明有些什麼在他們之間緩緩流動。那應該是往事吧,我永遠也不可能介入的,他們的往事。那女子忽地一個踉蹌,他疾步上前,想要扶她,卻反而被她帶倒在地上,他們四周都是被踩得漆黑的雪,很髒。那女子忽然雙手掩面,身體一陣陣抽動,彷彿是些啜泣;而他的手,慢慢,繞過她的肩。

  坐在鋼琴前,我忽然覺得他好陌生,我們彷彿走錯了時光隧道的人,在時空的盲點相遇,各有各的前因後果,我不過是一個學鋼琴的人,他不過是一個教鋼琴的人,除此以外,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不知什麼時候,他已進來了,站在我身後,我只管用心地彈著《歡樂頌》。他低聲說:“葉青,不要不高興。”

  我笑:“我有嗎?”

  他說:“你的琴聲那樣哀傷。”

  我還是笑:“哦,我都不知道我的技藝已經達到這種水準了。”

  良久,他說:“葉青,不要哭。”

  我說:“我沒有哭。”眼淚披披蓋蓋掛了一臉,極鹹極辣。我說:“我沒有哭。”我站起身:“我要走了。”低頭在口袋裡翻自行車鑰匙,半天都找不到,“我真的要走了。”

  他一把抓住我:“葉青,不要走,聽我給你講,講一個有所求而來的故事。”

  我跌坐在琴凳上,琴鍵黑白分明的顏色,鋒利如刀。

  “她,是我的初戀,她卻並不愛我,直到她,知道了我的父親是何許人。我不是不知道真相,可是,可是我愛她。”

  我用雙手蓋住琴鍵,我怕我的淚水打上去,會奏出一支叫做“心碎”的曲子。

  “那時我們已談婚論嫁,我卻偶然看到她給朋友寫的一封信,她說:‘每次想到自己要嫁一個自己不愛的人,就忍不住想為自己的命運而哭。’那我呢,誰為我哭呢?我就是在那一刻覺醒了。”

  我聽見他吸氣的聲音。

  “我寫信告訴她我們完了,換了工作,一個人搬到這兒來住,所有的信、照片,一切能讓我想起她的東西都燒了,可是,沒有用。為了打發時間,我決定教鋼琴,後來就遇到了你。葉青,跟你在一起,我才知道一個好女孩有多幹淨,我是真的喜歡你,真的想把過去全部埋葬。沒想到,她今天會找來。而我,竟然沒有一天忘記過她。她,約我大年初一去她家。葉青,只要你說一句話,只要你說不要我去,我就不去。” 織夢內容管理系統

  很久很久,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像石頭一樣滾過冷寂的房間:“那是你自己的事,我沒有權力說要你去,或是不要你去。我要走了,我真的要走了。”

  他沒有攔我,也沒有送我。我孤單地走在街上,聽見零星的鞭炮聲,雪又開始下了,在沒有人看見的地方,我無聲地掉下淚來。

  大年夜,我在單位值班,午夜,電話鈴響,他的聲音像火焰一樣撲來:“葉青,你肯愛我嗎?”

  窗外的鞭炮聲和窗內的電視聲織成一張網,卻靜得連落雪的聲音都聽得見,許久,話筒在我手中漸漸溫熱起來,我要怎樣才能掩蓋我的嗚咽:“不,我不肯。因為你是有所求而來,要我為你開啟心中的結,我不能愛一個不愛我的人。”電話突然斷掉了,我放下話筒,本來我想告訴他:我要辭職了。

  那年三月,我去了南方,在為生存而掙扎的過程中,連自己存在與否都很模糊,卻常常會在白茫茫的陽光下,眼前恍然幻出故鄉的那一場雪。

  我想他,想他修長而細緻的手,想他玩遊戲機稚氣的笑容,想他默默抽菸的樣子,想他從背後環住我時的感覺。想起他,怎樣地,把他所有痛苦中最深、也是最脆弱的一環交到我手裡,希望我能夠給他以救贖,而我,竟連一次機會,也沒有給他。

  一年就這樣慢慢過去,春節期間,我回了家,卻並沒有去找他,畢竟,已經過去那麼久了,我和他的故事,不過是無意間拂過琴鍵發出的雜音,終究會在生活的樂章中漸漸消失,而日子還要接著過下去。

  大年初四,我去一個以前的同事家拜年,他也姓葉,被我稱為大哥,那天,他剛好為女兒買了一架鋼琴,那黑與白不斷交錯的琴鍵,彷彿許多雙眼睛在閃爍,一直看到我心裡去。我說:“我試一下行嗎?”

  我的指尖流出了《歡樂頌》,我還記得這一首最初的曲子,這一首歡樂有如愛情、悲傷有如愛情的曲子,我也許永遠不會忘了。

  這時電話鈴響了,大哥去接:“葉青?她不住在這兒,不過她現在正好在。”他把話筒遞給我:“找你的。”

  我很詫異:“喂?”電話裡寂無聲息,我提高了聲音:“哪位?”

  “葉青!”

  那一剎那,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是我,我到你單位找過你,他們說你去了南方。”

  淚水像潮水一樣漲滿我的眼睛:“為什麼要找我?為什麼?”

  “因為,因為每一個從我門前走過的人,我都以為是你;每次去商店我都會買你最喜歡吃的”巧克力迷情“;每天我都會把鋼琴擦得很亮,等你來彈。因為……”他突然說不下去了。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也許你會回來過年,我就沿著電話號碼本上所有姓葉的人家打下去,我相信我一定會找到你的。”

  “可是,”我哽咽著說:“我們家沒有電話啊,我現在在別人家裡啊,你,怎麼這麼傻?”

  “這是我做過的第一件聰明事!葉青,你知不知道,如果還找不到你,我就去南方找,我一定會找到你。葉青,你還想繼續我們的鋼琴課嗎?”

  像在教堂裡面對上帝一般,我用全身心說:“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