勵志小說怎麼寫開頭
以色列著名作家阿摩司·奧茲在《故事開始了》一書中說,開始講一個故事,就像是在餐館裡跟一個素昧平生的人調情。他提到了契訶夫的小說《帶狗的女人》。故事裡的男主人公古羅夫想跟一位剛到當地的女人搭訕。他正在公園裡吃飯,那個女人帶著一條獅子狗坐在旁邊的一桌。他親切地招呼那條小狗,但到小狗湊近之後又搖著手指嚇唬它。直到那個女人臉一紅:“它不咬人”。古羅夫趁機請求她,允許他給那條狗一根骨頭。於是,兩個人就搭上了話。
故事就是這樣開頭的。奧茲說,幾乎每個故事的開頭都是一根骨頭,用這根骨頭去逗引小狗,再通過小狗接近那個女人。
這個比喻真是新奇而又香豔。但每個寫作者都知道,想要找到一個好的開頭,真是要絞盡腦汁,一點浪漫的感覺都沒有。
奧茲拿十篇小說的開頭為例,講述了他的“開頭觀”。他說,開頭就是作者和讀者之間的“合同”。像托爾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裡著名的開頭:“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一看就知道,作者要一本正經地講人生的大道理了。福克納的《喧譁與騷動》,敘述冗長而繁瑣,似乎擺明了就是要告訴你,此處票價很貴,而且決不討價還價,如果你沒有做好心理準備,最好不要打算進場。
儘管奧茲談的是開頭,但他實際上關注的是整個故事的結構。在他舉的例子中,有很多開頭都是要讀完整個故事,再回頭讀開頭,才會恍然大悟的。比如契訶夫的《羅特希爾德的小提琴》,從一開始就讓你摸不著頭腦。故事的主人公不是羅特希爾德,那個小提琴一開始也不是他的,而是另外一個綽號叫“青銅”的老猶太人的。這個老猶太人看起來粗俗猥瑣,沒心沒肺,他是開棺材鋪的,天天算計別人怎麼還不死掉。他不願意接受小孩子棺材的訂單,因為小棺材利薄。到最後,我們才知道,“青銅”原本有個不幸夭折的小女孩,他硬起一副鐵石心腸,為的是不再撕開心靈的傷口。“青銅”去世之後,把小提琴贈送給了年輕人羅特希爾德。羅特希爾德用這把小提琴,拉出了哀傷得不可言喻的旋律。
奧茲最後講到,他的這本書其實是讓讀者領會,如何慢慢品味文學作品。他回憶自己還是個小男孩的時候,一位護士給班上的男生講生理衛生課。那個護士在黑板上畫出了生殖系統的示意圖,描述了各個器官,講解了精子和卵子,而且把性病是什麼都講得一清二楚。奧茨說,她把一切都告訴我們了,唯獨沒有告訴我們,在這個過程中有美妙的樂趣。糟糕的文學評論家也是一樣,他們把一切知識和細節都告訴我們了:主題、技巧、結構、隱喻、社會背景等等,唯獨沒有告訴我們,閱讀過程中那美妙的樂趣。
法國哲學家羅蘭·巴特說,作者已經死了。他的意思是說,作者並不獨佔對文字的解釋,一旦被寫了出來,文字便是獨立的,讀者也會根據自己的經驗去參與和體會。奧茲也說,閱讀就是一種遊戲,有時是捉迷藏,有時是撲克牌,有時是惡作劇。有時候是捉弄人的求愛,承諾了卻不兌現,有時候兌現的是從未承諾的東西。有時候,作者會在“合同”裡留下小字的附屬細則,如果不仔細看就會上當受騙。有時候,如果你過分地陷入這些小字的細則,又會只見樹木不見森林。
這也正是我心目中理想的寫作和閱讀。我自己最喜歡的風格是蒙田的《隨筆集》。蒙田的隨筆,有時候會突然離題萬里,繞著繞著就不知道到哪裡去了。他寫《賽亞島的風俗》,快寫完了才出現賽亞島。《論西塞羅》,根本就沒有談西塞羅。《論有其父必有其子》,其實說的是作者對醫學的不信任。可是蒙田並非率爾操觚,他是一個對風格有著自覺追求的作家。他追求的就是這種意之所至,筆之所至的風格,是“無定形和不規則的話語”。蒙田在自己籤的合同裡說的很清楚:“我知道我在敘述的時候缺乏次序,但是今後在這部作品中敘述這些故事時也不見得會遵守。”他追求的恰是這種看似散漫的空靈。就像林語堂說的,有時候和同伴回家的時候,會故意不走大路,有意炫耀一下自己對地形的熟悉,悄悄地走小路,趕在同伴的前面到家,看看他們驚異的神色,心中小小地得意一下。
我一開始寫這個專欄的時候,就是想寫的很散漫,可惜惡評如潮。於是,我只好換了寫作的風格。這種風格有時候被稱作“華爾街日報體”,就是從一件小事講起,漸漸切入巨集大的主題。用歷史的細節,新奇的故事,來做骨頭,引逗小狗和小狗的主人。這種寫法效果很好,但其實並不難。
好萊塢的著名編劇ChristopherVolger寫過一本《作家之路》。他幾乎把看家底的祕訣都告訴大家了。很多好萊塢大片的故事情節,都遵循著一個套路。這個套路的理論指導是神話學家坎貝爾的《千神一面》。坎貝爾發現,世界各地的遠古神話都有一個類似的模式,就是英雄成長的故事。英雄先在一個自己熟悉的日常生活世界裡,但突然遇到一件觸發性的事件,一步跨出了自己的家園,被迫走上冒險的歷程。他要有一個導師,一群小夥伴,還得有一個強大的敵人。冒險結束之後,英雄會回到他原來的世界,但他已經經歷了脫胎換骨的變化。千神一面,萬變不離其宗。有經驗的編劇甚至能告訴你,大概寫到第幾頁,反面人物就要出現了。故事的高潮,最好是放在五分之四的地方。
有了套路,寫作就不是什麼難事。但那種自由散漫的氣質也慢慢被消磨掉了。這樣寫出來的文章,猶如一個修飾得整整齊齊、乾乾淨淨的花園,美麗是很美麗,但總是覺得少了些什麼。
有個日本僧人是園藝高手。有一天,他的徒兒打掃花園,把剛剛飄落的葉子掃的乾乾淨淨。結果這位僧人非常生氣,他又把落葉都倒在小徑上,而且要倒得像剛剛被風吹落的那樣。你可能會說了,這不是吃飽了撐的嗎?憑你再怎麼能工巧匠,也不如一夜秋風、綠肥紅瘦,這是在折騰什麼呢?
你算是說對了。不做無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要不是心裡有那麼點不知所起,一往情深的追憶,誰會幹這種事情。
作者注:本文提到的幾本書是:阿摩司·奧茲,《故事開始了》。他舉例講到的小說除了契訶夫、卡夫卡、果戈理、馬爾克斯、卡佛這些世界知名的作家,還有他格外鍾情的一些猶太作家。蒙田,《隨筆集》。蒙田的文風格外讓中國讀者不適應,於是出現了很多選本,按照他的主題,把他的文章重新編排整理。克里斯多夫·佛格勒,《作家之路:從英雄旅程學習說一個好故事》,類似的書還有:布萊克·斯奈德,《救貓咪:電影編劇寶典》;威廉·M·麥克斯,《你的劇本遜斃了》。關於華爾街日報體,可以參見:威廉·E·布隆代爾,《華爾街日報是如何講故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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