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慕容寫人抒情散文作品

  席慕蓉散文作品中最大的特色有兩大方面,一是對花卉的描述,二是顏色的詞彙使用。下面是小編給大家帶來的,供大家欣賞。

  :《小衛兵》

  幼年時的記憶總有些混亂,大概是因為太早入學的關係,記得是五歲以前,在南京。

  只因為姐姐上學了,我在家裡沒有玩伴,就把我也送進了學校,想著是姊妹一起,可以有個照顧,卻沒料到分班的時候,我一個人被分到另外一班。

  不到五歲的我,並不知道自己的無能是因為年齡的幼小,卻只以為是自己笨。所有同學都會的東西,我一樣也不會,他們都能唱的歌,我一句也跟不上,一個人坐在擁擠的教室裡,卻覺得非常寂寞。

  總是盼望著放學,放學了,姐姐就會來接我,走過學校旁邊那個兵營的時候,假如是那個小衛兵在站崗,他就一定會送我一朵又香又白的花朵。

  這麼多年了,我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在眾多的放學回家的孩子裡,他會單單認出了我,喜歡上我,在那整整一季花開的季節裡,為我摘下,並且為我留著那一朵又一朵香香的花,在我經過他崗亭的時候,他就會跑出來把那朵花放到我的小手上。

  已經忘了他的面貌了,只記得是個很年輕的衛兵,年輕得有點象個孩子。穿著過大極不合身的軍服,有著一副羞怯的笑容,從崗亭裡跑出來的時候,總是急急忙忙的。

  花很大很白又很香,一直不知道是哪一種花,香味是介乎姜花和雞蛋花之間的,這麼多年了,每次聞到那種相彷彿的香味時,就會想起他來。

  想起了那一塊遙遠的土地,想起了那一顆寂寞的心。

  想起了我飄落的童年,離開南京的時候,沒有向任何一個玩伴說過再見。

  :《美的導師》

  讓我們來做他的“美的導師”。

  有很多不同的方法,不同的途徑,我們先從最容易,最直接的做起。就是:多帶他們接近大自然。

  觀察兒童畫,我們可以發現,越年幼的孩子,對自然界的嚮往越大。他們作畫的題材雖然以小我為中心,但是,每一張圖上,總不會忘記加上一個太陽公公、一座山或者一朵小花。

  自然界的一切都是創作的泉源,孩子們有一顆敏銳易感的心,幼年時一切的記憶都會深深地留在心中。一天、兩天,一年、兩年,表面上也許行不出來有什麼不一樣,不過,我可以向你保證,你的苦心和你的努力絕對不會白費的。

  至於如何培養這種接觸呢?我想,從嬰兒能夠出戶接受日光浴時便可開始了。當然,假如你相信胎教的話,那麼,你可以開始得更早。假如家居在鄉下,或者近郊,那比較沒有問題,但是假如家居在鬧市裡,做母親的就要稍微辛苦一點了。

  有一位女作家,在孩子幼時,因為家居在臺北植物園附近,她常常帶著孩子去散步。在散步時,總會教年幼的孩子辨認一兩樣植物,除了辨認名稱以外,還仔細觀察花、葉、枝的不同。孩子長大以後,母親逝世了,這個孩子在追念母親的文字之中承認:雖然和母親度過了很多快樂的時光,但是最難忘的,仍然是幼年時在植物園中的散步。

  試想一下,一個年輕的母親,牽著幼兒稚嫩的小手,在綠蔭深處漫步,這個行動的本身就是一幅美麗的圖畫。母親從其中也能得到很大的快樂,更何況幼小的敏感的心靈呢?

  也許有些母親認為,這是不可能的。因為第一沒有時間,第二家不住在植物園附近,第三散步是需要閒情逸致的,生活這樣緊張,工作這樣繁重,哪能天天帶孩子散步。給他們吃,給他們穿,就已經很費力了。

  《中國母親底書》的作者張天麟先生,說了句很發人深省的話:

  ——中國不患物貧而患心窮。

  “心窮”!多麼可怕的一件事。中國人很愛貼標語:“現在的兒童,就是將來的棟樑”。“兒童是民族的幼苗”。每個成人都會點頭稱是,並且也深信不疑。但是,卻沒有人,沒有多少人會注意到兒童的心靈的充實。沒有灌溉的幼苗會長得好嗎?

  其實,兒童所需求的,我們很容易就可以使他們滿足。就像一天工作完畢後,父母可以帶孩子們在家居的附近散一下步,在陽臺上澆一下花。也許一天只要十分鐘,假如不能天天實行的話,哪怕一個星期兩次,一次也行。讓孩子們和你一起觀察這個世界,讓大自然走進他們心中。

  孩子們會知道感激的。

  :《高吉》

  想起高吉,就想起那些水姜花。

  在北師藝術科讀書的時候,高吉是我同屆普通科的同學。

  我們是在三年級的時候才開始熟識起來的,每天在上晚自習之前,坐在二樓教室走廊的窗前,不知道怎麼有那麼多話可以說,一面說一面笑,非要等到老師來干涉了,才肯乖乖地回到各自的教室裡去做功課。

  那個時候,有些同學已經在交男朋友或者女朋友了,然而,在我和高吉之間,卻是一種很清朗的友情。大概是一起編過校刊之類的,我們彼此之間有著一種共事的感覺,談話的內容也是極為海闊天空。

  日子過得好快,畢業旅行、畢業考,然後就畢業了。整個七月,我都待在木柵鄉間的家裡,每天都喜歡一個有在山上亂跑。

  有一天上午,高吉忽然和另外一個同學來到我家找我。在我家門前,兩個高大的男孩子竟然害羞起來,站在院牆外不敢進來,隔著一大塊草坪遠遠地向我招呼。

  父親那天正好在家裡,坐在客廳落地窗內的他似乎很吃驚,不知該怎樣應付這件對他來說是很意外的事情。對他來說,我似乎還應該是那個傻傻的一直象個小男孩的“蓉兒”;怎麼冷不提防地就長大了,並且竟然是個有男孩子找上門來的少女了呢?

  我想,父親在吃驚之餘,似乎有點惱怒了,所以,他衝口而出的反應是:

  “不行,不許出去。”

  可是,那一天,剛好德姐也在家,她馬上替我向父親求情了:

  “讓蓉蓉去吧,都是她的同學嘛!”

  我一直不知道是因為德姐的求情還是因為父親逐漸冷靜下來的結果,但是在當時,快樂的我是來不及去深究的,在父親點過了頭之後,我就連忙穿上鞋子跑出去和他們會合了。

  那是我最後一次看見高吉。

  那天我們三個人跑到指南宮的後山去,山上的溪水邊長滿了水姜花,滿山都充滿著那種香氣。高吉說他要回金門去教書了,我說我也許可以保送上師大,那天天上有很多朵雲,在我們年輕的心胸裡,也有著許多縹緲的憧憬,我們相互祝福,並且約好要常常寫信。

  但是,兩個人分別了之後,並沒有交換過任何的訊息,我終於知道了他的訊息是在二十多年之後,在報上看到金門的飛機失事,他在失事的名單裡,據說是要到臺灣來開會,已經是小學校長了。

  在報上初初看到他的名字,並沒有會過意來,然後,在剎那之間,我整個人都僵住了。對我來說,一直還是那樣年輕美好的一個生命啊!這樣的結局如何能令人置信呢?

  “高吉,高吉,”我在心裡不斷地輕輕呼喚著這個名字。在這個時候,那一年所有的水姜花彷彿都重新開放,在恍惚的芳香裡,我聽任熱淚奔流而下。

  我是真正疼惜著我年輕時的一位好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