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師談咬文嚼字心得感想
“咬文嚼字”豈可廢
咬文嚼字,亦作“咬文齧字”,原來是一個褒義詞,指詞句上的推敲琢磨。如《泊船瓜州》中的詩句“春風又綠江南岸”中的“綠”字,詩人曾反覆,先後選用了“到”、“過”、“入”、“滿”等,最後選頂為“綠”。“綠”字描述了江南綠草茸茸、生機勃勃、春意 然的景象。“兩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這樣的典故在古詩文中,比比皆是,不勝列舉。真是“都雲作者痴,誰解其中味”?
也有人將“咬文嚼字”看作貶義詞,當作“過分地斟酌字句”,用於諷刺那些專門死摳字眼而不去領會精神實質的人,諷刺像孔乙己“竊書不為偷”那樣的賣弄才學、強詞奪理或狡辯。元·秦簡夫 《剪髮待賓》第二折:“你道是一點墨半張紙,不中吃,不中使……又則道俺咬文嚼字。”明·無名氏 《司馬相如題橋記》:“如今那街市上常人,粗讀幾句書,咬文嚼字,人叫他做半瓶醋。”楊雄曾有“壯夫不為”感慨,李賀《南園》:“尋章摘句老鵰蟲,曉月當簾掛玉弓。不見年年遼海上,文章何處哭秋風?”更是將“尋章摘句”視為“老鵰蟲”,輕視之態溢於言表。
莫非,咬文嚼字錯了?當然不是。
其實,煉字煉句,自古以來就是讀書和寫作時的好習慣。《脂硯齋評石頭記》中,大量的評析,常常讓人“微笑默嘆以為妙絕”,大呼過癮。如周瑞家的引劉姥姥見鳳姐時,有這樣的批註:
平兒站在炕沿邊,捧著一個小小的填漆茶盤,盤內一小蓋鍾。鳳姐兒也不接茶,也不抬頭,***[甲側]神情宛肖。***只管撥手爐內的灰,***[甲側]此等筆墨,真可謂追魂攝魄。***漫漫的問道:“怎麼還不請進來?”***[蒙側]還不請進來五字,寫盡天下富貴人待窮親戚的態度。***
上述材料中的批註所涉語言,雖說只是一些稀鬆平常的詞句,但置於那樣的語言環境中,細細想來,確實如注者所言,有其奧妙,讀來拍案叫絕。
2011版新課標明確指出:“語文課程是一門學習語言文字運用的綜合性、實踐性課程。”“體味和推敲重要詞句在語言環境中的意義和作用。”如此看來,咬文嚼字本沒有錯,是我們把經念歪了,給人以誤解,就在所難免。客觀地說,語文教學中,有人喜歡對語言文字死摳字眼,好微言大義,鑽牛角尖,把“雕琢文字”當作“尋章摘句”,使得學生覺得語文學習乏味無聊,不受待見。這值得語文老師自我反思。
咬文嚼字,是語文學習的一個基本功,當然不是錙銖必較,一字一句***摳,而是有重點地品味鑑賞;不是眉毛鬍子一把抓,你說我說他說,這裡品一個字,那裡品一個句,“你喜歡哪裡就品哪裡”,而是選擇有價值的語言文字去細細推敲,從中咂摸出味道來。把好好的文字大卸八塊,把一篇篇美文割裂得支離破碎,落下一地雞毛,造成碎片化閱讀,固然是不足取的。但是,語文教學中如果不重視咬文嚼字,那麼學生的語文學習就會不重視對字詞的理解,對文句的理解也浮於表面,只浮光掠影地感知課文的內容、作者的情感等,容易形成華而不實、誇誇其談、凌空蹈虛的弊病。抓住“寫了什麼”,卻對“怎麼寫”忽略不計,看上去言之鑿鑿,卻往往不著邊際。情感、態度、價值觀失去了賴以生存的語言根基,即所謂“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也。
朱光潛先生寫了一篇《咬文嚼字》的文章,賦予“咬文嚼字”以公允的意義,獨出機杼,實在令人信服。他認為:“咬文嚼字,在表面上像只是在斟酌文字的分量,在實際上就是調整思想和情感。從來沒有一句話換一個說法而意味仍完全不變。”“在文字上推敲,骨子裡實在是在思想情感上‘推敲’。”
他還舉例說:
郭沫若先生的劇本《屈原》裡嬋娟罵宋玉說:“你是沒有骨氣的文人!”上演時他自己在臺下聽,嫌這話不夠味,想在“沒有骨氣”的下面加“無恥的”三個字。一位演員提醒他把“是”改為“這”,“你這沒有骨氣的文人!”就夠味了。
王尚文先生在《“語文品質”筆記》中舉了兩個例子:
天熱了,我照例要到家鄉的白馬山涼快涼快。上山之後,遇到一位新來的林場副場長,就向他打聽原副場長的去向。
“他調到某某林場去了。”“提為正職了?”“暫時還沒有。”
這回答不但比“沒有準確”,而且還透著對他以後會提的期盼,很“人文”。我由此立刻對他有了好印象。
言語說東說西,其實都在說自己。
“聽說你太太生了?”“是的。”“生了個……”“女兒。”“一樣的,一樣的。”
所謂“一樣的”,明顯是寬慰之詞。但,有什麼好“寬慰”的呢?無非就是表明“我是個重男輕女的人”。
遣詞造句,豈能和“人文”絕緣!
會說話與說好話,效果有時霄壤之別。前者是一種能力,後者則是“素養”了。學生語言表達上是需要經過咬文嚼字來錘鍊的。比如有學生寫文章時,說“今天考試成績不好,回家要被爸爸媽媽罵了。”一個“罵”字,其實就是爛俗的語言,讀來感覺父母教育孩子的方式粗鄙,思想情感也庸俗不堪,如果換成“批評”“教育”,那品味自然就好多了。
我認為,語文教學中,還是需要咬文嚼字的。所不同的是,不能像以前那樣通篇咬,處處嚼。“咬”要咬得準,“嚼”要嚼出味。像《孔乙己》中孔乙己的“手”,圍觀者的“笑”,怎能無動於衷?《紫藤蘿瀑布》中開頭的“我不由得停住了腳步”,結尾處的“在這淺紫色的光輝和淺紫色的芳香中,我不覺加快了腳步”,怎能不前後勾連起來讓學生讀出作者思想情感的變化以及行文上的照應?《變色龍》中的奧楚蔑洛夫反覆“穿”和“脫”大衣的細節,豈能不細細琢磨其中的滋味?
“一般人根本不瞭解文字和思想情感的密切關係,以為更改一兩個字不過是要文字順暢些或漂亮些。其實更動了文字,就同時更動了思想情感,內容和形式是相隨而變的。”對語言文字教學的“咬文嚼字”出言不遜,鄙夷不屑,對語言文字的準確使用持輕薄態度,這不是“建設”的姿態。有人滿嘴跑火車,稍有語言素養的人聽了都覺得難受,而其人卻自我感覺甚好,那真是無知者無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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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 樑增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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