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榭傳

[拼音]:Tang-Song guwen yundong

唐宋時期的文學革新運動,其內容主要是復興儒學,其形式就是反對駢文,提倡古文。

所謂“古文”,是對駢文而言的。先秦兩漢的散文,特點是質樸自由,以散行單句為主,不受格式拘束,有利於反映現實生活、表達思想。自南北朝以來,文壇上盛行駢文,流於對偶、聲律、典故、詞藻等形式,華而不實,不適於用。西魏蘇綽曾仿《尚書》作《大誥》,提倡商、周古文以改革文體,未有成效。隋文帝時下詔禁止“文表華豔”,李諤上書請革文華,都沒有扭轉頹風。唐初文壇,駢文仍佔主要地位。唐太宗為文也尚浮華。史學家劉知幾曾在《史通》中提出“言必近真”、“不尚雕彩”的主張;王勃提議改革文弊,但他們自己的作品,仍用駢體;陳子昂也揭櫫復古的旗幟。唐玄宗天寶年間至中唐前期,蕭穎士、李華、元結、獨孤及、樑肅、柳冕,先後提出宗經明道的主張,並用散體作文,成為古文運動的先驅。韓愈、柳宗元則進一步提出了一套完整的古文理論,並寫出了相當數量的優秀古文作品,當時有一批學生或追隨者熱烈響應,終於在文壇上形成了頗有聲勢的古文運動,把散文的發展推向了一個新的階段。

韓愈和柳宗元是唐代古文運動的代表。他們倡導古文是為了推行古道,為了復興儒學。韓愈說,“學古道而欲兼通其辭;通其辭者,本志乎古道者也”(《題歐陽生哀辭後》)。所以,他們的古文理論都把明道放在首位,不過韓特別強調儒家的仁義和道統,柳則主張“以輔時及物為道”(《答吳武陵論非國語書》)。此外,兩家的古文理論體系還包括:

(1)主張“養氣”,即提高作者的道德修養,強調“根之茂者其實遂,膏之沃者其光曄,仁義之人,其言藹如也”(韓愈《答李翊書》),作者的道德修養決定文章的表現形式,所以“氣盛則言之短長與聲之高下者皆宜”(韓愈《答李翊書》)。

(2)關於學習標準,主張“非三代兩漢之書不敢觀”(同前),不僅重視經史,也重視屈原、司馬相如、揚雄等人的藝術成就,吸取他們的精英,豐富自己的寫作(韓愈《進學解》、柳宗元《答韋中立論師道書》)。

(3)自創新意新詞,不避“怪怪奇奇”(韓愈《送窮文》),反對模仿因襲,要求“惟陳言之務去”(韓愈《答李翊書》),認為“唯古於詞必己出,降而不能乃剽賊”(韓愈《南陽樊紹述墓誌銘》)。所以對古聖賢人的著作,要“師其意,不師其辭”(韓愈《答劉正夫書》)。

(4)在重視藝術形式的同時,特別反對有文采而內容荒謬的作品,認為“是猶用文錦覆陷穽也。不明而出之,則顛者眾矣”(柳宗元《答吳武陵論非國語書》)。

(5)要求寫作必須有認真的態度,不敢出以輕心、怠心、昏氣、矜氣(柳宗元《答韋中立論師道書》)。

(6)反對盲目地厚古非今,認為“古人亦人耳,夫何遠哉”(柳宗元《與楊京兆憑書》)。對“榮古虐今者,比肩疊跡”(柳宗元《與友人論為文書》)的狀況表示憤慨,指出當代好作家不少,“若皆為之不已,則文章之大盛,古未有也”(柳宗元《與楊京兆憑書》)。顯而易見,韓、柳所倡導的古文運動,在文學上是利用復古的旗幟從事文學革新,推動文學前進。

韓、柳提倡古文,在當時是經過一番鬥爭的。韓愈曾說:“僕為文久,每自測意中以為好,則人必以為惡矣。小稱意,人亦小怪之;大稱意,則人必大怪之也。”(《與馮宿論文書》)然而,面對時人的非難和嘲笑,韓愈毫不動搖。他“奮不顧流俗,犯笑侮,收召後學”(柳宗元《答韋中立論師道書》),不斷壯大了古文運動的隊伍。韓愈的學生有李翱、皇甫湜、李漢等人,他們又轉相傳授,推動了古文運動的開展。韓、柳諸人注意汲取口語中的新鮮詞彙,提煉為一種接近口語的新的書面語言,寫下了許多優秀作品,擴大了書面語言的表達功能,開創了中國文學史上新的散文傳統。唐末皮日休、陸龜蒙、羅隱等人寫的一些諷刺現實的小品文,也都用古文體,可說是承襲了古文運動的餘風。

中唐古文運動,雖然在當時文壇上取得了勝利,但駢文並未就此匿跡,晚唐以後,它還在繼續流行。五代到宋初,浮靡華麗的文風再度氾濫,前蜀牛希濟在他的《文章論》中曾提出:當時文章“忘於教化之道,以妖豔為勝”。宋初,王禹偁、柳開又開始提倡古文,都提出文道合一的主張,但二人孤軍作戰,沒有形成有力的運動。真宗朝和仁宗初年,以楊億、劉筠為代表的“西崑派”,追求聲律駢麗的形式主義思潮,席捲了當時文壇。到石介諸人出來,才給延續百年之久的淫靡文風以有力打擊。石介著《怪說》,猛烈抨擊“楊億之窮妍極態,綴風月,弄花草,淫巧侈麗,浮華纂組”,並在《上範思遠書》中呼籲“二三同志,極力排斥之,不使害於道”,矢志“學為文,必本仁義”,寧死不作淫靡文章。但石介的創作,成就並不大。宋代的古文復興,要到歐陽修倡導之後,才形成一場運動。

歐陽修憑藉其政治地位,大力提倡古文,帶動了一支寫作隊伍。他的同輩蘇洵,學生蘇軾、蘇轍、王安石、曾鞏,蘇軾門下又有黃庭堅、陳師道、張耒、秦觀、晁補之等人,都是古文能手,各樹旗幟,擴大影響,從而使宋代古文運動達到波瀾壯闊的地步。宋代古文運動的主要特點,第一是主張明道。歐陽修說:“道勝者,文不難而自至。”(《答吳充秀才書》)蘇軾說“吾所為文必與道俱”(《朱子語類》引)。這一點繼承了唐代古文運動的傳統。第二是不高談學習先秦兩漢而直接取法韓愈。王禹偁說“近世為古文之主者,韓史部而已”(《答張扶書》)。他們學韓的共同點,是學韓文“文從字順”,平易近人的作風,而不學他追求奇古奧僻的偏向。因此,宋代古文,進一步奠定了韓、柳開創的新的書面語言的基礎,更有利於表達思想,也更便於為人們接受,發揚了他們開創的新的散文傳統的精神。明人朱右把歐、曾、王、三蘇六家與韓、柳合稱為“八先生”,茅坤編選了《唐宋八大家文鈔》,唐、宋古文,取得了分庭抗禮的地位。明代宋濂、唐順之、王慎中、歸有光等人以及清代桐城派、陽湖派古文之所以取得一定成就,追根溯源,無一不是受到唐宋古文運動的啟發或影響。唐宋古文運動,可說是中國散文發展史上一座重要的里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