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筆下的除夕

  年味是什麼?其實對於每個人都是不同的滋味,今天,讓我們跟隨名家,一同感受他們筆下的年味。來看看是什麼樣!

  名人筆下的“年味”

  過年就是天天掃剩菜

  梁實秋

  小時候並不特別喜歡過年,除夕要守歲,不過十二點不能睡覺,這對於一個習於早睡的孩子是一種煎熬。壓歲錢不是白拿,要叩頭如搗蒜。“姑娘愛花小子要炮……”我卻怕那大麻雷子、二踢腳子。別人放鞭炮,我躲在屋裡捂著耳朵。每人分一包雜拌兒,哼,看那桃脯、蜜棗沾上的一層灰塵,怎好往嘴裡送?年夜飯照例是特別豐盛的。大年初幾不動刀,大家歇工,所以年菜事實上即是大鍋菜。大鍋的燉肉,加上粉絲是一味,加上蘑菇又是一味;大鍋的燉雞,加上冬筍是一味,加上番薯又是一味,都放在特大號的鍋、罐子、盆子裡,此後隨取隨吃,大概歷十餘日不得罄,事實上就是天天打掃剩菜。滿缸的饅頭,滿缸的醃白菜,滿缸的鹹疙瘩,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可以見底。芥末堆兒、素面筋、十香菜比較地受歡迎。除夕夜,一交子時,煮餑餑端上來了。我困得低枝倒掛,哪有胃口去吃?胡亂吃兩個,倒頭便睡,不知東方之既白。

  民國前一兩年,我的祖父母相繼去世,家裡由我父親領導,在家庭生活方式上作維新運動,革除了許多舊習,包括過年的儀式在內。我不再奉派出去挨門磕頭拜年。我從此不再是磕頭蟲兒。過年不再做年菜,而向致美齋定做八道大菜及若干小菜,分裝四個圓籠,除日挑到家中,自己家裡也購備一些新鮮菜蔬以為輔佐。一連若干天頓頓吃煮餑餑的怪事,也不再在我家出現。

  ——北京·梁實秋《過年》

  小時候過年特別激動 因為能吃上一頓肉

  王蒙

  小時候過年特別激動,因為能吃上一頓肉,因為包餃子,因為穿一件新衣服,因為給大人磕頭和得到壓歲錢。也因為相信家裡大人的話,相信這幾天有諸神下界,有祖先的在天之靈在空中巡迴,我們必須出言謹慎,行事小心,敬畏與感動上蒼,祈求好運。

  還因為小時候覺得過一年是那麼長,盼呀盼呀,好不容易才到了嚴冬,到了冬與春的那個微妙的分界處,到了哪怕是強顏也要歡笑一番的年。

  還因為放炮仗。小時候我性格懦弱,自己放得很少,但還是喜歡聽旁人放。有激動人心、什麼事情正在發生或即將發生的感覺。“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我始終不認為王安石的這幾句詩有多麼好,但是他的詩永垂不朽,變成了民族文化傳統中國心啦。

  ——河北·王蒙《過年》

  家鄉的年從臘月初一開始預熱

  劉紹棠

  小的時候,家鄉的大年從臘月初一就開始預熱。一天比一天增溫,一天比一天紅火,發燒直到年根下。

  臘月初一晚上,家家炒花生、炒瓜子、炒玉米花兒;炒完一鍋又一鍋,一捆捆柴禾捅進灶膛裡,土炕燙得能烙餅。玉米粒兒在拌著熱沙子的鐵鍋裡畢剝畢剝響;我奶奶手拿著鍋鏟,口中唸唸有詞:“臘月初一蹦一蹦,孩子大人不得病。”花生、瓜子、玉米花兒炒熟了,裝在簸箕裡,到院裡晾脆,然後端進屋來,一家人團團圍坐,大吃大嚼。吃得我食火上升,口舌生瘡,只得喝燒糊了的鍋巴泡出的化食湯。化食湯清淨了胃口,爛嘴角的食火消退,又該吃臘八粥了。小米、玉米糝兒、紅豆、紅薯、紅棗、粟子熬成的臘八粥,佔全了色、味、香,盛在碗裡令人賞心悅目,捨不得吃。可是吃起來卻又沒有個夠,不願放下筷子。

  村南村北、村東村西,一片殺豬宰羊的哀鳴。站雞籠子裡,餵養了一個月的肥雞,就要被開刀問斬。家家都忙著蒸饅頭和年糕,窮門小戶也要蒸出幾天的豆餡糰子。天井的缸蓋和篩子上凍豆腐,窗沿上凍柿子,還要漬酸菜。婦女們忙得腳丫子朝天,男人們卻蹲籬笆根晒太陽,說閒話兒。

  臘月二十三過小年,香燭紙馬送灶王爺上天。最好玩的是把灶王爺的神像揭下來,火化之前,從糖瓜上摳下幾塊糖粘兒,抹在灶王爺的嘴脣上,叮囑他上天言好事,下界才能保平安。灶王爺走了,門神爺電也換崗了,便在影壁後面豎起天地杆兒,懸掛著一盞燈籠和在寒風中嘩啦啦響的秫秸棒兒,天地杆上貼一張紅紙:“姜太公在此”。邪魔鬼祟就不敢登門騷擾了。

  臘月三十的除夕之夜,歡樂而又莊嚴。闔家團聚包餃子,誰吃到包著制錢的餃子最有福,一年走紅運。院子裡鋪著芝麻秸兒,小丫頭兒不許出屋,小小子兒雖然允許走動,卻不能在外邊大小便,免得衝撞了神明。不管多麼睏乏,也不許睡覺,大人給孩子們說笑話,猜謎語,講故事,這叫守歲。等到打更的人敲起梆子,梆聲才能鍋裡下餃子,院子裡放鞭炮,門框上貼對聯,小孩產們在餃子上鍋之前,紛紛給老人們磕辭歲頭,老人要賞壓歲錢,男孩子可以外出,踩著芝麻秸到親支近脈的本家各戶,壓歲錢裝滿了荷包。天麻麻亮,左鄰右舍拜年的人已經敲門。開門相見七嘴八舌地嚷嚷著:“恭喜,恭喜!”“同喜,同喜!”我平時串百家門,正月初—要給百家拜年。出左鄰入右舍,走東家串西家,村南村北各門各戶拜了個遍,這時我才覺得得到了公認,我又長了一歲。

  ——河北·劉紹棠《本命年的回想》

  為了吃到帶錢的餃子 差點兒要了小命

  莫言

  小時候,特別盼望過年,熬到臘月初八,是盼年的第一站。這天的早晨要熬一鍋粥,粥裡要有八種糧食——其實只需七種,不可缺少的大棗算是配料。

  終於熬到了年除夕,這天下午,女人們帶著女孩子在家包餃子,男人們帶著男孩子去給祖先上墳。那時候,不但沒有電視,連電都沒有,吃過晚飯就睡覺。睡到三星正晌時,被母親悄悄地叫起來。起來穿上新衣,感覺到特別神祕,特別寒冷,牙齒得得地顫抖。家堂軸子前的蠟燭已經點燃,火苗顫抖不止,照耀得軸子上的古人面孔閃閃發光,好像活了一樣。院子裡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彷彿有許多的高頭大馬在黑暗中咀嚼穀草。如此黑暗的夜再也見不到了,現在的夜不如過去黑了——這是真正地開始過年了。

  年夜裡的餃子是包進了錢的,我們盼望著能從餃子裡吃出一個硬幣,這是歸自己所有的財產啊,至於吃到帶錢餃子的吉利,孩子們並不在意。

  有一年,我為了吃到帶錢的餃子,一口氣吃了三碗,錢沒吃到,結果把胃撐壞了,差點兒要了小命。

  ——山東·莫言《故鄉過年》

  大罈子裡裝大塊噴香的裹滿“紅糟”的糟肉

  冰心

  過年的前幾天,最忙的是母親了。她忙著打點我們過年穿的新衣鞋帽,還有一家大小半個月吃的肉,因為那裡的習慣,從正月初一到十五是不宰豬賣肉的。我看見母親系起圍裙、挽上袖子,往大罈子裡裝上大塊大塊的噴香的裹滿“紅糟”的糟肉,還有用醬油、白糖和各種香料煮的滷肉,還蒸上好幾籠屜的紅糖年糕 當母親做這些事的時候,旁邊站著的不只有我們幾個饞孩子,還有在旁邊幫忙的廚師傅和餘媽。

  ——福建·冰心《童年的春節》

  吃年底夜飯 碗數必須成雙

  豐子愷

  臘月廿三日晚上送灶,灶君菩薩每年上天約一星期,廿三夜上去,大年夜回來。這菩薩據說是天神派下來監視人家的,每家一個。大約就像政府委任官吏一般,不過人數***神數***更多。他們高踞在人家的灶山上,嗅取飯菜的香氣。每逢初一、月半,必須點起香燭來拜他。廿三這一天,家家燒赤豆糯米飯,先盛一大碗供在灶君面前,然後全家來吃。吃過之後,黃昏時分,父親穿了大禮服來灶前膜拜,跟著,我們大家跪拜。拜過之後,將灶君的神像從灶山上請下來,放進一頂灶轎裡。這灶轎是白天從市上買來的,用紅綠紙張糊成,兩旁貼著一副對聯,上寫“上天奏善事,下界保平安”。我們拿些冬青柏子,插在灶轎兩旁,再拿一串紙做的金元寶掛在轎上;又拿一點糖塌餅來,粘在灶君菩薩的嘴上。這樣一來,他上去見了天神,粘嘴粘舌的,說話不清楚,免得把人家的惡事全盤說出。

  年底這一天,是準備通夜不眠的。吃年底夜飯時,把所有的碗筷都拿出來,預祝來年人丁興旺。吃飯碗數,不可成單,必須成雙。吃過年夜飯,還有一出滑稽戲呢。這叫做“毛糙紙揩窪”。“窪”就是屁股。一個人拿一張糙紙,把另一人的嘴揩一揩。意思是說:你這嘴巴是屁股,你過去一年中所說的不祥的話,例如“要死”之類,都等於放屁。但是人都不願被揩,儘量逃避。然而揩的人很調皮,出其不意,突如其來,哪怕你極小心的人,也總會被揩。有時其人出前門去了,大家就不提防他。豈知他繞個圈子,悄悄地從後門進來,終於被揩了去。此時笑聲、喊聲充滿了一堂。過年的歡樂空氣更加濃重了。

  —— 浙江·豐子愷《過年》

  母親逢人就說,連科要回來過年了

  閻連科

  每遇了過年,就念著回家。急慌慌寫一封家信,告母親說,我要回家過年,彷彿超常的喜事。母親這時候,便拿著那信,去找人唸了,回來路上,逢人就說,連科要回來過年了,彷彿超常的喜事。接著,過年的計劃全都變了,肉要多割些,饃要多蒸些,扁食的餡兒要多剁些。

  初一這天,母親依舊很忙,出出進進,不斷把我帶回的東西送給鄰舍,回來時又不斷用衣襟包一兜鄰舍的東西,如花生、核桃、柿餅。趁母親不在時,我母親的過年準備,比任何一年都顯豐盛,饃滿著了兩箱,油貨堆了五盆,走親戚的禮肉,一條條掛在半空……

  ——河南·閻連科《過年的母親》

  名人筆下的過年

  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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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

  老舍過年喜歡熱鬧,每年春節,他家的小院裡都會舉辦猜燈謎活動,猜中的人都會得到一份小禮品。老舍在《北京的春節》一文中,用他那優美的筆調,描繪了老北京春節前後的日程、活動、玩意兒、吃食、禮儀、景觀。以至於有人讀後驚呼,這哪裡是篇散文,分明就是一幅活脫脫的老北京民俗風情畫卷!其實老舍的名字也和春節有關,老舍出生於臘月二十三,第二天便是立春,父母為他取名舒慶春,就有慶賀春天到來的含義。

  梁實秋曾在《過年》一文中回憶,早在民國前一兩年,家中除歲方式已然做了“維新”。“我不再奉派出去挨門磕頭拜年。我從此不再是磕頭蟲兒。過年不再做年菜,而向致美齋定做八道大菜及若干小菜。”只是除夕要守歲,不過十二點不能睡覺,這對於習慣早睡的梁實秋是一種煎熬。樑家前庭後院掛滿了燈籠,又是宮燈,又是紗燈,燭光輝煌,地上鋪了芝麻秸兒,踩上去咯咯吱吱響,這一切當然有趣。“初一特別起得早,梳小辮兒,換新衣裳,大棉襖加上一件新藍布罩袍、黑馬褂、灰鼠絨綠鼻臉兒的靴子。見人就得請安,口說:‘新喜’。”

  劉紹棠筆下的年味更濃,更香,更純。他在《本命年的回想》中這樣描述過年,“除夕時,等到打更的人敲起梆子,梆聲中才能鍋裡下餃子,院子裡放鞭炮,門框上貼對聯,小孩子們在餃子上鍋之前,紛紛給老人們磕辭歲頭,老人要賞壓歲錢,男孩子可以外出,踩著芝麻秸到親支近脈的本家各戶,壓歲錢裝滿了荷包。天麻麻亮,左鄰右舍拜年的人已經敲門。開門相見七嘴八舌地嚷嚷著:‘恭喜,恭喜!’‘同喜,同喜!’”劉紹棠更看重的還是年節本身,是年味、年俗、年文化,這些在他的心中佔有很重要的位置。

  不過,也有反其道而為之的人。國學大師梁漱溟的過年方式可謂特別,據說,他過年期間絕不看戲,甚至不許他的家人去看。這個長期在農村生活、體會過農民苦楚的大師認為,看一場戲就花去幾塊錢,實在是一種罪惡。他選擇的除歲方式,通常是奔波勞碌,其憂國之心堪為後世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