鑑賞琵琶行

  琵琶的原始情感意蘊被詩人白居易完全融入《琵琶行》中。接下來請欣賞小編給大家網路收集整理的。

  一

  元和十年***815***,白居易得罪權貴,遭讒被貶為江州司馬,滿懷抑鬱,無處宣洩。於次年秋天送客湓浦口之際,借描寫琵琶女的不幸身世,抒發了詩人對自身遭際的無限感傷和對黑暗政治的強烈憤慨。這首詩敘事曲折,篇幅巨集大。與詩人的另一長篇鉅製《長恨歌》一樣,同為傳世不朽之作。白居易死後,唐宣宗李忱曾寫詩悼念他,其中就有“童子解吟《長恨》曲,胡兒能唱《琵琶篇》”之句,可見當時就流傳極廣。

  這首詩可分為三段。開頭軍“東船西舫悄無言,惟見江心秋月白”為第一段,描寫與琵琶女的偶然相遇,及其彈奏琵琶的精湛技藝。詩人送客江頭,秋風蕭瑟,一片淒涼。賓主話別,醉不成歡,實是借酒澆愁愁更愁。此時此刻,忽聞有琵琶彈奏聲隱約傳來,賓主不約而同地被吸引過去。作品由描寫朋友話別到引出琵琶聲及彈奏琵琶的倡女,轉接之間極其自然巧妙。同時也從側面渲染出彈琵琶者演技非同小可。接下來描寫藝人的出場,先是“琵琶聲停欲語遲”,“遲”字顯示出琵琶藝人猶疑不決,似有隱衷,復又“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這後一句描寫女子羞答答的樣子極傳神巧妙,藝人的性別也不言自明。同時又預示著這是個飽經風霜,深受磨難的不幸藝人。果然,在調絃定音後, “弦弦掩抑聲聲思,似訴平生不得志”,絃聲低沉,似乎彈者有意掩藏、壓抑內心的情感。每根弦都發出低沉憂鬱的聲音,每一聲都寄寓著無限的哀思。這就為後面描述琵琶女的不幸身世做好了鋪墊。作品從寫琵琶女的試彈動作開始,一步步將讀者引入樂曲傳達的情境中去。

  她的演技是精湛神妙的,詩人用“低眉信手續續彈”,“輕攏慢撚抹復挑”兩句描繪其嫻熟精到。因為訓練有素,雖是信手彈來,卻無不合乎節拍,彈技可謂達到爐火純青之境。作品接下來運用複雜而又連貫、貼切而又優美的比喻,形象地描繪了琵琶聲的美妙,節奏快慢轉換的變化。嘈嘈急雨,切切私語,珠落玉盤,鶯語花底,泉流冰下,這一連串精妙絕倫的比喻彷彿使讀者親耳聽到了琵琶的聲音。這是多麼出色的描寫!至於樂聲低緩停歇如冰泉冷澀,進入高潮若銀瓶乍破,鐵騎突出,及曲終收撥時的聲如裂帛,無不是新穎貼切的比喻,其中“大珠小珠落玉盤”不僅使人想見其聲之清脆,進而還會產生樂聲如珠玉般圓潤的感覺。最後作品用。“東船西舫悄無言,唯見江心秋月白”作結,描寫了樂曲的動人效果,使人產生親臨其境之感,陶醉在琵琶彈奏所創造的藝術氛圍中。

  從“沉吟放撥插弦中,整頓衣裳起斂容”至“夜深忽夢少年事,夢啼妝淚紅闌干”是第二段,寫琵琶女自訴其辛酸的往事和眼下的不幸遭遇。從她的訴說來看,她本是個色藝俱佳的藝人。當其年輕時節,五陵年少,富貴公於爭相饋贈纏頭之費。那個時候,頭戴鈿頭銀篦,歌舞時用手擊節,上身相應顫動,首飾或竟墮地而碎;或穿紅豔如血之羅裙,日日與少年宴飲笑謔,不覺酒翻而裙汙,這些都從未感到過可惜。春花秋月,良辰美景,就這樣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地過去了,然而榮華易失,容顏易衰,一個年老色衰的藝人再也沒有人靠近了,她象一隻被人用壞的玩具一樣被那些富貴子弟們所拋棄。 “門前冷落鞍馬稀”正是封建時代包括琵琶女在內的許多歌舞藝人晚年的形象寫照。因此她不得不落得“老大嫁作商人婦”,把自己的後半生寄託在商人身上。然而,一個不再具有花容月貌的老藝人豈能拴住重利輕情的商人之心?於是“商人重利輕別離”,男人離家經商,婦人獨守空閨,又成了她們這類人必然的結局。她原想嫁人找個歸宿,藉以慰藉自己心靈的願望又一次落空了。詩人以“夜深忽夢少年事,夢啼妝淚紅闌干”結束了琵琶女的傾訴。日有所思,則夜有所夢,所謂“忽夢”實非偶然, “夢啼”也是白日情感的再現,回憶辛酸的往事和麵對眼下的痛苦遭遇,她不由得老淚縱橫,脂粉合流,成了一個淚人兒。

  作者在《序》中說: “予出官二年,恬然自安;感斯人言,是夕始覺有遷請意。”作品的最後一段即是由歌女的淪落,聯想到自己的屆遭貶官。詩人和歌女同是“天涯淪落人”,他們都身懷絕技,各有非凡的才華,卻又同樣遭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受到封建制度的遺棄和扼殺。作品強烈傾訴了作者對自己不幸貶官、壯志難酬的滿腔悲憤。其中“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一聯融議論於敘事之中,所含的哲理意蘊,耐人尋味,千百年來,一直被廣為傳誦。 “其間旦暮聞何物?杜鵑啼血猿哀鳴”以杜鵑啼血和哀猿悲叫兩個意象的描寫,因景生情,較好地描繪出詩人羈旅在外而想念家鄉的心情。下文更用苦酒獨酌,嘔啞嘲哳之山歌村笛上承“潯陽地僻無音樂,終歲不聞絲竹聲”,極力渲染謫居潯陽的痛苦與不幸,同時也與歌女的琵琶仙樂作了鮮明的對比。最後以琵琶女的二次演奏,詩人淚溼青衫作結。所謂“滿座重聞皆掩泣”,描繪音樂效果之動人,是上承第二段中對琵琶演奏的細緻描寫,而“江州司馬青衫溼”,以作者泣淚最多上承“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描寫,由歌女的不幸,痛感自己的被貶,推己及人,既為琵琶女的不幸身世而泣,也為自己的壯志難申而哭。宋人洪邁說: “白樂天《琵琶行》一篇,讀者但羨其風姿,敬其詞章。至形於樂府,詠歌之不足,遂以為真為長安故倡所作。……樂天之意,直欲抒寫天涯淪落之恨耳。”這段話固然點明瞭詩的主題。但就全詩所表現的思想內容而論,此詩也表現了作者對一個處於社會最底層的女藝人的真摯同情。她有可悲的不幸命運,詩人則被貶出官,社會地位雖不同,但在身懷才藝而不被重用,以至淪落天涯,這一點上是相通的。因此,作者將“滿腔遷謫之感,借商婦以發之,有同病相憐之意焉。”***《唐宋詩醇》卷二十二***。

  全詩對琵琶女的出色演奏進行了細緻的描寫,她的不幸遭遇激起了詩人強烈的共鳴;同時詩人悲苦的貶謫生活,也深深打動了女藝人的心。他們“同是天涯淪落人”,因此很容易互相同情、憐惜,產生感情的交流。詩人正是用飽蘸著豐富感情韻筆觸,來敘述故事,描繪場景,刻畫人物,才成功地塑造了琵琶女和詩人自己這兩個鮮明的藝術形象。尤其是對琵琶女的描寫極其出色。她早年春風得意,中年門前冷落,晚年獨守空閨,其不幸遭遇極富典型性;然而詩人所塑造的這個藝術形象又確實是“這一個”,她青春年少時的美麗、她的多才多藝,她悲慘的身世以及“猶抱琵琶半遮面”時的羞愧、哀怨都是他人所無法替代的,這個形象體現了個性與共性的統一。

  從作品的結構看,此詩所敘述的故事並不複雜,但由於詩人高超的藝術功力,情節安排得波瀾起伏、錯落有致;材料剪裁,詳略得當。對兩次琵琶演奏的描寫,第一次大筆潑墨,第二次惜墨如金,前為實寫,後為虛寫,二者都取得了驚人的藝術效果。在語言方面,詩語樸素通俗,、流暢自然,韻律和諧,富有音樂美。《唐宋詩醇》稱這首詩“比興相緯,寄託遙深,其意微而顯,其音哀以思,其辭離已則”,與杜甫的《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 “同為千秋絕調”。千百年來,一直為人們所喜愛並不是偶然的。

  二

  本詩的詩眼***主旨***是“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通過寫琵琶女生活的不幸,結合詩人自己在宦途所受到的打擊,唱出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心聲。社會的動盪,世態的炎涼,對不幸者命運的同情,對自身失意的感慨,這些本來積蓄在心中的沉痛感受,都一起傾於詩中。它在藝術上的成功還在於運用了優美鮮明的、有音樂感的語言,用視覺的形象來表現聽覺所得來的感受;蕭瑟秋風的自然景色和離情別緒,使作品更加感人。

  詩人在這首詩中著力塑造了琵琶女的形象,通過它深刻地反映了封建社會中被侮辱被損害的樂伎、藝人的悲慘命運,抒發“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情。詩的開頭寫“秋夜送客”,“忽聞”“琵琶聲”,於是“尋聲”“暗問”,“移船”“邀相見”,經過“千呼萬喚”,然後歌女才“半遮面”地出來了。這種迴盪曲折的描寫,就為“天涯淪落”的主題奠定了基石。

  接著以描寫琵琶女彈奏樂曲來揭示她的內心世界。先是“未成曲調”之“有情”,然後“弦弦”“聲聲思”,訴盡了“生平不得志”和“心中無限事”,展現了琵琶女起伏迴盪的心潮。

  然後進而寫琵琶女自訴身世:當年技藝曾教“善才服”,容貌“妝成每被秋娘妒”,京都少年“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然而,時光流種如怨如慕、如泣如訴的描寫,與上面她的彈水,“暮去朝來顏色故”、最終只好“嫁作商人婦”。這唱互為補充,完成了琵琶女這一形象的塑造。

  最後寫詩人感情的波濤為琵琶女的命運所激動,發出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感嘆,抒發了同病相憐,同聲相應的情懷。詩韻明快,步步映襯,處處點綴。

  既層出不窮,又著落主題。真如江潮澎湃,波瀾起伏,經久不息。反覆吟誦,蕩人胸懷,情味無限。語言鏗鏘,設喻形象。“如急雨”“如私語”“水漿迸”“刀槍鳴”“珠落玉盤”“鶯語花底”。這些讀來如聞其聲,如臨其境。

  詩的小序交代時間、地點、人物和故事,概述了琵琶女的悲涼身世,說明寫作本詩動機,併為全詩定下了悽切的感情基調。

  《琵琶行》全詩共分四段,從“潯陽江頭夜送客”到“猶抱琵琶半遮面”共十四句,為第一段,寫琵琶女的出場。其中的前六句交代了時間,這是一個楓葉紅、荻花黃、瑟瑟秋風下的夜晚;交代了地點,是潯陽江頭。潯陽也就是今天的九江市;潯陽江頭也就是前邊序中所說的湓浦口。交代了背景,是詩人給他的朋友送別。離別本身就叫人不快,酒宴前再沒有個歌女侍應,當然就更加顯得寂寞難耐了。這裡面“主人下馬客在船”一句句法稍怪,其意思實際是主人陪著客人一道騎馬來至江邊,一同下馬來到船上。“醉不成歡慘將別,別時茫茫江浸月”。這裡的景色和氣氛描寫都很好,它給人一種空曠、寂寥、悵惘的感覺,和主人與客人的失意、傷別融合一體,構成一種強烈的壓抑感,為下文的突然出現轉機作了準備。其中蹬後八句是正面寫琵琶女的出場:“忽聞水上琵琶聲,主人忘歸客不發”。聲音從水面上飄過來,是來自船上,這聲音一下子就吸引了主人和客人的注意,他們走的不想走、回的不想回了,他們一定要探尋探尋這種美妙聲音的究竟。“尋聲暗問彈者誰?琵琶聲停欲語遲。移船相近邀相見,添酒回燈重開宴。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這裡的描寫非常細緻。由於這時是夜間,又由於他們聽到的只是一種聲音,他們不知道這聲音究竟來自何處,也不知演奏者究竟是什麼人,所以這裡的“尋聲暗問”四個字傳神極了。接著“琵琶聲停”表明演奏者已經聽到了來人的呼問;“欲語遲”與後面的“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相一致,都表明這位演奏者的心灰意懶,和慚愧自己身世的沉淪,她已經不願意再拋頭露面了。這段琵琶女出場過程的描寫歷歷動人,她未見其人先聞其琵琶聲,未聞其語先已微露其內心之隱痛,為後面的故事發展造成許多懸念。

  從“轉軸撥絃三兩聲”到“唯見江心秋月白”共二十二句為第二段,寫琵琶女的高超演技。其中“轉軸撥絃三兩聲”,是寫正式演奏前的調絃試音;而後“弦弦掩抑”,寫到曲調的悲傖;“低眉信手續續彈”,寫到舒緩的行板。攏、捻、抹、挑,都是彈奏琵琶的手法。霓裳:即《霓裳羽衣曲》,唐朝宮廷中製作的一個舞曲名。六么:當時流行的一個舞曲名。從“大弦嘈嘈如急雨”到“四弦一聲如裂帛”共十四句,描寫琵琶樂曲的音樂形象,寫它由快速到緩慢、到細弱、到無聲,到突然而起的疾風暴雨,再到最後一劃,戛然而止,詩人在這裡用了一系列的生動比喻,使比較抽象的音樂形象一下子變成了視覺形象。這裡有落玉盤的大珠小珠,有流囀花間的間關鶯語,有水流冰下的絲絲細細,有細到沒有了的“此時無聲勝有聲”,有突然而起的銀瓶乍裂、鐵騎金戈,它使聽者時而悲悽、時而舒緩、時而心曠神怡、時而又驚魂動魄。“東舟西舫悄無言,唯見江心秋月白。”這兩句是寫琵琶女的演奏效果。大家都聽得入迷了,演奏已經結束,而聽者尚沉浸在音樂的境界裡,周圍鴉雀無聲,只有水中倒映著一輪明月。

  從“沉吟放撥插弦中”到“夢啼妝淚紅闌干”共二十四句為第三段,寫琵琶女自述的身世,自述早年曾走紅運,盛極一時,到後來年長色衰,飄零淪落。沉吟:躊躇,欲言又止的樣子。斂容:指收起演奏時的情感,重新與人鄭重見禮。蝦蟆嶺:即下馬嶺,漢代董仲舒的墳墓,在長安城東南部,臨近曲江。從“十三學得琵琶成”以下十句極寫此女昔日的紅極一時。她年紀幼小,而技藝高超,她被老輩藝人所贊服,而被同輩藝人所妒忌。王孫公子迷戀她的色藝:為了請她演奏,而不惜花費重金;她自己也放縱奢華,從來不懂什麼叫吝惜。就這樣年復一年,好時光像水一樣地很快流走了。教坊:唐代管理宮廷樂隊的官署。第一部:如同說第一團、第一隊。秋娘:泛指當時貌美藝高的歌伎。五陵:指長陵、安陵、陽陵、茂陵、平陵五個漢代皇帝的陵墓,是當時富豪居住的地方。五陵年少:通常即指貴族子弟。纏頭:指古代賞給歌舞女子的財禮,唐代用帛,後代用其他財物。紅綃:一種生絲織物。鈿頭:兩頭裝著花鈿的發篦。雲篦:指用金翠珠寶裝點的首飾。擊節:打拍子。歌舞時打拍子原本用木製或竹製的板,現在興之所至,竟拿貴重的鈿頭雲篦擊節,極言其放縱奢華,忘乎所以。等閒:隨隨便便,不重視。從“弟走從軍阿姨死”以下十句寫此女的時過境遷,飄零淪落。隨著她的年長色衰,貴族子弟們都已經不再上門,她僅有的幾個親屬也相繼離散而去,她像一雙過了時的鞋子,再也沒人看、沒人要了,無可奈何只好嫁給了一個商人。商人關心的是賺錢,從來不懂藝術和情感,他經常獨自外出,而拋下這個可憐的女子留守空船。人是有記憶的,面對今天的孤獨冷落,回想昔日的錦繡年華,對比之下,怎不讓人傷痛欲絕呢!“夜深忽夢少年事,夢啼妝淚紅闌干。”其實即使不作夢,也是一天不知要想多少遍的。浮樑:縣名,縣治在今江西景德鎮北。紅闌干:淚水融和脂粉流淌滿面的樣子。

  從“我聞琵琶已嘆息”到最後的“江州司馬青衫溼”共二十六句為第四段,寫詩人感慨自己的身世,抒發與琵琶女的同病相憐之情。唧唧:嘆息聲。“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二語感情濃厚,落千古失落者之淚,也為千古失落者觸發了一見傾心之機。自“我從去年辭帝京”起以下十二句,寫詩人貶官九江以來的孤獨寂寞之感。他說:“潯陽地僻無音樂,終歲不聞絲竹聲。住近湓江地低溼,黃蘆苦竹繞宅生。其間旦暮聞何物?杜鵑啼血猿哀鳴。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還獨傾。豈無山歌與村笛,嘔啞嘲哳難為聽。”地勢荒僻,環境惡劣,舉目傷懷,一點開心解悶的東西都沒有。其實這在很大程度上都是由詩人自己的苦悶移情的結果,我們對比一下《水滸傳》裡宋江讚賞江州的一段話,他說:“端的好座江州,我雖犯罪遠流到此,倒也真山真水。我那裡雖有幾座名山古蹟,卻無此等景緻。”詩人的悲哀苦悶完全是由於他政治上受打擊造成的,但是這點他沒法說。他只是籠統含糊地說了他也是“天涯淪落人”,他是“謫居臥病”於此,而其他斷腸裂腑的傷痛就全被壓到心底去了。這就是他耳聞目睹一切無不使人悲哀的緣由。接著他以一個平等真誠的朋友、一個患難知音的身份,由衷地稱讚和感謝了琵琶女的精彩表演,並提出請她再彈一個曲子,而自己要為她寫一首長詩《琵琶行》。琵琶女本來已經不願意再多應酬,後來見到詩人如此真誠,如此動情,於是她緊弦定調,演奏了一支更為悲惻的曲子。這支曲子使得所有聽者無不唏噓成聲。多情的詩人呢?看他的青衫前襟早已經溼透了。促弦:緊弦,使調子升高。青衫:八、九品文官的服色,司馬是從九品,所以穿青衫。

  這首詩的藝術性是很高的,其一,他把歌詠者與被歌詠者的思想感情融二為一,說你也是說我,說我也是說你,命運相同、息息相關。琵琶女敘述身世後,詩人以為他們“同是天涯淪落人”;詩人敘述身世後,琵琶女則“感我此言良久立”,琵琶女再彈一曲後,詩人則更是“江州司馬青衫溼。”風塵知己,處處動人憐愛。其二,詩中的寫景物、寫音樂,手段都極其高超,而且又都和寫身世、抒悲慨緊密結合,氣氛一致,使作品自始至終浸沉在一種悲涼哀怨的氛圍裡。其三,作品的語言生動形象,具有很強的概括力,而且轉關跳躍,簡潔靈活,所以整首詩膾炙人口,極易背誦。諸如“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別有幽情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門前冷落車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夜深忽夢少年事,夢啼妝淚紅闌干”;“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等等都是多麼凝鍊優美、多麼叩人心扉的語句啊!

  三

  作為一首敘事長詩,這首詩結構嚴謹縝密,錯落有致,情節曲折,波瀾起伏。

  第一部分寫江上送客,忽聞琵琶聲,為引出琵琶女作交代。從“潯陽江頭夜送客”至“猶抱琵琶半遮面”,敘寫送別宴無音樂的遺憾,邀請商人婦彈奏琵琶的情形,細緻描繪琵琶的聲調,著力塑造了琵琶女的形象。首句“潯陽江頭夜送客”,只七個字,就把人物***主人和客人***、地點***潯陽江頭***、事件***主人送客人***和時間***夜晚***一一作概括的介紹;再用“楓葉荻花秋瑟瑟”一句作環境的烘染,而秋夜送客的蕭瑟落寞之感,已曲曲傳出。惟其蕭瑟落寞,因而反跌出“舉酒欲飲無管絃”。“無管絃”三字,既與後面的“終歲不聞絲竹聲”相呼應,又為琵琶女的出場和彈奏作鋪墊。因“無管絃”而“醉不成歡慘將別”,鋪墊已十分有力,再用“別時茫茫江浸月”作進一層的環境烘染,構成一種強烈的壓抑感,使得“忽聞水上琵琶聲”具有濃烈的空谷足音之感,為下文的突然出現轉機作了準備。從“夜送客”之時的“秋蕭瑟”“無管絃”“慘將別”一轉而為“忽聞”“尋聲”“暗問”“移船”,直到“邀相見”,這對於琵琶女的出場來說,已可以說是“千呼萬喚”了。但“邀相見”還不那麼容易,又要經歷一個“千呼萬喚”的過程,她才肯“出來”。這並不是她在意身份。正象“我”渴望聽仙樂一般的琵琶聲,是“直欲攄寫天涯淪落之恨”一樣,她“千呼萬喚始出來”,也是由於有一肚子“天涯淪落之恨”,不便明說,也不願見人。詩人正是抓住這一點,用“琵琶聲停欲語遲”“猶抱琵琶半遮面”的肖像描寫來表現她的難言之痛的。這段琵琶女出場過程的描寫歷歷動人,她未見其人先聞其琵琶聲,未聞其語先已微露其內心之隱痛,為後面的故事發展造成許多懸念。

  第二部分寫琵琶女及其演奏的琵琶曲,具體而生動地揭示了琵琶女的內心世界。琵琶女因“平生不得志”而“千呼萬喚始出來”,又通過琵琶聲調的描寫,表現琵琶女的高超彈技。用手指叩弦***攏***,用手指揉弦***捻***,順手下撥***抹***,反手回撥***挑***,動作嫻熟自然。粗弦沉重雄壯“如急雨”,細弦細碎如“私語”,清脆圓潤如大小珠子落玉盤,又如花底鶯語,從視覺和聽覺角度描述。“弦弦掩抑聲聲思”以下六句,總寫“初為《霓裳》後《六么》”的彈奏過程,其中既用“低眉信手續續彈”“輕攏慢捻抹復挑”描寫彈奏的神態,更用“似訴平生不得志”“說盡心中無限事”概括了琵琶女借樂曲所抒發的思想情感。此後十四句,在藉助語言的音韻摹寫音樂的時候,兼用各種生動的比喻以加強其形象性。“大弦嘈嘈如急雨”,既用“嘈嘈”這個疊字詞摹聲,又用“如急雨”使它形象化。“小弦切切如私語”亦然。這還不夠,“嘈嘈切切錯雜彈”,已經再現了“如急雨”“如私語”兩種旋律的交錯出現,再用“大珠小珠落玉盤”一比,視覺形象與聽覺形象就同時顯露出來,令人眼花繚亂,耳不暇接。旋律繼續變化,出現了先“滑”後“澀”的兩種意境。“間關”之聲,輕快流利,而這種聲音又好象“鶯語花底”,視覺形象的優美強化了聽覺形象的優美。“幽咽”之聲,悲抑哽塞,而這種聲音又好象“泉流冰下”,視覺形象的冷澀強化了聽覺形象的冷澀。由“冷澀”到“凝絕”,是一個“聲漸歇”的過程,詩人用“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的佳句描繪了餘音嫋嫋、餘意無窮的藝術境界,令人拍案叫絕。彈奏至此,滿以為已經結束了。誰知那“幽愁暗恨”在“聲漸歇”的過程中積聚了無窮的力量,無法壓抑,終於如“銀瓶乍破”,水漿奔迸,如“鐵騎突出”,刀槍轟鳴,把“凝絕”的暗流突然推向高潮。才到高潮,即收撥一畫,戛然而止。一曲雖終,而回腸蕩氣、驚心動魄的音樂魅力,卻並沒有消失。詩人又用“東船西舫悄無言,唯見江心秋月白”的環境描寫作側面烘托,給讀者留下了涵泳回味的廣闊空間。

  第三部分寫琵琶女自述身世。從“沉吟放撥插弦中”至“夢啼妝淚紅闌干”:詩人代商婦訴說身世,由少女到商婦的經歷,亦如琵琶聲的激揚幽抑。正象在“邀相見”之後,省掉了請彈琵琶的細節一樣;在曲終之後,也略去了關於身世的詢問,而用兩個描寫肖像的句子向“自言”過渡:“沉吟”的神態,顯然與詢問有關,這反映了她欲說還休的內心矛盾;“放撥”“插弦中”,“整頓衣裳”“起”“斂容”等一系列動作和表情,則表現了她克服矛盾、一吐為快的心理活動。“自言”以下,用如怨如慕、如泣如訴的抒情筆調,為琵琶女的半生遭遇譜寫了一曲扣人心絃的悲歌,與“說盡心中無限事”的樂曲互相補充,完成了女主人公的形象塑造。女主人公的形象塑造得異常生動真實,並具有高度的典型性。通過這個形象,深刻地反映了封建社會中被侮辱、被損害的樂伎們、藝人們的悲慘命運。

  第四部分寫詩人深沉的感慨,從“我聞琵琶已嘆息”到最後的“江州司馬青衫溼”共二十六句寫詩人,為第四段,寫詩人貶官九江以來的孤獨寂寞之感,感慨自己的身世,抒發與琵琶女的同病相憐之情。詩人和琵琶女都是從繁華的京城淪落到這偏僻處,詩人的同情中飽含嘆息自己的不幸,“似訴生平不得志”的琵琶聲中也訴說著詩人的心中不平。詩人感情的波濤為琵琶女的命運所激動,發出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感嘆,抒發了同病相憐,同聲相應的情懷。詩韻明快,步步映襯,處處點綴。感情濃厚,落千古失落者之淚,也為千古失落者觸發了一見傾心之機。

  這是一首膾炙人口的現實主義傑作,全文以人物為線索,既寫琵琶女的身世,又寫詩人的感受,然後在“同是天涯淪落人”二句上會合。歌女的悲慘遭遇寫得很具體,可算是明線;詩人的感情滲透在字裡行間,隨琵琶女彈的曲子和她身世的不斷變化而蕩起層層波浪,可算是暗線。這一明一暗,一實一虛,使情節波瀾起伏。它所敘述的故事曲折感人,抒發的情感能引起人的共鳴,語言美而不浮華,精而不晦澀,內容貼近生活而又有廣闊的社會性,雅俗共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