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一碗餛飩

這些日子經常在外面跑,酒喝了不少,菜也吃了不少,卻是越來越有些乏味而無食慾,常常在天亮醒來的剎那,靜靜地想:吃點什麼呢?每次到了飯點,朋友總在問:去吃點什麼?是啊,吃點什麼呢?

外面的飯店,無非是湘菜、川菜、東北菜這幾個類別,雖然喜歡吃辣的,可是無非也是那麼幾樣大眾所耳熟能詳的菜,即便再好吃,吃過幾回也就索然沒了味道。而經過了一夜的掙扎,酒精在腸胃裡依然戀戀不捨地纏綿著昨日的情懷,一種微澀的苦味不時從食道里潮水般地漫上來,隨著煙霧一同噴薄而出,一向對茶水別有鍾情的我,在這個酒後醒轉的上午時分,忽然讓我無法承受起來。

去辦事的路上,心裡一直在想:吃點什麼清口的小吃就好了。目光便在街道邊一個個店鋪間走馬觀花著,忽然間,似靈光一閃,我竟想起了在北方的早點鋪裡隨處可見的餛飩,於是不停地向妻子唸叨著:能吃碗餛飩就好了。幾個人便在這南方繁華的大街上搜尋起來,然而來來往往的大街小巷上,卻未能發現一家小吃部。一個朋友忽然說:我知道哪裡有賣的。這句話就像冰心老人點燃的一盞小桔燈,瞬間照亮了我腳下的路。

那是一家在全國較為知名的店鋪——福建沙縣小吃,以前曾吃過兩三回,並沒有留下什麼印象,心裡未免有了一份期待。當冒著熱氣的餛飩被老闆親手端上來,熱氣中瀰漫著一絲清香,吃了一個,失望卻在熱乎乎的餛飩刺激下一縷縷冒上了心頭。憑心而論,這種沙縣小吃的餛飩味道清香而無油膩,嚼在口中有一種清爽的質感,但並非自己理想中的那種。於是一邊吃著,一邊談起了記憶中關於餛飩的片斷經歷。

那時候我還在寧波當兵,幾乎每天早上都會和戰友們去營區前面不遠處那家慈湖邊上的小吃店去吃早餐。那是本地人開的一家小吃店,現在想來,品種實在很簡單,只有一干一稀的上海水煎包和餛飩兩樣,然而小店的生意卻十分紅火,從早上6點到10點這一時間段,幾乎是被我們一箇中隊的戰士們給壟斷了。後來轉業了,有朋友說:那店主肯定往裡面放大煙殼子煮的湯。我也曾猶疑過,可是去過幾家浙江人開的小吃部和專賣上海水煎包的小店吃過後,我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味道都是一樣的,於是和老婆鑽研著,在一邊品嚐一邊實踐中竟把上海水煎包的做法摸透了,而且後來機緣巧合,又從一對安徽夫婦那裡學會了調餛飩餡的方子。直到這時才明白,那看似複雜的東西,其實很簡單,只不過是在方式方法上有一些變通罷了……

那一碗餛飩,就這樣在我的回憶和傾訴中一個不剩地吃完了。

在隨後幾天的日子裡,每天早上起來便下樓去附近的幾家小吃店轉轉,可惜的是卻一直沒有找到有賣餛飩的,直到有一天早上去送外甥進一家朋友在的廠上班,安置好後幾個人到廠門口去吃早點,竟然在無意中吃了一回這在南方來說也並非鮮見的餛飩。那個早上,我僅僅吃了一碗餛飩,卻竟然吃了個滿頭大汗。

一轉眼的工夫就是冬天了,北方的故鄉早已經下過了雪,可是南方的天空卻在入秋後連一絲雨也沒滴過,雖說已經過了冬至,天兒卻依然溫暖著,尤其是在晌午,那太陽火辣辣的,如果不去想時令,幾乎讓人感覺仍舊是生活在七八月的暑天裡。

閒暇時的上午,每每我坐在電腦前去敲打文字,陽光總會在不期然間就從前面的小窗處松鼠一般爬上了我的臉龐,一種自然的溫暖有如故鄉的炊煙裊裊從心底升起的時候,我便會停下了雙手,點燃一支香菸,記憶便在陽光和時光交織的隧道里越發地清晰起來:

早已是十幾年前的舊事了,那時候的同事老趙我還叫著小趙,每天早上上班,我們都會在河邊的橋頭處湊齊,然後騎著自行車一直走到單位不遠的一條小街上,在一家早點鋪裡要上兩三根根油條和一碗餛飩,那時候的老趙還不怎麼能吃辣的,我卻是回回都往餛飩裡放一勺辣椒,滋味上雖然有了一些細小的差異,可是我們卻同樣從那碗餛飩裡吃出了饞蟲,一連一個多月,我們幾乎是天天必去,可是也就只有這一個多月的時間,那家生意很好的早點鋪卻在一個冬天再普通不過的日子從此關了門,不久後,我也離開了那家單位,但是從那以後,我和老趙雖然又一同去吃過了許多回早點,卻再沒吃到過如那家小吃店裡一般美味的餛飩,及至今天,每每想起來,那餛飩依然蛔蟲一般在我的肚子裡蠕動著……

偶爾彼此不忙了,也常會在QQ裡和遠在北方的老趙聊聊天,聊彼此的工作,生活,還有無聊中的文字。

我說:老趙,還記得十幾年前那家早點鋪的餛飩吧。

老趙說:記得,那時候我們倆不是都吃上癮了嗎。

我說:是呀。

老趙說:現在想想,那個老闆當時肯定往湯裡放大煙殼子了。

我說:肯定是。要不咱倆怎麼能吃上癮了呢?

老趙說:……

我說:……

時光在不知不覺中一點滑逝著,我和老趙在QQ裡聊天的內容卻沒有多大的改變,因為我們雖然無法確知十幾年前那家早點鋪的老闆是否往餛飩湯裡放大煙殼子了,可是卻都深知著,大煙殼子燉就的餛飩湯卻已然深深地滲入了彼此的骨髓,再也無法根治彼此的頑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