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箏魯迅原文

  魯迅的《風箏》圍繞風箏事件,魯迅深刻反思了他粗暴對待弟弟的行為。風箏》最初發表於1925年2月2日《語絲》週刊第十二期,後收入魯迅的散文詩集《野草》。下面就是小編給大家整理的及其他作品,希望大家喜歡。

  魯迅散文篇1:《風箏》

  北京的冬季,地上還有積雪,灰黑色的禿樹枝丫杈于晴朗的天空中,而遠處有一二風箏浮動,在我是一種驚異和悲哀。

  故鄉的風箏時節,是春二月,倘聽到沙沙的風輪聲,仰頭便能看見一個淡墨色的蟹風箏或嫩藍色的蜈蚣風箏。還有寂寞的瓦片風箏,沒有風輪,又放得很低,伶仃地顯出憔悴可憐模樣。但此時地上的楊柳已經發芽,早的山桃也多吐蕾,和孩子們的天上的點綴相照應,打成一片春日的溫和。我現在在那裡呢?四面都還是嚴冬的肅殺,而久經訣別的故鄉的久經逝去的春天,卻就在這天空中盪漾了。

  但我是向來不愛放風箏的,不但不愛,並且嫌惡他,因為我以為這是沒出息孩子所做的玩藝。和我相反的是我的小兄弟,他那時大概十歲內外罷,多病,瘦得不堪,然而最喜歡風箏,自己買不起,我又不許放,他只得張著小嘴,呆看著空中出神,有時至於小半日。遠處的蟹風箏突然落下來了,他驚呼;兩個瓦片風箏的纏繞解開了,他高興得跳躍。他的這些,在我看來都是笑柄,可鄙的。

  有一天,我忽然想起,似乎多日不很看見他了,但記得曾見他在後園拾枯竹。我恍然大悟似的,便跑向少有人去的一間堆積雜物的小屋去,推開門,果然就在塵封的什物堆中發見了他。他向著大方凳,坐在小凳上;便很驚惶地站了起來,失了色瑟縮著。大方凳旁靠著一個胡蝶風箏的竹骨,還沒有糊上紙,凳上是一對做眼睛用的小風輪,正用紅紙條裝飾著,將要完工了。我在破獲祕密的滿足中,又很憤怒他的瞞了我的眼睛,這樣苦心孤詣地來偷做沒出息孩子的玩藝。我即刻伸手抓斷了胡蝶的一支翅骨,又將風輪擲在地下,踏扁了。論長幼,論力氣,他是都敵不過我的,我當然得到完全的勝利,於是傲然走出,留他絕望地站在小屋裡。後來他怎樣,我不知道,也沒有留心。

  然而我的懲罰終於輪到了,在我們離別得很久之後,我已經是中年。我不幸偶而看了一本外國的講論兒童的書,才知道遊戲是兒童最正當的行為,玩具是兒童的天使。於是二十年來毫不憶及的幼小時候對於精神的虐殺的這一幕,忽地在眼前展開,而我的心也彷彿同時變了鉛塊,很重很重地墮下去了。

  但心又不竟墮下去而至於斷絕,他只是很重很重地墮著,墮著。

  我也知道補過的方法的:送他風箏,贊成他放,勸他放,我和他一同放。我們嚷著,跑著,笑著。棗然而他其時已經和我一樣,早已有了鬍子了。

  我也知道還有一個補過的方法的:去討他的寬恕,等他說,“我可是毫不怪你啊。”那麼,我的心一定就輕鬆了,這確是一個可行的方法。有一回,我們會面的時候,是臉上都已添刻了許多“生”的辛苦的條紋,而我的心很沉重。我們漸漸談起兒時的舊事來,我便敘述到這一節,自說少年時代的胡塗。“我可是毫不怪你啊。”我想,他要說了,我即刻便受了寬恕,我的心從此也寬鬆了吧。

  “有過這樣的事嗎?”他驚異地笑著說,就像旁聽著別人的故事一樣。他什麼也不記得了。

  全然忘卻,毫無怨恨,又有什麼寬恕之可言呢?無怨的恕,說謊罷了。

  我還能希求什麼呢?我的心只得沉重著。

  現在,故鄉的春天又在這異地的空中了,既給我久經逝去的兒時的回憶,而一併也帶著無可把握的悲哀。我倒不如躲到肅殺的嚴冬中去吧,棗但是,四面又明明是嚴冬,正給我非常的寒威和冷氣。

  一九二五年一月二十四日

  魯迅散文篇2:淡淡的血痕中

  —紀念幾個死者和生者和未生者—

  目前的造物主,還是一個怯弱者。

  他暗暗地使天地變異,卻不敢毀滅一個這地球;暗暗地使生物衰亡,卻不敢長存一切屍體;暗暗地使人類流血,卻不敢使血色永遠鮮濃;暗暗地使人類受苦,卻不敢使人類永遠記得。

  他專為他的同類——人類中的怯弱者——設想,用廢墟荒墳來襯托華屋,用時光來沖淡苦痛和血痕;日日斟出一杯微甘的苦酒,不太少,不太多,以能微醉為度,遞給人間,使飲者可以哭,可以歌,也如醒,也如醉,若有知,若無知,也欲死,也欲生。他必須使一切也欲生;他還沒有滅盡人類的勇氣。

  幾片廢墟和幾個荒墳散在地上,映以淡淡的血痕,人們都在其間咀嚼著人我的渺茫的悲苦。但是不肯吐棄,以為究竟勝於空虛,各各自稱為“天之戮民”,以作咀嚼著人我的渺茫的悲苦的辯解,而且悚息著靜待新的悲苦的到來。新的,這就使他們恐懼,而又渴欲相遇。

  這都是造物主的良民。他就需要這樣。

  叛逆的猛士出於人間;他屹立著,洞見一切已改和現有的廢墟和荒墳,記得一切深廣和久遠的苦痛,正視一切重疊淤積的凝血,深知一切已死,方生,將生和未生。他看透了造化的把戲;他將要起來使人類蘇生,或者使人類滅盡,這些造物主的良民們。

  造物主,怯弱者,羞慚了,於是伏藏。天地在猛士的眼中於是變色。

  一九二六年四月八日。

  魯迅散文篇3:有這樣的一種戰士

  要有這樣的一種戰士——

  已不是矇昧如非洲土人而揹著雪亮的毛瑟槍的;也並不疲憊如中國綠營兵而卻佩著盒子炮。他毫無乞靈於牛皮和廢鐵的甲冑;他只有自己,但拿著蠻人所用的,脫手一擲的投槍。

  他走進無物之陣,所遇見的都對他一式點頭。他知道這點頭就是敵人的武器,是殺人不見血的武器,許多戰士都在此滅亡,正如炮彈一般,使猛士無所用其力。

  那些頭上有各種旗幟,繡出各樣好名稱:慈善家,學者,文士,長者,青年,雅人,君子……。頭下有各樣外套,繡出各式好花樣:學問,道德,國粹,民意,邏輯,公義,東方文明……

  但他舉起了投槍。

  他們都同聲立了誓來講說,他們的心都在胸膛的中央,和別的偏心的人類兩樣。他們都在胸前放著護心鏡,就為自己也深信在胸膛中央的事作證。

  但他舉起了投槍。

  他微笑,偏側一擲,卻正中了他們的心窩。

  一切都頹然倒地;——然而只有一件外套,其中無物。無物之物已經脫走,得了勝利,因為他這時成了戕害慈善家等類的罪人。

  但他舉起了投槍。

  他在無物之陣中大踏步走,再見一式的點頭,各種的旗幟,各樣的外套……

  但他舉起了投槍。

  他終於在無物之陣中老衰,壽終。他終於不是戰士,但無物之物則是勝者。

  在這樣的境地裡,誰也不聞戰叫:太平。

  太平……。

  但他舉起了投槍!

  一九二五年十二月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