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桃樹下懷念爺爺的優美文章
莫名其妙的昨晚,爺爺鬼使神差的走進了我的夢中,他站在家門口的核桃下,還是一頭花白的短髮支楞在頭上,幾棵碩大的老年斑貼在高高的顴骨上,稀疏的幾根鬍子吊在下巴上,一件對襟粗布白褂子套在瘦弱的肩膀上,黑色的長短褲垂在膝蓋上,白褲腰上扎著一條紅色的綢帶,綢帶打著結掛在小腹上,手搭涼棚,向路的盡頭眺望。
夢醒後,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心裡鬱郁的,為什麼爺爺會走進我的夢中?我明白,爺爺想我了。那年冬天,從軍離家時,家門口還沒有種下核桃樹,而今核桃樹不但已經綠樹成蔭,而且還掛果了,時光匆匆一晃而過。離家的時候,爺爺臉頰上只有幾棵老年斑,回來的時候,爺爺精神依舊,只是增添了幾棵老年斑。爺爺說,你走的那天,我撥開家門口的殘雪,種下一棵筷子粗的核桃樹,我想你的時候,我就站在樹旁,看一眼小小的核桃樹,一如離家弱小的你。等綠樹成蔭掛上果的時候,你就應該高高大大的回來了。是的,第三年冬天,離家整整兩年的我,興沖沖的回家,看到了杴把粗的核桃樹已經高大挺立了,也看到了樹下黑瘦的爺爺。
那個冬天,聽連隊說,我可以休三年一次的探親假,心裡異常激動,恨不得馬上踏入家門。所以,事先也沒有給家裡說,一路上都心潮澎湃,一路上都在想家裡的模樣。其實就是想說,家裡也沒有電話,寫一封信,信到了,我也到了,還不如給家裡一個意外的驚喜。當我風塵僕僕的到家後,第一個見到的就是站在核桃下的爺爺,爺爺看到一個高大軍人站在眼前,一下就愣住了,手足無措,竟然認不出我。我故意強忍淚水,故作鎮靜,不苛言笑的盯著他看,他看著我,卻不敢認我。當他轉過身抹了一把眼睛後,我才大喊一聲:“爺,我是武子”。爺爺回過頭,猛然抱住我,大聲地哭了,哭聲很大,難過的不能自持,我抱著軟綿綿的爺爺,爺爺的右手狠狠的敲打著我的後背。聽到爺爺的哭聲,家裡的人都跑出來,靜靜地看著抽泣的爺爺。我抱起爺爺,回到了堂屋,把爺爺放到椅子上,爺爺把眼淚擦掉,忽然又放聲大笑,漏風的門牙忽忽的喘著粗氣。
晚上,聞訊而來的鄉親們過來閒聊,我是一陣神侃,什麼飛機飛多高,什麼坦克跑多快,我說得眉飛色舞,鄉親們聽得津津有味,爺爺只是安靜的坐在角落,一動不動的聽我胡吹。休假的那幾天,爺爺一直跟著我,盯著我看,看得我發毛。更多的時候,是在我睡覺時看我,當我睜眼看他,他又迅速走開。
休假的日子很快就過完了,離開又成必然。傷心總是難免的,臨走時爺爺抱著我,不讓回部隊,他混沌的淚水打溼了我的軍裝,而我推開他,強忍著淚水,連回頭都沒有,沒心沒肺地走了。
三年後,軍校畢業,利用到新部隊報到的間隙,回家想好好地抱抱爺爺,因為到了部隊任職後就只有4年休一次假的機會了。可當我興沖沖的到家,卻沒有見到興沖沖前來迎我的爺爺,只有那棵成蔭的核桃樹靜靜的挺立在院門口,樹蔭裡隱藏著幾顆忽隱忽現的綠色果實。踏進堂屋,卻發現了擺在堂屋的靈堂,我一下子愣在靈堂前。我好奇地問奶奶,這是誰的靈堂?奶奶的眼淚,無聲的從眼角湧出來,哆嗦的雙手點燃了三柱香遞給我。這時,我才注意到靈堂正中掛的是爺爺的遺像。我強忍淚水,一時無言。給爺爺上了三柱高香,伏在草甸上,涕淚長流。
印象中,爺爺一直很健康,他怎麼會?奶奶說:73,84,坎呀。爺爺活了73歲。我知道,爺爺是想我了,我也想他。第二天,跪在爺爺的墳前,翻滾的火苗彷彿爺爺的笑臉,目光炯炯的看著我。火滅了,爺爺的笑臉沒了。添上一張紙,爺爺又出現在眼前。一陣風吹來,灰燼隨風飄散,燃盡的黑煙嫋嫋升上天空,扶搖直上。或許,它能帶去我的問候,給天上的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