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想要一個舞臺

  上班的路上,遇到了姐姐的12位舞友。年齡最小的“葉小妹”56歲,剛剛退休;年齡最大的“郝大姐”72歲,孫女剛剛結婚。她們一律穿紅著綠、濃妝豔抹,招搖過市,十分拉風。

  那個時候,朝陽塗抹在她們不再窈窕的身板上,塗抹在她們不再年輕的肌膚上,卻折射出一種鮮活的生命質感,令人有著莫名的感動。

  我知道,她們這是又要上哪裡演出了,或者是要上哪裡參加廣場舞比賽了。儘管已經參加過上百場大大小小的演出,然而每接到下一場的演出邀請,依然會像戀人的召喚一樣,令她們激情盪漾、興奮不已。用她們自己的話說,這是榮譽啊,說明我們不簡單,可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呀。因此,不管是公司開業或單位慶典這樣隆重的演出,還是小區活動、小店開張這樣無關緊要的表演,她們都會像辦一場婚禮一樣鄭重其事。從節目主題策劃到舞蹈動作編排,從服裝色彩搭配到妝面髮型設計,都力求做到精緻、做到完美、做到最好。

  姐姐說,第一次接到這樣的演出邀請是一店鋪開業,對方要求舞蹈隊只需要在店鋪門口熱鬧五分鐘,跳什麼不重要,跳得好不好也不重要,只要喜慶就好。

  ——怎麼能說不重要呢?在她們看來,那是舞臺,舞臺呀。就為了那五分鐘,她們排練了整整十天。出演那天,氣溫很低,出奇的冷。但是,沒有人想過要取消演出,也沒有人想過用棉襖替代單薄的舞蹈服裝。用她們自己的話說,比當初出嫁還緊張,還當回事。

  當掌聲響起來的時候,我知道,觀眾感動的與其說是她們一絲不苟的表演,不如說是她們對生活不可遏制的激情。那一天,老太太們相擁而笑,笑中有淚。她們那麼強烈地感覺到了,在舞臺上煥發出來的生命力。

  是的,有舞臺,我就是獨一無二的主角!於是,或清晨,或夜晚,或清晨並夜晚,她們會提著菜藍子去,推著嬰兒車去,帶著不蠻清白的老伴去。在小區門前,在廣場中心,在社群院內,在公園,在湖邊,哪裡有音樂,哪裡就是舞臺;哪裡是舞臺,哪裡便有舞動的風采。在那個舞臺上,大家都是像模像樣的編導,也都是正兒八經的演員,還是互為熱情又挑剔的觀眾。有真誠的讚美,也有毫不客氣的批評,當然更多的還是力求完美的自我修正。而臺下,那些嬰兒車裡可愛的小不點,那一個個痴迷的盯著她們的老伴,讓那樣的舞臺,溫暖、生動、充滿了煙火的味道。

  如此,怎麼著都是美的!

  從開始怯生生隨著音樂只能笨手笨腳划動,到輕盈時能如春燕展翅、歡快時可似鼓點跳動,清潔工出身的“葉小妹”真切地嚐到了站到前臺被聚焦的感覺,那是多麼的奇妙啊。而更令她驚喜的是,那個一直瞧不起她的老公和與她一直鬧著小別扭的兒媳婦,成為了臺下鼓掌最起勁的觀眾。

  我姐姐從做了二十多年的全職太太,到全能型的舞蹈編導,脫去廚房的味道,她以美妙行走的姿態驚豔了身邊所有人的眼睛。

  從離休後被失落感俘獲既而又被頭疼反覆折磨,到成為廣場舞最具風情的銀髮領隊,“郝大姐”以無可置疑的風情詮釋了生命的無限可能。

  她,還有她,她們就像一個個靈動的音符,在琴絃上,在纖細的手指中,跳動;她們被風雨洗煉、被季節醞釀、被一個一個的日子吟詠之後,不斷重新整理著生命的存在感。

  不輕易放棄自己的舞臺,不斷創造著屬於自己的舞臺,並且在這個舞臺上永遠保持著向真向善向美的精神風貌,這是越來越突顯的生命特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