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沒全寫在臉上

 他們的婚姻,在常人的推測裡,是不會天長地久的。當時,他是名牌大學的高材生,分配到單位的技術科,儒雅英俊,氣質不凡。單位裡有人給他做媒,他總說:“還是工作一兩年後再談戀愛吧。”慢慢地,有人說他太清高了,是看不上一般的姑娘的。

  她是單位的臨時工,初中畢業,面板黝黑,各自矮小,臉上有許多雀斑。青春年華的她,如田埂邊的小草,即使開了星星點點的花,終究還是不能吸引別人的注意。

  那天,他回鄉下的家裡,在家門口的小路上遇見了她。她是去走親戚的。處於禮節,他邀她到家裡坐坐。3間破瓦房,一張脫了漆的四方桌,幾條長凳,是這個家的全部家當。昏暗的裡屋,有他癱瘓在床的老母親。他有點不自然,倒是這個灰姑娘一般的女子,像回到自己家裡一樣,和他母親聊天,給他母親梳頭,裡裡外外地打掃。如一個

平凡的小媳婦,做著她的分內事。她的額上滲著細密的汗珠,那一臉的小雀斑,也在光線下栩栩生輝。有一粒叫做“喜歡”的種子,悄然撒落在他心裡,靜靜地紮了根。

  他們成了好朋友。一年後,他們手拉手出現在大家面前。人們搖頭,實在是不般配呀。可是,他們還是甜甜蜜蜜地逛街、看電影。每次,當別人用疑惑的眼光看他們時,他會緊緊地攥著她的手。而她,低著頭,像一顆嬌怯的含羞草。

  在寥寥的祝福聲中,他們結婚了。新房只有15平方米,收拾得簡潔樸素,像她的人。結婚後,她生了個漂亮的兒子。兒子5歲那年單位不景氣,她下崗了。也就是在那一年,他通過考試成了一名教師。他有才華,也有機遇,5年裡,他升至教育局局長。有人說,這下更不般配了。一個局長,一個下崗工人,他遲早會有新人的。

  她生了一場病,嚴重的腰椎間盤突出。他帶著她到處求醫,跑了很多大醫院,效果總是不理想。現在,她走起路來,總是微彎著腰,雙手在兩邊用力擺動。從後面看,她已活脫脫像個六七十歲的老婦人。

  他還是和從前一樣,下班回家,能推的應酬儘量推。她疾病纏身後,他包攬了洗衣、買菜、做飯等全部家務。如果哪天出差,他會把冰箱塞得滿滿的,再做幾個菜讓她吃幾天。單位裡有人說:“我們局長,一定是前世欠了她的。”

  一天,幾個朋友聚在一起。大家正聊得起勁,他說:“不早了,要回家了,家裡有人等。”其中一個朋友口無遮攔地說:“嫂子那張臉,你還沒看夠呀?活像一個芝麻餅啊。”平時說話溫文爾雅的他,這次竟然直著嗓門吼:“不許你這樣說你嫂子。她臉上的雀斑,在我眼裡,是花。10年前,她給我癱瘓的母親梳頭時,我就認定了她是這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在場的所有人,聽了他的獨白,都忍不住唏噓。原來,在摯愛的人眼裡,滿臉的雀斑,也可以如花朵一樣美麗,而且,任憑斗轉星移、疾病纏身,那朵花永遠也不會凋謝。

  每天傍晚,小城的護城河邊,人們總會看到他們,肩並著肩,在散步。一個挺拔英俊,氣宇軒昂;一個彎腰駝背,滿臉雀斑。但是,人們看他們的眼光,滿是羨慕、敬重。
(文/程勤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