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那麼愛我

那小子是我心裡的英雄

  16歲春天的午後,奶奶追著我滿院子亂跑,邊追邊憤憤地說,再讓我看見你找那小子,我就打斷你的腿。

  我跑得歡快,心裡倔倔地想,只要我還有兩條腿,一定會去找那小子。

  那小子是個奶奶爺爺和爸爸媽媽們都不喜歡的孩子。那小子從小不愛學習,極具調皮天賦,一個大院的壞事都是那小子乾的。那小子6歲的時候父母離異,跟著母親和繼父生活,因為不喜歡那種生活,眼神裡總是帶著隱隱的邪氣。

  那小子叫叢林,他讓所有大人頭疼,卻一直讓我心動。在我8歲的時候,那小子逗我說,豆豆,你長大了給我當媳婦好不好?我只有8歲的心歡喜得亂蹦亂跳,連聲應著,好好好。

  可是那小子騙了我,他好像一直在騙我。在我14歲終於可以勇敢地站在路口等他的時候,那小子卻開始每天騎著一輛破腳踏車,帶著一個又一個長腿長頭髮、不愛學習的女孩子滿街跑。

  有天晚上,我終於在我們住的巷口等到了那小子,我從黑暗裡躥出來,我說,叢林,你給我站住。

  那小子一個急剎車,自行車前輪幾乎撞到了我,他的身後,一個長髮飛揚,高過我一頭的女孩在他的急剎車中跳下來,問那小子,她是誰啊?

  那小子說,我跟我妹有事。你走人!那小子聲音不大,但聽著挺有震懾力。那女孩磨蹭了片刻轉身走了,邊走邊嘀咕,你妹?鬼才信。

  我衝著她的背影喊,對,我不是他妹。他騙你的。他就愛騙人,以後別跟他玩了……

  那小子一巴掌拍在我頭上,搗什麼亂啊你?說吧,啥事?

  沒事。我翻他一眼,就是想搗亂。就是不許你帶她。

  那小子瞪我,造反啊你?

  我絲毫不怕,也瞪他。我從小就比他眼睛大,終於,那小子的眼神敗下陣來,嘆口氣,攔腰抱起我放到自行車的橫樑上,說,被你打敗了,鬼丫頭。

  那小子的承諾

  我喜歡那小子,我想,那小子也喜歡我,不然他不會那麼囉嗦。

  那小子不許我遲到早退,更不許我逃課,不許我看不該看的書,更不許我和男孩子約會,他曾經在我們的大院門外打跑了一個等我的男生……那小子自己做的事統統不許我做。其實他不知道,那些事我才不屑去做,我最怕的是我追不上他。那小子高中畢業後去了自費的管理嚴格的船員短期培訓學校,那小子從小就說長大要當個水手。每個孩子的理想都是年少無知的夢話,偏偏那小子說了就非要去實現。

  那小子去了船員學校後,16歲的我開始改變守株待兔的地點,在那個漫長的暑假,開始站在船員學院大門外望眼欲穿。為了等待,我每天要做公交車穿過大半個城市。我終於在半個月後的一個炎熱的午後,等到了和同伴晃晃蕩蕩走出校門的那小子。

  隔著幾米的距離,我大喊一聲,叢林。那小子立刻愣住了,然後衝過來揪著我的頭髮差點把我揪起來。神經病啊你,跑到這裡來。那小子真的生氣了,把我弄得很疼。誰讓你不回來。我抽抽鼻子,萬分委屈。眼淚忽地就掉了下來。

  看到我的眼淚,那小子一下慌了手腳,伸手去擦,手又停在半空,說豆豆豆豆別哭了,別哭啊……說著說著忽然大聲起來,喊,哭什麼哭,你回去好好唸書去,考不上好的大學別來找我。

  我的眼淚一下子止住了,可憐巴巴的看著他,那,那考上了就能來找你了嗎?

  嗯!那小子點點頭。考上了,我去找你,我送你去上大學。

  那小子騙了我

  沒有人知道高中的3年我怎樣度過,忍耐著年少的心對一個人那種深深的思念。那小子在我讀到高二的時候真的去跑船了,走之前都沒有去看看我。

  那3年我是讓家長欣慰和驕傲的孩子。沒有人知道,我所有的學習動力是和那小子的約定。

  終於,3年後,我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海洋大學,選擇去青島的原因,是因為那個城市,是那小子出港的地方。我打電話對那小子說,你在那裡等我吧,我會去你所在的城市讀大學,然後留下來,到永遠。

  清晨,出了站臺,海邊的潮溼氣息撲面而來,熙熙攘攘的人群,沒有我想要看到的那個人。從清晨到中午,打了許多遍,那小子的電話都在關機狀態。終於忍不住攔了一輛計程車說出他的地址。到達那小子上班的地點,問到第三個人,得到了那小子的公寓號。把箱子放到門衛那裡,6號樓一口氣跑上去,站在他的門前大口喘氣,然後直起身來用腳踢門。

  片刻,裡面問,誰?

  是那小子的聲音,心跳忽然加快。不說話,眼淚卻快流下來.

  裡面傳來奇怪的聲音,終於等到門開,衝進去,卻被眼前一幕驚住,太過濫俗的場景,那小子正給一個連脂粉都殘了的女人點錢,打發她走人。

  20歲之前,我所看到的一切都乾淨而單純,可是我已經知道生活裡還有許多另外的東西,我一直覺得她們離我很遠,直到那小子把那一幕赤裸裸的展現在我面前。奪門而出的那一刻,我第一次知道了什麼叫心碎。這個我從童年就愛著的男人,他用生活的不堪將我的愛情擊得粉碎。

  那小子成為我的陌路人

  不知道到底什麼才是醫治愛情的良藥,所有能夠嘗試的方式我一一試遍。我拼命看書,我大聲朗讀英語,我沒日沒夜的看電視,我在海水裡游來游去……一顆心,從疼痛到絕望,從絕望到麻木。我變成了一個有著棕色肌膚的短頭髮的女孩,在那個城市的秋天過去之前,因為愛情的傷徹底改變了自己的模樣。

  那小子沒有來看過我,也沒有過隻言片語。我終於知道我年少時所有的感覺都是錯誤,他從來就沒有愛過我。大人們說對了,他從小是個壞孩子,長大了是個壞男人。對他的感情,從頭到尾,都是我的錯覺。

  錯覺的傷癒合起來也許容易一些。冬天,當寒冷隨著海浪襲擊而來的時候,我開始和一個長相溫良,喜歡用英文唱歌的男生文約會了,我終於找到醫治愛情最好的藥。

  事情發生的很突然,在等待文來約我的週末的黃昏,他的室友急急打來電話說,文出去買東西讓人打了一頓,有點兒重,腳腕還扭傷了。

  我衝過男生宿舍的警戒線跑上去看他,弄清了原委。原來,文被人打斷原因是他騙了我,他已有女朋友。我恨別人騙我,可是,誰知曉了其中原委?誰在用這樣的方式替我抱不平?

  那小子。只有他會用這樣的方式。念頭一轉,苦笑。怎麼會是他?他早已不再記得我是誰?可是,又會是誰?誰在暗中護著我、一切終究成立謎語,直到畢業,也令我不得而知。

  

  2006年春天,父母引領著認識了嘉良。30歲的男人,讀過很多書,事業小有成就,眼神乾淨,笑容溫和。也英俊,形色從容,他父母和奶奶曾是舊識,用奶奶的話說,從小就是好孩子。

  沒有什麼過分的心動,可嘉良第一次牽過我的手握在手中的時候,心裡還是充滿了一種踏實而溫暖的喜悅。

  婚期定在2007年度春節,按照風俗,那天中午2點之前,要入嘉良的家門,所以9點便要從自家出門,婚紗被伴娘小心翼翼地拖著,走到門邊,忽然一道身影擋在眼前。

  抬頭,眼前一陣眩暈。以為是錯覺,個子高高的男子,看著我微笑。

  豆豆,哥來送送你,按照咱們的風俗,應該是哥揹著妹妹上花轎的。他說著,忽然轉過身去彎下身來。所有人都愣住了,我的家人,嘉良,還有那麼多的客人。我站在那裡不知所措。

  那小子又站起身來轉回身,說,傻丫頭,還等什麼,再不出門就遲了。快點嫁了吧。那小子指指嘉良,這小子不錯,是你該嫁的人。又衝他說,以後欺負豆豆,我不會饒了你。說完,他忽然像小時候那樣,將我攔腰抱起,一步步抱向外面的花車。

  那小子抱著我,走得那樣從容,忽然低下頭靠近我,說,豆豆,原諒我,我一直知道我不是你應該尋找的歸宿,你應該擁有一個平靜的真實的幸福,而我習慣了漂泊的心。

  他伸手將我穩穩放入車內。

  我一直如在夢境,而他的話卻讓我在車門關閉的剎那清醒,原來這些年的所有一切,都是他刻意而為。

  他拒絕我,他演戲給我看,他找人打了文,他在這樣的時候回來用這樣的方式送我,是因為他始終都希望我能擁有真正的幸福。而他太清楚,這樣的幸福,他給不了我。

  車窗外,想再看清那小子的臉,眼淚卻模糊了所有的視線。我終於知道了,這麼多年,沒有人比那小子更愛我,因為愛,他才始終走在我的對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