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言中話語標記的意義及其功能
一、引言
話語標記discourse markers是話語交際中十分常見的語言現象,近年來已成為國外會話分析和語用學研究中的一個新的研究課題。20世紀70年代,隨著語用學這門新學科的出現、確立和發展,學者們開始了對話語標記的語用研究。但上述研究基本上是在連貫理論的框架下進行,只涉及到話語標記語在形式上對話語的銜接與連貫作用,並以此為出發點展開研究與討論。Blakemore則首先從認知一語用的角度出發,對話語標記的作用進行研究,其理論依據就是Sperber&Wilson提出的關聯理論Relevance Theory,從而開闢了話語標記研究的一個新的途徑。本文運用了關聯理論、言語行為理論和格賴斯的含意理論,對話語標記的語義和語用意義進行了初步地探討。
二、話語標記語的概念、特徵及型別
話語標記語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比較統一的定義和相對固定的術語。Jucker&Ziv認為,話語標記語指稱在語言中不影響句子真值、只表達態度或步驟意義的語言成分。Risselada&Spooren說“話語標記語可以定義為自然語言表示式,其主要作用就是促進聽話者對語句之間,交際情景中各種因素之間連貫關係的理解過程”。Fraser認為,句子的意義可分為兩部分:命題意義propositional meaning和非命題意義。命題意義是指“發話人意欲引起受話人注意的世界狀態a state of the world”,是句子的字面內容;非命題意義是指發話人隱含的交際意圖,是話語的超符號意義亦即話語的語用含義。話語標記就是指那些能使話語產生語用含義,使發話人準確向受話人傳遞語言資訊的語言形式。Fraser明確指出,只有那些連線兩個或兩個以上小句的詞語才能叫話語標記語;話語標記語的作用就是點名或是突出同一語篇中兩個話語單元之間的語義關係;這兩個部分可以是比鄰的,也可以是分離的,可以是同一個人的話語,也可以是說話人和聽話人之間的對話;話語標記不能創造語義關係,因為沒有話語標記,這種語義關係其實也是存在的,使用話語標記的目的是為了讓聽話人準確識別出這種語義關係。例如:
b. The rent is reasonable; the location is perfect.
2 The rent is reasonable. In addition/ Besides,the location is perfect
3a.The rent is reasonable. Moreover/Furthermore, the location is perfect.
b. The rent is reasonable; moreover,furthermore, the location is perfect.
4 The rent is reasonable, for,because thelocation is perfect.
1一4四種表達就命題內容或概念意義而言是一致的,都傳達了兩個單位的命題內容。然而,在確定兩個命題內容之間的關係上,這些表達卻不相同。在1a中,由於沒有使用話語標記語,兩個命題內容之間的關係比較隱晦,按常規理解,兩個命題指向某一出租房的兩個彼此獨立的方面租金和地理位置。在2中,besides或inaddition的使用提示兩個命題之間的並列關係,說明他們所引入的命題是對此前命題的一種增添。在3中,moreover或furthermore也提示其引入的命題是對此命題的一種增添,但還暗示是一種更為重要的新增,值得聽話人更加重視。在4中,for提示其引入的命題應看作是對此前命題的一種原因性說明,反之,此前的命題應看作是某種結論,because揭示差不多相同的資訊,但提示一種更強的因果性聯絡。要是沒有相應的話語標記語,聽話人就很難從以上多種語義關係中正確識別出說話人的意欲表達的語義關係。
根據不同的視角和觀點,話語標記有不同的分類。冉永平把話語標記語分為八種類型:1話題標記語 Topic-related markers或話語聯絡語discourse connectives,如“我想講的是”、“話又說回來”等;2話語來源標記語evidentialmarkers,如,“眾所周知”、“報紙上說”等;3推理標記語,如“概括起來說、由此可見”等:4換言標記語reformulation markers,如“換句話說、這樣說吧、我的意思是”等;5言說方式標記語manner-of -speaking markers,如“恕我直言、簡而言之、嚴格地講”等;6對比標記語,如“不過、但是”等;7評價性標記語self-assessmentmarkers,如“依我之見、幸運的是”等;8言語行為標記語locutionary performatives,如“我告訴你、你說實話”等。
三、話語標記的語義和語用意義
一話語標記的語義意義
1.程式意義和概念意義
Sperber和Wlison認為,一個話語可以對兩種基本意義進行編碼,從認知的角度把意義二分為概念意義 conceptual meaning和程式意義proceduralmeaning。當話語進行的資訊編碼有助於內容意義的表徵時,屬於“概念性意義”,因為它與傳統的真值條件有關,對話語表達的明示資訊和暗含意義都起一定的作用,並通過增加話語的關聯假設提高明示交際行為的關聯性;當話語進行的資訊編碼操縱話語內容意義的構成成分時,屬於“程式意義”,因為它與傳統的真值條件無關,對理解明示資訊和暗含意義在程式上加以制約和引導,使受話者付出儘可能小的努力來獲得更大的語境效果。依據關聯理論,話語標記一般用作程式意義編碼以約束限制話語的隱含意義,便於引導推理和交際的成功。話語的解讀過程很大程度上是一種推理過程,聽話人和讀者為了對話語進行最佳關聯的詮釋,就必須根據程式資訊對其所需考慮的假設範圍加以限制,而最終達到理解的目的。Grice從“常規含意”conversational implicature的角度認為這些詞語的使用是因為交際要遵守真實、充分、相關等準則。以Schiffrin為代表的連貫理論coherence theory從語篇分析角度分析,認為話語標記使話語或語篇更加連貫,將話語單元在各個層面上可能存在的相互聯絡展現出來,給話語理解提供指引。但Blakemore等在關聯理論的框架內,從交際的本質出發,認為話語標記的使用並不是發話者出於合作的考慮,也不同於連貫理論,相反,它們是發話者為了更好地藉助這些標記對語境產生制約的結果,將它們在話語理解中的作用提高到了人類認知心理的高度,強調話語標記能對聽話人的認知推理過程加以制約,引領聽話人走向最佳關聯。因此,話語標記傳遞的是編碼程式意義而不是概念意義。
2.顯性意義和隱含意義
關聯理論認為理解話語需要獲取兩方面的資訊:顯義explicature和隱義implicature。顯義是明示的語境假設explicitly communicatedassumptions,它不僅包括話語的命題,也包括將這一命題置於言語行為動詞或命題態度動詞之下所得到的命題,這種命題叫高層顯義 higher-levelexplicature。關聯理論認為,話語標記編碼的內容不是明示交際的一部分,是隱含意義,其本質是語用的和動態的。
二話語標記的語用意義
語用學家Levinson指出,“英語,毫無疑問絕大多數語言中,都有很多標記某一話語與前面話語之間所存在的某種關係的詞語和短語,如位於句首的but, therefore, in conclusion, to the contrary, still,however, anyway, well, besides, actually, all in all, so,after all等。人們普遍認為,這些詞語至少包含了非真值條件意義……它們常常表示所在的話語僅僅是前面話語的一種迴應、延續。”這實際上已涉及到它們的語用功能和語用效用。它們的使用離不開交際主體的語用意識,在不同的語境條件中可能表現出豐富的語用功能和語用含義,而非語法功能,所起的作用只不過是一種“標記”signpost/marker功能,不構成話語的基本語義或命題意義,但卻具有豐富的語用效應和語用意義。
1.實施言語行為
Grice認為,話語標記產生常規會話含義,並且實施著一種高層言語行為,這種言語行為是在對話語的基本命題進行評論,如on the other hand實施的是一種對比言語行為:so,therefore實施的是推理的言語行為;moreover是增加資訊的言語行為;Grice還認為,話語標記所實施的言語行為不是話語中心言語行為,她們依附於中心言語行為。Bach同意Grice將話語標記理解為話語中的非中心言語行為non central speech act的觀點,他將這些話語標記稱為話語修飾語 utterance modifers,因為它們修飾的不是句子而是話語。傳統的言語行為理論雖然沒有使用話語標記語,但已涉及到這一語言現象。言語行為理論的核心是語言不僅可以用來描寫客觀現實、表達思想、傳遞資訊,也可以用來影響他人,改變世界,描寫社會角色,激發人的感情。該理論最關心的是話語的言外之力illocutionary force,有些語言手段就是明示言外之力的,如言語行為動詞 performative verbs。話語標記能明示說話人所實施的言語行為或表明說話人對該命題所持的態度。話語標記的語用功能可以是言語行為的。例如:
5 To tellthe truth,I wiU come back again nextweek.
6 No doubt, Tom has passed the exam.
5、6句子中“不瞞你說”和“毫無疑問”都對話語命題不產生影響,但他們都分別實施著各自的言語行為:“不瞞你說”表明說話人是在毫不隱瞞地告之下週要返回這一事實;“毫無疑問”不僅表明說話人對命題的真實性毫不懷疑,同時也在告訴聽話人他/她的話是可信的。
又如,在言語交際中說話人和聽話人需要為維護和諧的人際關係進行種種努力,儘量做到有禮貌。禮貌就是通過採取一定的語言手段包括話語標記語的使用達到給對方或自己留有面子。Brown與Levinson認為,許多言語行為都可能威脅面子。話語標記的使用與Brown和Levinson提出的威脅面子的行為 face-threatening acts聯絡密切。在言語交際中就必然存在起類似作用的語言結構或詞語,比如模糊限制語,間接言語行為等,話語標記語well就是一個能實施言語行為,對人際關係產生作用的緩和語mitigator,可以起到調節人際關係的作用,有豐富的語用意義和語用效果。
7A:We’ll all miss Bill and Agatha, won´twe?
B1: Well, we´ ll miss Bill.
B2: We´ ll miss Bill.
7中B2違背了合作原則中的量準則,只肯定想念Bill一人,Bi藉助標記語Well回答了提問的部分內容,而不提及自己不喜歡的Agatha,這樣就給對方留有面子,與B2相比較,Bi更讓人容易接受,而B2卻顯得較為生硬且威脅對方面子。Well在此起到了緩和和調節的語用效果。在有的語境中說話人藉助話語標記Well故意違反合作原則中的某一準則,只是為了遵守一定的禮貌原則,使雙方更容易接受自己的觀點,以到達禮貌待人的語用效果。
8A:They must worry about you through Eddie, don´tthey, you Mum and Dad, when you´ re doing all these jumps.
B: Er well they always come to aU the shows.
9A:Canl see them?
B: Um welll´m not allowed to do that.
8中B表達了不同於A的看法,且間接地表達了父母對自己不夠關心的抱怨情緒。9中A的請求遭到B的拒絕,它們都直接威脅到對方的面子,然而well的使用卻大大降低了威脅力度。話語標記語well的使用涉及說話人或聽話人等交際主體面子。Well的出現能夠幫助降低言語行為威脅面子的力度。
2.凸顯潛在語義關係
話語標記語的主要作用是語用的,它們不具備真值條件意義,對所在話語的命題的真假不產生影響。它們所承載的是有關說話人的資訊,是說話人自己的主觀判斷。明示了說話人對話語單元之間語義關係的一種判斷,話語標記語的運用使話語單元之間的語義關係更加明晰化。例如:
10 The film is over, so we might as well go directly to the party.
“電影已經完了”,和“我們何不直接去參加晚會”之間本身就存在著一種推理關係,後者是在前者的基礎上所得出的結論。話語標記語so的作用只是將這種關係明朗化,讓聽話人準確地識別出這種語義關係。Fraser指出,儘管話語單元之間本身就存在著某種語義關係,但話語標記並非多餘,因為有時它們之間可能潛在著多種語義關係,這時說話人就有必要用某一話語標記語,將他/她意欲表現的語義關係凸顯出來,展示話語單元之間或話語與語境之間的語義關係的語用作用。
3.明示說話人的評價
在言語交際中,話語標記是以說話人為中心的 speaker-oriented或以說話人為取向。話語標記對其所含的資訊進行某種評價;表達說話人的思想和態度;點明說話人的說話方式;表明說話人對所言資訊的肯定程度或是明確資訊的來源等等,其語用效用和語用意義十分豐富,例如:
11張道恆這時忽然古怪地咧開嘴笑了,眼睛饒有興趣地望著前面的戴無遺。“恕我直言,在很多方面,你還都顯得很幼稚,你需要得到一種真正的鍛鍊。我是說,你應該參加‘破與立’。這也許是我給你開的一帖最好的藥了。’’這人在說話時眼睛裡的目光已從他臉上挪開,一直在望著黑洞洞的窗外。“當然,我並沒有任何勉強你的意思,但我提出的邀請是誠摯的。從我內心說,我希望你能參加。”
在上面的例子中,“恕我直言”和“從我內心說”這兩個話語標記語的作用並不是引發下文,其真正的作用是限定後面的話語。話語標記語“恕我直言”表明了說話人的講話方式,而且它後面的話語對聽話人來說很可能是負面的。而話語標記語“從我內心說”則加強了它後面話語的可信度。說話人在這裡既表達了自己的態度又不傷害聽話人,從而成功地實現了自己的意圖。
四、結語
本文從言語行為理論、關聯理論和格賴斯理論初步地討論和分析了話語標記的語義語用意義,指出話語標記在語義上沒有真值條件意義或概念意義,但具有程式編碼意義,其意義是隱含的;話語標記的作用主要是語用的、動態的,以說話人為取向,是明示說話人展現其對話語單元之間的語義關係的一種判斷,是話語單元之間的內在的語義關係明晰化的一種語言機制或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