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兒媚·楊柳絲絲弄輕柔

年年躍馬長安市。客舍似家家似寄。青錢換酒日無何,紅燭呼盧宵不寐。

易挑錦婦機中字。難得玉人心下事。男兒西北有神州,莫滴水西橋畔淚。

詩文翻譯

年年騎著高頭大馬在京城裡東奔西跑,竟然把客舍當成了家裡,家裡反而像成了寄宿的地方一樣。每天都拿著青銅大錢買酒狂飲,整日吊兒郎當,無所事事一天混到晚,每天晚上點起紅燭擲骰賭博,經常都是徹夜不眠一直到天亮。

你應該知道,妻子的真情容易得到,妓女的心思卻難以觸控猜透。西北的神州還沒有收復,男子漢應該有收復故土的豪情壯志,切不要為了紅粉知已而輕易地流下幾行男兒淚。

注釋

玉樓春:詞牌名。詞譜謂五代後蜀顧夐詞起句有“月照玉樓春漏促”、“柳映玉樓春欲晚”句;歐陽炯起句有“日照玉樓花似錦”、“春早玉樓煙雨夜”句,因取以調名(或加字令)。亦稱《 木蘭花 》、《 春曉曲 》、《西湖曲》、《惜春容》、《歸朝歡令》、《呈纖手》、《歸風便》、《東鄰妙》、《夢鄉親》、《續漁歌》等。 雙調五十六字,前後闋格式相同,各三仄韻 ,一韻到底。

林推:姓林的推官,詞人的同鄉。

長安:借指南宋都城臨安。

寄:客居。此句說客居的日子多於家居的日子。

青錢:古銅錢成色不同,分青錢、黃錢兩種。無何:不過問其他的事情。

紅燭呼盧:晚上點燭賭博。呼盧,古時一種賭博,又叫樗蒲,削木為子,共五個,一子兩面,一面塗黑,畫牛犢,一面塗白,畫雉。五子都黑,叫盧,得頭彩。擲子時,高聲大喊,希望得到全黑,所以叫呼盧。李白《少年行》:“聽盧百萬終不惜,報仇千里如咫尺。”

錦婦機中字:織錦中的文字。化用前秦竇滔妻蘇惠織錦為迴文詩以寄其夫的典故。晉竇滔妻蘇惠字若蘭,善屬文。滔仕前秦符堅為秦州刺史,被徒流沙。蘇氏在家織錦為迴文璇璣圖詩,用以贈滔。詩長八百四十字,可以宛轉迴圈以讀,詞甚悽惋。

玉人:美人,這裡指妓女。這句說妓女的心事是不易捉摸的。

水西橋:劉辰翁《須溪集·習溪橋記》載“閩水之西”(在福建建甌縣“,為當時名橋之一,又《丹徒縣誌·關津》載”水西橋在水西門。“此處泛指妓女所居之處。

詩文賞析

此詞是劉克莊為規勸林姓友人而寫的一篇佳作。飲酒狎妓,原是文人津津樂道的快事。但時值國運衰頹,時勢艱危,詞人早已沒有了心思。因此對林姓友人的縱酒狎妓生活深感惋惜和遺憾。因而寫詞予以規勸,頗具辛派詞人特色。

詞的上片極力描寫林的浪漫和豪邁。“年年躍馬長安市,客舍似家家似寄”言其久客輕家。“長安”借指南宋都城臨安(今杭州)。年年馳馬於繁華的都市街頭,視客舍(借指酒樓妓館)如家門而家門反像寄居之所,可見其性情之落拓。“青錢換酒日無何,紅燭呼盧宵不寐”則具言其縱情遊樂。二句蓋從杜甫《逼側行贈畢四曜》“速宜相就飲一斗,恰有三百青銅錢”及晏幾道《浣溪沙》“戶外綠楊春繫馬,床前紅燭夜呼盧”等語化出。“無何”即無事,“呼盧”指賭博。日夜不休地縱酒浪博,又可見其生活之空虛。

作者在其它詞作中也提到過這位林姓朋友的狎妓縱慾生活,可以互參。如此描寫,表面上是對林的豪邁性格的讚賞,實際上則是對林的放蕩行為的惋惜。

下片就點對林的規箴。“易挑錦婦機中字,難得玉人心下事?”二句對舉成文,含蓄地批評他迷戀青樓、疏遠家室的錯誤。妻子情真意切,忠實可靠,妓女水性楊花,朝秦暮楚,一點也不值得信賴。結末“男兒西北有神州,莫滴水西橋畔淚”二句熔裁辛棄疾《賀新郎·同父見和再用韻答之》“我最憐君中宵舞,道男兒到死心如鐵”及《水調歌頭。送施密聖與帥江西》“同賤子親再拜:西北有神州”等句意,熱情而嚴肅地呼喚林某從偎紅倚翠中解脫出來,立志為收復中原建立一番功業。“水西橋”是當時妓女聚居的一個地方,“莫滴水西橋畔淚”即不要同那些妓女們混在一起,灑拋那種無聊的傷離恨別之淚。這樣的規箴,辭諧而意甚莊,“旨正而語有致”(《藝概》評後村詞語)。末二語尤見壯心,“足以使懦夫有立志”(《白雨齋詞話》評此詞語)。

總之,這首詞的情感格調是非常高的。詞中充滿著一種高揚的愛國主義激情,對聲色犬馬的糜爛生活極其不屑,讓人讀後擊節佩賞。其藝術風格上的特色是:氣勁辭婉,中剛外柔。作者對他這位朋友的荒於狎妓是非常惋惜的,從篇末二句一揚一抑的情感落差來看,甚至頗有點慍怒。但用來表達此種惋惜和慍怒的言語卻十分委婉,心中激昂慷慨,筆下溫厚和平,摧剛為柔達爐火純青的地步。此詞章法亦甚精巧,上片寫人,下片致意,既各有所重,又相得益彰。

小標題“戲林推”,黃升《花菴詞選》作:“戲呈林節推鄉兄。”節推就是推官。首句“躍馬長安”,指林推官騎馬巡行首都的街市。長安本為漢、唐京師,這裡用來借指臨安(今浙江杭州)。他與作者同鄉,家在福建莆田縣,現在供職於京師,年復一年,長期以客舍為家,而在家之日倒反而如寄旅之客一般,十分短暫。

接下兩句,從“客舍似家”引出林推官的日常生活。白天是將錢沽酒豪飲,更無別事。“無何”,見《漢書·袁盎傳》:“南方卑溼,絲(即盎)能日飲,無何,說王母及而已。“師古曰:“無何,言更無餘事。”晚間則高燒紅燭,通宵賭博。作者在另一首《菩薩蠻》戲林推是亦說:“小鬟解事高燒燭,群花圍繞樗蒲局,道是五陵兒,風騷滿肚皮。玉鞭鞭玉馬,戲走章臺下。笑殺灞橋翁,騎驢風雪中。”可見林推官是在妓院中進行賭博。“呼盧”,指呼“盧”的聲音。《晉書·劉毅傳》:“後在東府聚,樗蒲大擲,一判至數百萬……毅次擲得雉,大喜,褰衣繞床叫。謂同坐曰:‘非不得盧,不事此耳。’裕惡之,因挼五木久之,曰:‘老兄試為卿答。’既而四子皆黑,其一子轉躍未定。裕喝之,即成‘盧’焉。”五木類似骰子,五子全黑稱為“盧”,擲得“盧”便獲全勝,所以賭徒們都連聲呼“盧”。對於同鄉友人這樣的生活方式,作者是深感不安的,所以下片就著重在勸慰和激勵。

下片“易挑”兩句運用對比,一方面是家鄉對丈夫的愛情忠貞不渝的妻子,另一方面是京師妓院中三心兩意的美人。“錦婦機中字”,見《晉書·竇滔妻蘇氏傳》所載:“滔,苻堅時為秦州刺史,被徙流沙。蘇氏思之,織錦為迴文璇圖以贈滔。宛轉迴圈以讀之,詞甚悽婉。”作者認為,林推官妻子的真摯情意猶如蘇氏錦織迴文詩那樣明確易解,而妓女變化多端的心事卻是難以捉摸,相形之下,應該珍惜妻子對自己的一片深情。

最後兩句筆鋒一轉,陡然振起,“男兒西北有神州”,這句話是全詞中心思想所在,作者慨然指出,大丈夫生當國家難之秋,應以收復中原為己任。“忽醒然,成感慨,望神州。可憐報國無路,空白一分頭。(楊炎正《水調歌頭》)“浪說胸吞雲夢,直把氣吞殘虜,西北望神州。”(戴復古《水調歌頭》)這是多少愛國志士一致的心願。末句針對上片林推官沉湎於聲色的生活,希望他不值得為那些水西橋畔的妓女拋灑淚水,而是要振作起來,有所作為,為恢復中原增添一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