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吳江有感原文賞析
落日鬆陵道,堤長欲抱城。
塔盤湖勢動,橋引月痕生。
市靜人逃賦,江寬客避兵。
廿年交舊散,把酒嘆浮名。
譯文
譯文
日落時在鬆陵道上前行,長長的江堤圍繞著這座古城。
塔影在湖水中隨波浮動,長橋牽引出一彎新月出生。
街市寂靜無人皆因逃稅,江寬見不到客船都在逃避官兵。
二十年間故友舊交多離散,端起酒杯感嘆這身外浮名。
註釋
吳江:在今江蘇省南部,西臨太湖。
鬆陵:指吳江。
堤:指吳江縣長堤。《大清一統志》記載:長堤在吳江縣東……界於江湖之間,明萬曆十三年重築,長八十里。
塔:吳江東門外方塔。
橋:指吳江城外利往橋,又叫長橋,共有八十五孔。引:長。
交舊:老朋友。
把酒:拿起酒杯。
賞析
這首詩扣住吳江的地理形勢和有關的歷史事件,巧妙地融寫景、敘事、抒情為一體,寓意深刻,感慨良多。
此詩上半部分描寫吳江自然景色,首聯所說“鬆陵”,為吳江舊稱。吳江縣城東南舊有一條長堤,界於松江與太湖之間,蜿蜒八十餘里。詩人走在黃昏的吳江道路上,遠遠望去,這堤好像要抱住整座縣城一樣。一個“抱”字,把長堤擬人化了,不僅形象生動,而且寫出了它對吳江縣城護擁偎倚的情態。首聯是對吳江的遠眺,頷聯兩句,則由遠而近,進一步作具體刻畫。第三句所說的“塔”,原在吳江東門外的寧境華嚴講寺內,共七層,高十三丈,形方,故名方塔。方塔在湖中各處均可看見,而其自身位置又是固定不變的,這就彷彿湖勢在圍繞著方塔移動。第四句所說的“橋”,一名垂虹橋,俗呼長橋,東西百餘丈,多至七十二孔,中間有垂虹亭;前臨太湖,橫絕鬆陵,湖光海氣,盪漾一色,舊稱“三吳絕景”。由於橋身很長,所以有一種似乎淡淡的月痕是由它牽引而生的感覺。兩句抓住當時吳江最具特色的景物,做了典型的概括描寫。詩中有塔有湖,有橋有月,動靜相宜,交相輝映,組成了一幅空明清曠的圖畫。同時,頷聯這兩句除了寫景之外,實際上另有某種深刻的寓意蘊藏在內,與頸聯相呼應。
頸聯“市靜人逃賦,江寬客避兵”,這兩句為全詩關鍵,它描寫了吳江在賦稅重壓、戰亂摧殘之下的蕭條景象。市集沉寂,是由於百姓忍受不了重斂苛徵,被迫逃亡;江面空闊,是由於行客為了躲避兵火戰事,隱身遁跡。這“市”和“江”的蕭條景象,一方面和前面“湖”和“月”同樣開闊,另一方面卻又使得原來的秀麗景色整個地為之黯然,蒙上了一層悽清慘淡的色調,從而產生了對照鮮明的藝術效果。再結合頷聯“塔盤”、“橋引”兩句。所謂“湖勢動”,即可以視為寫自然之景,也可以看作是對頸聯的“逃賦”和“避兵”的人間風波的一種形象的暗示。所謂“月痕生”,則在寫景之中隱寓清兵南下之意。月屬陰象,因而在古代詩詞中往往用來比喻外族。如清初著名女詞人徐燦的《踏莎行》即雲:“碧雲猶疊舊山河,月痕休到深深處!”這裡的“碧雲”典據樑朝江淹《休上人怨別》詩:“日暮碧雲合。”意思說當時的南明小朝廷雖然已經日薄西山,但畢竟還在堅持;“月痕”則指清兵,希望它不要消滅南明。吳偉業和徐燦是同時代人,並且還是兒女親家。他作《過吳江有感》時,明朝政權已經徹底覆亡,所以一開頭寫的就是“落日”而不是“日暮”;因此頷聯中的“月痕生”,也同樣應是暗指清兵到來,而頸聯的“避兵”,由此也不顯得突兀而出了。如此,全詩的結構脈絡便可一目瞭然。首聯總起,概括吳江形勢,點明時代背景;接著一分為二,頷聯、頸聯由暗而明,既是寫景,又分別暗示了清兵南下、人民離散。最後,詩又合二而一,歸結為故國淪喪,交遊零落,身世淒涼,唯有感嘆而已的悲涼情懷。
尾聯“廿年交舊散,把酒嘆浮名”,這裡的“廿年”不一定是確指,它可以包括清兵南下至寫作此詩這二十餘年的時間。“散”字承上文“逃”、“避”二字而來,“人逃”“客避”,故友自然也都離散了。這句雖然說得較虛,不過,此中仍有故事可稽。明朝既亡,許多愛國文士相率結為詩社,遁跡林泉,砥礪氣節,暗圖匡復。順治七年(1650)開始出現的吳江“驚隱詩社”,在當時尤為著名。吳江的吳炎、潘檉章,崑山的顧炎武、歸莊等人,都是它的主要成員。康熙二年(1663),莊廷鑨“明史案”興,清王朝藉機大搞株連,屠戮遺民志士,“驚隱詩社”亦被迫停止,吳炎、潘檉章也慘遭殺害,顧炎武曾做詩文吊之。而吳偉業同他們都有交往,因此,“廿年交舊散”云云,大概正是“有感”於這一事件。至於“把酒嘆浮名”,則是吳偉業本人的身世之感。他在明朝少年高第,前程似錦,而明亡以後,由於“浮名”太盛,被迫出仕清廷,晚年才得以回鄉家居。“浮名”之累人如此,反不及故友們或死或遁;名節不墮,令詩人深為嘆息,借酒澆愁。
縱觀全詩,前半首寫“過吳江”,是敘事;後半首寫“有感”,是抒情。然而,抒情之中,兼有敘事。首聯“落日”,詩人離吳江還較遠;頷聯“月痕生”,漸漸接近吳江;頸聯“市靜”,表明已經上岸;尾聯“把酒”,則是住下之後發現“交舊散”,才對“酒”興“嘆”的。全詩按照時間先後依次描述,層次分明。因此,後半首既是寫“有感”,又是續寫“過吳江”。同樣,前半首的“落日”,“月痕生”,暗示了明朝的覆亡、清兵的入侵,所以,它既是寫“過吳江”,又是預寫“有感”。可見,在本詩中,敘事與抒情,“過吳江”與“有感”,已經達到了相互滲透、不可截然分割的地步。
參考資料:
1、錢仲聯 章培恆.名家品詩坊 元明清詩.上海市:上海辭書出版社,2004年:124-127頁創作背景
這首詩約作於康熙七年(1668)春,作者吳偉業應友人吳琦之邀請從家鄉江蘇太倉往浙江吳興,途經吳江。由於當時因戰亂和繁重的苛捐雜稅,鄉村破產、百姓逃亡的現象比較常見,故作者有感而發。
參考資料:
1、錢仲聯 章培恆.名家品詩坊 元明清詩.上海市:上海辭書出版社,2004年:124-127頁
2、朱眉叔.清晚清文學作品譯註講析.瀋陽市:遼寧人民出版社,1987年:65-6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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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偉業(1609~1672)字駿公,號梅村,別署鹿樵生、灌隱主人、大雲道人,世居江蘇崑山,祖父始遷江蘇太倉,漢族,江蘇太倉人,崇禎進士。明末清初著名詩人,與錢謙益、龔鼎孳並稱“江左三大家”,又為婁東詩派開創者。長於七言歌行,初學“長慶體”,後自成新吟,後人稱之為“梅村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