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大師黃永玉的幽默藝術口才
有一幅畫,畫的是一隻鸚鵡,旁邊題字:鳥是好鳥,就是話多。看過的人都會忍俊不禁,笑過之後,留給人們的是無盡的回味。這就是藝術大師黃永玉的作品,這位藝術大師同時還是一位幽默大師。
1、笑對醜惡——笑是一種制裁
諷刺,也是黃永玉的喜好,他容不下醜惡與虛偽,他說:“惡人惡事都永遠不能原諒”,對惡人惡事的嘲諷與鞭撻就成了他的另一愛好。有一次,記者問他:“您希望別人怎樣稱呼您,比如叫您大畫家、大師,您覺得高興嗎?”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了一種現象:
我就看到有一張名片:某某地方的人民銀行的副行長,後面加個括弧,無正行長。還有個名片,什麼律師,底下加個括弧,軟席待遇。如果我喜歡聽這些……不就像加個括弧一樣?所以,別去搞那些。
又如,他借古諷今,諷刺藝術家的清高。他說,像吳道子、顧愷之、閻立本,都是畫院待詔。待詔就是剃頭的。這樣的人,皇帝老爺對他的不禮貌,老百姓是看不到的,所以他反過來對老百姓還是很神氣的。明明是寄人籬下,享受的是高階的啖唾,卻還要賣弄清高。
名片上加括弧,連坐火車也成了吹噓的資本,既庸俗又拙劣。將這樣的事實抖露出來,無非是讓當事者在眾人的笑聲當中幡然醒悟,讓旁觀者警醒自己是否也有此“括弧情節”。像吳道子這樣一些歷史名流,在他們清高的背後,尚且如此苟且,如此可憐,那麼其他的清高者又將如何呢?由諷刺引發的笑,固然是一種開心與愉悅,但對被笑者來說,未嘗不是由羞辱而帶來的威懾。別林斯基曾說過:“笑是一種制裁。”老舍先生說,諷刺是“以笑來矯正或誅伐”。 黃永玉正是以諷刺的方式來匡正時弊。
2、笑對苦難——“不快樂的話,畫什麼畫?”
黃永玉13歲離開家鄉湖南,16歲開始以繪畫和木刻謀生。他做過瓷場小工,幹過碼頭苦力,當過小學教員,幾十年經受了很多苦難,這些苦難不但沒有影響他對生活的熱愛,反而使他愛得更深,他說:“我深愛這生活,包括它給予我的痛和淚。”這種積極的人生態度,很大程度上成就了他的幽默。談到他孩提時因為在窗板上亂寫亂畫而捱打,他說:
我的第一篇文學“著作”是70年前寫在故鄉老家新房子的窗板上的。大概是5歲還是4歲。全文是:“我們在家裡,大家都有事做。”旁邊還畫了幾個京劇臉譜。“稿費”很豐富,捱了一頓打。新木的房子用墨書寫起來,簡直“入木三分”。
第一次創作就“收穫”了一頓飽打,這似乎暗示著黃永玉藝術道路的坎坷。然而,也正是他這種苦中求樂的精神,才能讓他走到了今天,才能讓他的藝術走到今天。在他的人生中,他把磨難看得很輕,把藝術的“入木三分”看得很重,黃永玉充分享受著這種“痛和淚”,始終快樂著。
十年浩劫,黃永玉因為畫了一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貓頭鷹而挨批鬥,有人批判他說:“你這個人創作上從來不嚴肅,從來都是玩!”他聽了反而大笑說:
你小子要平時這麼說,我一定請你吃西餐。你算是說出了藝術的真諦,畫畫當然是玩,不快樂的話,畫什麼畫?
當時說這幾句話時,黃永玉背上的鞭痕還殷殷地透著血水呢!他卻沒有因此傷感以至怨恨。正如他在詩中寫的:“我們有過悲傷,但我們蔑視悲傷”。把對藝術追求的熱愛,說成是“玩”,說成是簡單的對快樂的嚮往,在那個視政治為神聖,而對於娛樂與審美諱莫如深的年代裡,他這樣說,是以戲謔對抗神聖,以輕蔑反抗高壓。在這些輕鬆的幽默中,飽含了人們難以想象的“痛與淚”。
3、笑對自己——“論勞動態度,牛比我好多了”
黃永玉特別看重快樂,他總是能從自己身上找到很多幽默。他說:“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總是要快樂的,因為只有快樂的日子過下來,這才有味道。”於是他才有充滿歡聲笑語的《一路唱回故鄉》的詩集,才有獻給北京奧運的巨幅畫作,才有左手撐腰,右手持菸斗,露出大板牙,哈哈大笑的快樂鼠雕塑,也才會常常說出開心的幽默話語。有一次,黃永玉談起自己以前的一次經歷:
有個五六十歲的鄉下老人,抱著孫子,看我畫畫。我說:“好看嗎?”他說:“嗯,嗯。”我說:“賣給您,要不要?”老人搖搖頭:“我要它幹嗎?”我急了:“只要兩塊錢。”老人笑了:“兩塊錢我買兩斤豬肉,我買你這個?!”……
停了一下,黃永玉說:“現在嘛,哎呀,黃永玉的畫值錢。”
幽默源於反常。一位在國際上享有盛譽的大畫家,其作品在一個鄉下老人眼裡,卻還不如兩斤豬肉。藝術價值與社會現實的對比,鑄成了一種讓人啼笑皆非的尷尬。黃永玉隨口道來,詼諧幽默之間的意蘊,讓人回味無窮。
就連對自己的評價,黃永玉也不會放棄幽默的機會:我心無大志,作品馬馬虎虎,只是勞動態度還過得去,論勞動態度,牛比我好多了,所以也算不上什麼長處。
黃永玉無論是在藝術造詣還是在品格風範上,都稱得上大師,可他對自己的評價僅僅是“勞動態度還過得去”,剛出口,馬上又說:“論勞動態度,牛比我好多了”,似乎這“唯一”的優點,也站不住腳。前言與後語之間的落差,讓人捧腹,更顯示了大師非凡的謙卑與胸懷。
黃永玉是一位藝術大師,也是一位幽默大師,他把笑聲帶給大家,他自己也活得很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