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敘利亞的政治論文

  繼突尼西亞本·阿里、穆巴拉克、卡扎菲政權垮臺之後,敘利亞巴沙爾政權亦出現嚴重危機。這是小編為大家整理的,僅供參考!

  篇一

  敘利亞危局

  繼突尼西亞本·阿里、穆巴拉克、卡扎菲政權垮臺之後,敘利亞巴沙爾政權亦出現嚴重危機。群眾性抗議活動遭到鎮壓現象日益嚴重,多地發生衝突。歐美等要求聯合國對其進行制裁,中俄等國反對,目前國際社會對於是否干涉敘利亞局勢存在嚴重分歧。

  2012年3月19日,敘利亞安全部隊與反政府武裝“敘利亞自由軍”19日凌晨在首都大馬士革西部馬澤區發生激烈交火。據敘利亞國家電視臺報道,至少有3名武裝分子和1名安全部隊士兵在衝突中身亡。敘利亞人權觀察組織則表示,至少有18名安全部隊士兵在交戰中喪生。法新社援引敘利亞人權觀察組織負責人拉赫曼的話說,“這是首都大馬士革自敘利亞危機以來發生的最激烈的一次衝突。”英國廣播公司報道說,衝突從當天凌晨兩點開始,持續了近兩個小時,其間發生了至少三次爆炸。該媒體援引目擊者的話表示,衝突主要發生在敘利亞安全部門二號人物、總統阿薩德的姐夫沙烏卡特的宅邸和瑞士駐敘利亞大使館附近。這名目擊者稱,安全部隊隨後封鎖了附近的多條街道,並切斷了路燈。他表示,衝突雙方動用了重機槍和火箭彈等武器。

  據法新社報道,大馬士革其它兩個區當天也傳出槍聲。“敘利亞自由軍”的一名發言人19日證實,該組織當天確與政府安全部隊發生交火,但他沒有透露具體的傷亡情況。大馬士革當地一名政治活動家拉希德接受法新社採訪時表示,由於目前與政府軍實力相差懸殊,“敘利亞自由軍”不得不採用“遊擊”戰術。他分析稱,該組織這次突襲馬澤區,就是想轉移政府軍在其它地區的注意力。馬澤區是敘利亞首都大馬士革安全部隊佈防的重點地區,許多外國使領館和政府高官宅邸都集中在此地。“敘利亞自由軍”曾於今年1月佔領過大馬士革市郊,因難與政府軍抗衡,最終撤離。

  內憂外困

  敘利亞面臨的經濟挑戰使得國家居民的憤怒不斷增長,最近在南部地區不斷爆發抗議活動,並催生了一起全國規模的暴動。儘管在過去五年敘利亞每年5%的經濟增長率令人印象深刻,而且國內正進行著從政府導向逐步變為以市場為導向的經濟改革轉型,同時國家也在實施前途光明的貿易多元化戰略,敘利亞仍然面臨著嚴峻的經濟和社會挑戰。其貧困率仍然居高不下。每三個敘利亞人中就有一個生活在貧困線以下,社會不同階層和地區間的不平等也在加劇。

  敘利亞每年穩定的2.5%的人口增長率,使得每年約有25萬求職者進入勞動力市場。20世紀90年代中期以來,公共部門每年創造了約2萬個就業機會,僱傭了30%的勞動力。雖然同時私營部門創造的就業率為30%的2—3倍,這也沒有跟上人口增長的速度。敘利亞官方公佈的失業率是10%左右。但是在已經就業的人口中,二分之一的崗位是質量差、工資低,同時沒有社會保障的。另一方面,青年失業率超過30%。連續乾旱季節導致農業部門的產量下降25%。而農業部門能夠為社會提供20%的勞動力就業機會,同時對國內生產總值的貢獻佔到20%的份額。為了改善居住條件,大量的敘利亞人都離開他們的村莊,遷移到城市。因此,在過去五年內敘利亞的南部城市地區的貧困率增加了一倍。儘管政府最近對低收入家庭實施現金救濟,以此來抵消經濟改革對其造成的不利影響,但是這種彌補措施的效果比較是有限的。

  由於繁瑣的官僚機構程式和缺乏透明度的法規,在敘利亞的私營領域中,占主導地位的往往是與政權關聯緊密的大企業或是被迫加入非正規部門,以逃避行政壁壘的小型企業。行政腐敗已經相當普遍,行政命令和決議的下達往往也相當隨意。私營領域也面臨著確保信貸挑以便開啟創業之路的嚴峻挑戰。雖然2004年敘利亞僅有3傢俬營銀行,而在2010年民營銀行增多至14家。民營企業家並沒有放鬆信貸條件,因為銀行不是根據專案的穩健性而是考慮之前的貸款專案來發放貸款的。《2010年世界銀行營商環境報告》對183個國家的信貸容易度進行排名,敘利亞位列181。石油收入佔GDP比重的重要性正在下降。因儲備消耗,石油收入從2000年初佔國內生產總值的超過14%下跌至去年的僅佔國內生產總值的4%左右。到目前為止,這種下降趨勢使得政府不得不削減社會開支,從而大部分的負擔落到了窮人的身上。政府尚未能將增加稅收與石油收入的損失兩相抵消。在過去十年中敘利亞稅收佔國內生產總值的約11%,而在埃及和摩洛哥,稅收分別佔國內生產總值的約15%和24%。敘利亞的收入不平等在過去十年中擴大。雖然勞動人口的平均月薪在2006年和2009年之間躍升了超過20%。增幅同時也被過度通貨膨脹抵消掉。此外,工資增長往往惠及的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而受教育程度較低的人卻佔了敘利亞勞動力的60%。

  阿薩德家族利用阿拉維派這一佔全國少數人口比例的派別,統治著佔國民大多數的遜尼派民眾達40多

  年,還是阿拉伯地區唯一成功將權力移交給下一代的獨裁統治家族。阿薩德家族像敘利亞政壇上的“黑手黨”,老教父阿薩德將不願 從政的巴沙爾從英國交回,現在,這名曾經謙和的“權二代”在父親老路上,維繫著家族的榮耀。當前敘利亞總統巴沙爾·阿薩德在敘利亞的主要支持者基本上為什葉派的阿拉維部落,而敘利亞74%的民眾卻為遜尼派穆斯林。依靠少數統治多數,阿薩德家族在過去40年裡成功保持政局相對穩定,已經實屬不易。目前,在連沙特王室都不能高枕無憂的 政治氣候中,阿薩德的少數派強權便顯得煞是單薄。

  敘利亞反對派主要有“全國委員會”以及自由派、穆斯林兄弟會、協調委員會、庫爾德人團體和亞述人團體等政治派別。但敘利亞沒有成形的反對派,且分散於國內外,派系間難以變成一個類似於利比亞那樣的統一的反對派陣營,敘利亞不能集聚起一個有號召力的領袖集團而 組織一支追隨隊伍,難以被外國勢力承認為敘利亞人民的合法代表。

  倒戈軍隊主要由“敘利亞自由軍”***Free Syrian Army***、“自由軍官運動”以及一些親人受到巴沙爾政權迫害的軍人組成。曾任政府軍少校的里亞德·阿薩阿德在土耳其宣佈組建“敘利亞自由軍”,隨後合併了另外的叛軍組織“自由軍官運動”,其總部由土耳其重兵把守。在這個所謂的“軍官營”裡,有六七十名從敘利亞軍隊中叛變來的戰士。雖然土耳其默許其跨境打擊敘利亞軍隊,但“敘利亞自由軍”始終缺少武器,難以造成更大的威脅。

  境外力量勢力強大,但仍需尋找適合的方式。因為美國目前仍然陷在伊拉克和阿富汗的亂局中,美國需要修復與阿拉伯世界的關係,如果美國再軍事打擊敘利亞,則美國在中東的處境將更加困難。但北約成員國之一的土耳其政府不僅公開庇護敘反政府分子,並且加大了對敘利亞的制裁。但北約 祕書長曾公開表示不會在敘利亞設定禁飛區,且無意對敘利亞展開軍事行動。美國《赫芬頓郵報》 發表評論文章稱,奧巴馬在一份書面宣告中指責巴沙爾“折磨和屠殺”敘利亞人民,因此已下令凍結敘利亞在美國的資產,禁止美國公民在敘利亞投資和經營公司,並停止敘利亞對美國的石油產品出口。巴沙爾必須下臺已經成為現實。如果不能進行軍事幹預行動,美國、阿拉伯和國際 社會就必須選擇一種合適的方法讓巴沙爾下臺。

  美國:敘利亞是邪惡軸心

  1944年,美國總統羅斯福不顧法國反對,在西方世界率先承認敘利亞獨立。在雅爾塔會議上,羅斯福對沙特國王說:“如果法國拒絕允許敘利亞獨立,美國將不惜使用軍事力量,給予敘利亞一切可能的支援。”美國憑此希望敘利亞成為自己的盟友,但敘利亞堅決反對美國偏袒以色列,支援黎巴嫩、巴勒斯坦的民族獨立運動,這顯然違反了美國的想法。1978年,埃及和以色列簽訂《戴維營協議》,埃以實現了和平共處,中東格局大變,敘利亞成為唯一有實力和以色列抗衡的國家。在關鍵時刻敘利亞投向了蘇聯,成為蘇聯在中東地區對抗美國的重要盟友,美敘關係陷入冰點。 2001年12月,美國總統布什在聯合國大會上繼承克林頓政府“無賴國家”的概念,將伊朗、伊拉克、敘利亞、利比亞、古巴、朝鮮、蘇丹列入“無賴國家”名單,聲稱這些國家“最有可能向恐怖分子提供生物、化學和核武器”。在2002年1月29日的國情諮文中,布什又以“邪惡軸心”說取代“無賴國家”說,稱謀求獲得核武器的伊拉克、伊朗和朝鮮是“邪惡軸心”。同年5月6日,美國副國務卿約翰·博爾在一次講 話中又指責利比亞、敘利亞和古巴也在謀求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將它們也列入了“邪惡軸心”國家名單。

  美國在中東推行民主是假,謀求自己的國家利益是真。自“9·11”恐怖襲擊事件和伊拉克戰爭以來,美國一直在不斷擴大它對中東地區的控制,對敘利亞的威脅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美國在沙特、伊拉克、阿聯酋、科威特、巴林、阿曼和卡達駐有軍隊。從2005年至2010年,美國共資助敘利亞反對派1200萬美元***約合7800萬元人民幣***,其中,總部設在倫敦的敘利亞流亡者 組織“正義與 發展運動”獲得了600萬美元***約合人民幣3900萬元***。2011年4月25日,當巴沙爾把坦克開進南部城市德拉時,美國再也坐不住了,呼籲美國公民儘快離開敘利亞,駐敘大使館非緊要人員與所有家屬立即撤離——這與利比亞戰爭爆發前的做法一模一樣。5月18日,美國總統奧巴馬下令對巴沙爾等7名敘利亞政府高官實施制裁。10月24日,美國宣佈基於安全原因撤回駐敘利亞大使。12月4日,美軍一艘核潛艇已經從紅海通過蘇伊士運河,正駛向地中海,目的地是敘利亞附近海域。

  美國對敘利亞的進行武力進入,是否只是時間問題。但敘利亞作為中東核心國家之一,與中東各國關係複雜,並不是簡單的對立與親密。在敘利亞大是大非面前,中東各國如何選擇自己的立場和行動,這不僅美國難以估算,恐怕就是身處當局的中東各國也一籌莫展。

  法國:歐盟的急先鋒

  歐盟中,法國和敘利亞淵源頗深。早在1920年4月,敘利亞就是法國的委任統治地。二戰時,英法國“自由法蘭西軍”開入敘利亞,“自由法蘭西軍”總司令賈德魯將軍,就以盟國名義宣佈敘利亞獨立。二戰後,法國一直對敘利亞加以控制,在美國的反對下,不得不在1946年同意敘利亞獨立。

  獨立後的敘利亞仍然與法國保持特殊的關係,特別是法敘兩國的高層。薩科齊2007年當選總統後,為建立“環地中海國家聯盟”,一度和巴沙爾來往密切。當時,由於黎巴嫩問題,巴沙爾在西方世界處於絕對孤立的境地,是薩科齊率先恢復了與敘利亞的交往。法國《觀察家》週刊報道說,法國希望通過與敘利亞恢復關係,加強“環地中海國家聯盟”。但這並未改變敘利亞的立場。這反應在2008年,薩科齊要求巴沙爾,釋放幾名 政治犯,同時邀請他參加法國國慶慶典,但巴沙爾“粗暴地一口回絕”。法國向敘利亞出口空客飛機的 合同,也因美國的反對化為泡影。為此薩科齊與巴沙爾結下了樑子。2011年11月8日,法國外交部長朱佩表示,法國準備率先承認敘利亞反對派組織“全國委員會”。11月24日,朱佩稱,不排除對敘利亞考慮採用軍事手段。法國成為第一個提出對敘利亞進行軍事幹預的西方大國。11月28日,朱佩表態更加強硬,稱“巴沙爾政權時日無多,完全被孤立”。而歐盟其他主要國家英國、義大利、德國、葡萄牙等,基本採取了緊跟美國、法國的態度。

  俄羅斯:駛出唯一一艘航母

  蘇聯和敘利亞於1944年建交。1963年,敘利亞軍事政變爆發,阿拉伯復興 社會黨上臺,和蘇聯簽署合作協定,這一協定被稱為“蘇聯在冷戰期間的得意之筆”。1967年第三次中東戰爭中,敘利亞對以軍的頑強抵抗,蘇聯對中東的援助開始向敘利亞一國傾斜。1973年,第四次中東戰爭前,蘇聯向埃及、敘利亞提供軍援總計54億美元,僅敘利亞就得到35億美元,當時敘利亞的蘇聯軍事顧問多達3500人,敘利亞在戰爭中硬是回擊了以軍的反攻。蘇聯在毫不吝嗇地支援敘利亞的同時,也得到了在敘利亞的特殊地位——1971年,阿薩德總統上臺不久,就將地中海的塔爾圖斯港對蘇聯海軍開放,這是蘇聯在海外建立的第一個海軍駐泊點。1974年,敘利亞同意將塔爾圖斯港升格為蘇聯海軍的正規海外基地,這也是蘇聯在海外的第一個正規海軍基地。同時,阿薩德將大量家鄉子弟送到蘇聯留學,以致在敘利亞培養了一個根深蒂固的軍方親蘇集團。他對政黨管制極嚴,卻准許敘利亞共產黨長期在政府中分享權力,為此,敘利亞一度被稱為“蘇聯人的以色列”。

  巴沙爾上臺後,繼續和俄羅斯保持良好關係。2010年,梅德韋傑夫實現了蘇聯解體以來俄羅斯總統對敘利亞的首次訪問,將兩國關係帶入新的“蜜月期”。2011年8月19日,俄羅斯外交部 發表宣告,反對西方國家要求巴沙爾下臺。11月18日,已經宣佈競選下屆總統的普京明確警告法國:“敘利亞離俄羅斯很近”。隨即,俄媒體宣佈,俄軍最新型的T—90主戰坦克已運抵敘利亞;俄唯一一艘現役航母“庫茲涅佐夫”號,將搭載8架蘇—33型戰機、2架Ka—27型“蝸牛”式反潛直升機和不明數量的新型米格—29K型戰機,於12月上 旬從巴倫支海出發,經直布羅陀海峽駛入地中海,預計明年春季停靠敘利亞塔爾圖斯港。屆時,敘利亞附近海域上,將出現美、俄航空母艦針鋒相對的局面。2011年11月26日,三艘俄羅斯軍艦進入敘利亞塔爾圖斯港水域。同時,俄羅斯唯一一艘現役航母“庫茲涅佐夫”號也將在其他軍艦的護衛下,於12月初赴地中海東部進行遠洋巡航。俄羅斯外交部長拉夫羅夫2012年1月18日在外交部舉行年度記者招待會時重申,俄將盡一切努力防止對敘利亞及伊朗的軍事幹預,更不會允許聯合國安理會批准對上述國家進行軍事幹預。

  敘利亞一直是俄羅斯在中東的出海口,也是在中東的戰略據點,在伊拉克、阿富汗、利比亞這些傳統的盟友變色之後,敘利亞在俄羅斯戰略關係中的地位日益顯著,維持敘利亞現狀成為俄羅斯實現自己戰略利益的重要基礎,因此,俄羅斯派出了唯一的航母為巴沙爾撐腰。

  篇二

  敘利亞的真相

  在現任總統巴沙爾·阿薩德的高壓統治下,敘利亞人忍無可忍,打破沉默要求政治改革。阿薩德承諾會逐漸做出讓步,並表示最終會對憲法進行修正,但與此同時,阿薩德的安全部隊卻在全國範圍內虐殺了成百上千手無寸鐵的抗議者。在敘利亞國內以及土耳其和黎巴嫩的基地中,反抗者們宣佈成立自由敘利亞反抗軍,並開始對政府軍發動攻擊。隨著和平抗議轉變成武裝抗爭,人們開始意識到內戰即將爆發。在宗教派別四分五裂的敘利亞,國家的未來讓人憂心。

  從哈菲茲·阿薩德到巴沙爾·阿薩德

  大馬士革是地球上一直有人居住的最古老的城市之一,在那裡,歷史的印記頑固得異乎尋常。近些年來,鄰國的首都如貝魯特***黎巴嫩首都***和安曼***約旦首都***都已放棄自己本來的風格,轉而效法迪拜模式,但在大馬士革,低矮的石砌和混凝土建築仍是這座城市的主流風格。這裡沒有沃爾瑪,沒有星巴克,也沒有什麼裝有玻璃幕牆的高樓。只有一座四季酒店顯露出全球一體化的痕跡,不過由白色石灰石砌成的酒店外立面卻與周邊的環境有些格格不入。酒店附近一塊靠河的地塊被隔了出去,用來建五彩繽紛的兒童探索中心,但現在已經停工。地塊外面的標誌寫道:“莫等待,讓我們創造未來。”

  儘管存在著這樣談論未來的言論,可大馬士革給人的感覺卻是冷戰似乎從未結束。幾十年來,俄羅斯***及其前身蘇聯***一直是敘利亞的主要資助國,大馬士革的警察還戴著前蘇聯款式的尖頂帽和肩章。敘利亞全國學生聯盟大樓的外立面是頗具鬥爭意味的社會現實主義風格,其會標是一支雙手緊握著熊熊燃燒的火把。大馬士革的男人都蓄著鬍子,他們在任何公共場合都煙不離手。一天晚上,我突然發現飯店的立體聲音響中播放著胡里奧·伊格萊西亞斯***Julio Iglesias***的歌。自1982年的鎮壓行動後,時間好像凝固了一般。當年,敘利亞在位時間最長的總統哈菲茲·阿薩德***Hafez al-Assad***出兵哈馬城鎮壓了穆斯林兄弟會領導的反叛活動。在長達三週的圍攻中,政府軍使用坦克大炮將叛軍盤踞的古城轟成了一片瓦礫。在鎮壓行動中,約2000人被殺,但從平叛***的角度來說,這次行動極為成功。哈馬城由此變成了政府冷酷無情的代號,同時也是對潛在反對者的當頭棒喝。敘利亞的穆斯林後代亦不曾再次昂起頭顱。

  哈馬城軍事鎮壓時期,敘利亞全國各地到處都是哈菲茲的畫像。現如今,年屆46歲的現任總統巴沙爾·阿薩德***Bashar al-Assad,哈菲茲之子***的畫像不斷出現在公共建築、辦公室、商店、廣告牌和巴士窗戶等處。年輕時的巴沙爾看上去似乎不可能走父親的老路。他性格安靜,勤奮好學,並且無心從政。他是在國內唸的醫學院,之後便前往倫敦擔任眼科實習醫生。他的兄長巴西爾本來是總統繼承人,可他卻在1994年死於車禍。於是巴沙爾被召回國內,作為拉菲茲的繼任者開展各項準備工作。巴沙爾被送往位於霍姆斯的軍事學院,並在那裡獲得了上校軍銜。他一直保持低調。直到2000年,拉菲茲去世,巴沙爾在數日之內便成為了武裝部隊的統帥和執政黨阿拉伯復興社會黨的黨魁。那年他34歲,比憲法規定的總統任職年紀小六歲,國會還為此調低了擔任總統的法定年齡。於是,巴沙爾以唯一候選人的身份當選總統,任期七年。2007年,他贏得了98%的選票,獲得了連任。

  執政期間,巴沙爾將自己塑造成謙遜的顧家男人和民主公開的支持者。他嚴辭激烈的抨擊腐敗。2000年,他任敘利亞電腦學會的前任主席,允許限制性地開放因特網。

  但是,他並未使現狀產生根本性的改變。巴沙爾羈押不同政見者、新聞記者和人權工作者,他的祕密警察隊伍對嫌疑物件嚴刑拷問,卻無需承擔任何責任。2005年春天,他向記者宣稱“各政黨會迎來自由時代”,但他本人及其親眷仍把持著國家。其弟馬希爾掌管著敘利亞共和國衛隊,並擔任陸軍精銳部隊第四旅旅長。許多敘利亞人控訴說他們曾看到馬希爾去年春天向抗議人群開火。巴沙爾的好幾個侄子都是馬赫魯夫家族的成員,他們掌管著敘利亞的情報部門。億萬富翁拉米·馬赫魯夫***Rami Makhlouf***在阿薩德家族的庇護下,從電信、建築、銀行、石油、天然氣等各個行業攫取了豐厚的利潤。在敘利亞,拉米·馬赫魯夫和馬希爾日益受人唾棄。

  “有一種說法說巴沙爾是好人,所有的壞事都是他那邪惡的兄弟或侄子乾的。”一位西方國家駐大馬士革的外交官最近說道,“我認為這完全是胡說八道。巴沙爾就是罪 魁禍首。他是家族中的老大,掌管一切。他或許沒有穆巴拉克那麼高的地位,但他很聰明,知道如何說謊,如何將自己的意思傳達給受眾。”

  阿拉伯復興社會黨之所以自1963年以來一直把持政權,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們努力維繫國內監控。在喜來登酒店,總有一些穿著人造革外套、表情嚴肅的男人。他們成雙結對,或是沉默地坐在停車場的汽車裡,或是靠在大堂的長沙發上,眼睛毫無顧忌地盯著陌生人打量。這些人來自名為“瑪哈帕拉達”***Mukhabarat***的敘利亞情報系統,他們中有來自陸軍、空軍、國家安全部門以及政黨安全方面的人。敘利亞是世界上最陰險的警察國家之一,套用了原東德的監控模式,這兒到處都是告密者。

  去年三月,一群學生在德拉市***Deraa***塗鴉反政府內容時被當場抓住,之後他們被羈押至警局並遭到虐待。隨著訊息的傳開,還沉浸在阿拉伯之春激情中的敘利亞人終於忍無可忍,打破沉默要求政治改革。

  阿薩德承諾會逐漸做出讓步,並表示最終會對憲法進行修正。然而與此同時,阿薩德的安全部隊卻在全國範圍內拘禁、虐待、甚至殺害了成百上千手無寸鐵的抗議者。在一些時候,受害者殘缺不全的屍體會被送回他們的家中以示警告。許多難民如潮水般湧過邊境逃亡至黎巴嫩和土耳其。

  整個夏天,陸續有軍官和士兵從軍中叛逃。同時敘利亞的下層武裝反抗力量開始聯合起來。在敘利亞國內以及土耳其和黎巴嫩的基地中,反抗者們宣佈成立自由敘利亞反抗軍***Free Syrian Army***,並開始對政府軍發動攻擊。隨著和平抗議轉變成武裝抗爭,人們開始意識到內戰即將爆發。在宗教派別四分五裂的敘利亞,國家的未來讓人憂心。

  複雜的教派鬥爭

  阿薩德領導的是一支受阿拉維派支配的世襲政權,阿拉維派是什葉派教派的分支。歷史上,阿拉維派在敘利亞處於下等階層。作為少數派,該派別最近才執掌政權。50年前他們的法律權利有限,還被他們身邊的人懷疑為異教徒。敘利亞第二大少數派基督教派和他們結成統一戰線,兩派人口共佔敘利亞全部2100萬人口的四分之一。遜尼派穆斯林佔據了敘利亞總人口的絕大多數;剩餘的則是由巴基斯坦難民、德魯士和貝都因部落成員、庫爾德人、亞美尼亞人、切爾克斯人、土庫曼人以及一些殘存的猶太人形成的複雜群體。在大馬士革,一位國際事務方面的教授告訴我說:“我們國家有47個不同的種族和教派,就像一杯水一樣。你無法將它們分割開來,如果你不小心摔了這杯水,那它就沒了。”

  在阿拉伯世界,各國根據教派確定立場;在伊拉克和伊朗,由什葉派領導的政府支援阿薩德,而沙烏地阿拉伯、卡達和土耳其境內的遜尼派則堅持要求阿薩德下臺。

  這在很多人眼中是一場代理權之爭。被剝奪了選舉權的伊拉克少數派***遜尼派***幾年前與美軍發生衝突時曾受到過敘利亞方面的協助,現在他們反過來為敘利亞的遜尼派叛軍籌款,並給他們送去武器。而阿拉伯聯盟由於害怕出現大規模衝突,在去年11月就將敘利亞驅逐出聯盟,之後又呼籲阿薩德下臺。

  但阿薩德不但沒有接受要求,反而加強了進攻。2月3日深夜,敘軍向仍處於***的霍姆斯叛軍基地發射了大量火箭彈、坦克炮彈和迫擊炮炮彈,造成大量人員傷亡。這場襲擊被視為敘利亞衝突爆發以來最血腥的時刻。不知是否巧合,這一天正是阿薩德攻打哈馬城30週年紀念日。第二天,中國和俄羅斯否決了聯合國安理會譴責敘利亞政府動用暴力的決議。美國國務卿希拉里·克林頓***Hillary Clinton***稱兩國的否決是“對事實的歪曲”,美英兩國還各自召回了駐敘利亞大使以示抗議。俄羅斯外交部長謝爾蓋·拉夫羅夫***Sergei Lavrov***反駁說西方的反應“過於亢奮”,稱阿薩德已經向他保證“讓各方停止使用武力”。這聽上去就像是外交詭辯。俄羅斯仍然維持著它在敘利亞塔爾圖斯港口的地中海海軍基地,並持續向阿薩德政府輸送武器。阿薩德的一位朋友向我保證說俄羅斯和伊朗將繼續支援阿薩德:“在接下去的幾個月內安全將受到極大威脅,但我深信他的苦日子還在後頭。”

  政府軍在霍姆斯的血腥攻擊還在繼續,到今年2月中旬,已至少有四百人遇害。敘利亞動盪已經開始近一年了,前途仍舊未卜。除了三分之一被反對派武裝佔領的霍姆斯外,戰爭還在好幾個城市以及鄉間的集鎮和村莊繼續,在位於土耳其邊境與黎巴嫩邊境的城鎮,戰事尤為激烈。超過六千人身亡;數萬人遭到拘禁,其中甚至還有孩子;另外有數萬人逃離了自己的家園。敘利亞正滑向邪惡的內戰深淵,但阿薩德沒有表示他有放下權力的可能。外交官稱:“對巴沙爾來說,這是存亡攸關的問題。答案是要活下去。強大的安全部隊依然團結,他不願意下臺,因為他認為下臺的那天就是他的末日。”

  在大馬士革西北二十英里的山嶺中有一個小鎮扎巴達尼***Zabadani***——這是傳說該隱殺死亞伯的地方。這塊靠近黎巴嫩邊境的飛地有四千人口,在最近幾十年,它成了避暑勝地,富有的大馬士革人在這裡修建別墅,來自海灣國家的阿拉伯人也前來消暑。這個小鎮坐落在古老的走私線路上,報道稱這條線路現在成了從黎巴嫩向正在蔓延的叛亂力量輸送彈藥的動脈。

  自從去年春天以來,敘利亞軍隊已經多次攻擊扎巴達尼,殺死了十餘名示威者,當地居民逃離家園,向大山尋求庇護。當地的自由敘利亞軍成員進行了還擊,負責此地軍事行動的政府軍第四師與反對派軍官之間達成了停火協議。當地的復興社會黨政府把自己的權力限制在扎巴達尼邊緣,因而自由敘利亞軍稱扎巴達尼“已經解放”。在人們的印象中,這是敘利亞政府第一次和平地放棄對一塊國土的控制。看來還沒人知道該如何利用這一事件。

  阿盟觀察團之所見

  阿拉伯聯盟獲准派出一箇中型觀察團進入敘利亞,1月21日,我參加了一個訪問扎巴達尼的代表團。這個小鎮俯瞰一道散佈著櫻桃和蘋果樹的河谷,其中有別墅和農田正在興起。在山谷對面,高聳貧瘠的山脊覆蓋著皚皚白雪。我們停在由沙袋構築的工事和武裝的士兵包圍的鎮公所旁,軍方倉促接待了這支由十餘名來自阿爾及利亞、蘇丹和摩洛哥的外交官組成的觀察團。有幾家店鋪開著,但店主和路人都靜靜地看著,假裝忠於現政權。

  當地的復興社會黨總部由一隊敘利亞士兵佔據著,這是阿薩德政權在這個小鎮上最後的代表。軍隊指揮官在一面巨大的阿薩德肖像下面以外交辭令式的言語解釋了當前的局面。他說:“目前,鎮子兩邊由不同方面佔據著,因而我們為了國家利益作出了這樣的安排。”顯然停火是由當地一位有影響力的復興社會黨黨員和雙方聯絡後談判實現的。阿薩德的朋友對我說政府讓自由敘利亞軍佔據一些領土,讓他們都現出原形,然後再一網打盡。

  數百碼以外的一條邊上有平頂的房子和居民區的街道就是“解放”了的敘利亞。我們走了進去,興奮的青少年擠滿了整條街,在那裡大喊大叫。他們說政府軍在一週前來到這裡,並動用坦克、火箭炮和重機槍對著鎮子轟了三天。他們憤怒地指著飽經炮彈洗禮的房屋,把炮彈殼和彈片擺在觀察員的腳下。一位農夫指著河谷裡凋零的果園說:“你們看看,他們對這些蘋果樹做了什麼!”另一個人吼道:“他們的坦克就在鎮子外面,你們一走就會來了。”

  鎮上大部分人都是遜尼派,人們聚集在廣場上大喊:“真主將戰勝不公。”他們還喊著:“人民要求把局勢國際化。”一個鬍子拉碴滿臉倦容的人解釋說,這裡的居民希望國際干預:像在利比亞發生過的一樣,建立幫助推翻了穆阿邁爾·卡扎菲的聯合國禁飛區。他們需要某種形式的保護,反對派稱他們在全國共有四萬名士兵,而政府軍算上預備役和民兵有五十萬人。大鬍子動情地向一位觀察員說:“我們怎麼能眼睜睜地站在這裡,任憑他們闖入我們的家園?”一位緊握雙手的女稱她的兒子被遠處的槍手打死了。他們告訴我們,這條街上就有軍方的坦克,離這裡只有半英里。

  在比鄰的馬達亞鎮***Madaya***上,一群反對派成員在房子裡向我們打招呼,他們就駐紮在那棟房子裡。其中一名臉色蒼白,愁容滿面的青年身穿一件毛絨外套,他自稱阿布·阿德萬***Abu Adwan***。阿布·阿德萬說,在去年六月他叛逃前,

  他曾是敘利亞最大城市阿勒頗駐軍的中尉。反對派是一個分散且不嚴密的組織。儘管它看起來好像和敘利亞全國委員會有關聯,但實際上它更像是一群佔領華爾街的武裝人員,它是由那些叛離政府軍而後在家鄉結識了同黨的士兵組成的。阿布·阿德萬告訴我說,在扎巴達尼大概有100名逃兵,但他們幾乎沒有武器。他還說此次休戰不會長久,政府軍肯定會再開戰的,它不可能讓我們擁有一個自由區的。儘管其他敘利亞自由軍士兵都戴著頭巾或頭盔,但阿布·阿德萬卻沒把臉掩住。當我問及原因時,他微笑著揮揮手說,“沒多大關係。”

  一個名叫阿拉斯***Anas***的年輕人說,他已經在大馬士革修完了法學學位,但因為動盪不安的局勢而無法參加考試。“我得等以後再參加考試了,不過誰知道是什麼時候呢。”他苦笑著說。據阿拉斯統計,共有15人在大馬士革的戰亂中喪生。在七月中旬,他和朋友夏希***Shahi***曾試圖躲避政府軍的襲擊。但最後阿拉斯被捕,並被帶回去審訊。他被拘留了36天,還被揍得很慘。“這對我們而言是家常便飯。”他聳聳肩道。相比而言,他是幸運的,因為夏希被擊斃了。而當時另一個被捕的朋友到現在還杳無音訊。

  在觀察團離開前,數百名市民聚集在中央廣場,高呼口號,要求和平。阿拉斯對我說,他知道扎巴達尼的“和平”不會長久,政府軍隨時都可能回來。

  “雖然前景不容樂觀,”他堅定地說,“但我們不得不面對現實。”“我很遺憾,但阿拉維派也參與了鎮壓活動,將來會爆發宗派內戰。”他又補充道。

  去年夏天,當起義軍在招兵買馬時,阿薩德在電視演講中說,“陰謀像病菌一樣,時時處處都在瘋長。雖然我們不可能消滅它們,但我們可以增強自身的免疫力。”***當時反對派大聲地迴應道:“細菌想要瓦解政權。”***阿薩德還補充說,“現在發生的一切都與發展或改革無關,這是一場災難。”當我在敘利亞四處轉悠時,敘利亞政府一直宣揚反對派只是一群武裝匪徒的言論。

  霍姆斯現場

  一月末,新聞部組織了一個記者團深入被圍困的霍姆斯。在一個四周圍著水泥牆的軍隊醫院裡,一支軍樂隊緊挨著一群官員站得筆直,手持大花圈。地板上放著三具棺木,上面鋪著敘利亞國旗。醫生和護士也聚集在這裡,手握一面面小小的敘利亞國旗。他們身旁站著的是穿著黑色衣服的死者家屬,包括他們的遺孀、母親和妹妹。在遠處的牆上,掛著大大的橫幅,上面是阿薩德的頭像,襯著湛藍的天空和迎風飄揚的敘利亞國旗。

  在葬禮開始前,那些官員就已經等我們等得不耐煩了。棺木裡躺著的是在霍姆斯附近被殺的士兵,其中兩人在前天的伏擊中喪生,共有13名士兵殉難。而後在一間冷藏室內,我們看到了其他裝在垃圾袋中的士兵遺體,他們都被燒得面目全非了。

  在儲藏室外面,醫生和護士吟道,“喔,巴沙爾,我們把身心都交付於你。”而後儀仗隊員抬起棺木,家屬們傷心地嚎啕大哭。儀仗隊員抬著棺木踽踽而行,樂隊演奏著哀樂,送葬者則跟在其後,婦女們低唱“向軍人致敬。真主、祖國、巴沙爾我們都要守護。”在轉角處,一輛白色殯儀車停在那,後車門開著。棺木被放進車裡,而後殯儀車開走了。葬禮也就結束了。

  回到車上後,保鏢們說,下一個站是附近的哈米迪亞鎮,你們可以和鎮上的居民談談,但千萬別亂走。其中一名保鏢緊張不安地解釋道,霍姆斯很多地區已被反對派佔領,政府軍不能涉足。

  此時正值中午時分,冬日的霧靄仍瀰漫在冷清的街道上。汽車繞過由岩石和油桶設定的路障曲折前行,而後停在了一個十字路口,一群荷槍實彈的士兵躲在沙袋修築的防禦工事後面。路邊角落裡有個小店,店主是位和氣的中年人。他說,霍姆斯“形勢不太好”。他又指著幾個街區外,比鄰遜尼派聚集區的哈利迪亞鎮說,那裡已經被反對派控制了。他接著說道:“他們打完就撤了,行蹤不定。”他還告訴我們,在那片街區,綁架、殺害阿拉維派教徒和基督徒的事時有發生。內亂爆發之前,他的小店營業到凌晨3點,而現在,他下午5點就打烊了。我發現他的小店有酒出售,他解釋說,他和大多數鄰居都是基督徒。基督徒佔敘利亞人口的10%,基本上都支援敘利亞政府,他們擔心遜尼派上臺後會對他們不利。這時,一名便衣警察踱進了小店,在我身後停住,豎起耳朵聽我們說話,店主也不理會,繼續說著。

  “巴沙爾應該下臺嗎?”我問。

  “不。”店主應道。

  一些男人聚集在店外的街上,其中一位40開外,體型瘦削,性格爽朗的男人主動介紹說他叫馬赫,和店主一樣,也是基督徒。在國外工作多年,為一家美國公司做石油鑽井工,但是,幾個月前,他決定回國保護家人。他解釋說,反對派侵佔民宅,並作為據點攻擊政府軍。

  幾天前,政府軍奪回了幾條街道,一些商店得以重新開張,人們恢復了工作,孩子也可以上學了。

  炮火聲從哈利迪亞方向傳來,馬赫來回掃視街道後說,“朋友,我既不支援總統,也不是社會復興黨成員,但我已經看清了事實。”他附和政府的說辭指責,反動派是毒販、罪犯和基地組織成員。他還提到反動派的刑罰和行刑室,在那他們像宰羊一樣地割破受害者的喉嚨。有一次,反對派武裝在檢查站要求一對老夫婦出示證件,之後就因為他們是阿拉維派教徒而被擊斃。

  他說:“政府應該強硬起來,我不介意三天不出門,讓政府清查所有民居,因為這些反動派就藏匿在無辜者家中。”他接著說,“我不覺得他們是無辜的,因為他們藏匿殺人犯,所以他們是幫凶。”我們離開後,他和朋友們就大聲唱起了一首阿薩德讚歌。

  有時,這種巡視會變成明顯的政治作秀。一天早上,在大馬士革的一幢政府大樓前,一些親政府民兵——沙比哈***Shabiha***——聚集在一起,齊聲高唱副歌歌詞為“暴徒萬歲”的讚歌。一個牙齒掉光的女人湊過來,指著一輛吉普車裡手握自動武器樣子很凶的幾個民兵,大聲問我:“這幫人看起來像殺人犯嗎?他們受到殺害女人和孩子的指控,難道他們那樣做了嗎?”我回答道:“是的,他們是的。”她沒有理會我,徑自走開,對著其他人大聲呵斥。在哈拉斯塔***Harasta***近郊的一家警察醫院裡,安保人員向我們展示了一輛據說是從敘利亞自由軍戰士那繳獲的汽車。一名身穿制服的男子開啟汽車行李廂,動作誇張地拿出裡面的土製手榴彈——有十多支手榴彈是包在未拆封,印有希伯來字母的袋子裡。他拎著袋子轉圈展示,讓周圍的人和敘利亞國家電視臺工作人員的攝像機都能看清楚。

  不過在其他時候,事實證明政府並不能完全控制我們所看到的東西。霍姆斯中央的鐘樓廣場***Clock Tower Square***是敘民眾遊行示威首次遭到血腥鎮壓的地方,據報道,在2011年4月,有幾十名示威者在政府軍對靜坐示威者的攻擊中死去。當我們到訪時,這個大廣場基本上處於廢棄狀態。

  巴士停在離廣場三個街區的一家舊咖啡館前,我們下了車,然而正當我要走向一個街區時,保鏢們神情緊張的讓所有人都回來。一個高大魁梧,留著花白鬍子的男子用英語向我們吼道:“你們來這幹什麼?這裡不需要你們。”他手揮向由反政府軍把守的鄰近街區說道:“去巴巴阿姆***Baba Amr***,卡里迪亞***Khalidiya***,那才是你們該去的地方!”

  保鏢們試圖把我們拉回巴士上,但這個大鬍子男人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事後我才知道他是一名優秀的律師。他大聲描述著他所在城市裡正在發生的可怕事情。當被問及誰應對此負責時,他暗示當局正僱傭暴徒威嚇群眾。“我不知道***這夥人***是軍人、保安還是民兵,”他嚷道,“他們腳上穿著運動鞋!你見過有哪支軍隊是穿運動鞋的?”他補充道:“我信得過配有頭盔、靴子,身著制服的人,但對於這幫穿運動鞋的人,我完全沒有信任可言。”

  一些身著黑色長皮夾克的人出現在人群邊緣——他們可能是政府情報人員或沙比哈。他們挨在一起交頭接耳,有一些人朝大鬍子男人走去。一些老人從咖啡館走出來,試圖將大鬍子男人拉進咖啡館,但他掙脫了他們。

  一名記者問道:“這兒的生活怎樣?”

  “生活?”大鬍子男人揮舞著胳膊叫道,“這兒沒有生活!敘利亞根本沒有生活!”

  那些人聚集在他周圍,發出憤怒的吼聲,以蓋過他的聲音。其中一個人告訴我:“你可以到霍姆斯四處轉轉!這裡一切都好。”另一名男子向大鬍子男人挑釁道:“你是不是想讓北約來敘利亞?你是想要這樣嗎?”人群中充斥著喧譁和推搡,祕密警察蜂擁而至。大鬍子男人對著記者喊道:“記住我的名字!明天我的名字將會上榜。”這份 榜單指得是霍姆斯的每日死亡名單。之後人群變得一片混亂,而大鬍子男人也被人拉走。

  親政府派稱:“儘管過去犯過錯誤,但現政權的意願仍是良好的。巴沙爾不過是需要時間來實施改革。”

  巴薩姆·阿布·阿卜杜拉***Bassam Abu Abdullah***是阿拉伯復興社會黨人,我跟他會面時,他戴著一隻印有巴沙爾·阿薩德頭像的手錶。阿卜杜拉四十來歲,禿頂、大鬍子,是大馬士革大學國際事務專業的教授,也是一名性情溫厚的政府說客。他一邊喝著咖啡一邊向我辯解,儘管過去犯過錯誤,但現政權的意願仍是良好的,宣佈改革也並非單純的戰術退讓。他承認,霍姆斯的暴力事件令人痛心,當地的安全部隊濫用職權,像此類事件必須要處理。巴沙爾不過是需要時間來實施改革。“敘利亞會改變的,”他向我保證,“但掌控變化的過程很重要。各種前車之鑑擺在我們面前——伊拉克、利比亞和葉門——他們都沒有好下場。”

  前蘇聯解體期間,阿卜杜拉去塔什干***Tashkent***留學;他回憶說,戈爾巴喬夫曾試圖改革,隨後卻無力掌控。“我清楚國家崩潰意味著什麼。”他說。阿卜杜拉同意阿薩德早該進行改革的觀點,但他仍堅持認為推遲改革也不無道理:伊拉克戰爭,敘利亞被控幕後指使於2005年用汽車炸彈暗殺黎巴嫩前拉菲克·哈里里***Rafik Hariri***,還有當前的暴動。這一切都轉移了“敘利亞的大部分注意力”。“還有國內的腐敗分子蓄意阻撓改革。”看到我一臉驚訝,阿卜杜拉說,“沒錯,我們有腐敗分子,我不怕承認這一點。我希望自己的祖國未來更美好。”

  事實上,政府已做出了一些改革,但這些改革集中在經濟領域,有利於富人。“改革沒能惠及人民,”阿卜杜拉說,“市場本該照顧到每個人的利益,不過同樣的政策在西方不也失敗了嘛。敘利亞人民還沒有那麼富裕,仍然指望國家,就像依賴母親一樣。“由於缺乏致富機會,國內宗教情緒高漲,尤其在窮人之中。”阿卜杜拉說,政府需要政治開明,允許更大的言論自由。不過,這一切都將體現在目前的修憲努力中。

  根據聯合國的一份最新報告,政府對霍姆斯和其他地方的進攻導致了數百名兒童死亡。然而,當問及政府為何殺害兒童時,阿卜杜拉說:“為什麼不問問那些把兒童送上大街的人?他們才是卑鄙之徒。”在他看來,是國外勢力——約旦特務、毒梟、伊斯蘭教徒——精心策劃了這些暴力事件。他說,伊斯蘭極端分子對他發出了11道死亡追殺令;他已經把俄羅斯籍的妻子和兩個女兒送往國外。

  他認為,大部分抗議者是“盲從之徒”,是受到了誤導。“有些人覺得他們想要的是自由,但卻不理解自由,以為混亂就是自由。”他笑了笑,說道:“我認為安全部隊會很快解決這個問題。如果軍隊願意,一個星期之內就能得到解決。”

  阿薩德的支持者普遍對反抗軍持懷疑態度。納比勒·圖邁赫***Nabil Toumeh***是位頗具影響力的商人,他告訴我說,敘利亞發生的事就是一個陰謀——由茲比格涅夫·布熱津斯基***Zbignicw Brzezinski,波蘭猶太裔美國人,美國前國家安全事務助理——譯註***多年前精心策劃,並得到以色列的支援——他們推動穆斯林兄弟會***al- Ikhwān al-Muslimūn,伊斯蘭復興運動的宗教性政治組織,起源於埃及,世界範圍內最具影響力的半公開、半非法伊斯蘭政治集團——譯註***來接管中東。他說:“穆斯林兄弟會受了50年的迫害,如今被授以權柄,這將給阿拉伯世界帶來倒退。”阿薩德的朋友告訴我:“這不是阿拉伯的春天。這是伊斯蘭極端主義的復活。”穆斯林兄弟會正試圖在埃及、突尼西亞和利比亞奪權,但休想在敘利亞得逞。“這些人毫無理性可言,他們只信真主。”

  但在扎巴達尼,一名遜尼派抗議者告訴我:“這裡沒有穆斯林兄弟會。這些人確實是穆斯林,但兄弟會的人並沒有真的給這些人出謀劃策。我們要的是自由,能夠和平抗議而不至於遭到槍擊。”

  反抗軍是誰?

  反抗軍的情況外人所知寥寥。一位資深異見人士薩利姆·海爾貝克***Salim Kheirbek***告訴我說:“不超過百分之三十的人蔘加了抵抗。另外百分之七十,

  就算沒站在政府一邊,也是保持沉默,因為他們還在猶豫,特別在看到伊拉克和利比亞的情形之後,這些人希望有所改革,但是代價太高。”阿薩德的朋友告訴我,敘利亞自由軍只有一千名叛逃軍人,其餘的都是狂熱盲目的烏合之眾;一位來自霍姆斯的商人估計其三分之二的成員都曾是政府軍。我遇到過一些士兵,他們向我講述了他們聽命於高階軍官,被迫向平民開槍的經歷,然後由於受到良心的譴責,他們和其他志同道合的密友一起逃走了。很多人講述了相同的經歷,似乎頗為真實可信。多數人都說,他們的宗旨就是要保護平民,並堅持說只要阿薩德及其核心集團下臺,他們就會停止武裝鬥爭。他們宣稱,他們的目標不是宗派性的——他們反對阿拉維派只是反對那些掌管國家的阿拉維派——不過他們也認識到,無論如何他們與政府的決裂都有宗派對立的因素。絕大多數的政府軍成員是遜尼派教徒,而絕大多數的高階政府官員,譬如國家的其他領導人都是阿拉維派。

  現在無論反抗軍說什麼,伊斯蘭教徒毫無疑問都會發出反對的聲音。基地組織領袖艾曼·扎瓦希裡***Ayman al-Zawahiri***最近號召在敘利亞發動聖戰,在大馬士革和阿勒頗都發生了自殺式炸彈事件,這與基地組織的襲擊手法極其相似。正如政府支持者在大馬士革所說:“美國人曾利用聖戰分子去對抗阿富汗的蘇聯人,敘利亞人曾利用他們去對抗在伊拉克的美國人;薩科齊曾利用他們對抗利比亞的卡扎菲,現在美國人又利用他們來對抗我們。最後,可能他們就要為自己而戰。”不過,在極大程度上,敘利亞反對派似乎反映了平民階級的一部分訴求,42年的和平時期裡他們感覺受到了欺騙。

  一些人曾遭到祕密警察的虐待,現正試圖謀求報復;其他一些人受到宗派仇恨的煽動;還有一些是真正的愛國者,沒法容忍這樣一個專制政權。誰也不知道哪一個派別會從中脫穎而出佔有支配地位,不過看起來似乎會是最願意採取極端暴力手段的那一派。敘利亞正在和自己交戰,不可避免地,各方都會歪曲對手,並隱瞞自己某些方面的動機。即便是敘利亞自由軍也還不清楚自己的動機是什麼。

  我在大馬士革見到的第一批反抗軍看起來緊張又多疑。那是1月25日星期三的早上,薩格巴東郊的傢俱製造工業區,在一個主要十字路口,十幾個士兵用阿拉伯頭巾矇住臉,手持卡拉什尼科夫衝鋒槍,攔截過往車輛檢查身份證件。當時與我同行的是一位敘利亞翻譯,名叫阿卜杜拉。反抗軍要求我們下車並出示身份證明檔案。阿卜杜拉看上去很緊張。馬路對面還有其他士兵,一個人扛著火箭推進式手榴彈發射器走過來。士兵們仔細檢查了阿卜杜拉的身份證,確信他不是政府安全部隊人員之後,他們才同意跟我們談話,於是我們走去附近的一個車庫。

  敘利亞反抗軍“敘利亞自由軍”。

  當被問到為什麼要打仗,一個人說:“我們只是希望不要再有兒童被殺,婦女被強暴。”另一個說:“我們想要一個自由的國家,沒有種族歧視,人人平等。”好幾個人都取出藍色壓膜卡片,證明他們是從軍隊裡叛逃出來的。他們非常年輕,也就十幾二十歲的樣子。一個人說,他曾在德拉市為政府安全部門工作,那裡是暴動開始的地方;還有一個是從北部伊德利卜省***Idlib***來的;第三個從霍姆斯來。“我們是士兵,被命令去殺人,”一個人說道,“我當時在一個檢查站工作,如果我不去射殺他們,他們就會射殺我。”

  另一名年長一點兒的士兵自我介紹說叫穆罕穆德·努爾***Mohammed Nur***,薩格巴反抗軍的三把手。敘利亞自由軍代表的是“所有敘利亞人”,他滔滔不絕地說,“我們有基督徒,阿拉維派,德魯茲派,還有遜尼派。”他承認政府利用了各派間的緊張關係,讓阿拉維派感到岌岌可危,並且在某種程度上還在武裝阿拉維派。不過反抗“不是針對某個派別——而是關乎民主,”他說,“如果巴沙爾和他周圍的人可以離開這個國家,一切就結束了。”正說著,一個人跑過來對努爾說了些什麼,努爾開始大聲命令其他反抗軍,他們迅速離開。政府軍就要來了,不久這裡就要發生激戰。

  我們在反對派控制區內驅車行駛了一公里以上,一路上,我們遇到荷槍實彈的士兵在把守著多重軍事路障,另一些武裝士兵在開車巡邏,平民裝扮的少年們像是在站崗放哨。周圍瀰漫著危險的氣息。幾乎所有的商業活動都停止了,但我們找到了一家仍在營業的傢俱展廳,店老闆邀請我們去他舒適的辦公室坐一坐。那裡有一個壁爐,木炭正在熊熊燃燒。店員給我們上了茶。店老闆小心翼翼地跟我們說,現在的狀況“不妙”,他從來沒想到過反對派會佔領自己居住的街道。自從阿盟觀察團進入敘利亞之後,敘利亞軍隊武裝已經有一個月沒有進入薩格巴***Saqba***。店老闆對我解釋說,“政府也儘量避免麻煩”,不過造成目前這種狀況的首要原因則是“政府武裝對人們的鎮壓”。鎮壓打擊造成了人們對政府的信任缺失。“假如政府能夠修復人們對其一小部分的信任,這個問題就會迎刃而解。”

  店老闆說道。

  普通民眾:“我不對任何一方抱有百分百的信任和支援。我真正期望的,是政府能夠加速改革的步伐。”

  店老闆停頓了一會兒,隨後繼續說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政府應該對人民作出讓步,認真考慮人民的訴求。我們的政治體制,肯定有人支援,也肯定有人反對。兩邊都應該聽聽對方的意見。”前段時間,這位店老闆結束旅程,乘飛機從土耳其回家。他的鄰座是一位帶著孩子的婦女,那個小男孩總是不停地大呼小叫、上躥下跳。終於,他忍不住了,叫小男孩安靜下來。這位母親解釋說,孩子只是太興奮了。她是敘利亞人,但一直客居美國,這次是小男孩第一次回自己的家鄉。“我跟她說,這不是一個返鄉探訪的好時機。她說:‘我之所以決定回來,是因為我愛我的國家。’她還說:‘真主啊,保佑敘利亞,巴沙爾萬歲。’這時,前排的一位年輕人轉過身來,說道:‘真主啊,保佑敘利亞,自由萬歲。’然後,他們倆就吵起來了。又過了一會兒,整整六排的乘客都加入這場大爭論。最後,我叫喊著讓大家全部安靜下來,我說我們這是在天上,如果找不到解決辦法,恐怕我們就不能降落了。”航班到達大馬士革後,有人向軍方守衛報告了這位年輕人所說的話。於是,他就被帶走拘留起來。直到店老闆插手解釋事情原委之後,這名男子才得以釋放。

  店老闆希望知情人能夠從中斡旋。“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最重要的是保持頭腦清醒,”他說,“不論是哪方軍事力量,我都沒有百分百的信任和支援。我真正期望的,是政府能夠加速改革的步伐。我們都知道,軍隊可以長驅直入,剷除一切反對勢力,並且建立任何它想要的政治制度。但是,這樣做究竟有沒有意義呢?如果雙方能夠達成一致,這樣的解決方案不是更好嗎?”

  蘭庫斯***Rankous***位於大馬士革東北部20公里,這座山城目前在反對派的控制之下。2012年1月28日上午,阿盟觀察團前往蘭庫斯,我和另外幾名記者一同前往。我們一行來到一處大雪覆蓋的高地上,這裡距離基督教古鎮賽德納亞***Sednaya***只有幾英里的距離,一座軍方的崗哨就坐落於此。道路從這裡通向一座幽深的的山谷。觀察團成員紛紛跳下汽車,在附近遊逛,享受山谷中清新的空氣。幾分鐘之後,他們重新鑽進汽車,最後決定不去蘭庫斯了。觀察團的領隊告訴我,據崗哨的指揮官稱,蘭庫斯地區有很多反對派的狙擊手,觀察團隨時可能遭到襲擊。我認為,如果觀察團只去那些敘利亞政權希望他們去的地方,那麼他們就直接回家得了,哪裡也不用去了。隨行外交官對此表示贊同。他推測說,如果這種狀況一直持續下去,這個觀察團行動或許該暫時中斷了。

  我和另外幾名記者決意前往。在一處彎道附近,我們遇到一個軍方崗哨檢查站,士兵從裡邊跑出來問我們要去哪裡。我們朝蘭庫斯指了指。士兵們警告我們說:“那裡很危險。”不過並沒有阻攔我們。沒開幾分鐘,四輛載滿多戶人家的麵包車停了下來。車上的人告訴我們,他們是從政府軍坦克炮彈整夜的襲擊中逃出來的。他們告訴我們說,政府軍坦克佔據了小鎮四周的山頂,炮轟了一整夜,他們不得不離開。其中一個人指著一條坦克走過的泥濘痕跡,那痕跡通向大雪覆蓋的區域,消失在山脊處。據他們說,這座城鎮原先有人口2萬,而現在只剩下50戶人家。

  蘭庫斯的戰鬥

  蘭庫斯的邊界設定有一個路障,該路障由一堆泥土和石塊圍繞幾個油桶堆積而成。其中一個油桶用黑色噴漆塗上了“Jayshal-Hurr”這幾個字,意為“自由敘利亞軍”。

  我們在一個小廣場停了下來,一輛滿載戰士的小型載貨卡車來到我們面前,帶領我們穿過荒蕪的街道,來到一座清真寺附近的房子裡。進到屋內,在二樓一間有老式木爐的房間裡,一位穿制服、留著短髮的英俊小夥熱情地邀請我們坐下。他叫阿布·哈立德***Abu Khaled***,是自由敘利亞軍蘭庫斯分隊的指揮官。此人現年33歲,幾個月前他還是敘利亞政府軍的軍官,被指派到霍姆斯戰況最激烈的一個地區的檢查站工作。他告訴我們政府軍有很多濫用職權的現象:一次他的一名同事軍官無緣無故地射殺了一名婦女和她的孩子,聲稱想給那個地區的人一點兒“顏色”看看。最終阿布·哈立德帶著他手下的30人叛變了,這些人來自敘利亞不同的地方,不過大家都一致願意跟隨哈立德來保衛蘭庫斯,這個他長大的地方。

  外面突然爆發了槍響聲,還有聽上去像是由坦克發出的幾聲重擊,阿布·哈立德派了些手下去查探發生了什麼。他告訴我自由敘利亞軍已經控制蘭庫斯幾周了,在過去五天裡政府軍協調一致通力包圍這座城鎮。軍隊用坦克和高射炮攻擊,高處還有狙擊手射擊。阿布·哈立德的人只有一架迫擊炮,一把狙擊步槍和一些政府軍丟棄的卡拉希衝鋒槍。他把自己的手機遞給我讓我看一小段視訊,視訊中一個穿制服的男子躺在另一個人的懷裡,接受人生中最後的安慰。阿布·哈立德把手放在胸口告訴我:那是他的同伴,當時就是他抱著那個人。一位名叫阿卜杜勒·卡里姆***Abdul Karim***的鎮上老者也加入了我們,他告訴我們他的侄子們也是在這次炮擊中被殺害的。

  槍聲更多了,還有東西在屋子旁邊颼颼地飛過。阿布·哈立德下令撤退,當他的手下爭相外湧時,他要求我們關閉手機並取下SIM卡以防我們被跟蹤。在門口,阿卜杜勒·卡里姆站在我前面,抓著我的胳膊,並要我抱著他的腰,以便在我們下樓梯的時候能護著我。

  在蘭庫斯的一棟房子裡,一名敘利亞自由軍的軍官在接受記者採訪。

  在附近的一棟房子裡,我們被帶到了一間密室,在那裡我們遇到了一對年輕的夫婦,他們的小寶寶和一名老婦。他們讓我們坐下併為我們送上茶水,而外面的射擊還在繼續。這名老婦邊留著淚邊為我們切蘋果並堅持讓我們吃掉,我問她為何沒有離開,她告訴我他們家太窮而且也沒有親戚可以投奔。阿布·哈立德冷靜地說道:“我們已經做好準備誓死保衛人民。”如果鎮上剩下的居民離開蘭庫斯,他和他的戰士們會去其他的地方。那他們如何通過政府軍呢?“我們會在他們的檢查站間匍匐前進的,”他笑著答道,“不要為我們擔心”。他們存有酸奶和蘋果,麵包店仍保持每週營業一天。這些人離黎巴嫩邊境不遠,因此可以偷運燃油。

  反政府武裝告訴我,在圍攻開始的幾天前,一名情報部門的代表找上了阿卜杜勒·卡里姆,告訴他政府軍願意休戰,就像在扎巴達尼那樣。“資訊就是‘不要靠近我們,我們也不會靠近你們,’”阿布·哈立德說道,“我要求取回我方之前被他們拿走的烈士的遺體。他們的回答是,‘把你們的武器交給我們就會把遺體還給你們。’”他拒絕了並告訴我:“我們不是恐怖分子,我們是有歷史的組織,我們知道正在發生什麼。”

  阿布·哈立德斬釘截鐵的告訴我們他和他的同伴並不是出於對阿拉維派的仇恨而行動。

  這是一個很微妙的話題;一開始他只將那些人稱為“某個教派的人”。在霍姆斯,政治制度滋生了教派意識。他告訴我們,這個城市內部和周邊共有46個政府軍的檢查站,每一個檢查站都有來自情報部門***Mukhabarat***的代表。“這些人向18歲的士兵腦中不斷灌輸,告訴他們正在面對以色列人的陰謀,是這些以色列人在支援恐怖分子”,他說道。聽到這裡那名年輕女子突然叫道:“這是遜尼派的城鎮,這就是他們朝我們開火的原因。”

  傍晚時分,旁邊的房子被擊中了,其中一名反政府武裝分子傷及了腿部,但是射擊仍未停止。開車出去似乎想都別想了。政府軍士兵知道我們在裡面,但已經開始攻城,所以讓他們自我約束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我給我認識的敘利亞政府最高官員——外交部發言人吉哈德·馬克迪西——打電話,請他勸說政府軍停止攻擊,這樣我們便可以安全離開了。他教訓了我一陣——為什麼我們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去了蘭庫斯?

  ——但答應幫我們斡旋。最終,一個電話打過來,我們被告知立刻出城。我們聽了聽動靜,槍炮聲停止了。

  一名年輕的反政府武裝分子在前面開車把我們帶到了廣場,然後我們就自己行動了,我們開車回到起伏的開闊地上。在政府軍的檢查站裡,士兵們都在持槍待命。其中有一個年輕的小夥子圍著我們轉圈並專注地盯著我們,手指始終扣在武器的扳機上。一位軍官生氣地質問我們,難道沒看見恐怖分子在城裡嗎?我們承認有一些反政府武裝分子在裡面,但同時指出城裡也有平民。他面露不悅,告訴我們他的士兵受到了恐怖分子的襲擊。一些人受傷了,還有一些人犧牲了。

  待到放行我們時,已是暮色黃昏,寒氣襲人。隨著夜幕降臨,我們驅車穿過白雪皚皚的山地,直奔大馬士革而去;在公路兩側和交叉路口,視力所及到處都是坦克。看起來一場大戰即將打響。

  是夜,政府軍又開始炮轟蘭庫斯,並在第二天發動了幾次地面進攻;阿布·哈立德的人進行了反擊,打死了6名政府軍士兵。阿盟觀察團正式暫停調解使命;第二天政府軍將部隊部署到大馬士革的郊區,隨後又進駐紮巴達尼和霍姆斯等地。縱然什麼都沒有正式宣佈,但很顯然,這是一次全面攻勢。一份親官方報紙的編輯在大馬士革告訴我,反政府武裝分子對郊區的控制是一個假象,政府方面默許反叛分子這樣做,為的是在消滅他們之前,“引蛇出洞”。此後不久,訊息傳來,阿布·哈立德和他的小兒子已被打死。

  不可避免的內戰

  1月30日,我離開大馬士革,取道東部公路趕往特斯尹陸軍醫院,調查政府軍最新傷亡情況;在過去的3天裡,在大馬士革城內及外圍戰鬥中,每天都有50多人傷亡。一路上,我看到軍車裡塞滿了全副武裝準備戰鬥的士兵;在薩格巴小城的城鄉結合部,士兵們正在設定路障。透過屋頂的上方,我看到交戰最激烈的地方,一股股黑煙騰空而起。一名政府陪同人員看到這番景象,頗為震驚,並焦慮地問我,“我們要變成第二個伊拉克嗎?”直到此時,他才真正明白這個國家問題的嚴重性;他承認他從未看到過反政府示威,“我們的政府不願承認現實嗎?”

  同一天,大馬士革的外交官告訴我,一切都太遲了,敘利亞無法避免陷入內戰的境地了,“我們正在看到的是一個自取滅亡的國家,事態正在變得不可收拾。”他希望各方能通過談判解決問題,就像最近葉門發生的“軟著陸那樣,阿薩德家族可以帶著所有的家當飛到迪拜或者管他什麼地方。”

  但是俄羅斯予以堅決地反對;沒人知道如何與身處暴力行為之中的反政府武裝分子談判;在阿拉維派確信他們不是起義者反抗的目標之前,反政府武裝分子與政府軍方面緩和緊張對峙狀態似乎是不可能的。這名外交官說,“大部分官員階層都是阿拉維派,而且幾乎沒有高階官員叛變。”

  但是,政府不可能永遠掌控局勢。隨著全國各地動盪四起,政府軍部署捉襟見肘,前線的糧食和燃料供應也逐漸短缺。部隊疲態漸顯,士氣日益低落。即使政府切斷了叛亂地區的電力、食品和醫療供給,但反對派一方的信心卻是與日俱增。大馬士革的另一名外交官說道:“恐懼已經永遠離人民而去,也將永不再回來。人民已經走上街頭,他們要等到事件結束。”他還補充道,“我從來沒有懷疑過這個政權的施暴能力,但是我從來沒想過它的領導者竟是如此愚昧。我們早就警告過他們,一旦他們向人民開火,人民遲早會反擊回去的。即使他們曾試圖推進改革程序,但這也是無濟於事的。他們現在只好停下來去鎮壓人民。”

  與此相反,那位大馬士革的報紙編輯則認為,目前這個國家離不開阿薩德。“就像盧安達曾發生的那樣,政權的崩潰將會導致暴力橫行和群體對抗,“他解釋道,“你當然可以怪罪隨便什麼人,但是這也是事實。國家必須繼續執行下去,否則的話,就會像現在的霍姆斯那樣,到處都是宗派衝突引發的暴力事件。正因為如此,政府才會重拳出擊,打擊反叛分子,眾多的生命淪為犧牲品。所以,要求阿薩德下臺的主意是行不通的,因為他就是政府軍。想要拯救這個國家,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支援政府進行自我改革。而其他所有的設想,都將導致內戰、宗教暴力的發生,最終變成一個失敗的國家。”在他看來,阿薩德最理想的做法應該是兩手並進,對激進叛亂分子應給予堅決無情的打壓,對溫和派人士應以更好的改革方案來拉攏說服。上週,敘利亞政府宣佈,憲法草案經過數個月的修訂後,將於2月26日提交公民投票。與此同時,軍政府也正加緊炮火攻勢。

  在大馬士革的時候,我遇到了一位50多歲的遜尼派商人。這位商人名叫艾馬德·哈提卜,敘利亞派系間的亂戰讓他深受其害。前些日子,他在霍姆斯的時候,就遭到了三名男子的綁架。劫匪用槍指著他,強行闖入他的汽車,並命令他交出現金、身份證還有手機,隨後就把車開走了。哈提卜前往當地的反叛軍政府報案。一個小時後,他們就把劫匪抓獲歸案。“除了手機,他們把汽車鑰匙和錢都還給了我。不過手機錢他們也賠給我了。”哈提卡描述說,“他們把抓到的人帶給我看,我指認出來以後,他們就開始在我面前打這幫人。看身份證,搶我東西的人和殺人的那幫人都是阿拉維派人。”

  哈提卜是敘利亞國民團結黨的領導人;敘利亞國民團結黨是去年十二月份獲得合法席位的四大新興黨派之一。他告訴我說,他曾試圖協調政府與反對派之間的對話,但後來放棄了,因為政府的立場愈發清晰,它決心通過武力解決問題。哈提卜憤懣地接受了這樣的現實。俄國為了維持自身的國際聲譽而支援巴沙爾,沙烏地阿拉伯為了削弱伊朗而反對巴沙爾,土耳其則想讓穆斯林兄弟會掌權。哈提卜希望,“敘利亞能成立一個真正的全國性的統一政府,甚至阿拉維派也在這個陣營內”。但隨著國內戰亂愈演愈烈,一切看起來都太遲了。

  “未來將發生什麼?”我問道。

  “一場內戰即將爆發。”

  “什麼時候開始?”

  “序幕已經拉開。”

  我從沒見過說話如此直白的敘利亞人。我問哈提卜會不會擔心自身安危,他無力地笑笑說:“如果真主想要帶我離去,那就順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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