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人隨筆
感人的故事處處發生,仔細發現生活的感人之處,能使我們的精神得到昇華。下面就是小編分享給大家的,希望大家喜歡。
***一***:小鎮裡發黃的燈
深夜的鄉村,萬籟無聲,只有偶爾傳入耳畔的幾聲早春的蟲鳴,以及遠遠近近的狗叫聲,一點一點把鄉村的夜幕拉下,也許現在只有我的房間還亮著燈光吧?在白熾燈已經隨處可見的時代,那種裝著鎢絲髮出黃光的小燈泡已經慢慢退出我們的視線,但是在城市的某個角落,在大大小小的鄉村裡,還有多少燈泡繼續為那裡的人們帶來反抗黑暗的光亮?我不得而知,只好安慰自己,回憶在那昏黃的燈光裡,用手,可以觸控得到。已經記不清有多少個夜晚,靠著枕頭輕撫書卷的我,會莫名地想念起那記憶深處的光芒,在無數個街頭的轉角驀然回首會見到它,在一個個垂著布簾的小窗戶裡會見到它,在每個天明欲曉的清晨,伴著炊煙映入惺忪睡眼的還是那小燈泡發出的,時而讓我感到溫暖,時而又讓我悲愴不已的黃光。
一
小鎮的中學依然是那麼寥落,我在那裡度過了十二年的歲月,直到當年我們居住的五層小宿舍不得不改為學生宿舍,我和母親才搬到現在的地方。隨著父親的老同事漸漸離開,越來越多的新面孔在我面前出現,在他們眼裡我只是一個偶然走進學校的陌生人,殊不知我就像那些已經退休的老教師一樣,陪伴這所學校一起成長,只是如今我離開它太久了,我對它的記憶永遠停留在那盞小燈泡映照下的小操場,狹窄的辦公室,以及各位住在五層樓的陪我度過一段歲月的人們。
十多年前五層樓沒有路燈,樓梯雖然裝著一個小燈泡,但是上樓時必須自己拉一下開關才會亮,偏偏那條拉開關的繩子特別短,對於年幼的我來說是絕對夠不著的,如果回來得晚了,我只好摸黑咚咚地跑上樓,跑到那個亮著黃色燈光的我的家。
記不起有多少個嚴冬,夜晚早早降臨的時候,五層樓的各家都不約而同地亮起燈來,在夜幕還未完全拉上的時候,黃色的燈光已經在木窗的縫隙中透出一絲絲溫暖的家的氣息。多少個傍晚我一個人穿過鋪滿松針的水泥小徑,看著夜色一點一點在樹梢掠過,聞到太陽落山後葉子在晚風中散發出的辛辣氣息,腳踩在厚厚的落葉上發出輕微聲響,不知從哪裡飛起的黑色鳥兒呼啦一聲劃過夜的天空,那時小小的我心裡是安靜的,因為抬頭,黃色的燈光告訴我,前面就是五層樓,四樓就是我的家,爸爸也許正在看報紙,媽媽應該在廚房裡做飯,屋裡開著電視,我的小書櫥裡有我喜歡看的書……有時自家孩子晚歸父母總會到陽臺大聲喚孩子回家吃飯,於是亮著黃光的陽臺便傳出一陣叫喊,暮色中整個學校都是那孩子的名字,和那聲“吃飯啦”的叫喊,住宿的學生看著匆匆跑回家的孩子,也忍不住會心一笑。
夜間我不敢下樓,因為學校裡沒有多少路燈,對於一個小孩子來說四周的黑暗是相當嚇人的,於是有時我不得不穿過小操場找父親時都是一路狂奔,顧不得路上有多少石頭泥沙,只是沿著隱約可見的小路,向著燈光所在的地方,不顧一切地飛跑,因為那燈光裡總有我要找的人,那裡總有讓我安心的氣息。夜很黑,沒有月光的夜晚校園裡更是怕人,但是隻要我看到那一盞小燈泡發出的黃光,我的腳步立刻輕快起來,讓我無懼地闖過黑暗的包圍,向著一直等待著我的燈光跑去,再咚咚咚地跑上樓,直奔我那個溫暖的家。
多年後當我讀到伍爾夫的《到燈塔去》的時候,幼年時那散發著黃光的小燈泡又重現眼前,像是茫茫大海中的燈塔一樣,我這條剛冒險出海的小船也許會經不起風浪的摧折想要返航,途中我駛過多少黑得不見天地的夜晚,見過多少同樣在風雨中奮力搏鬥的航船,但是有一點始終不變的是,那盞燈還在我心中最柔軟的深處珍藏著,等待著一個人和我分享這段故事。
二
可是,小燈泡的黃光,又曾經讓我為之心酸甚至畏懼不已,彷彿那是另一個世界的光,給這個曾經熱鬧的家染上了冷寂的氣息。
在那個父親患病的歲月裡,我親眼目睹了父親在病魔手裡受盡折磨後撒手人寰的無奈,也親歷了一段眾叛親離的悲傷,對於一個十二歲的孩子來說這一切都是無法在一夜間想通的,但是奔喪回來的一夜,在那個父親睡過的房間裡,望著小燈泡發出的黃光,我感覺自己忽然懂得了許多事情,許多我之前不願相信的醜惡,許多我從來沒想過的陰謀和欺詐,以及對這個世界失去的憧憬。我躺在還殘留著父親氣味的床上,伸出手想觸控那黃色的光芒,那一瞬間對死的畏懼和對生的渴望一起衝進我幼小的身軀裡,過去短短一年的記憶就那樣不斷在眼前回溯:父親走進房子幫我關燈;最後的日子父親已不能躺著睡覺,屋子的燈整晚亮著,我被母親驅使觀察父親的情況,看到黃光下父親那張慘白得不能再白的臉,和即使在夢中依然無法安穩下來的表情;學生來探望父親時他無奈的苦笑;曾經在父親臉上閃過的似乎看到希望的笑意;最後永別的時刻父親滿是淚痕的臉和他漸漸失去溫度的手……我跟自己說不能再哭了,可是眼淚還是那樣肆意地流下來,把枕頭打溼了一片,朦朧中燈泡發出的光芒似乎變成了一張網,我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在無限悲愴中睡去……曾經讓我感到溫暖的光芒現在讓我顫慄不已,死亡的氣息撲來的時候,人表現得多麼軟弱和無能為力。你無法想象一個人就這麼從你生活的世界消失得無影無蹤,但是你對於他的記憶也許會充斥你剩下的歲月,到最後讓你心痛的已經不是他的逝去,而是對他的記憶和他已經永遠不在的矛盾,一切對於他的樣貌、氣味、頭髮、聲音都不在了,可是為什麼,我們還是那麼執著地緊緊抱著這份記憶不放,明知道會讓你深夜醒來莫名流淚,讓你在餘生的無數個街角看見一個又一個熟悉的背影后恍然若失,讓你即使老去依然忘不了那曾經出現在夢裡的年輕容顏?
三
再次回到小鎮的學校裡,再次見到發出黃光的小燈泡,我已經在人生的風鬟霜鬢中領略了許多的不堪,對於熟悉的風景雖然心中依然眷戀不已,但是已經學會如何去承受記憶無法提取的傷痛,曾經擁有的輝煌既然已經逝去,何妨再重遊舊地向著陌生人講一聲你好?
只是我依然想念著發出黃光的小燈泡。
當我偶然再見路邊一個已經飽嘗風霜的小燈泡時,我忽然明白,它原來跟我一樣,一直都是孤獨的。當它身體裡的鎢絲終於燒斷時,它的生命也到了盡頭,隨即就要被拋入垃圾堆了,也許撞在一塊磚頭上,就那樣碎成千萬片永遠告別那段為人類帶來光明的日子。在那短則一兩年,長則近十年的歲月裡,多少個黑夜在它身邊圍繞著,只有它那抗拒著黑暗的黃光向黑夜宣告著生命的存在,宣告著生活的反覆和無常。也許哪天它就可能永遠熄滅,也許會被那個頑皮的孩子用石頭打破,也許因為雨水的侵襲使它再也無法發光,可是它始終在那裡,就算再也不能衝破黑暗的囚牢,人們只要看到它,知道那一段抗拒黑暗的歲月,這一段路也許就會不那麼陰暗,前路也許就不那麼艱辛。
看著孤獨的路燈,我想了很久。因為它跟我一樣寂寞。
如今的我,又即將告別那一段回憶,坐上時間的列車,經過一個又一個人生的春夏秋冬。記憶深處那盞燈什麼時候再向我訴說關於黑夜的故事呢?
***二***:那些讓我們難堪的親人
在洗手間裡,遇到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太,上完廁所,沒有沖水,便笑眯眯地看著身後長長的隊伍,向門外走去。她身後的一個年輕女子,蹙眉看著用過的廁所,回頭嘟囔了一句,“真沒素質!”而那老太太,大約是耳背吧,始終笑眯眯地,穿過異樣地注視著她的人群,一路走出去。行至門口的洗手檯處,她開啟水龍頭,開始洗手。
她先用水接連衝了四五遍水龍頭,接著將臉湊過去,用手捧了水一遍遍地漱口。我有些納悶,不知她上廁所為何還要漱口。但這樣的疑惑還沒有消除,她又開始清洗水龍頭,這一次,沖洗了至少有十次,然後再一次漱口,洗手。這樣的動作,持續了大約有十幾分鍾,直到她身後的人,開始抱怨,指責,甚至有人不耐煩地罵出聲來:“在洗手間不知道沖洗,跑到水龍頭下倒是潔癖起來了,真是神經有毛病!”
她彷彿不自知,不緊不慢地,在鏡子裡看著後面排隊等候洗手的人,臉上依然有淡淡的微笑。只是,這樣的微笑,在那時的我看來,有了幾分讓人反感或者同情的感覺。
大約又過了幾分鐘,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走過來,看見洗手間旁邊擠滿看老太太洗手的人,即刻紅了臉,如芒在背似的,低著頭把還在洗手的老太太拉出了人群。我經過他們身邊,無意中聽到他壓低了聲音說:“咱別在這兒讓人笑話行不行?”而這個顯然是有輕微神經障礙的母親,則抬頭看著自己的兒子,依然不說話,但神情裡,卻已微微有些憂傷。就像一隻依戀主人的小貓,看著主人難看的臉色,儘管不知為何,卻也可以感覺到,定是自己做錯了什麼事情,於是便將身體怯怯地靠過去,試圖博取主人的歡心。
又想起在學校門口,曾有一個賣山東煎餅的男人,大約五十歲的樣子,穿著樸素,每日都在傍晚的大風裡,站在拐角處,等著學生來買他的煎餅。我是他的常客,常常順便跟他聊天,知道他有一個兒子,在附近一所學院讀自考的本科,儘管前途未卜,但他還是為能夠供兒子到大城市來讀書而感到驕傲。我從他微笑時叢生的慈祥的皺紋裡,知道這是個會為了兒子做一切事情的男人。
偶爾我會碰到他的兒子過來,是個言語不多的男孩,只站在父親旁邊,幫他收一會兒錢,再找些理由,說回校學習,便匆匆走開。男孩的身影同樣地瘦削、單薄,有著與父親一樣對於這個城市的疏離與惶惑。只不過,男人對於兒子,有濃濃蘊蓄的溫柔;而兒子對於父親,則始終像是隔了一層。
男人的生意,並不時時如意,常常就有整頓市容的城管,開著車,沒收他違章的攤子。幾乎每一次,男人都會做一隻逃竄的老鼠或者小獸,推起車子,與幾個同樣擺攤的小販,一起沿著黃昏的馬路飛奔。每一次我路過看到,都會覺得難過,想,如果是他的兒子看到父親這樣狼狽逃竄的一幕,不知會不會像我們路人一樣,生出心疼?
一次,城管又搞突然襲擊,我恰好路過,看見男人手忙腳亂地將東西隨便一收,便與幾個小販一起,沿街飛奔起來。但行出去幾米,他便猛地回頭,朝站在原地的兒子喊,“快回去學習吧,我一會兒就回來了。”我以為瘦弱的兒子會追趕上父親,與他一起承擔這樣的驚嚇,但他卻是看著身旁開車追上去的城管,又羞愧地掃一眼周圍觀看這一場追逐的路人,很匆忙地,掉頭走開了。
我之後再也沒有看到過山東男人,聽門口賣水果的小販說,他做煎餅的爐灶與三輪車,已經被沒收掉了。但他並沒有抱怨什麼,也沒有離開這個城市,而是在兒子學校門口的一家飯店打工,繼續為兒子掙學費。
常常想:有多少時候,我們像那個智障母親的兒子,或者這個山東男人的兒子那樣,為自己的父母在人前的卑微與掉價而覺得羞恥,或者難堪?又有多少時候,我們肯給予被人同情憐憫的他們一雙手的溫度,或者一抹視線的溫柔?
我們在人前,需要面子,需要那些花哨的點綴,可是卻常常忘了,親人給予我們的那些難堪,恰恰在很多時候,是愛,是最快的發酵粉,只要放入一點,我們彼此的心中,便會有一盆火,熊熊地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