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腰老柳樹散文

  書香亭外的柳樹拖著長長的枝葉,微風吹來,柳樹的枝葉翩翩起舞,優美極了!下面是小編給大家帶來的,供大家欣賞。

  ***一***

  元宵節的禮花在空中絢爛地綻放,春天輕輕地移動著腳步,在柳樹梢頭悄悄地綴滿著早春的資訊,前來湊著上元節的熱鬧。我和春天一樣,也愛在清靜中追逐著節日的歡鬧,便在正月十五這天,和老公一起,沐浴著溫和的春陽,漫步在小城郊外的一處靈秀之地---潁河灣,追尋著早春的痕跡。潁河灣不愧是一處靈秀之地,這裡岸曲水緩,曠野無垠,春柳吐信,鳥鳴枝間,農家屋舍井然有序,本市的很多文人經常到這裡尋找創作的靈感,我不是文人大家,也不免因這裡的靈氣而心有所動。我隨手扯下一根泛著淡青色、萌動著點點春芽的纖纖柳枝,柔柔地舞在手中,於是,思緒便像南歸的燕子一樣,追隨著在頭頂掠過的飛鳥的痕跡,穿越了地域,穿越了時空,飛回了我的家鄉,飛回了我的童年,棲息在我家老宅門前那棵彎腰老柳樹蒼勁的枝椏上。

  ***二***

  彎腰老柳樹是棵不能成材的老樹。說它老,具體老到什麼程度我說不清楚,模糊的記憶裡記不清爺爺說過的話,老柳樹可能是爺爺的爸爸也可能是爺爺的爺爺年青時栽下的。說它不成材,則是因為它的軀幹粗矮彎曲,像是一位駝背的老人時常佝僂著腰,而且在樹幹彎腰處的下方有個碩大樹洞,黑漆漆的,像是老樹敏銳的眼睛,洞察著紛呈世界的萬般變化。記得小時候,我常和爺爺手牽手地合抱才能把粗粗的樹身圍住,調皮的哥哥用力一竄,就能用雙手拉住老柳樹的枝椏,身子一縮,兩腳使勁往上一蹺,迅速用雙腳攀著老枝椏,然後再敏捷地一轉身,便會像猴子一樣騎在樹杈上。

  我的家鄉是豫東平原的一個小鎮,柳樹是家鄉最平常最普通的樹種,荒灘地頭水塘邊都有柳樹的蹤影。記得小時候,家鄉人有在春天吃嫩柳絮的習慣。但是,有的柳樹結出的柳絮苦澀難以下嚥,人們稱之為“苦柳”,而我家的彎腰老柳樹結出的柳絮雖有一種淡淡的清苦,但是苦味中更有一種讓人回味無窮的清香,吃在口中簡直就是一個“爽”,人們親暱的稱之為“甜柳”。因此,每年的春天一到,老柳樹剛剛發出新芽,嫩綠的柳絮剛剛開始在枝頭上嬉笑著簇擁扮俏,左鄰右舍的孩子便會瞪大貪婪的小眼睛,拿著長鉤,像猴子一樣蹭蹭地竄到樹上,於是老樹上空便會傳出樹枝“咔嚓、咔嚓”被折斷的聲音。一向溫和的爺爺這時會像暴怒的獅子,從地上撿起一根被折斷的柳樹枝,用力地揮舞著,大聲地恐嚇著、責罵著調皮的孩子。爺爺這時雖然暴躁,像守護神一樣守護著老樹,但是他也會派哥哥找來三叔,讓三叔上樹捋柳絮分給鄰居們。

  三叔是個幹練敏捷的人,只見他拉住彎腰老柳樹的粗壯的老枝椏,一縱身便躍上了老樹,然後又三下五除二地攀上老柳樹一根粗壯高大的枝椏的分叉口。三叔調整好最佳最穩的站姿後,放下一根長長的繩子,樹下的爺爺把一個竹籃系在繩子上,三叔就把竹籃拉上,掛在一個樹杈上。三叔常常一手拿長長的木構使勁把柔順的柳枝拉彎,一手順勢捋柳絮,等竹籃滿了,三叔就把竹籃用繩子放下,爺爺把它倒空,三叔再把竹籃拉起,掛在樹杈上,繼續捋柳絮。

  那時候,我不知道別人家烹調柳絮的方法,但是我們家是把鮮嫩柳絮洗乾淨,在滾燙的開水汆一下撈出,再放到涼水裡冷一會,再撈出,擠幹水分,放進小盆裡,撒上食鹽,澆上醬醋蒜汁,淋上小磨香油,用筷子拌勻,吃到口中,淡苦中有一種和著蒜味的清香,讓人覺得這真是人間最美的佳餚。每逢奶奶把涼拌好的柳絮放到桌上,兄弟姐妹們便會一哄而上地瘋搶,我天生愚鈍,沒有能力搶過他們,其實是我不敢和他們爭搶,只好眼巴巴地看著他們,使勁的翕動著鼻翼。爺爺這時總會及時出現,扒拉開他們,用筷子給我扒出大半碗柳絮。我接過碗筷,來不及細細品味,便風捲殘雲般吃完,然後還餘味無窮地用舌頭把碗舔得乾乾淨淨。當我戀戀不捨地把小臉從大碗口中掏出,看到的是爺爺笑眯眯的眼神和咂巴著的嘴:“貪吃的丫頭,你想饞死爺爺呀!”我猛然意識到,忙乎半天的爺爺竟然還沒嚐到蒜拌柳絮的味道。

  小時候,爺爺是方圓幾裡有名的蒸饅頭大師傅,老人家蒸饅頭的技術是一流的水平,誰家有個紅白喜事都少不了請爺爺幫忙,但是,在我的眼中,爺爺的“巧”並不在飯菜做得咋樣,而是爺爺的柳帽編得漂亮,柳笛擰的是超水平的絕。那不,就在叔叔在樹上忙著捋柳絮時,爺爺則悠閒地撿起地上被孩子們折斷的樹枝,編起了柳帽,擰起了柳笛。爺爺編的柳帽毛茸茸的,不但有很多柳葉和柳絮,而且還偶爾會摻雜幾根野草、幾朵野花,哥哥戴在頭上像是威武的解放軍偵察兵,我戴在頭上就像是美麗的小村姑。爺爺擰的柳笛有粗有細、有長有短,小拇指粗細的柳笛,吹起來像號角發出“嘟嘟”的聲音,渾厚粗狂,像是滄桑的老柳樹在為自己漫長的生命歷程引吭高歌,如納鞋底的繩線粗細般的柳笛,吹起來“滴滴”地響,美妙悠揚,像是滄桑的老柳樹搖著搖籃,哄睡著自己的嬰孩,哼吟著悅耳的搖籃曲。

  爺爺雖很大方地把柳絮分給左鄰右舍,但是卻吝嗇地不肯把柳帽和柳笛送給鄰家眼熱的孩子們。爺爺憐愛地把柳帽戴在我們兄弟姐妹頭上,把柳笛分給我們,哥哥姐姐妹妹們戴著柳帽吹著柳笛神氣地在街頭巷尾瘋跑,屁股後面跟滿了羨慕的孩子。我則在很多時候留在爺爺身邊,養著痴痴的小臉問爺爺:“爺爺,你的手咋恁巧?”爺爺總是笑呵呵的拍拍我的頭:“不是我手巧,是老柳樹的柳枝柔韌性好,是我孫女聰明,不用學就能把柳笛吹得像彈琴一樣好聽。”“你說我聰明?別人都說我傻,我傻嗎?”“誰說你傻?你才不傻呢,俺孫女心裡是透精透精的。”

  爺爺中肯的誇獎讓我自信倍增,我戴著柳帽,騎在老柳樹的彎背上,吹起了柳笛。藍天上的白雲彷彿被我的笛聲拉住似的,時而團團簇簇,時而散雲朵朵,悠閒地飄飄悠悠,總不肯隨風而去。不遠處清漣盪漾的池塘裡的小魚,也好像聽到了我的笛聲,吐著小水泡,探頭探腦地尋找著春天的資訊。老柳樹枝頭上的小鳥和著我的笛聲,嘰嘰喳喳地唱著春曲,為春天增添著美妙的旋律。爺爺悠閒地坐在小板凳上,背靠著老柳樹粗粗的樹幹,眯著眼睛,享受著他認為是世界上最美的最動聽的音律,偶爾間,老人家還會扯著嗓子唱幾句跑調的地方戲:磨屋裡走出我王漢希,我一腳高一腳低,我透骨寒冷穿溼衣,一身溼還有兩腳泥,要借糧見人見不的......”。爺爺唱的是我們這裡著名的“太康道情”《王金豆借糧》裡的經典唱段。

  ***三***

  小的時候,我很傻,具體為什麼說我傻,我在混沌的記憶裡找不出答案。四歲的時候,母親的撒手人寰,讓我對母親的音容相貌無從記起。我只知道,從那時起,一抔黃土、一座荒冢從此讓我們兄妹幾人與母親陰陽兩隔。本來呆痴的我更加木訥,像是老柳樹秋天隨時要飄落的樹葉無所靠依。有時候我會衣衫襤褸,有時候我會蓬頭垢面,有時候我說話會支支吾吾,語言表達不清,有時候我會像流浪者一樣願意在外遊蕩而不願意回家,鄰居們都知道我們家有個傻妮,小朋友們不願意和我結伴玩耍,兄弟姐妹們出去不願意承認我是他們的姐妹。

  彎腰老柳樹樹下常有孩子們在玩捉迷藏、跳繩、踢毽子、砸沙包,過家家等遊戲,我也常常一人痴痴呆呆地吸吮著手指頭地遠遠地看著,有時候,會趁人不注意,偷偷地爬上老柳樹,坐在老柳樹的樹杈上靜靜地看著小朋友們熱火朝天地玩,靜靜地聆聽著他們歡快地笑。有時候,我特別想和姐姐妹妹一塊愉快玩耍,便很多次傻乎乎地跟在她們後面。伶俐的妹妹總是噘著的小嘴,滿臉委屈地嘟囔著著我:傻子,二百五。聰明的姐姐也總是不分黑白地袒護著任性的妹妹,連推帶搡地把我一次次趕出她們玩耍的圈子。我最後的選擇總是眼裡噙滿淚水,無聲地爬上老柳樹,獨自在自己的世界裡想入非非。老柳樹是我兒時心靈的棲息地,是我兒時的樂園。

  說來奇怪,缺乏安全感的我,心中總有一種惶惑和恐懼,整天戰戰兢兢,我不敢回家,回家怕家人因為我的傻討厭我,我不敢出門,出門怕因為我的呆鄰居歧視我、小朋友欺負我。但是,每當我爬上老柳樹,背靠著老柳樹粗壯的枝椏,好像躲進了爺爺溫暖的懷抱,好像漂泊的船兒駛進了溫暖的港灣,內心就會有一種特別的安靜,思緒就開始信馬由韁地奔跑,什麼惶惑、什麼害怕、什麼悲憤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特別是在夏日的晚上,我在兄弟姐妹還有其他小朋友們的喧鬧中悄悄地爬上彎腰老柳樹,坐在老柳樹稍高的枝杈上,讓柳樹濃密的枝葉遮住我小小的身子。我悄悄地晃動著樹枝,會有小鳥驚叫著撲稜著翅膀,也會有夏蟬尖叫著嘶鳴。在有月的晚上,月光透過濃密的樹葉,斑斑駁駁地撒在我的身上,月光下的柳枝像調皮的精靈在我身旁舞動,月光下柳葉的影子影影綽綽地跳躍在我的身上,我好像走進一處神祕的童話王國,想伸手抓住它們,又怕我的唐突驚跑了調皮的小精靈,再一次留下孤寂的我,只好作罷;在無月的晚上,我仰頭看著綴滿繁星的天空,用心地尋覓著爺爺故事裡常講的牛郎織女星。有時候,會在偶然間看到一顆流星劃過天空,小小的腦袋裡開始琢磨著:是不是又有人將要想我的母親一樣無聲地離去?頓時,心中開始充滿了傷感。

  夜在我的幻想中悄悄地深了,不知道什麼時候玩累的孩子們早已散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已經在星星在月亮的陪伴下,摟住樹枝朦朧地進入了夢鄉。“美美,美美,美美......”我似乎聽到了爺爺高一聲低一聲急促地呼喊,睜開朦朧的睡眼循聲望去,只見夜幕中的爺爺站在老柳樹下焦急地東張西望,我“哎”了一聲,朦朧的夜色裡,爺爺急忙抬起頭,下意識的伸開雙臂,好像要接住要從樹上摔下的我。我調皮的哧溜一下從樹上滑下,鑽進了爺爺的懷抱,爺爺佯怒地把手高高地舉起,又輕輕地落下。於是,爺爺拉起我的小手,我們一同回家,爺倆的身影便迅速地消失在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