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父母老去的散文
回到父母身旁,看著兒時的照片,更覺得往事如昔,光陰似箭。但願我們能多花時間陪陪最愛的親人。下面是小編給大家帶來的,供大家欣賞。
***一***
春節又臨近了。窗外山風勁吹,山道霜華濃重,空氣中漫漶著陰冷,觀測場附近的大樹,在一片蒼灰中若隱若現,樹皮斑斑駁駁,枝幹光禿,直直地站著,似有所盼。
這幾天,我心裡頗不平靜。作為一名氣象工作者,我常年工作在海拔三千米高的氣象觀測站。由於交通不便,我和同事們是輪流下山。每年的春節,便是我回家的日子。父母都已七十多歲了,身體也大不如從前了。父親有“腦梗塞”後遺症,健忘且走路不利索;母親怕冷,經常咳嗽,是年輕時落下的毛病。我是父母唯一的兒子,他們很掛念我在山上的生活、工作,常常是電話已經結束通話,他們卻久久不願放下它,唯有幾聲嘆息。山不算高,回家的路很長。
輕輕推開那扇熟悉的小門,院子裡瀰漫著誘人的香味,房門口立著小煤爐,寶藍色的火苗舔著鍋底,柔而暖。透過廚房的玻璃,我看見母親在和麵。厚厚的藏青色棉衣,包裹著她瘦弱的身軀,蒼灰的頭髮,如深秋的枯草。她弓著腰,吃力地揉著面,無力地咳嗽著。轉頭間,母親看見我在外面站著,渾濁的眼裡,閃過一絲光,嘴角一動,又急拭了拭眼,臉上留下了幾道白。坐下後,母親告訴我,父親身體遠不如去年,性格也更倔了,剛剛從集市上買了些你愛吃的菜,又去洗澡了。北風不大,卻寒若尖刀,彷彿要刺進人的骨裡,我擔心父親會感冒。
我急匆匆地跑出了門,不過十幾分鍾,就看到了父親的身影。他頭上戴著厚厚的黑色絨帽,身上緊緊裹了一件深青色的羽絨服,佝僂著腰,緩緩地向前挪著,三步一歇地走。他站立時,左手在抖,左腿斜拉著,像圓規的一條邊,這是十年前“腦梗塞”留下的後遺症。他左腳劃過路面,留下一道痕跡,像初學者用毛筆寫出的“一”字,分外刺眼。我忙跑過去,攙住父親的左胳膊。父親一驚,又很歡喜地捶了我一下。
“老爺子,今天還是要老張給你搓背唄?”浴池售票員頭也不抬地問。“不了,要兩張澡票,我兒子回來了!”父親把“兒子”兩個字說得很響亮,似乎怕別人聽不清楚,還用右手指了指我,眼裡露出極自豪的神情。
父親很興奮和愉快,他哼著小曲,幫我選拖鞋,討鑰匙,找衣櫃。父親蹣跚而進,笨拙似企鵝,我走在他後面,心裡一陣兒的揪痛。他又極細心地告訴我,如何調節淋浴,如何防止滑倒,如何防止水溫突然過高等等。他喜歡泡大池子,慢慢試探著泡進去,臉上露出很愜意的神情。他看我遲疑,向我一招手,說:“兒子,水溫正好,燙不著,來吧!”“爸爸,我已經四十歲了!”這句話到我嘴邊,又被嚥了下去。大池太熱,我不喜歡,能陪著父親說說話,我喜歡。“兒子,你還記得小時候洗澡嗎?幾十年過去嘍,不知道村邊的小河灣變成什麼樣了。”父親說著揉了揉眼睛。
怎能忘記呢!小河灣曾是我兒時的樂園。一灣碧水,繞村而去,荷葉青,蓮花粉,水草宛若墨綠柔發,魚蝦穿梭其中,不勝其樂。夏天炎熱時節,父親常帶我去河灣裡洗澡。父親年輕時喜歡游泳,一個猛子扎進河裡,再見他笑臉時,已是幾百米外了。有一次,他突然從我面前水裡鑽出,手裡捏著一條魚,魚尾差點碰著我的鼻子,嚇得我“呀呀”大叫。父親還喜歡馱著我,在河中間游來游去,我像一隻騎在大魚背上的小猴,高興地“哇哇”大喊。我還記得:父親問我:“兒子,以後我老了,你能駝我嗎?”“能!”我的回答像豆子一樣脆,父親哈哈大笑起來。
在家的日子,我推掉了所有的應酬,幫母親準備年夜飯,與父親一起收拾房屋,欣賞他並不雅緻的書法,就著幾個小菜,與他對飲二兩,談他年輕時的“英雄事蹟”,常引得他哈哈大笑。父親的左手抖得更厲害了,血壓也不穩,母親眼睛的“白內障”幾乎遮住了半個眼球,常乾咳得像要了她的命,但他們總是說沒事,讓我放心去工作。
觀測場裡只是些小草,發出微香,並沒有豔麗的大花,赫赫地開著,就連附近的大樹,也非名貴的。我工作之餘,瞄了一眼大樹,心裡居然多了些溫暖。
***二***
5月4日那天,政治處的付姐問我有沒有寫過有關母親的文章。 我沉默半晌,如實回答她沒有。 是的,很慚愧,至今為止,我沒有寫過有關母親的片言隻語。因為一直以來,我始終認為母親再平凡不過, 沒有值得大書特書的地方。於是我只能將一次到老家出差的片段以文字的方式記載,在母親節這天,獻給我的母親。然而,母愛終究不是母親節這天才有的,這片言隻語記載的,其實是我的羞愧。
記得那是一個夏日星期四的早晨,我下夜班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家,還來不及洗漱,便接到醫院司機老馬哥的電話。他說:"明天你老家有一個保外就醫的服刑人員要送回去,你向領導申請一下看能否跟我們一起回家一趟?"
內心話,除了2014年父親病重期間請假在醫院照顧他以及後來父親去世後回家弔唁外,我已經好久沒回家看。雖然母親也會時不時到我們這裡來住一段時間,但每次不會超過一個星期。開始我還擔心是妻和她一起在久了,由於生活上的差異婆媳間難免會有嫌隙。但我看到的總是妻和母親談笑風生的情景,彷彿她們就是朋友一樣,我便為我以小肚之心猜妻之腹的念頭感到羞愧了。
後來在和母親的交談中,她的話題總是離不開家鄉的人和事,還有她自種的蔬菜,什麼西紅柿沒人管了,黃瓜又該施肥了。我終於知道,她是住不慣。母親是一個閒不住的人,又在這樣一個陌生的環境,對她來說是極為苦悶的。我理解她的心情,於是每一次她要回去時,我就對她說,媽,您想嚴俊航***我的孩子***時,就過來住幾天吧。她也總對我說:"週末不值班的時候你們一起回老家看看吧。"
可是每一次只有她過來住住的,而我呢,幾乎是一次沒有回去過的。理由要麼總是孩子尚在上小學一年級需要照顧,要麼總是工作原因就如今天這種情形,下班後很疲倦,總想睡它個一兩天,讓疲憊的身心得到徹底的放鬆,哪還有心思精力來回奔波,儘管去來老家也不過就一天的時間。但仔細想想,時間總是可以抽出來的,沒有時間不過是我惰性的一個藉口罷了。就這樣,我不斷的在我良心的刀口上撒鹽,痛的不僅僅是自己,還有故鄉星空下獨自仰望夜空的身影。
這一次,休息還是回家看看?我在矛盾中受著刀割的折磨。最終,我撥通了領導的電話,以忐忑的心情說明我想獲得此次出差的機會時,領導也看出了我的心思,笑而不語,也沒點破便同意了,還特別叮囑我注意路上安全。
我在電話中告訴了母親我要到老家出差的事後,便倒頭睡了。
第二天,當我們辦完各種手續,從單位出發時已經是上午11點了,到當地司法局辦完交接手續後已經是晚上9點過。送別隨行的同志,我就踏著月色回家了。
看見我,母親掩藏不住突兀的驚喜:"累了吧,趕快吃飯吧。"我一掃餐桌,滿滿的一桌,有母親自制的臘肉、香腸,還有自種的各種蔬菜。
"媽,我哪吃得了這麼多?"
"你難得回來,多吃點,多吃點!"
"媽,你也吃點吧。"
"我吃過了,你慢慢的吃吧!"
我一邊吃著,一邊和母親嘮著家常。母親看見我吃得津津有味的,臉上全是開心的笑容。我這才發現,不知不覺中,母親兩鬢已經生出了些許白髮,額角的皺紋又多了幾道,而且更深了。
母親老了,我暗自沉思。一直以來我以為母親還很年輕。因為記憶中,不管是孩提時代,還是如今我已為人夫為人父,將近不惑,母親總是對我叨敘不完,在她眼中,我終究是個孩子。我也誤認為自己還是孩子,雖然我早已經有了自己獨立的人生之路。對於她的叨敘,我總認為是多餘的,卻也習以為常,也全然不去理會這叨敘中有著多麼深的愛意!
在這樣的叨敘中,時間悄然在指尖流逝,我卻渾然不知。春去秋來,花兒謝了又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自然界的花草樹木迴圈反覆。而母親的白髮生了,再未轉黑。我有什麼理由認為母親還年輕呢?
慚愧,我還常以新時期的知識分子自傲於母親的面前,卻把"兒行千里母擔憂"的深深的愛意當成了叨敘。
這頓盛宴,我幾乎把它吃完了,吃得母親無比歡喜,卻吃得我心情無比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