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歲月

  一

  一枚胸章。

  父親有一枚當兵時留下的胸章。時隔半個世紀的風雨,依然好好的珍藏著。而且隨著父親年齡的增大,愈發表現出對這枚胸章的珍愛。在我的記憶裡,父親的那枚胸章一直放在父親睡覺的床邊那個桌子的抽屜裡。現在,父親卻把那枚胸章改放在了睡覺的枕頭底下。

  父親對那枚胸章有著特殊的情感。每一次拿出來都是小心翼翼,總想讓每一個家去的人都知道有那枚胸章,但又不捨得讓別人去觸控它。每一次拿出來,父親都像寶貝似的拿在手裡,兩眼目不轉睛的看著它。從父親的眼神裡,可看出那是一份怎樣的情感啊!

  每到節假日,孩子們都回家了,父親就會拿出那枚胸章,向我們炫耀當年的威武和自豪。每當戴上那枚胸章,父親的渾身就充滿了無限的力量和激情。一邊在屋裡度著步,一邊向我們滔滔不絕地講起當年他握槍衝鋒的年代。

  雖然這樣的故事我每次回家都會聽父親講起,但至今也沒有聽夠。

  我想,這聽的不但是保家衛國的故事,更是父親對那個歲月的一份情感。

  後來,老人家有了孫子。在孫子面前,老人家對這枚胸章的感情和自豪更是溢於言表,時常拿到孫子面前炫耀。孫子漸漸長大,父親有時還會把這枚胸章戴到孫子胸前,教孫子立正和敬禮。看著爺孫二人的開心和歡樂,我陷入了深深地沉思,直到今天。

  二

  一臺收音機。

  在老家的八仙桌上,依舊擺放著這樣一臺收音機。褐紅色的花木紋外殼,後面是一塊挖了窟窿的三合板,隨時能拿下來,以便放電池,前面上半部分是鑲嵌的花紋布藝,下面有兩個按鈕,一個用來開關,一個用來選臺。

  這臺收音機在當年是我們村裡個人買的第一臺收音機。在那個年代,也是我父親花了一個月的工資,跑到幾十裡外的縣城買的。聽父親說,當時交通很不發達,沒有公共汽車,只能騎自行車去。又怕把收音機放到自行車上顛簸壞了,只好用個包袱把收音機包起來挎到肩上。

  收音機買回來,便成了父親的最愛。吃飯前總是先開啟收音機,好像不開啟收音機就吃不下飯似的。有時還要放下碗筷,跟著收音機哼哼幾句。至從有了收音機,無論乾點什麼家務活,總要把收音機搬到跟前聽著。我母親常說:“沒有的時候也不知道你咋過了,有了一會也不能離開。”然而父親聽了越發顯出心中的自豪。

  自從有了收音機,我家便熱鬧起來了。當時有個廣播電臺正播放評書《白眉大俠》。每到晚飯時分,我家院子裡就會聚集起左鄰右舍。我父親就會搬一把椅子,放到院裡,把收音機放在上面,把音量開的大大的。一院子人聽得津津有味。

  大叔大嬸的每天都回去聽,我父親也會天天早早地按點準備好。一連幾天過去了,大叔大嬸們都想對我父親有所表示,這個說明天我買電池來,那個說我買,父親聽了然而不高興了,顯出幾分的失落。也許是大叔大嬸們看出了我父親的心思,以後誰也沒有提過買電池的事。

  小院依然是一片熱鬧。

  三

  一張照片。

  這是一張黑白照片。一個十七八歲、英俊瀟灑的小夥子手握鋼槍,穿著整齊的軍裝,威武的站在椰子樹下,雙目有神的望著遠方。

  照片中的小夥子就是我的父親。

  這是我父親儲存下來的唯一一張個人照片。父親對這張照片更是愛護有加。由於翻蓋房子,搬過幾次家。每次搬家,父親總是小心翼翼地先把這張照片放好。安頓下來之後,在先把這張照片裝到鏡框裡,掛在自己睡的床頭。

  父親對我說,這是他有一年在部隊得了勞模,獎給的一張照片,指著旁邊一張,說,這是當年勞模的一張合影。父親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抹去鏡面上的灰塵。

  說起這些,父親來了精神。給我講起了當年關於照這張照片的故事。由於當時的照相技術所限,一般都在照相館裡照,室外照相幾乎沒有。父親指著這張照片說,我身後這個地方就是我們經常訓練的地方。為了給當年勞模這份榮譽,我們領導同照相館的師傅想盡了辦法,費了好大的周折給我們留下了這張照片。講著講著,父親的眼神裡流露出歲月的滄桑。

  後來父親聽說照片有了放大技術,就囑咐我給他放大一張。

  把這張照片拿回來後,就放到了桌子上。由於我的疏忽,被當年還不懂事的孩子,把這張在父親心裡最珍貴的照片撕掉了一個角。

  拿著這張照片我跑遍了縣城所有的照相館,找了一家技術最好的,並且和相館的師傅說,要盡最大努力修補。雖然放大後的照片效果還不錯,但我給父親送照片時,還是思考了很久,該如何去說呢?我知道,這是父親的最愛,

  當父親得知這件事以後,雖然心裡的傷痛沒有對我說,但我還是出來。

  我該如何去彌補對父親的這次傷害,心裡有說不出的內疚。父親也看出了我的沉重,對我說:“這是我孫子撕壞的,沒事,要是你小子給我整壞的,我給你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