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中國功夫的誤解

　　拜無處不在的武俠小說和電影所賜，現在無論外國人還是我們自己中國人，都不明白中國武術是什麼東西。我感覺現在中國武術宣傳給人兩個印象：一種舞蹈、或者一種神祕術。我在這裡澄清幾個典型的誤會，至少我們自己人不要錯誤理解我們的東西吧。下面是小編專門為您整理好的：。

　　一

　　首先，我們要明白，形意拳，包括所有的其他武術，都不是讓你練到力大無窮，或者無堅不摧。只是讓你練到像一把出鞘的劍，可以隨時戰勝對手。這裡不知道讀者是否看出了差別?也許你正青春年少，風華正茂，也許你長得像史泰龍一樣壯。但哪天你得個感冒，發個高燒，你就發現你自以為擁有的力量原來是這麼脆弱的。另一方面，也許你正在跑3000米，跑到800米的時候，你就覺得你不可能堅持下去了，結果等你跑完全程，才發現原來和跑800沒有什麼區別。

　　我要說的是，人，遠遠比你想象中堅強，也遠遠比你想象中脆弱。人體其實有很多地方是非常非常脆弱的，比如喉嚨，比如肋骨，比如小腹。有些具體打法相當凶險，我不想在這樣的部落格中談論細節。但我們可以做個實驗：用你的右手去拿左手的上臂。你會怎麼拿才能拿穩?保證左手掙脫不了?一般情況，我估計你是做不到的。我告訴你形意拳的拿法，就是直接拿肌肉***肱二頭肌***的部分，手指摳進肌腱中。這樣就是掙脫不了的，如果硬要掙脫，至少要摳掉一層皮。據說以前打擂臺是相當血腥的，雖然大家都沒有武器，但可能一動手，就有人受傷了，就是這個原因，兩個人一搭手，手一翻，一個鷹捉，捉住皮肉，就著體重往下撕，可以把整塊肌肉撕下來。這是它的可怕之處。所以你要明白為什麼武林風之類傳統武術比賽沒法看，傳統武術不是那樣打的。它打的永遠是要害，所有的技巧都是針對造成傷害來的。不要人命也要折斷手指之類的。這種東西無法體現在正式的比賽中的。另外，人體有些地方的強壯也不是你可想象的，比如手指尖，讓你用手指去戳木板，你敢嗎?你一害怕，手指馬上受傷了，但手指在戳出去的過程中，有一個時刻是非常堅硬的，能不能戳穿木板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立即對身體造成傷害是很容易的。只有讓人在你身上試一下，你才能找到那種感覺，然後知道練習的方向，否則你可能永遠都不知道你到底在練什麼。

　　所以，武俠小說經常說點到為止，還說什麼武德，其實不是他們表現的那個樣子的。武德表現在你輕易不要出手上，一旦出手，就是製造傷害，否則受傷的是你自己。一個大個子向我衝過來，我腳一抬，就刺小腹，一旦刺進入，他衝多快，傷害就是多大。即使用摔跤的技巧把對方摔倒，體重***對方的***加上地面的硬度，也可以讓他立即受傷，但如果我要表現所謂“武德”，抬手去攔他，那我撞都被撞死了。這就是傳統技擊的方法。你看電視上的形意拳打得很文明的，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多好，那除了有些是真不會，有些是真沒有辦法。

　　嚴格來說，至少對於我練習到的第一層功夫來說，形意拳是力的魔術。魔術是給你造成視覺上的誤會，形意拳是給你造成力上的錯覺。人對力的感覺來自肌肉的收縮***想想物理學裡的彈簧秤***，需要越大的收縮力，就覺得這個力氣越大，但這是錯覺，我讓你抱著我，你的肌肉收縮得很厲害，我可是完全放鬆的，是不是表示我的力量比你大?顯然不是。不過，這種情況你是可理解的。你是“用力”抱我，不是我們兩個比力氣。

　　OK，現在換一種情況。你我對面站著，我站在這裡用盡全力用雙手去推你，你可以感覺到一個力F1，現在我退後幾步，快跑兩步，用我的身體來撞你，你感覺到的力F2就比F1大很多，直接撞在胸前的肋骨上，如果你不後退緩衝的話，說不定就把肋骨撞斷。這種情況是不是我們兩個在比力氣呢?表面上看好像是，細想想，其實不是。讀者好好想想物理中是怎麼教力的，力是靜態的概念，如果用碰撞的觀點來看，我們真正在比的是動量。你感覺到的不是兩個力，而是兩個動量進入你的身體，前一個是V1*M1***M1=手***，後一個是V2*M2***M2=身體***，V2可能約等於V1，但M2>>M1。如果你整體不後退，V2*M2必須由你的身體去消化***回憶一下物理課上的兩個剛性小球相撞***，消化的過程就是一種傷害，整體不移動，就需要部分移動***否則不符合動量定律***，你的身體就需要發生形變***當然，我的身體也要發生形變，這就要看變的是哪個部位了***，激烈的形變就是傷害。

　　前面說的是兩個明顯的情形。你不會有錯覺，還稱不上魔術。你感覺用手推你的力不大，但用身體撞你的力量就很大。現在我的手搭在你身上，垂肘，讓上臂和前臂構成一個與地面垂直的三角面，放鬆，突然身體整體向前移動一下。這個過程中，手沒有用力，沒有產生可見的肌肉收縮，但V2*M2同樣傳遞到你身上，而且這個持續時間很短***保證你沒有足夠的時間後退***，你就產生錯覺了，你會覺得這個人的力量非常大。因為通過肌肉收縮產生的V*M沒有這麼大，和我們習慣的力量感覺很不一樣。但這種錯覺是致命的，這種力量傳遞到你身上是可以直接造成傷害的。所以我的老師常常說，和人推手要特別小心，陳式太極喜歡用擒拿，容易傷關節。形意拳喜歡貼身發力，一旦發力，很容易直接讓你吐血。和這兩種人推手，都要特別小心。形意拳發力短促，剛猛，而且天生喜歡找身體上的弱點，很容易傷害人。所以練習要找熟人，否則有一個人心懷不忿，就容易出事。

　　所以說，傳統武術能讓你製造傷害，但不能讓你力大無窮。就好像街邊表演心口碎大石，銀槍刺喉嚨一樣，他們也只能碎大石頭，用長槍來刺。你看他用大石頭，用長槍，你就以為他刀槍不入了。但你讓他換成直接用錘子砸，用短槍***短槍不能下垂，讓槍身成為一個弧形***刺看看?他也是做不到的。他只是給你製造錯覺。那種東西主要就是用來表演***但當然表演也要本事，也要練習，還很危險。就好像很多逃生模式魔術很危險一樣***。武術能夠製造傷害，但僅僅是對人的傷害而已，你讓武術家去舉重，他還不如你呢。

　　再說了，形意拳一般也不贊成進行體力訓練，類似健美那樣的，把肌肉練得特別大，影響速度，這叫“寧練筋長一寸，不練肉厚三分”。如果要練耐力，可以把一個套路連續打一個小時不要停，但不要天天舉啞鈴。所有其他技擊術，甚至拳擊都類似。你可以看到拳擊耐力訓練經常練習跳繩，但很少練習啞鈴的。

　　二

　　第二個誤區是對慢的理解。我小時候看金庸講張三丰的太極拳，說什麼“這是以慢打快的最高法門”。我當時就想不明白，為什麼慢會比快更好的。現在才搞明白，那完全是瞎掰。形意拳就強調“起如風，落如箭，打倒還嫌慢”。我估計太極也是類似的。但練習的時候它們確實是很慢的。所以形意拳有打法、練法和演法的概念。打法就是打的方法，特點是快，很多動作只是在身體裡有那個過程，在外面都不表現出來。練法是練習的方法，特點是慢，體會身體的平衡，力量的傳遞，是為打的時候發整勁作準備的。演法是表演的方法，特點是舒展大方，節奏感強，目的是好看。

　　有一種說法，說的是“練拳不練功，到老一場空”，這裡有人理解為“只練套路，不去進行功力訓練，最終就只會招式，沒有實戰能力”。這種理解，在形意拳中是錯誤的。正確的理解是，練拳的人如果不練功，是不會練出東西來的。而什麼是練功?站樁是練功，但套路也是練功。這才關鍵，為什麼要慢，因為練套路是在練功呀!練什麼?洗髓換骨，讓身體體會平衡，保證你發力的時候能用上全身的質量***M2***，保證你的身體能夠快速移動到你想去的位置上，而所有的關節都不會改變結構，為下次發力做準備。

　　所以，如果你看有人練中國功夫練得得虎虎生威，那是演法。如果他只會那麼練，他學的是舞蹈，和武術沒有什麼關係。套路練功的效果是很好的。就好像打羽毛球，初學者只會改變自己的身體形態去接球。但高手一點的，就會移動步法，移動到合適的擊球點去擊球，這樣球的控制就很好了。等他再高手一點，可能你就看不出他改變身體的肌肉變化還是身體的位置了。因為他在自己體內找到了這個平衡，知道僅僅改變多少位置就可以發出合適的力量來。

　　這才是對傳統武術慢的正確解讀。另外，我們明白為什麼慢的目的是保持平衡。這還是和前面的結論有關，既然傷害不是因為肌肉收縮，而是因為M*V，那麼只要你的結構好，對方本身的身體移動就可以輸出傷害了，所以重要是調整身體的形態，以應付對方的衝擊，和給對方製造衝擊，肌肉收縮的重要性就大大降低了。

　　三

　　第三個誤區是關於招式的。形意拳有套路，比如五行拳***後面我們會詳細介紹五行拳是什麼***。有人也認為五行拳只能算散手，Whatever，反正是一種固定的練習方法。在外人看來，這就是招式了。但我們前面說過，這其實是練功的方法，不是在進攻防守的時候用的動作。五行拳是五種不同的發力方法。那實際進攻的時候怎麼打呢?按我們老師的看法，就是想怎麼打怎麼打。細緻一點說就是盯著要害打就是，如果對方防守，就把他的手扒開，繼續盯著要害打。我的體會這個過程就像洪水一樣向對方流去，洪水沖刷障礙物是怎麼樣的呢?首先用一往無前的氣勢向前衝，遇到弱的障礙物，就直接沖垮。遇到強的，就先往兩邊衝，然後把障礙物浮起來，最後一波一波地衝刷***浪湧勁***，直到全部沖垮為止。

　　所以我們的老師很少介紹某個拳，或者某個招式怎麼用。按他的說法，他也不知道怎麼用，一個劈拳打出去，看和對方的距離，對方的強弱，力量，位置的變化，可能是一個下劈的勁，可能是一個前推的勁，還可能是回拉的勁……一直在變化。一個動作做出來，永遠都是有破綻的，所謂武術高手，不是說他能做出沒有破綻的動作，而是他眼力好，反應快，對力量的感應能力強。而練功的目的，也不是為了力量大，而是讓你更好地控制身體的平衡，移動的效率，肌肉的節奏。讓你在兩個人的變化系統中佔據主動。

　　這裡作一個類比，設想一個水井的搖把，現在“把手”在軸心的上面，我想把它搖到軸心的下面，所以我往前推，這時你在我對面，你想把把手保持在上面，所以你要頂住我，也往前推。按形意拳的思路，我的做法就是先向前推一下，這時你就要用力頂了，然後我突然變成往回拉，你如果反應不夠快，我就可以直接借你的力加上我的力一起把“把手”搖到軸心的下方了。

　　這是一個簡單的情況，人和人對戰，就是更復雜的情況了，人由大量的肌肉和關節組成，這樣的一個複合系統中，不同的肌肉用力，向不同的方向用力，實現的效果就會很不一樣。這裡就涉及我在整個部落格中要討論的最重要的思想了。我們所面對的這個世界，大部分時候都涉及到這樣的情況，我們面對的系統是一個複雜的系統，你對系統施與的每一個影響，都只是播下了一顆種子，很多種子可能變成了別人的肥料，但總有你想到或者想不到的種子，最終變成你想象不到的參天大樹，或者遼闊草原。這個道理不需要在這裡立即理解，在中學課本中我們以後有的是例項來印證它。

　　在這篇文字結束前，我們還是把招式這個問題談完。其實我們很多對招式的錯誤印象來自武打片，特別是香港的武打片，這種武打片有兩種，那種手一伸就到處爆炸我們就不提了。我們談那種標榜拳拳到肉的所謂真實武打動作。這和實際的搏擊有什麼不同呢?我在這裡可以給一個提示：他們最大的區別是電影中的武術動作都是做盡了的，真實的搏擊永遠都是留有餘地的，只有留有餘地才能適應變化。所以，大家以後看電影和看拳擊比賽，就可能看出其中的奧祕來。

　　最後，小編希望這些解釋可以讓讀者初步瞭解我們的國術是什麼，它沒有一些人吹得那麼神奇，不是比拳擊、泰拳等技術厲害到什麼地方去的神術，也不是悲觀派想象的那樣是一種自吹自擂的“舞術”。它是一種富有中國文化特色的實用性非常強的技藝，我們可以在後面的介紹中會越多地看到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