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遊原文賞析
悲時俗之迫阨兮,願輕舉而遠遊。
質菲薄而無因兮,焉託乘而上浮?
遭沈濁而汙穢兮,獨鬱結其誰語!
夜耿耿而不寐兮,魂營營而至曙。
惟天地之無窮兮,哀人生之長勤。
往者餘弗及兮,來者吾不聞。
步徙倚而遙思兮,怊惝怳而乖懷。
意荒忽而流蕩兮,心愁悽而增悲。
神倏忽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獨留。
內惟省以操端兮,求正氣之所由。
漠虛靜以恬愉兮,澹無為而自得。
聞赤松之清塵兮,願承風乎遺則。
貴真人之休德兮,美往世之登仙;
與化去而不見兮,名聲著而日延。
奇傅說之託辰星兮,羨韓眾之得一。
形穆穆以浸遠兮,離人群而遁逸。
因氣變而遂曾舉兮,忽神奔而鬼怪。
時彷彿以遙見兮,精晈晈以往來。
超氛埃而淑郵兮,終不反其故都。
免眾患而不懼兮,世莫知其所如。
恐天時之代序兮,耀靈曄而西征。
微霜降而下淪兮,悼芳草之先蘦。
聊仿佯而逍遙兮,永曆年而無成。
誰可與玩斯遺芳兮?長向風而舒情。
高陽邈以遠兮,餘將焉所程?
重曰:
春秋忽其不淹兮,奚久留此故居。
軒轅不可攀援兮,吾將從王喬而娛戲。
餐六氣而飲沆瀣兮,漱正陽而含朝霞。
保神明之清澄兮,精氣入而麤穢除。
順凱風以從遊兮,至南巢而壹息。
見王子而宿之兮,審壹氣之和德。
曰“道可受兮,不可傳;
其小無內兮,其大無垠。
毋滑而魂兮,彼將自然;
壹氣孔神兮,於中夜存。
虛以待之存,無為之先;
庶類以成兮,此德之門。”
聞至貴而遂徂兮,忽乎吾將行。
仍羽人于丹丘,留不死之舊鄉。
朝濯發於湯谷兮,夕晞餘身兮九陽。
吸飛泉之微液兮,懷琬琰之華英。
玉色頩以脕顏兮,精醇粹而始壯。
質銷鑠以汋約兮,神要眇以淫放。
嘉南州之炎德兮,麗桂樹之冬榮;
山蕭條而無獸兮,野寂漠其無人。
載營魄而登霞兮,掩浮雲而上徵。
命天閽其開關兮,排閶闔而望予。
召豐隆使先導兮,問太微之所居。
集重陽入帝宮兮,造旬始而觀清都。
朝發軔於太儀兮,夕始臨乎於微閭。
屯余車之萬乘兮,紛容與而並馳。
駕八龍之婉婉兮,載雲旗之逶蛇。
建雄虹之採旄兮,五色雜而炫耀。
服偃蹇以低昂兮,驂連蜷以驕驁。
騎膠葛以雜亂兮,斑漫衍而方行。
撰餘轡而正策兮,吾將過乎句芒。
歷太皓以右轉兮,前飛廉以啟路。
陽杲杲其未光兮,凌天地以徑度。
風伯為餘先驅兮,氛埃闢而清涼。
鳳凰翼其承旂兮,遇蓐收乎西皇。
攬慧星以為旍兮,舉斗柄以為麾。
叛陸離其上下兮,遊驚霧之流波。
時曖曃其曭莽兮,召玄武而奔屬。
後文昌使掌行兮,選署眾神以並轂。
路漫漫其修遠兮,徐弭節而高厲。
左雨師使徑侍兮,右雷公以為衛。
欲度世以忘歸兮,意姿睢以抯撟。
內欣欣而自美兮,聊媮娛以淫樂。
涉青雲以汎濫遊兮,忽臨睨夫舊鄉。
僕伕懷餘心悲兮,邊馬顧而不行。
思舊故以想象兮,長太息而掩涕。
汜容與而遐舉兮,聊抑志而自弭。
指炎神而直馳兮,吾將往乎南疑。
覽方外之荒忽兮,沛罔瀁而自浮。
祝融戒而蹕御兮,騰告鸞鳥迎宓妃。
張咸池奏承雲兮,二女御九韶歌。
使湘靈鼓瑟兮,令海若舞馮夷。
玄螭蟲象並出進兮,形蟉虯而逶蛇。
雌蜺便娟以增撓兮,鸞鳥軒翥而翔飛。
音樂博衍無終極兮,焉乃逝以徘徊。
舒並節以馳騖兮,逴絕垠乎寒門。
軼迅風於清源兮,從顓頊乎增冰。
歷玄冥以邪徑兮,乘間維以反顧。
召黔贏而見之兮,為餘先乎平路。
經營四方兮,周流六漠。
上至列缺兮,降望大壑。
下崢嶸而無地兮,上寥廓而無天。
視倏忽而無見兮,聽惝恍而無聞。
超無為以至清兮,與泰初而為鄰。
譯文
譯文
有感世俗扼殺人的自由,真想飛翔起來遠處周遊。
性質微薄又沒有依靠,以什麼為寄託乘著它上浮?
周圍是汙濁黑暗的氣氛,獨自苦悶向誰去傾訴?
漫長的黑夜裡不能安眠,守著一縷孤魂直至破曙。
聯想天地的無窮無盡,哀嘆人生的坎坷苦辛。
過去的事我沒能趕上,未來的事我難以知聞。
徘徊不定思緒遙遠,惆悵失意心氣不順。
神志恍惚如水波激盪,心中愁苦而悲哀愈增。
忽然間魂靈飛散不返,只留下枯槁的肉體身形。
自我反省以堅持操守,尋求天地正氣從何而生。
清虛寧靜中自有愉悅,淡泊無為悠然自得是真。
聽說赤松子清高絕俗,願繼承遺風學其行事。
看重養真之人的美德,羨慕古人能昇仙超越生死。
形體雖然物化消失不見,名聲卻顯耀而長存後世。
傅說騎星昇天多麼神奇,韓眾服藥成仙令人羨慕不已。
身形肅穆地漸漸遠去,離開人群而超邁高逸。
循著氣的變化層層高飛,把鬼神也驚得奔走詫異。
朦朧中似乎遠遠可見,神靈光芒閃爍往來任意。
超越塵埃修善超過先祖,再也不會返回故國鄉里。
擺脫眾多患難無所畏懼,世人都不知他們的蹤跡。
擔心歲月流逝季節交替,輝煌的太陽也已向西下行。
薄薄的秋霜下降大地,可憐那芳草最先凋零。
姑且漫步遊蕩逍遙一番,長久地一年年事業無成。
誰能與我賞玩殘留的芳草?
早晨對著清風放鬆心情。
高陽帝的時代十分遙遠,我怎麼效法他高潔的品行?
再說道:
春去秋來光陰不停留,何必久久地留在故鄉?
軒轅黃帝既然不能高攀,我將跟著王子喬嬉娛遊賞。
吞食六精之氣而啜飲清露,漱著正陽之氣含著朝霞之光。
保持精神心靈清明澄澈,將精氣吸入將濁氣掃蕩。
跟隨和暢的南風出遊,休息在南方神鳥的巢穴之旁。
見了王子喬就在那兒留宿。
詢一元之氣純和之德之詳。
王子喬說:
“道可以從內心感受,不可以口耳相傳。
說它小則無處不可容納,說它大則大到無邊無沿。
不攪亂你的神魂,它就自然而然地出現。
這一元之氣非常神奇,半夜寂靜之時方才可感。
要以虛靜之心來對待它,不要萬事只想著自己佔先。
各類東西都是這樣生成,這就是得道的門檻。”
聽罷至理名言便想遠去,忽然間我就出發前行。
隨著飛仙升到丹丘仙境,在神仙的不死之鄉息停。
早晨在湯谷洗洗頭髮,傍晚讓九陽晒乾我的全身。
吮吸飛泉的美液,懷抱良玉的精英。
潔白的臉龐光澤滋潤,體魄健壯精力充盈。
形體消瘦才能見出柔美,神氣幽遠自然擺脫拘謹。
讚賞南方炎熱氣候的功德,美麗的桂樹冬天也吐芳馨。
山林蕭條沒有野獸,原野蒼茫不見人影。
三魂六魄飄上彩霞,覆蓋浮雲向上飛昇。
命令天宮的看門人開門,他推開大門朝我把眼瞪。
召來雷神豐隆命他做嚮導,探問太微宮位置的遠近。
積集九重陽氣進入帝宮,探訪旬始星參觀清都天庭。
早上從太儀殿駕車出發,傍晚到達醫巫閭山邊。
萬輛馬車屯聚一起,浩浩蕩蕩齊馳飛前。
駕車的八條龍蜿蜒遊動,車上的雲旗逶迤首尾相連。
豎起插著旄頭的霓虹之旗,五色斑斕紛雜照耀明豔。
駕車的馬匹宛轉起伏不定,兩邊的馬匹曲蹄賓士矯健。
車馬交錯縱橫雜亂,佇列綿綿不絕並行不偏。
抓緊我的韁繩放正馬鞭,我將拜見東方木神一面。
經過了東帝太皞再向右轉,讓風伯飛廉在前開路打探。
燦爛的太陽還沒有升起放光,就在天地之上橫越飛遷。
風伯為我作隊伍的先驅,掃蕩塵埃迎來清涼一片。
鳳凰張彩翼支承雲旗,在西帝那兒與金神蓐收遇見。
摘下彗星充當小旗搖曳,舉起北斗之柄作大旗舒捲。
五色繽紛斑斕上下浮泛,在雲海驚濤中漫遊流連。
時已昏暗四周朦朦朧朧,召來北方玄武七星奔走串聯。
讓文昌六星在後掌管隨從,挑選眾神和我並駕向前。
路程迢迢多麼漫長,按鞭緩緩地馳向高天。
雨師相伴隨侍在左方,雷公保駕扈從在右邊。
要超越世俗忘卻歸去,意態欣然自得騰飛翩翩。
內心欣悅自感美好,聊以自娛求得快樂安恬。
跨青雲漫遊四面八方,忽然俯瞰到故鄉的田原。
僕人們懷念啊我心中悲痛,馬匹也回顧不進充滿眷戀。
想念故鄉的父老兄弟,不禁長嘆一聲擦拭淚眼。
從容泛遊而逍遙遠去,暫且抑制情感自解自寬。
指著南方火神徑直馳去,我要去南方的勝地九嶷山。
觀覽世外之地的茫昧幽暗,彷彿在大海中獨自浮行。
火神祝融勸我調轉車頭,又告訴青鸞神鳥將宓妃遠迎。
張設“咸池”之樂演奏“承雲”之曲,娥皇女英二女唱出“九韶”歌聲。
讓湘水之神也來鼓瑟,令海神與河伯合舞助興。
無角黑龍與水怪一起出沒,體形屈曲宛轉延伸。
彩虹輕盈優美層層環繞,青鸞神鳥在高處翱翔不停。
音樂旋律舒展沒有終止,我於是遠去徘徊巡行。
放下馬鞭讓車隊盡情賓士,到天邊走向北極的寒門。
乘著疾風抵達八風之府清源,追隨北帝顓頊在厚厚冰層。
通過北方水神的曲徑,在天地兩維之間回望一陣。
召呼造化之神前來見面,為我先行把道路鋪平。
已經歷過四面荒涼之地,也遨遊了八方廣漠之境。
向上到達閃電之至高,向下俯瞰大壑之至深。
下界茫茫似沒有大地,上方空空似沒有高天。
匆匆忙忙什麼也看不見,恍恍惚惚什麼也聽不清。
超越無為清靜的境界,我和天地元氣結伴為鄰。
註釋
(1)迫阨:困阻災難。
(2)焉託乘:以什麼作為寄託、乘載的工具。
(3)煢:孤獨之貌。
(4)怊惝怳:惆悵失意。乖懷:心願違背,心氣不順。
(5)儵忽:同“倏忽”,一會兒。
(6)端操:端正操守。
(7)赤松:赤松子,古之仙人,傳說神農時為雨師。
(8)休德:美德。
(9)化去:指仙去。
(10)傅說:殷高宗武丁的宰相,傳說他死後,精魂乘星上天。
(11)韓眾:即韓終,春秋齊人,為王採藥,王不肯服,於是他自己服下成仙。
(12)浸:漸。
(13)曾:同“層”。
(14)淑尤:王逸《楚辭章句》:“淑,善也;尤,過也;言行道修善過先祖也。”
(15)如:往。
(16)耀靈:太陽。曄:光耀。
(17)仿佯:同“彷徉”,即彷徨、徜徉。
(18)高陽:高陽氏之帝,即顓頊。
(19)程:效法。
(20)淹:滯留。
(21)軒轅:即黃帝,姓公孫。名軒轅。
(22)王喬:即王子喬,傳說中得道成仙者,據說他是周靈王之子,故以王子為稱,也叫王子晉。
(23)六氣:據道家之說,世上有天地四時六種精氣,修煉者服食之即能成仙。沆瀣:露水。
(24)正陽:六氣中夏時之氣。
(25)凱風:南風。
(26)內:同“納”,容納。
(27)滑:紊亂。
(28)孔:很。
(29)庶類:眾類萬物。
(30)羽人:羽化昇天的仙人。丹丘:仙境之地。
(31)湯谷:同“暘谷”,日出之處。
(32)九陽:古時傳說,暘谷有扶桑樹,上有一個太陽,下有九個太陽,十個太陽輪流值班一天。
(33)頩:貌美。脕顏:滋潤顏面。
(34)汋約:同“綽約”,柔美。
(35)淫放:指灑脫不受拘束。
(36)天閽:天宮的看門人。
(37)閶闔:天門。
(38)豐隆:雷神,一說雲神。
(39)大微:即“太微”,天帝的南宮。
(40)旬始:星宿名。清都:天宮之名。
(41)發軔:發車。太儀:天上的太儀殿。
(42)微閭:醫巫閭山,古人認為神仙所居。
(43)服:中間兩匹駕車的馬。偃蹇:宛轉之貌。
(44)連蜷:指馬身馬蹄彎曲之狀。
(45)膠葛:糾葛,交錯雜亂。
(46)斑:同“班”,佇列。曼衍:綿綿不絕。
(47)句芒:東方木神之名。
(48)太皓:同“太皞”,東方上帝之名。
(49)飛廉:風伯之名。
(50)旂:畫龍系銅鈴的旗。
(51)蓐收:金神之名,為西方上帝少昊之子。西皇:即少昊。
(52)旍:旗幟。
(53)曖曃:昏暗不明。曭莽:幽暗迷濛。
(54)玄武:二十八宿中北方七宿的總稱,為龜蛇合體之象。
(55)弭節:按節緩行。
(56)擔撟:飛昇。婾:同“偷”。
(57)睨:斜視。
(58)自弭:自我寬解,自我安慰。
(59)南疑:南方的九嶷山。
(60)罔象:猶雲汪洋。
(61)祝融:火神之名。衡:車轅頭上的橫木。還衡,回車。
(62)宓妃:伏羲氏之女,洛水女神。
(63)《咸池》、《承雲》:都是黃帝所作的樂曲名。
(64)二女:舜帝的兩位妃子娥皇、女英,她們是堯帝的女兒。《九韶》:舜帝命鹹黑所作的樂曲。
(65)海若:海神。馮夷:河神河伯。
(66)蟲象:水怪。
(67)蟉虯:屈曲盤繞貌。
(68)便娟:輕盈美好貌。增撓:層繞。增,通“層”;撓,通“繞”。
(69)軒翥:高飛。
(70)博衍:舒展綿延。
(71)逴:遠。絕垠:指天邊。寒門:北極之山。
(72)清源:傳說中八風之府。
(73)顓頊:北方上帝之名。
(74)玄冥:北方水神。
(75)黔瀛:“瀛”一作“羸”,即黔雷,造化之神。
(76)列缺:閃電。
(77)崢嶸:此謂深遠之貌。
(78)泰初:天地萬物的元氣。
賞析
思欲濟世,則意中憤然,文采鋪發,遂敘妙思,託配仙人,與俱遊戲,周曆天地,無所不到。然猶懷念楚國,思慕舊故,忠信之篤,仁義之厚也。是以君子珍重其志,而瑋其辭焉。”其後歷代學者對本篇作者為屈原均無異議,直到近代,始有人表示懷疑。今文經學家廖平首先發難,其《楚辭講義》雲:“《遠遊篇》之與《大人賦》,如出一手,大同小異。”現代學者,陸侃如早年所著《屈原》、遊國恩早年所著《楚辭概論》,都認為《遠遊》非屈原所作(遊氏晚年觀點有所改變),郭沫若《屈原賦今譯》、劉永濟《屈賦通箋》也持同樣的觀點。而姜亮夫《屈原賦校注》、陳子展《楚辭直解》等則堅決認為《遠遊》為屈原所作。歸納起來,說《遠遊》非屈原所作,大致有三點理由:第一是結構、詞句與西漢司馬相如的《大人賦》有很多相同;第二是其中充滿神仙真人思想;第三是詞句多襲《離騷》、《九章》。但姜亮夫《屈原賦校注》、陳子展《楚辭直解》都認為《遠遊》結構語句與《大人賦》多相同之處,只能說明《大人賦》抄襲《遠遊》;描寫神仙真人與屈原所處的楚文化氛圍吻合,而神仙真人思想也僅是本篇的外殼而不是主旨所在;一人先後之作,中有因襲,自古而然,不足為奇。他們的觀點,應該說是可以成立的。今人更有著專文“從文風、修辭、語法、韻律等幾方面客觀而科學地列出一些事實。以證明《遠遊》的作者只能是屈原而決非別人”(姜昆武、徐漢樹《<遠遊>真偽辨》,載《楚辭研究論文選》)。《遠遊》為屈原所作,似乎應該成為定論,正如姜亮夫所說,“從整個屈子作品綜合論之,《遠遊》一篇正是不能缺少的篇章”,“《遠遊》是垂老將死的《離騷》”(上一文姜亮夫引言)。
詩人與當時楚國政壇矛盾極深,而對那個嫉賢忌能、迫害忠良的朝廷,他唯一的辦法是離去。對一個熱愛國家的大臣,離開郢都去周遊四方,並不是愉快的。所以,欲離不離,欲去還留的心態,使他的情緒寄託——詩歌,呈現一種徘徊猶疑、反覆悽迷的美。不過,《遠遊》一詩所描寫的遠遊,並不是詩人的現實行為,而更多的是想像活動。因為是想像活動,詩人就把遠遊定位在天上,在神道怪異之間,在雲光霞影裡。眾多的天上神祗,成了詩人的遊伴。古人認為,天堂是真純高雅的,所以,遠遊的夢想,也是神奇脫俗的。不過,最後詩人還是不得不回到人間,回到苦難黑暗的世俗社會。對世俗社會卑汙的譴責,對高雅純真世界的追求,也在遠遊的虛構中表露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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鑑賞
全詩按思想感情的脈絡,可以分成九段。
第一段是總起,交代遠遊的原因。基調是開頭兩句:“悲時俗之迫阨兮,願輕舉而遠遊。”對惡濁朝廷的迫害充滿悲憤,只得去遠遊了。到哪裡遠遊呢?“託乘而上浮”,去的是天上,是人們所崇仰的神仙世界。
第二段寫遠遊者的心境,反覆吟詠“心愁悽而增悲”、“求正氣之所由”,定下全詩感情基調:悲憤的追求和堅定的信念。到四方遠遊的寧靜環境,和詩人關懷現實的熱烈內心,形成一對矛盾,從而引導下文詩人情緒的多變反覆。
第三段提出一系列的仙人:赤松子、傅說、韓眾等,作為追慕的物件,“貴真人之休德兮,美往世之登仙”。不過,詩人內心仍然隱隱作痛:他忘卻不了故鄉,忘卻不了世俗社會。難道得道昇天、騰雲駕霧,就可以躲避小人們的迫害嗎?詩人無法回答。詩人的懷疑,實際上是自己對遠遊複雜的心理表述。
第四段詩人的思緒又回到世俗社會,想到善良忠誠而遭朝廷迫害的情形,感到高陽帝時代清明的政治不會再出現,只好認真規劃自己遠遊的行程了。第四段與第三段在內涵上相對。第三段寫上天遊玩卻懷念人間,第四段寫人間受苦就嚮往上天遨遊。天上人間,始終成為詩人心靈的兩極,時左時右,使情緒瀾翻不已。
第五段是對三、四段情緒的決斷。一開頭有“重曰”二字,先重重地下斷語:“春秋忽其不淹兮,奚久留此故居?軒轅不可攀援兮,吾將從王喬而娛戲。”世俗社會不能再留戀了,還是去飛天遨遊吧!向南、向南,先向南方遊覽。詩人決斷去遠遊,又定下方向,至此,才是遠遊從思想落實到行動。那麼,詩人向誰請教遠遊的道理呢?第一位遠遊導師,便是王子喬。定了信念,請教仙人,遠遊便確定無疑了。
第六段是仙人王子喬的話。詩人把仙人的話,用富有節奏的文字記錄下來,實質上是通過王子喬的話,表達自己對遠遊的體會:既然現世已無有道賢君,那麼,上天悟道就是成仙立德了。古人說,人生三項不朽的事業是立德、立言、立功,立德是最重要的。既然在人間不能再立德,成仙修行便是最佳道路了。王子喬的話,詩人的領悟,都集中在做一個有道德的人這一點上,可見詩人仍未忘情於世:人間的道德規範永遠深烙在他心中。
第七段寫詩人遠遊的第一站:上天宮參觀。上天之前,詩人吸取天之精氣,神旺體健,然後乘雲上天,進入天宮之門,遊覽清都等天帝的宮殿。古時說天帝宮殿在天的中央,詩人昇天後先到天中央,作為出發的基點,可見在他心靈深處,仍然有一個天帝,那是人間君王在天界的投影。隱約之間,人們感到屈原離開楚國都城遠遊,心中時刻忘不了人間的君王。
第八段,寫詩人遠遊的第二站:遊覽天上的東方與西方。先是遊東方。詩人出遊的隊伍不是三兩什役,而是一大隊龍神衛護,八龍駕車,風伯、雨師、雷公做侍衛,真是威風八面、氣勢威嚴。拜會過東方太皓天帝和西方金神蓐收之後,詩人有點飄飄然了,享受到得道成仙的樂趣。但是,從高空下視。瞥見故鄉,心中不禁隱隱作痛。該怎麼辦呢?決定再向南遊,希望找到舜帝一訴衷腸。這一段寫出遊隊伍的龐大神奇,既有大膽熱烈的想像,又有豐富具體的鋪陳,使出遊的行列成為神仙世界的展覽,渲染出成仙得道的快樂氣氛。
第九段是全詩的結束,又可分兩個層決。第一層寫遊覽南方和北方,拜會南方之神祝融和北方之神顓頊,都深受教益。遊南方北方的描寫,比遊東方西方簡單一些,因為同樣一支隊伍,不必重複描述。只是突出了南方的鸞迎宓妃、湘靈鼓瑟,以及北方的冰積寒冷。第二層概括遊覽東西南北四方天空大地,感悟到人間應該有一個新的世界,那便是超越儒家的教化,使人與天地元氣相一致,天、地、人和諧共處。這樣,即使不離開人間遠遊,也能感受到生命的快樂了。
《遠遊》一詩,寫的是想像中的天上遠遊,表達的是現實人間的理想追求。詩中出現了大量的神仙怪異之物,先後有太皓、西皇、顓頊等四方上帝。有雷神豐隆、木神句芒、風神飛廉、金神蓐收、火神祝融、洛神宓妃、湘水之神湘靈、海神海若、河神馮夷、水神玄冥、造化之神黔瀛等各類正神,有玄武星、文昌星等星官,有赤松子、傅說、韓眾、王喬等仙人,有八龍、鳳凰、鸞鳥、玄螭、蟲象等神話動物,有湯谷、閶闔、太微、旬始、清都、太儀、微閭、寒門、清源等神話地名,迷離惝怳,令人目不暇接,心馳神搖。這正是戰國時代民間傳說與原始宗教交叉的產物,反映出楚文化富於想像的特色,顯示了詩人吸取民間文藝素材進行詩歌創作的藝術視野,和操縱開合運用自如的創作能力。這位偉大的詩人的詩歌為人們儲存了大量的古代神話素材,成為後代文學藝術創作的重要借鑑依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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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析
思欲濟世,則意中憤然,文采鋪發,遂敘妙思,託配仙人,與俱遊戲,周曆天地,無所不到。然猶懷念楚國,思慕舊故,忠信之篤,仁義之厚也。是以君子珍重其志,而瑋其辭焉。”其後歷代學者對本篇作者為屈原均無異議,直到近代,始有人表示懷疑。今文經學家廖平首先發難,其《楚辭講義》雲:“《遠遊篇》之與《大人賦》,如出一手,大同小異。”現代學者,陸侃如早年所著《屈原》、遊國恩早年所著《楚辭概論》,都認為《遠遊》非屈原所作(遊氏晚年觀點有所改變),郭沫若《屈原賦今譯》、劉永濟《屈賦通箋》也持同樣的觀點。而姜亮夫《屈原賦校注》、陳子展《楚辭直解》等則堅決認為《遠遊》為屈原所作。歸納起來,說《遠遊》非屈原所作,大致有三點理由:第一是結構、詞句與西漢司馬相如的《大人賦》有很多相同;第二是其中充滿神仙真人思想;第三是詞句多襲《離騷》、《九章》。但姜亮夫《屈原賦校注》、陳子展《楚辭直解》都認為《遠遊》結構語句與《大人賦》多相同之處,只能說明《大人賦》抄襲《遠遊》;描寫神仙真人與屈原所處的楚文化氛圍吻合,而神仙真人思想也僅是本篇的外殼而不是主旨所在;一人先後之作,中有因襲,自古而然,不足為奇。他們的觀點,應該說是可以成立的。今人更有著專文“從文風、修辭、語法、韻律等幾方面客觀而科學地列出一些事實。以證明《遠遊》的作者只能是屈原而決非別人”(姜昆武、徐漢樹《<遠遊>真偽辨》,載《楚辭研究論文選》)。《遠遊》為屈原所作,似乎應該成為定論,正如姜亮夫所說,“從整個屈子作品綜合論之,《遠遊》一篇正是不能缺少的篇章”,“《遠遊》是垂老將死的《離騷》”(上一文姜亮夫引言)。
詩人與當時楚國政壇矛盾極深,而對那個嫉賢忌能、迫害忠良的朝廷,他唯一的辦法是離去。對一個熱愛國家的大臣,離開郢都去周遊四方,並不是愉快的。所以,欲離不離,欲去還留的心態,使他的情緒寄託——詩歌,呈現一種徘徊猶疑、反覆悽迷的美。不過,《遠遊》一詩所描寫的遠遊,並不是詩人的現實行為,而更多的是想像活動。因為是想像活動,詩人就把遠遊定位在天上,在神道怪異之間,在雲光霞影裡。眾多的天上神祗,成了詩人的遊伴。古人認為,天堂是真純高雅的,所以,遠遊的夢想,也是神奇脫俗的。不過,最後詩人還是不得不回到人間,回到苦難黑暗的世俗社會。對世俗社會卑汙的譴責,對高雅純真世界的追求,也在遠遊的虛構中表露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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鑑賞
全詩按思想感情的脈絡,可以分成九段。
第一段是總起,交代遠遊的原因。基調是開頭兩句:“悲時俗之迫阨兮,願輕舉而遠遊。”對惡濁朝廷的迫害充滿悲憤,只得去遠遊了。到哪裡遠遊呢?“託乘而上浮”,去的是天上,是人們所崇仰的神仙世界。
第二段寫遠遊者的心境,反覆吟詠“心愁悽而增悲”、“求正氣之所由”,定下全詩感情基調:悲憤的追求和堅定的信念。到四方遠遊的寧靜環境,和詩人關懷現實的熱烈內心,形成一對矛盾,從而引導下文詩人情緒的多變反覆。
第三段提出一系列的仙人:赤松子、傅說、韓眾等,作為追慕的物件,“貴真人之休德兮,美往世之登仙”。不過,詩人內心仍然隱隱作痛:他忘卻不了故鄉,忘卻不了世俗社會。難道得道昇天、騰雲駕霧,就可以躲避小人們的迫害嗎?詩人無法回答。詩人的懷疑,實際上是自己對遠遊複雜的心理表述。
第四段詩人的思緒又回到世俗社會,想到善良忠誠而遭朝廷迫害的情形,感到高陽帝時代清明的政治不會再出現,只好認真規劃自己遠遊的行程了。第四段與第三段在內涵上相對。第三段寫上天遊玩卻懷念人間,第四段寫人間受苦就嚮往上天遨遊。天上人間,始終成為詩人心靈的兩極,時左時右,使情緒瀾翻不已。
第五段是對三、四段情緒的決斷。一開頭有“重曰”二字,先重重地下斷語:“春秋忽其不淹兮,奚久留此故居?軒轅不可攀援兮,吾將從王喬而娛戲。”世俗社會不能再留戀了,還是去飛天遨遊吧!向南、向南,先向南方遊覽。詩人決斷去遠遊,又定下方向,至此,才是遠遊從思想落實到行動。那麼,詩人向誰請教遠遊的道理呢?第一位遠遊導師,便是王子喬。定了信念,請教仙人,遠遊便確定無疑了。
第六段是仙人王子喬的話。詩人把仙人的話,用富有節奏的文字記錄下來,實質上是通過王子喬的話,表達自己對遠遊的體會:既然現世已無有道賢君,那麼,上天悟道就是成仙立德了。古人說,人生三項不朽的事業是立德、立言、立功,立德是最重要的。既然在人間不能再立德,成仙修行便是最佳道路了。王子喬的話,詩人的領悟,都集中在做一個有道德的人這一點上,可見詩人仍未忘情於世:人間的道德規範永遠深烙在他心中。
第七段寫詩人遠遊的第一站:上天宮參觀。上天之前,詩人吸取天之精氣,神旺體健,然後乘雲上天,進入天宮之門,遊覽清都等天帝的宮殿。古時說天帝宮殿在天的中央,詩人昇天後先到天中央,作為出發的基點,可見在他心靈深處,仍然有一個天帝,那是人間君王在天界的投影。隱約之間,人們感到屈原離開楚國都城遠遊,心中時刻忘不了人間的君王。
第八段,寫詩人遠遊的第二站:遊覽天上的東方與西方。先是遊東方。詩人出遊的隊伍不是三兩什役,而是一大隊龍神衛護,八龍駕車,風伯、雨師、雷公做侍衛,真是威風八面、氣勢威嚴。拜會過東方太皓天帝和西方金神蓐收之後,詩人有點飄飄然了,享受到得道成仙的樂趣。但是,從高空下視。瞥見故鄉,心中不禁隱隱作痛。該怎麼辦呢?決定再向南遊,希望找到舜帝一訴衷腸。這一段寫出遊隊伍的龐大神奇,既有大膽熱烈的想像,又有豐富具體的鋪陳,使出遊的行列成為神仙世界的展覽,渲染出成仙得道的快樂氣氛。
第九段是全詩的結束,又可分兩個層決。第一層寫遊覽南方和北方,拜會南方之神祝融和北方之神顓頊,都深受教益。遊南方北方的描寫,比遊東方西方簡單一些,因為同樣一支隊伍,不必重複描述。只是突出了南方的鸞迎宓妃、湘靈鼓瑟,以及北方的冰積寒冷。第二層概括遊覽東西南北四方天空大地,感悟到人間應該有一個新的世界,那便是超越儒家的教化,使人與天地元氣相一致,天、地、人和諧共處。這樣,即使不離開人間遠遊,也能感受到生命的快樂了。
《遠遊》一詩,寫的是想像中的天上遠遊,表達的是現實人間的理想追求。詩中出現了大量的神仙怪異之物,先後有太皓、西皇、顓頊等四方上帝。有雷神豐隆、木神句芒、風神飛廉、金神蓐收、火神祝融、洛神宓妃、湘水之神湘靈、海神海若、河神馮夷、水神玄冥、造化之神黔瀛等各類正神,有玄武星、文昌星等星官,有赤松子、傅說、韓眾、王喬等仙人,有八龍、鳳凰、鸞鳥、玄螭、蟲象等神話動物,有湯谷、閶闔、太微、旬始、清都、太儀、微閭、寒門、清源等神話地名,迷離惝怳,令人目不暇接,心馳神搖。這正是戰國時代民間傳說與原始宗教交叉的產物,反映出楚文化富於想像的特色,顯示了詩人吸取民間文藝素材進行詩歌創作的藝術視野,和操縱開合運用自如的創作能力。這位偉大的詩人的詩歌為人們儲存了大量的古代神話素材,成為後代文學藝術創作的重要借鑑依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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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原(約公元前340—公元前278年),中國戰國時期楚國詩人、政治家。出生於楚國丹陽秭歸(今湖北宜昌)。戰國時期楚國貴族出身,任三閭大夫、左徒,兼管內政外交大事。公元前278年秦將白起一舉攻破楚國首都郢都。憂國憂民的屈原在長沙附近汩羅江懷石自殺,端午節據說就是他的忌日。他寫下許多不朽詩篇,成為中國古代浪漫主義詩歌的奠基者,在楚國民歌的基礎上創造了新的詩歌體裁楚辭。他創造的“楚辭”文體在中國文學史上獨樹一幟,與《詩經》並稱“風騷”二體,對後世詩歌創作產生積極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