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題·重幃深下莫愁堂原文賞析
神女生涯原是夢,小姑居處本無郎。
風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誰教桂葉香。
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
譯文
譯文
幽寂的廳堂中層層帷幕深垂;獨臥床上,追思前事,倍感靜夜的漫長。
巫山神女豔遇楚王,原來只是夢一場;青溪小姑住所,本就獨處無郎。
風波不信菱枝柔弱,偏要摧殘;像那具有芬芳美質的桂葉,卻無月露滋潤使之飄香。
即使相思全無好處,但這種惆悵之心,也好算是痴情了。
註釋
神女:即宋玉《神女賦》中的巫山神女。
小姑句:古樂府《青溪小姑曲》:“小姑所居,獨處無郎。”
風波句:意謂菱枝雖是弱質,卻不相信會任憑風波欺負。
直道兩句:意謂即使相思全無好處,但這種惆悵之心,也好算是痴情了。
直道:即使,就說。
了:完全。
清狂:舊注謂不狂之狂,猶今所謂痴情。按:如作狂放解本也通,但既把詩中人作為女子解,那麼,還是作痴情解較切。
賞析
李商隱的七律無題,藝術上最成熟,最能代表其無題詩的獨特藝術風貌。這首七律無題,內容是抒寫青年女子愛情失意的幽怨,相思無望的苦悶,又採取女主人公深夜追思往事的方式,因此,女主人公的心理獨白就構成了詩的主體。她的身世遭遇和愛情生活中某些具體情事就是通過追思回憶或隱或顯地表現出來的。
這首詩側重於抒寫女主人公的身世遭遇之感,寫法非常概括。首聯 “重帷深下莫愁堂,臥後清宵細細長”寫環境: 層層疊疊帷幔低垂的閨房,幽邃寧靜; 夜深了,閨房的主人上床後卻心事重重、輾轉反側,悽清的長夜何其漫漫。她為何遲遲不能入眠? 她在想什麼呢?詩中什麼也沒說,任由讀者去想象。
“神女生涯原是夢,小姑居處本無郎” 是她長夜無眠的思緒嗎? 如巫山神女一樣有浪漫的奇遇、過恩愛的生活,原來只是一場夢。至於這場夢是她的嚮往,還是曾經的巫山雲雨,已在歲月的流逝中變得如夢似幻,我們無從得知。但現狀很明顯,她還像清溪小姑一樣,獨處無郎。“本無郎” 有孤單、寂寥、無奈,也有自我安慰的味道。頷聯巧妙化用兩個典故,融會了神話的傳奇色彩和樂府的文化韻味,寫得瑰奇迷離,搖曳多姿。
“風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誰教桂葉香” 轉以客觀事物來影射主觀感情: 菱生水中,大風吹來,波起浪湧,激得菱葉翻飛,菱枝欲折; 菱枝本柔弱,而風波 “不信”,是否意味著有些纖如菱枝的東西,是經不起生活的波浪的,即使“不信”,要逆勢而為,終究是枉然。月下露珠,誰會滋潤桂葉,讓其吐出馨香?流露出無可依靠、無所寄託的幽怨。頸聯的意象具體而鮮明,但象徵的意味相當隱晦,可能是抒寫那個女子在長夜無眠時的慨嘆,可能是暗示女主人公的不幸遭遇,可能是詩人自傷身世,歷來說法頗多。
尾聯“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 直抒胸臆: 就算相思全無益處,仍不妨礙為相思而惆悵的情懷執著、狂放。明知相思無益而惆悵不已,實已是情至深處,銘心刻骨,欲罷不能了。
中唐以來,以愛情、豔情為題材的詩歌逐漸增多。這類作品在共同特點是敘事的成份比較多,情節性比較強,人物、場景的描繪相當細緻。李商隱的愛情詩卻以抒情為主體,著力抒寫主人公的主觀感覺、心理活動,表現她(他)們豐富複雜的內心世界。而為了加強抒情的形象性、生動性,又往往要在詩中織入某些情節的片斷,在抒情中融入一定的敘事成分。這就使詩的內容密度大大增加,形成短小的體制與豐富的內容之間的矛盾。為了克服這一矛盾,他不得不大大加強詩句之間的跳躍性,並且藉助比喻、象徵、聯想等多種手法來加強詩的暗示性。這是他的愛情詩意脈不很明顯、比較難讀的一個重要原因。但也正因為這樣,他的愛情詩往往具有蘊藉含蓄、意境深遠、寫情細膩的特點和優點,經得起反覆咀嚼與玩索。
無題詩究竟有沒有寄託,是一個複雜的問題。離開詩歌藝術形象的整體,抓住其中的片言隻語,附會現實生活的某些具體人事,進行索隱猜謎式的解釋,是完全違反藝術創作規律的。像馮浩那樣,將《無題·鳳尾香羅薄幾重》中的“垂楊岸”解為“寓柳姓”(指詩人的幕主柳仲郢),將“西南”解為“蜀地”,從而把這首詩和《無題·鳳尾香羅薄幾重》說成是詩人“將赴東川,往別令狐,留宿,而有悲歌之作”,就是穿鑿附會的典型。但這並不妨礙讀者從詩歌形象的整體出發,聯絡詩人的身世遭遇和其他作品,區別不同情況,對其中的某些無題詩作這方面的探討。這首著重寫女主人公如夢似幻,無所依託,橫遭摧折的悽苦身世,筆意空靈概括,意在言外,其中就可能寓含或滲透作者自己的身世之感。熟悉作者身世的讀者不難從“神女”一聯中體味出詩人在回顧往事時深慨輾轉相依、終歸空無的無限悵惘。“風波”一聯,如單純寫女子遭際,顯得不著邊際;而從比興寄託角度理解,反而易於意會。作者地位寒微,“內無強近,外乏因依”(《祭徐氏姊文》),仕途上不僅未遇有力援助,反遭朋黨勢力摧抑,故借菱枝遭風波摧折,桂葉無月露滋潤致慨。他在一首託宮怨以寄慨的《深宮》詩中說:“狂飈不惜蘿陰薄,清露偏知桂葉濃”,取譬與“風波”二句相似(不過“清露”句與“月露”句託意正相反而已),也可證“風波”二句確有寄託。何焯說這首無題“直露(自傷不遇)本意”,是比較符合實際的。不論這首無題詩有無寄託,它首先是成功的愛情詩。即使讀者完全把它作為愛情詩來讀,也並不減低其藝術價值。
參考資料:
1、李商隱 著 周振甫 注.李商隱詩選集:江蘇教育出版社 鳳凰出版傳媒集團, 2006:237-238 2、蕭滌非.唐詩鑑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83:1218-1220賞析
李商隱的七律無題,藝術上最成熟,最能代表其無題詩的獨特藝術風貌。這首七律無題,內容是抒寫青年女子愛情失意的幽怨,相思無望的苦悶,又採取女主人公深夜追思往事的方式,因此,女主人公的心理獨白就構成了詩的主體。她的身世遭遇和愛情生活中某些具體情事就是通過追思回憶或隱或顯地表現出來的。
這首詩側重於抒寫女主人公的身世遭遇之感,寫法非常概括。首聯 “重帷深下莫愁堂,臥後清宵細細長”寫環境: 層層疊疊帷幔低垂的閨房,幽邃寧靜; 夜深了,閨房的主人上床後卻心事重重、輾轉反側,悽清的長夜何其漫漫。她為何遲遲不能入眠? 她在想什麼呢?詩中什麼也沒說,任由讀者去想象。
“神女生涯原是夢,小姑居處本無郎” 是她長夜無眠的思緒嗎? 如巫山神女一樣有浪漫的奇遇、過恩愛的生活,原來只是一場夢。至於這場夢是她的嚮往,還是曾經的巫山雲雨,已在歲月的流逝中變得如夢似幻,我們無從得知。但現狀很明顯,她還像清溪小姑一樣,獨處無郎。“本無郎” 有孤單、寂寥、無奈,也有自我安慰的味道。頷聯巧妙化用兩個典故,融會了神話的傳奇色彩和樂府的文化韻味,寫得瑰奇迷離,搖曳多姿。
“風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誰教桂葉香” 轉以客觀事物來影射主觀感情: 菱生水中,大風吹來,波起浪湧,激得菱葉翻飛,菱枝欲折; 菱枝本柔弱,而風波 “不信”,是否意味著有些纖如菱枝的東西,是經不起生活的波浪的,即使“不信”,要逆勢而為,終究是枉然。月下露珠,誰會滋潤桂葉,讓其吐出馨香?流露出無可依靠、無所寄託的幽怨。頸聯的意象具體而鮮明,但象徵的意味相當隱晦,可能是抒寫那個女子在長夜無眠時的慨嘆,可能是暗示女主人公的不幸遭遇,可能是詩人自傷身世,歷來說法頗多。
尾聯“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 直抒胸臆: 就算相思全無益處,仍不妨礙為相思而惆悵的情懷執著、狂放。明知相思無益而惆悵不已,實已是情至深處,銘心刻骨,欲罷不能了。
中唐以來,以愛情、豔情為題材的詩歌逐漸增多。這類作品在共同特點是敘事的成份比較多,情節性比較強,人物、場景的描繪相當細緻。李商隱的愛情詩卻以抒情為主體,著力抒寫主人公的主觀感覺、心理活動,表現她(他)們豐富複雜的內心世界。而為了加強抒情的形象性、生動性,又往往要在詩中織入某些情節的片斷,在抒情中融入一定的敘事成分。這就使詩的內容密度大大增加,形成短小的體制與豐富的內容之間的矛盾。為了克服這一矛盾,他不得不大大加強詩句之間的跳躍性,並且藉助比喻、象徵、聯想等多種手法來加強詩的暗示性。這是他的愛情詩意脈不很明顯、比較難讀的一個重要原因。但也正因為這樣,他的愛情詩往往具有蘊藉含蓄、意境深遠、寫情細膩的特點和優點,經得起反覆咀嚼與玩索。
無題詩究竟有沒有寄託,是一個複雜的問題。離開詩歌藝術形象的整體,抓住其中的片言隻語,附會現實生活的某些具體人事,進行索隱猜謎式的解釋,是完全違反藝術創作規律的。像馮浩那樣,將《無題·鳳尾香羅薄幾重》中的“垂楊岸”解為“寓柳姓”(指詩人的幕主柳仲郢),將“西南”解為“蜀地”,從而把這首詩和《無題·鳳尾香羅薄幾重》說成是詩人“將赴東川,往別令狐,留宿,而有悲歌之作”,就是穿鑿附會的典型。但這並不妨礙讀者從詩歌形象的整體出發,聯絡詩人的身世遭遇和其他作品,區別不同情況,對其中的某些無題詩作這方面的探討。這首著重寫女主人公如夢似幻,無所依託,橫遭摧折的悽苦身世,筆意空靈概括,意在言外,其中就可能寓含或滲透作者自己的身世之感。熟悉作者身世的讀者不難從“神女”一聯中體味出詩人在回顧往事時深慨輾轉相依、終歸空無的無限悵惘。“風波”一聯,如單純寫女子遭際,顯得不著邊際;而從比興寄託角度理解,反而易於意會。作者地位寒微,“內無強近,外乏因依”(《祭徐氏姊文》),仕途上不僅未遇有力援助,反遭朋黨勢力摧抑,故借菱枝遭風波摧折,桂葉無月露滋潤致慨。他在一首託宮怨以寄慨的《深宮》詩中說:“狂飈不惜蘿陰薄,清露偏知桂葉濃”,取譬與“風波”二句相似(不過“清露”句與“月露”句託意正相反而已),也可證“風波”二句確有寄託。何焯說這首無題“直露(自傷不遇)本意”,是比較符合實際的。不論這首無題詩有無寄託,它首先是成功的愛情詩。即使讀者完全把它作為愛情詩來讀,也並不減低其藝術價值。
參考資料:
1、李商隱 著 周振甫 注.李商隱詩選集:江蘇教育出版社 鳳凰出版傳媒集團, 2006:237-238 2、蕭滌非.唐詩鑑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83:1218-1220-
李商隱(約813年-約858年),字義山,號玉溪(谿)生、樊南生,唐代著名詩人,祖籍河內(今河南省焦作市)沁陽,出生於鄭州滎陽。他擅長詩歌寫作,駢文文學價值也很高,是晚唐最出色的詩人之一,和杜牧合稱“小李杜”,與溫庭筠合稱為“溫李”,因詩文與同時期的段成式、溫庭筠風格相近,且三人都在家族裡排行第十六,故並稱為“三十六體”。其詩構思新奇,風格穠麗,尤其是一些愛情詩和無題詩寫得纏綿悱惻,優美動人,廣為傳誦。但部分詩歌過於隱晦迷離,難於索解,至有“詩家總愛西昆好,獨恨無人作鄭箋”之說。因處於牛李黨爭的夾縫之中,一生很不得志。死後葬於家鄉沁陽(今河南焦作市沁陽與博愛縣交界之處)。作品收錄為《李義山詩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