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變的只能是老闆而不是員工
好視自己為獨裁者的臺海兩岸企業家,應該明白,政治獨裁者的時代早已過去,而沒有暴力機器相配合的區區商人,怎能還沉迷於獨裁的美夢?
臺海兩岸的企業家,經常容易產生一種幻覺,其實,雖然他只是一個商人,卻總覺得自己是君臨天下的獨裁者。
企業的獨裁者
事實上,政治上的獨裁者時代已經過去,可在區域性的企業帝國裡,獨裁者的故事,還可以變本加厲地延續。管理獨裁,行事嚴酷,好用權謀,企業像太平軍進南京時的壁壘軍營,而私生活甚至能像洪秀全一樣,按著編碼管理後宮。
私生活也很活躍的鴻海集團董事長郭臺銘,就是這樣一位原教旨主義的企業獨裁者。有意思的是,他自己也大言不慚地把位於深圳寶安區的富士康園區比作紫禁城,他的口頭禪是“總裁我”,一類專制王朝時期的“孤家寡人”。如果繼續考證,這種聲口極可能來自於軍營文化,自太平軍名將陳玉成以下,掌權軍人頗喜歡牛哄哄地自稱,比如陳玉成死前就自稱“本總裁”。
郭臺銘生於1950年,那時臺海兩岸的政治文化,均為絕對服從的叢林法則。民主的開始是你敢於自殺,而專制的特性是你不敢自殺。如果你要自殺,我就殺你全家。郭臺銘和幾乎所有那個時代的國民一樣,害怕它,服從它,愛上它。做事說話都是領袖和總司令的聲口。
郭臺銘幸福的是,直到2007年之前,富士康的臣民中,還有大量比他晚生十年二十年的大陸公民。這些中青年人成長於前改革開放時代,他們既不瞭解城市,也無意瞭解。他們更大的夢想是賺取錢財,回家鄉蓋房子,至於罔顧《勞動法》地夜以繼日工作、低廉而且經常被剋扣的工資、動輒被辱罵的屈辱生活,實在算不得什麼。
遭遇“千禧一代”
然而時代變了。
2008年開始,生於紅旗下、長在開放中的“85後”和“90後”登場,並迅速成為富士康帝國臣民—一線工人主體。在做慣臣民的父輩眼裡,這些“千禧一代”(1984~1995年生的和電腦長大的一代)具備了太多讓他們看不順眼的缺陷,諸如自私、孤僻、自我、懶惰和不安分。但公平地說,這些所謂缺點,換個角度看,不過是這幫傢伙不具備做聽話臣民的特點罷了。而如果換個標準,自私可能是捍衛獨立,孤僻可能是注重心靈,自我可能是自信夢想,懶惰可能是愜意人生。如果是重視公民權和機會均等的社會,沒準這些都是好品質。而他們諸如創造、活力、藐視權威、相信夢想的品質,更可綻放光華。
無論郭臺銘多麼強悍,改變規則和文化的只能是他自己,而非富士康裡佔據大多數的80後甚至85後。兩岸企業獨裁者,他們相當多人成長於獨裁社會,接受並履行那個時代的生存法則,並視為理所當然。然而近30年,自由的種子已經復甦,人性的魔盒已經開啟,現在的年輕人不可能再主動接受那個規則。他們是對的。
好視自己為獨裁者的臺海兩岸企業家,應該明白,政治獨裁者的時代早已過去,而沒有暴力機器相配合的區區商人,怎能還沉迷於獨裁的美夢。
當然,我們不得不說,郭臺銘已經算是臺海兩岸企業家裡非常能照顧員工福利的企業主,人們更願意如此分析富士康:精神上的血汗工廠。這是郭臺銘的委屈,也是他的悲劇。某種程度上應該感謝他,山西黑磚窯裡是較少自殺現象的,因為那裡沒有最苦,只有更苦。郭臺銘這樣的企業主,因為開啟了企業文明,逗引了員工夢想,使得青年有了追尋美好生活的慾望,只不過壁壘森嚴的管理桎梏了這一切,讓他們容易在反差中難以自拔。者,就算郭臺銘變成善人彌勒佛,可能也難以解決這種反差。
郭臺銘已經做了自己所能做,連續為內地員工加薪。但從中國國民生存來說,由於遷徙自由被剝奪,保障嚴重缺陷,加上高房價徹底剝奪人們安居的夢想,使得企業就算大幅度增加工資,業已成為杯水車薪,完全無解國民的絕望。
必須改變的老闆
我們需清醒的一點是,中國平民有暴烈的武力訴求平等的傳統,此點是寫入儒教經典的。且現代革命本身亦藉此成功。
值得注意的是,青年員工對企業專制的反抗,正表現出一種越來越明顯的自虐傾向。此種反抗特性是,既然我反抗不了不公,那麼我可以毀滅我自己。
“自殺式反抗”是新群體運動形態。其本質是:如果我不能打動你,那我就打動整個世界;如果我不能使你同情,那我就通過我自己的毀滅使你絕望。這種對社會心理的摧毀,必然帶來牽連世界的多米諾效應。
管理者如果再不採取有效措施,必將非常危險。“自殺式反抗”如被反覆被習慣,必然使社會存在的心理基礎崩潰,同時衍生具有規模效應的恐怖主義。
值得注意的是,《人民日報》最近已經連發幾篇評論,官方學者也在發表言論,核心議題就是如何解決國民收入分配問題、稅負問題、戶籍問題和社會保障問題,這可以視作一個好訊號,也是當前解決跳樓罷工等一切危機的必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