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開的凋零
七月,我再次走進了雨季。儘管北方的雨季並不抒情,甚至帶了北方漢子的脾性,卻在盛夏時候,如期到來。
是的,乾旱的天氣,雨說下就下,絕不拖泥帶水,絕不半推半就、走走停停。就那麼直爽地猛然間陰雲密佈,就那麼痛快地突然間落了下來。這樣的雨,儼然就是我的父老鄉親。既然笑,便笑得豪爽,既然哭,便哭的徹底,多少喜怒哀樂都直白真誠地表露出來。
炎熱的季節,能有一場雨水,該是多少人期待的事情。我知道,就連地裡的莊稼,也在烈日下期盼著,等待著。
舊時的村莊,儲滿了池塘。我甚至去想,假若用現在的衛星地圖描繪,那定是鑲嵌在村裡村外的一面面鏡子。它們那樣蔚藍明澈,讓土做的村莊充滿了靈氣,讓土做的孩子,像魚蝦那樣在盛夏的懷抱裡嬉鬧暢遊。還有荷花,滿池滿塘玉立在水中。哦,那又是多麼美麗脫俗的花朵!於淤泥中淨身而出,不但散發著清雅的香氣,還引來點水的蜻蜓。
雨季到來,滿村的池塘便不再是荷花和孩子的樂園。這時,我看見湍急的雨水在地面上奔流而去,它們彙集著,奔跑著,如千軍萬馬沿著村路,沿著溝渠,流進一處處池塘。於是,雨後的村莊更顯利落,花草樹木愈見蔥綠,地上的雜物被雨水洗滌一空。哪個傍晚,我們一家人便把飯桌搬到了院子裡,就著雨後的清新空氣,就著自家菜園裡的豆角黃瓜,說說笑笑。
如今呢,如今的村落,早已沒有了記憶中的池塘。儘管雨水每年落下,卻如無頭的蒼蠅,四處亂撞,再也找不到棲身的地方。那些工廠,煙囪,那些直白僵硬的水泥道路,怎麼裝得下村莊的整個夏季。是的,就像我所看見的城市,再也沒有排水的能力。原本充滿了詩意的雨水,竟然一次次地演變成了人為的“天災”。莫說六十年一遇,莫說百年一回。我想,是不是社會的頑疾,已經深入到了肌體的每一個角落?江河溝渠,池塘湖泊,幾十年內已僵硬堵塞,現代文明的壁壘,也在雨水中坍塌淹沒。
是呵,還有夢中遙望的藍天白雲,還有我一次次默唸著的真誠、善良。它們都在時光的面前,逐漸遠去。
而我所懷念的村莊與城市,便成了緬懷過去時留在文字裡的孤獨的風景。它們在我的夢裡那樣自由的盛開,又在我的夢裡,無奈的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