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民間美食的散文

  吃前有期待、吃後有回味的東西。這就是美食。下面是小編給大家帶來的,供大家欣賞。

  :薰 魚

  逢到過年,家家戶戶就開始忙活起來,都要趕緊準備年貨了。

  水陽金寶圩乃魚米之鄉,老家的親戚們,一到年關,就會送來一米多長,重達三十多斤的鐵青魚,此魚該是生在長江裡的。因魚碩大,隔壁的鄰居們都會好奇地跑過來圍觀。此番情景,雖時過境遷,然歷歷在目。如此大魚,該怎麼吃才能吃的出彩?魚頭,自然是用來燉豆腐,加點蒜段、芫荽,舀一勺磨製的鮮辣椒醬,添少許豬油,便越燉越香,鮮美之極,此是父親的大愛。

  冬夜好似極為漫長,開水般空洞拖沓,迷離在桔黃的燈光下,母親那洗魚的雙手,早已被冰水凍的通紅,見她拎起一截魚身,庖丁解牛般刀切成塊,一塊塊厚魚片,丟進大鐵盆裡,用料酒去腥、醬油上色,撒入鹽和糖,隨即刀切薑絲一撮,入盆中攪和均勻。稍稍醃熗三十來分鐘,再用竹筷夾起,一塊塊碼在大竹匾裡。

  翌日清晨,冬日和煦,且是謝天謝地的好天氣,父親把裝著魚塊的大竹匾搬置於瓦房頂上,讓其舒坦地沐浴陽光。我帶著幾本小人書,悄悄爬上屋頂,在屁股下墊了兩片碎瓦,坐下來。我得守著竹匾,不然,淘氣的貓兒肯定閒不住,定想跑上來偷腥的,我怎能讓它得逞呢?小人書早就翻了無數遍,我心猿意馬的躺在屋頂上晒太陽。見魚塊朝上的調料汁已凝幹,我用小手將其一塊塊翻了個身。陽光好,晒一天的太陽便可以了。

  傍晚時分,忽聽得母親叫嚷:““趕緊收了,再晒就晒硬的了。”我端著大竹匾,遞於她手中。晒好的魚塊,醬色深附其上,經過陽光的光合作用,已有蠟質之感,拿起一聞,像是散著太陽的味道了。晚上,母親在生鐵黑鍋裡倒了半鍋油,待油溫上來,把魚塊放進去炸制,炸熟了,用鐵絲兜勺瀝油。那金晃晃的魚塊,飄散著魚香,悄然間就四溢滿屋了,口水那個流啊。母親夾了一塊給我嚐鮮,問我味道怎樣,我哪裡還說得出話,一個勁的點頭:“嗯嗯嗯,好好好,再來一塊可行!?”母親看著我的猴樣,笑出聲來。

  我猜,大多數的人並不知道為什麼叫“薰魚。”用宣城話,往往會把薰魚,叫成“鮮***xuan***魚。因而,我一定要說的,薰魚之“薰”是指薰晒的意思。薰晒法,古時便有。魚塊經陽光薰晒之後,可使儲存時間延長,腥味消散,且味道適口。母親在長形的竹篾籃子裡墊了幾張大報紙,待炸好的薰魚冷卻之後,倒入籃子裡,懸掛於房樑通風之處。在皖南,薰魚可歸類為年菜,一到過年,家家戶戶都少不了要做的。

  做年夜飯,“薰魚”乃是濃墨重彩的一筆。炸好的薰魚塊,抓入鍋中,經燴制之後,方可裝盤上桌。燴,是烹飪方法之一;倒入水,加糖、醋、鹽、醬油調出色味,小火燜煮,稍稍勾芡收汁,即可出鍋。裝盤後,捻些許綠蔥,點撒盤中,醬黑色襯著星星點點的綠,一盤美味便活色生香地呈在面前了。

  薰魚的燒法,多數以燴製為主。而另有一法,卻鮮為人知。

  早年間,水陽有個德和居,人稱“三層樓”,老一輩人無人不曉。“三層樓”的菜式,樣樣經典。吳兆義師傅是半路出家的大廚,一九五七年之前,他是在水陽農具廠,後因愛好廚藝,得到“三層樓”名廚王永貴大師傅的指點傳承,所做的一道薰魚,獨樹一幟,與眾不同。用青魚切塊,晒兩小時,入油鍋炸制,再用糖、醋、薑片,調製冰滷,將炸好的魚塊浸泡冰滷之中,可長期存放。其味道***清爽鮮嫩,魚香味獨特,嘗之口舌生津,回味無窮。也不知母親從何處學來此法,總之,她老人家能做得出。一日,母親特意做了這道菜給家人品嚐,一***,我便感覺是出自大酒店的風味,出手不凡。我趕緊跟母親學了這一手,如今,這盤“冰滷薰魚”的經典菜式,宣城怕是沒幾個人會做的了。

  水陽“三層樓”原址在水陽老街,前一陣,我和友人去水陽採風,特意向老街上的老人家打聽“三層樓”,如今再也尋不著了。那些大師傅們,以及那些精品的菜式,已然成了過往。“蟹糊羹”、“蓮子羹”、“銀魚蛋羹”、“水陽羊糕”、“卡燒豆腐”、“開陽乾絲”、“冰滷薰魚”等等,無不精彩。這些名菜,恐怕是很難吃到了,且一古腦兒地,珍藏在老一輩人記憶的匣子裡,但凡能聽到這些,也就足以吊起人們的胃口,讓人對這些美食產生無限嚮往。

  想來,我對美食的喜愛,真非無來由。時而慶幸,活在宣城,是一種別樣的爽然。耳濡目染的家庭影響,在悄無聲息中,已薰陶了我的內心。

  :岐山臊子面

  陝西地界,吃麵必吃臊子面,省城西安以及各縣鎮到處都是岐山麵館,原產地岐山就有了民俗村,大多都在周公廟附近。那個偉大的周王朝肯定與吃喝有點關係,周武王揮師東進、逐鹿中原,除政治口號以外,臊子面、鍋盔、麵皮具有極大的號召力。

  關西大漢到秦始皇時代,就成了讓山東六國瑟瑟發抖的虎狼之師。已經是 2004年了,岐山地界臊子面的最高紀錄還保持在六七十碗;一個人一頓吃六七十碗,不是南方人吃米飯用的酒盅碗,是大老碗。你可以想象周秦漢唐那個英雄時代陝西人的飯量有多大!周武王和秦始皇的士兵肯定用的不是碗,是臉盆大的頭盔,牛筋一樣青橛橛的耐嚼耐咽的長麵條,又辣又酸又燙,跟化開的鐵水一樣地湯澆到面上。湯是不喝的,回到鍋裡不停地輪迴往返,絕對在六七十這個數字以上,血就熱起來,眼睛跟臉紅得噴火,心跳咚咚如鼓,只等一聲號令,人的原始血性剎那間就爆發出來了,這就叫氣壯山河。陝西人的黑老碗絕對是古典武士頭盔的變形,周人秦人從岐山出來揮師東進,漢人唐人延續這個偉大的傳統,東出潼關後,又開鑿西域。他們高貴的祖先本來就是西北的遊牧民族,西起周原東至潼關的八百里秦川把他們從牧人變成了農民,牧草到莊稼這種奇妙的轉折並沒有減弱他們馳騁大地的勇氣和想象力。依然是巨大的青銅和鐵的頭盔,穿越河西走廊,穿越中亞細亞,汗血馬苜蓿葡萄跟麥子穀子長在一起,秦腔花兒跟十二木卡姆連在一起。張騫、玄奘這些孤膽英雄就沒有那麼多講究了,死麵餅子和羊肉往銅缽鐵盔裡一放,倒上水,架上火煮爛煮透,一碗下去,肚子就圓了,拍一拍跟鼓一樣嘭嘭嘭,可以撐到天黑。羊肉泡饃絕對是戈壁沙漠的產物,一天只吃一頓,人成了駱駝,至少是駱駝影響了人的腸胃。

  周人是比較講究的,即使征戰也不能急吼吼,也一定要從容大方。臊子麵湯寬,讓人覺得奢侈,頭盔那麼大一碗湯、碗底就一筷頭面條,可這一筷頭面條又長又筋又燙,一粘嘴脣,急速吞嚥,就發出哨子一樣的噓噓聲,一碗接一碗快得不得了,要用盤上,大木盤裡十幾碗,一個女子端著,吃一碗遞一碗,跟轉盤機槍一樣。我小時候親眼見過十幾個小夥子吃筵席,主人窮於應付,大鐵鍋不停煮麵煮湯,一大群女子穿梭般端面,還是跟不上,小夥子們出主人洋相,跟不上就用筷子敲碗。紅事白事,總要提防村子裡虎狼般的壯漢。連十幾歲的半大小子也在提防物件之列。這種飲食啟蒙對一個鄉村少年非常重要。臊子面的湯是用臊子肉做的。五花豬肉切碎,慢火燣一小時,跟燉東坡肘子差不多,不是炒也不是煮,也不是燉,加上辣子醋,慢慢地讓豬肉燣成糨糊狀,有一股濃烈的酸辣香,湯也是酸辣味,一層辣子油,一口吹不透。四川湖南的辣,山西的醋,在岐山面跟前是小巫見大巫。我七八歲的時候吃豬肉傷了脾胃,再也不吃豬肉了,吃臊子面只吃一二碗,幾乎是嬰兒的飯量,你可以想象在岐山那地方有多狼狽,一個人吃不成飯,誰都瞧不起你。

  我的外婆是一個鄉下老太太,外孫吃不動飯她著急呀,心裡急,臉上看不出來。慢條斯理地講她輝煌的過去,農村婦女所有的輝煌就是廚房,有米沒米必須讓煙囪冒煙,而且要冒得筆直雄壯直薄雲天,在她的講述裡臊子面的麵條應該是青色的,案板上,面擀開,又揉到一起,再擀開,再揉再擀,麵粉的筋絲全被拉開了,營養全都出來了,煮熟後就是青的,筷子挑起可以看見對面的人影,跟玻璃一樣,客人們吃到六七十碗的時候,總要站起來鬆鬆腰帶,放開肚子再吃十幾碗……我還記得六十多歲的外婆眼冒神光的樣子,我的口水咕咕叫著嚥到肚子裡,我都聞到了又濃又尖的酸辣味道,跟夢幻一樣。在夢幻的後邊,外婆真的到廚房去操作了,彷彿在童話世界裡,我聽到和麵的聲音,我聽到揉麵的聲音,我看見面被擀開了,跟被單一樣一次次展開,白麵變成青面,沿著擀麵杖切成細絲,酸辣湯瀰漫了屋子瀰漫了古老的周原大地,那年我十二歲,我一口氣吃了三十五碗。外婆用雞肉做的臊子。我還清楚地記得我吞吃麵條的噓噓聲。

  :童年味道

  如果童年是一種味道,必是混雜了許多味道的一種味道。那些,或者說那種味道,錯綜複雜,超乎是與不是、似與不似,深埋在識海一隅。

  是一封綠豆糕的味道。父親騎單車馱了他,去溫泉浴池洗澡。回程,漫坡,大太陽,照得馬路上白花花一片。騎得累了,尋個陰涼茶鋪坐定。兩杯茶,普通茶種,正經是雨前新茶。杯也是普通玻璃杯,看得見開水中浮浮沉沉舒舒捲卷的葉片。綠豆糕是「月中桂」的,重油重糖,***卻甘涼沁香,暑氣消散。

  是一罐麥乳精的味道。假期作業拖著不想寫,只呆呆坐著,目光越過窗外花架,看遠遠有鴿子飛。閒得慌,也饞得慌。偷偷用起子撬開麥乳精鐵罐,舀一勺含著。一顆顆一粒粒,粗糙,力氣用大了,舌尖生疼。用口水濡溼化開,甜,也香。

  是一個肉包子的味道。鮮肉餡,破酥千層皮。大籠屜蒸出來,一隻手抓不住,燙。騎在父親肩頭吃,卻只啃了愛吃的肉餡。想想,低頭問:「爸爸,你要不要吃包子」。遞過去包子皮,父親愕然,然後大笑。

  是一碗湯泡飯的味道。父母要上班,一戶老人幫忙照顧,全託。老人家節儉,又怕娃娃吃太多壞肚子,每頓只喂一小碗湯泡飯。長大了,碗大碗小,每頓也只是一碗。瘦,母親一直埋怨那對老夫婦。可那段時光也特別值得懷念。那戶人家門外,是熱鬧的「挑水巷」,古玩鋪、寫字檔,在青石板路兩側林立。挑擔賣糖的敲著錘子鑿子,叫喚「叮叮糖」。一分錢,只要一分錢,小販就放下擔子,敲下一小塊麥芽糖給你。不能咬,粘牙。含著,甜好久。

  是一個口酥餅的味道。也重油重糖,卻是酥脆易碎,咬下去,清脆一聲響,香味兒能直透到頭頂三尺開外。幼兒園排練「寒號鳥的故事」,要跳要唱,「寒冷的冬天來到了,我們都已準備好」。排好了,去花燈團演。演完下臺,一人發一個酥餅,算是慰勞,也為讓娃娃們能安靜坐著。想起妹妹愛吃,捲起毛背心下襬包起來留著。小心捏了一路,回到家,酥餅已裂成碎片。多年以後,每當妹妹打電話說不開心的事,他就想起那塊酥餅。總想著奉獻給家人的那點心意,捂著藏著,等拿出來,也會已經碎了吧?

  如今他飯局不斷。有時在飯桌上擱下筷子,嘴裡那口突然變得無味,多年前聞過的、咬過的、舌頭觸碰過的、在喉嚨間滑過的,卻極其具象地流竄向感官,讓他一時出神,渾忘了窗外風雨瀟瀟,已是由春入夏的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