劃過天邊的火焰

    我常常走在闊路中央,任那些單車少年在身旁滑翔,長風吹皺我的衣裳。 我的目光就凝戀在那些單車上面,心就感受飛翔。

十七八歲的年紀,街上微雨瀝瀝,單車在心儀的女孩身旁故意掠過,濺起水花朵朵,我擺一擺頭髮,載著女孩的嬌嗔迎雨飛翔。

到了暑期傍晚,又和陽子約伴,南走高壩,北遊發放,摘一棒清源的玉米,挖一顆松樹的洋芋,作別星星狡黠的目光,載著滿懷的惴惴愉悅回航。

簡約的年代,簡約的城市,簡約已極的單車;色彩,線剎,擋泥板……承載了無憂的青春。我先後,曾擁三輛單車。一輛鵝黃,一輛骨黑,一輛嫣紅。色彩註定了他們的名目,也註定了與我的姻緣。

那鵝黃,柔骨薄輪,嬌小依人,我從黃羊輕輕騎來,六十里風情共賞,它是我預約的新娘。因為新居喬遷,去借陽子音箱,歇寄在他家小小柴房。圓月彎彎,那柔美鵝黃勾醒了無眠睡眼,只一晚,便被人多情牽去。陽子尷尬,吞吐幾日才說真相。我悵然一笑,始知車人皆如,此款註定今生一面。

那骨黑,車把猶如一把薰骨橫放,通體皆烏,獨特無比。陽子訕笑款貌醜笨,我卻莫名喜歡,只一眼,便付款,那是前世無緣的今生兌現。我迎娶了它,六十里清風相伴,一路騎到黃羊。

國道筆直,清風過耳,那時候我愛極了紅衫,春秋皆穿,青春絢爛,騎上骨黑,滑翔,滑翔,風一樣流淌。那紅衣,似火焰,在大道上獵獵飛翔;耳畔,風在呼喊,它說:你看,青春如,如此短暫,卻盡絢爛……

那些快樂和感傷的日子,骨黑載著歡喜和清愁,搬運到天邊,在那水天一色的邊際,陪我豪邁而歌,陪我肆聲而泣,傾盡年少心事。

那些星月皎潔的夜晚,它又載我到武家寨的村巷,找尋一個叫秀秀的姑娘,它從不嫉妒,它知道它冰涼的脊骨焐不暖我驛動的心房。

而後捎菜運面,採購繁忙,一如妻任勞任怨。髒了,洗洗;病了,修修;韶華雖失,柔情依然,直至它垂老無力動彈。

骨黑老去,嫣紅又續。

它妖嬈的體骨載著我繼續奔波在街市。常常,我攪它清夢,牽它起程;又常常,華燈遲暮,才帶它回家。它嬌體染塵,被我拖累的不成樣子,它嫌棄我了,不趕路了,不聽話了,周身鳴叫著以示反抗了,甚至還把我重重的撂在地上了。而我,也漸漸不喜歡它了,總覺得那嫵媚色彩不適宜自己的粗淡,就狠了心,低價轉讓。

而今,鵝黃已失,嫣紅另許,惟有骨黑情深依依,它駐留在樓下車棚裡,破骨嶙峋,塵垢傾蓋,幾次都未仍棄。我想,待個陽光明媚的春日,一定換了那身紅衣,牽它出門,騎到水天一色的邊際,展開雙臂,如一抹,破風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