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消失的祕密

  天氣預報裡說,8月6日傍晚,呼和浩特將會迎來入夏以後最大的一場雨。

  20時許,樓下小販的吆喝聲開始衰弱,關起窗戶,頭頂只一片寂靜。

  21時,玻璃窗上終於開始滴答作響,但這聲音也只咋呼了三分鐘不到就偃旗息鼓。

  21時30分,眼鏡打來電話,說與我分開時太過著急,將他的家門鑰匙忘記在了我的揹包裡。我翻下床去尋找,開啟揹包拉鍊後赫然發現,一支已經被用掉了四分之一的口紅安靜的躺在放著眼鏡家門鑰匙的那個夾層裡。

  在和眼鏡反覆確認了那支口紅不是他放鑰匙時一併留下的之後,我開始在腦袋裡仔細搜尋起來。

  整整一個下午,我二人幾乎形影不離,分手之後,我也再未見過其他人。

  我有出門前檢查包的習慣,因此可以確定這支口紅出現的時間一定是在我和眼鏡見面之後。

  再有十一個小時,我將要踏上南下成都的火車,而此時,屋外死一般沉寂,該來的暴雨並沒有來。

  我有一個惡習,那就是當我對某一件事情實在毫無頭緒時候,就會下意識的選擇暫且將其擱置一邊,然後自欺欺人的假裝這一切已經迎刃而解,再然後隨著時間的推移,再慢慢將其淡忘,當作從未發生一般。前女友說我的這種行為屬於典型的不負責任和逃避事端,我不置可否。

  眼鏡拿了鑰匙之後就神色匆匆地再次返回了家,他沒有再向我提起口紅的事,這倒讓我有些意外,認識他的人都知道,這貨粗獷的身軀下可是藏了一顆小女人八卦的心。

  第二天早上九點的火車,這個晚上,我需要充足的休息,眼鏡走後,我很快就將口紅的事拋之腦後,隨之就進入了夢鄉。

  夜深,暴雨終於到來。

  火車一路穿山越嶺,手機訊號時好時壞,經由秦嶺一帶,手機幾乎成了報廢品一個。這期間,我只接到一個快遞打來的電話,說包裹放在小區的收發室,讓我儘早取回。掛掉電話後我發信息給眼鏡,讓他抽空幫我去收一下,不過發出去之後卻一直沒有等到他的迴應。

  經過27個小時的顛簸跋涉,8號中午,我終於抵達成都,而下火車前的半個小時,手機才總算恢復正常,緊接著,眼鏡的資訊就過來了,不過所發內容有點莫名其妙,上書:口紅的事我知道,想知道真相回來再說。我打電話過去,已經關機。

  這世間事,大多數都是圍繞著吃喝拉撒睡展開的,而這大多數裡的大多數都是無趣的,可我要說的是,當一件無趣的事情被冠上了神祕的元素之後,就會變的有趣起來,就比如誰動了我的乳酪,就比如無端多出的口紅,再比如,眼鏡的神祕失聯。

  此次成都之行,除了來遊玩之外,我還有自己另外的盤算。

  母親臨行前說,未來成都,將是你安身立命的地方,你要在這裡工作,在這裡娶妻,在這裡生活,而尤為緊急重要的就是這次先把戶口遷移過去。也就是說,我將要離開土生土長的內蒙,離開那幫包括眼鏡在內的朋友,從此長留成都,再難交集。

  6日傍晚,我和眼鏡一行人小聚,酒桌上他們一邊為我踐行,一邊責備我的不義,痛罵我舍兄棄弟獨自瀟灑。酣暢之餘,我只能一邊賠笑,一邊信誓旦旦的承諾,定帶成都最正宗的火鍋底料歸來,而關於要離開的事我只字未提,我不願意說,只是不想這份告別過早的到來。

  戶口遷移的一些事項辦理的頗為順利,這當然要感謝手中的鈔票和親朋間強大的人脈,再接著,我要見一見未來陪我走完一生的人,再然後,和成都的這幫狐朋狗友喝個天翻地覆,最後……電話裡向眼鏡他們一一告別。這一切,都在我的算盤之中。只是……

  讓我一直糾結的問題是,我該怎麼說起?你們的正宗火鍋吃不成了,老子暫且不回來了。還是煽情的發條微信:兄弟們保重,來生,我們努力生在一窩。反正無論怎樣我都逃不掉一個言而無信,無情無義的罵名。我不是沒想過回去當面說清,我把火鍋底料帶回去,然後大夥兒圍在一起吃一頓正宗的成都火鍋,席間喝他個你死我活,趁著醉酒,藉機說出,再然後呢?他們教會了我打架,教會了我趁夜翻女生宿舍,就是沒教會我如何流淚。如果告別時我落淚了,他們落淚了,該怎麼辦?這對於一群內蒙老爺們兒,實在太過殘忍。

  我沒有想通,所以只能再次讓歷史重演,丟在一邊,管他媽的,我心想,先在成都喝完這一場,說不定我就忘記了,也說不定,我就找到解決的辦法了。

  對於成都,我並不陌生,大學四年,工作兩年,哪條街的小吃最巴適,哪條巷子的妹子最正點,我幾乎都刻在了腦子裡,而六年的時間,我自然瞭解的不單單只是成都這座城市,在這城市之下,我還結識了一大幫成都的人。大學裡上下前後左右鋪的室友、工作後志趣相投的同事、以及同在異鄉的內蒙人。

  這幫人聽說我又回來了,臉上已經淡去了以往的喜悅,畢竟隔三差五就回來跟他們深情告別一次的人,看起來總有些“狼來了”的意味。

  第一天見是舊同事、第二天是內蒙老鄉、第三天是大學同學、第四天又是同事……胡吃海喝的同時,也是吹牛逼和空歡喜的戰場,千篇一律,跟同事扯完,第二天接著向同學繼續重複。

  沒有新意的事就是無趣的事,無趣的事寫出來讓看得人也無趣,我不是個無趣的人,所以不會一直強調無趣的事,那到底什麼是有趣的?眼鏡接連一星期的消失就是。我每天下午從住的地方出發,然後一下午基本活躍在九眼橋一帶,直到晚上十二點過後回家,回家後我要洗漱,洗漱上床後就開始給眼鏡打電話,但蹊蹺的是,整整一個星期,他的電話一直處於關機的狀態。

  眼鏡的生活規律我最清楚不過,不到凌晨兩點,他不會回家,即使偶爾兩點之前在家,他也一定在“王者榮耀”或者“打大A”,像這樣一連消失一個星期的事情,在他身上,是史無前例的。

  原本口紅這事,我只當是翻舊衣服時搜到的零花錢一樣,當下好奇,過後誰管它來自哪個從前,而此時,眼鏡的最後一條資訊,加上一個多星期的關機,開始讓我意識到,這件事已經不再是多與少這麼簡單了。我心裡已經隱約感覺到,眼鏡出事了。

  後來的一個星期裡,我每天除了拜訪各個親戚之外,惦記的最多就是一直給眼鏡發信息打電話。功夫不負有心人,在我到達成都的第十天,眼鏡終於有信了,但是,看到他的資訊之後,我才明白,一切,才剛剛開始。

  “7月15號夜晚,我們喝完酒開車撞倒的那個女生,她死了,就在你去成都的前一晚。”

  “什麼意思?這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入院三天後,醫生不是說一切無礙了麼?”

  “我已經訂好了去雲南的機票,我們在那裡碰面,她已經知道了你在成都,趕快離開,千萬別回呼市,千萬不要。”

  ……

  手機“咣”的一聲掉落在地,我的手在發抖,而眼鏡再一次沒了迴音。

  她是誰?死了的那個女孩?她是什麼?她為什麼會知道我在成都,而那支口紅,和她又有什麼樣的關係?我的腦子已經開始不夠用了。口紅…口紅…我在嘴裡一直在不停的重複著,但這口紅,到底什麼來頭,我卻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

  夜深了,我還在一遍又一遍不停的撥打著眼鏡的電話,但是熟悉的女聲,慢慢將我從失望的邊緣代入恐懼的邊界,眼鏡出事了,黑漆漆的房間裡,彷彿有個人一直在我耳邊低吟,向我灌輸,我想要將自己努力帶回現實生活裡,但一切都是徒勞,我的耳邊,只有那五個字,眼鏡出事了。

  凌晨兩點,一陣晃動將我從恍惚當中驚醒,地震了。

  雲南,雲南,眼鏡說了,在雲南碰面,對,我要去雲南,眼鏡帶著答案,在雲南等著我,只要我到了雲南,一切自會揭曉。

  路過的陌生人,願你貪吃不胖,願你懶惰不醜,願你的深情不被辜負,願你的餘生都有人陪,最後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