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子的感人文章

  孝順長輩是一種美德,人間始終流傳著很多感人的孝子故事,下面就是小編給大家整理的,希望大家喜歡。

  :最感人的孝子

  孝順長輩是一種美德,不管家庭是貧窮還是富裕,只要孝順就一定會有好的回報。漢朝有一個叫江革的人,他就很孝順。

  江革從小就沒了父親,和母親相依為命。因為當時盜賊很多,江革就只好揹著母親離家逃難。在路上,幾次遇到了劫賊,想要把江革給抓走,江革總是流著眼淚說:“我有老母年邁,需要人供養,請各位放我一條生路吧。”劫賊因為被感動,所以把他給放走了。轉了地方,江革就更加貧窮,連衣裳鞋子都買不起,但是他想盡了一切辦法來掙錢養母,結果母親要用的東西一樣不少。後來,母親還是去世了,江革每天都在墓旁,睡覺也睡在墓旁。別人見他很孝順,舉薦他做了官。

  在我們生活中,很少遇到像江革這種情況,但平常的生活中也可以體現孝順。幫長輩做家務活,在公共汽車上給老人讓座,幫老人拿行李,扶老人過馬路等,這些都是孝順的事。比如說我媽,就是一個很孝順的人。在外公生病的時候,她很傷心,大老遠從深圳趕到武漢,在醫院裡通宵看護外公,長達半個月。每天幫助外公做按摩,還經常扶著外公練習走路,回深圳後,還每天打電話過去噓寒問暖。再比如說,我爸爸有一個同學的女兒,跟我差不多大,她每次放學回家的時候,都要先買菜,回家的時候自己主動做飯。

  我平時也有不孝順的地方,比如說我跟父母頂嘴,不聽父母的話、有好東西捨不得分給父母,不主動做家務等,這些都是不孝順的行為。

  我今後一定改正,不跟父母頂嘴、聽父母的話、把好東西都分給父母、主動做家務等,一定要把不孝順的地方改過來。

  :做個孝子孝女

  每一次看著老爸那雙紅通通的眼睛,我的心不由自主揪緊了!那黝黑瘦弱的身軀是誰呢?定睛一看,我的淚水慢慢的流下來了,那是……老媽!滿臉佈滿了可惡的皺紋和銀白的頭髮,我心疼的望著老媽。老爸和老媽,為了這個家庭,負出的實在是太多了……以前看著老爸老媽起早貪黑的幹活兒,我並不以為然,直到長大了才知道,原來……這就是導致老爸老媽,迅速變老的原因!!!!!“學會成長、學會幫忙、學會孝順”……這是我人生所要追求的目標!!!在外面的世界裡,無論被別人怎麼的欺負、嘲笑、辱罵,我都堅持的咬緊牙關,決不讓自己怯弱的沉輪下去。我從不將自己在外面所受的種種挫折向老爸老媽訴說、哭泣!我不要因為我的問題新增父母的煩惱。……在深圳工作了大約一個月,感覺一切都像是在做夢一樣,我迷迷糊糊的!唯一清楚的是,我的右眼睛老在胡亂的跳來跳去。我並不是個迷信的人,我不相信“左跳錢,右跳災”的俗語。可是,也不知道為什麼,在深圳的日子裡,我每天都心情鬱悶、找不到開心的鑰匙來!我開始胡思亂想:家裡有沒有出什麼事?我是不是太背了?走到公路會不會被車撞到?經過幾番思想鬥爭,我選擇回家!不顧老闆異樣的眼光,不顧鄉里人的嘴舌,我直奔“溫暖心家”。回家一看,我傻了眼,原來,不是我的胡思亂想,而是……

  回到家裡,看到父母一下子衰老了許多,才知道,原來父母奉獻給我們的遠遠不少,而我們回報父母的遠遠不夠!

  真的,當我們在豪爽的大吃大喝,花錢像流水一樣的時候…

  是否可以?靜靜的想想:這時我們的父母,吃的是鹹菜豆腐,還是醬油喝粥呢?

  在省吃儉用,花錢華得一張數了一張的時候,我們的心靈又被“什麼”撞擊了一下呢???

  …………

  每天下班的時候,我的心暖暖的。

  心…好舒服,好暖和啊!

  無論工作得多麼辛苦,每次回家,看到老媽為我們忙碌的張羅著飯菜的時候

  ‘心’總是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暖流來

  所以說,此刻的我是快樂的,現在的我是幸福的!

  “我擔憂得眼淚往心裡流”這是剛才老爸說的唯一一次嚴肅的話。

  我震驚的看著老爸那佈滿愁痕的臉頰,我……

  我原本愉悅的心情一下子跌入了傷感的旋窩裡,無法自拔!

  種種災難爭先恐後的跑進我那貧窮的家庭裡,讓我們家人不知所措,真是的,那個**真的非常欠揍啊!

  咬牙切齒,生氣中,勿打擾!

  只有自己尊重自己的人,才能被別人尊重!

  如果,我們一直在“自悲、自負、自憐”的泥濘裡掙扎不休的話,有時,我們充滿陽光的未來,就因此‘毀’在自己的選擇上了!

  “上天!為何要如此折磨我的父母,我的家庭,我的人生?????

  喜歡一家人圍在一起溫馨的場面。一邊看著電視,一邊吃著美食***沒有大魚大肉也是開心的***

  平靜的生活,樸素的自己,

  襯托出一片詳和的漣漪……

  我愛爸媽!我愛家人!我愛自己!

  努力!加油!衝啊!…

  我一直在尋找,尋找遺失的美好!

  在遺憾的旋渦裡,我始終執著的在尋找,尋找開啟心中的遺憾之鎖,尋找那把神中聖的鑰匙!

  我心頭目中的鑰匙!

  看著各種各樣

  形式不同的父母。我突然,有種想噴發出來的情緒:#

  父母的言行舉止,父母對子女的種種教育。

  直接,影響到子女的處世為人,一生一世!

  真的,經過我的仔細觀察,我很肯定――我的觀點!

  感受父母的愛,體會父母的情。一切,不言而喻!

  :在父親最後的日子裡

  一 起病

  父親起病其實是很突然的。

  父親的身體一直都很好。在我的記憶裡,從來都是母親不斷地去醫院。從鄉村醫院到城鎮醫院再到地區醫院,最後還去了省城醫院,所以我們一直擔心的是母親的身體。母親也有自知之明,和父親吵過架後,常常傷心地說,父親要活到100歲,而她,吃了今天的飯不一定吃到明天的飯。這話雖有點誇張,但我們心裡也都預設。父親是連感冒這樣的小病都很難得患上。一旦有點不舒服,他就在家休息,往往躺個幾天就好了,就又可以去種種菜,或到山上砍砍柴。父親經常叫腰痛,所以他最離不開的是膏藥,半夜醒來總能聽到他的呻吟,可我們都習慣了,十幾二十年來,都是這樣。誰還會在意呢?

  父親之所以有這麼好的身體,和他的養生之道離不開。父親的生活習慣很好,除了抽幾顆煙,其他不良嗜好都沒有。他不賭博,不熬夜,酒雖會喝幾口,卻從不喝多,更別說喝醉。他喝濃茶,從不喝生水;再熱的天,他也不會去河裡洗冷水澡。給我們大家的感覺,父親做什麼事都量力而行,絕不透支。

  所以,在正月裡,我放假在家的時候,父親說他的雙腿痛,我們誰都不以為然。定然是做新房子打牆基,父親做了幾天力氣活累了,休息幾天就會好的。正月十四我回學校上課,臨行前,我勸父親去看看,父親還是一直以來的口氣,說躺個幾天就會好的,叫我別牽掛。我就真的一點兒都不牽掛。平時為做房子的事和二哥聯絡,二哥在電話裡談起父親的病,也都那麼淡漠,語氣裡還有點怨懟,原本好多手腳上的雜事父親是可以做的,現如今,父親天天躺在床上,一點指望都沒有。我自然可以理解二哥的心情,兩棟房子一起做,全都靠二哥一人操持,當然期待有人做幫手。

  再見到父親,是4月3日的傍晚,因為清明節放假的緣故,我回了趟老家。父親好像瘦了點,精神略有點疲倦,對這一次的腿痛也很不理解。腿竟然痛了一個多月,這是父親七十多年來不曾遇見過的。

  “往常我生病,從來沒見過這樣。腰痛算厲害吧,最多躺個把星期就好了。”父親說。“我看這次應該是關節炎。上半年雨水多,最容易犯關節炎。也可能是年輕的時候浸多了水吧。”父親這麼猜測。

  “有可能。關節炎這東西是慢性病,一下子好不起來。”我說。我估計也應該是。無緣無故的腿痛,不是關節炎是什麼呢?

  終止了和父親的談話,我便趕到新房子處看新房子。這才是我這次回來最關心的。第二天是清明節,母親已經剪好了紙錢,我照例找了一根大拇指粗的竹棍子,把紙錢嵌在它的頂端,然後像舉旗子一樣舉著去和大哥二哥以及堂哥、叔叔他們匯合。叔叔用鋤頭挑了一個籮筐,籮筐裡擺著祭祀用的東西。大哥堂哥的腰間分別繫了一個刀鋏,刀鋏裡插了一把柴刀。父親把雨靴讓給我穿。作為這個家族的老大,他把清明祭墳的事情安排妥當,臨行卻告訴我們,他要去爐灣打針。我霎時傻了眼。這不對呀。清明祭墳,從我記事起,父親就從沒有缺到過,不管颳風下雨,總是他帶領著我們,將每個葬有我們程氏先輩的山爬個遍。他和叔叔以及年紀最長的堂哥每遇一座古老的墳,便將所埋葬之人的事蹟講與我們這些後輩聽,要我們傳承下去。這麼重大的事情,父親決定不去,這是否預示著某種不祥呢?

  二 初做檢查

  說來慚愧,清明過後兩個月我才又見到父親。

  還是堂哥打電話來,問我上午是否有空,說父親要來德興檢查。“我早上到你家裡,想看一下大伯的病況,哪想到已經病到了這種程度,走路都‘蹭下蹭下’的,竟然還沒有到德興做過檢查,這怎麼行?所以我就勸他來了。他還說不來。硬是我拖他來的。”我一聽,眼淚頓時掉下來。我對父親的病竟然忽略到了這種程度!虧我一直都認為自己是個孝順的人。但我還是上完了兩節課,直到近十點再和堂哥聯絡,堂哥已經把父親帶到了住院部。我趕忙趕到住院部。

  到了醫院,看見父親躬著背站在那,雙手放在後背用手背靠著兩腰,我還不是很在意。等到上樓梯堂哥說要背父親,我的眼淚就又盈滿了眼眶。父親竟然到了走路都困難的地步了!我趕忙搶先一步。然而父親卻猶豫起來。

  “我來背吧。”堂哥說。

  “當然我來。”我說。

  父親看看堂哥又看看我,可能是當心我書生一個背不動他,但最終還是決定由他的兒子來背。我躬著背等父親趴上背來。父親小心翼翼地將雙手搭在我的肩上,可是因為我躬得太低,他竟趴不下來。我便直一點腰,讓父親稍彎一點腰便可以趴上來。然後我雙手去摟父親的雙腿,因為想用上點力,便將父親整個地往上抖了抖。

  “不能抖。”堂哥說。

  父親沒有說話,但我明顯感受到父親在忍受著劇烈的疼痛。我的愧疚之情又湧上心頭。

  到了三樓,找到一個外科醫生,醫生要我們去做個CT。我們便重新下樓。考慮到背不方便,就決定坐電梯下去。等了一會兒,電梯門才開,裡面有好幾個人,我走進去轉過身來,看見父親艱難地往前挪著腳,還沒到電梯門口,電梯門就關了。我隨著電梯下,父親和堂哥都被關在了門外。到了一樓,出了電梯門,我趕緊往樓上跑,但我看到堂哥已揹著父親一步一步地下樓來。

  或許是太急了,或許是經驗使然,我抓起包就往離住院部200米 的放射科跑,因為我知道要去那劃價,然後回來交錢,放射科的醫生才會給病人做檢查。放射科劃價的視窗有好幾個人,我站過去排隊,輪到我時,醫生說:螺旋CT不在這兒做。

  “那在哪做?”我懵了。

  “就在住院部一樓,那上面不寫著嗎?”

  我走出來,看著堂哥揹著父親已經過來了。唉,我真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

  在我印象裡,父親77歲的生涯裡從沒進過住院部,也從沒做過什麼檢查。如今,卻要他去做什麼CT,他當然有點緊張,或許,還有點好奇吧。所以,在CT室門口,每有一個病人做完檢查,從CT室裡出來,父親總要艱難地挪步過去,看看裡面的場景。

  在等待的時候,和堂哥聊天我才知道,為這病,父親動了好多心思。總懷疑是中了“陰箭”,叫叔叔“拍”了又“拍”,還多次去問“活菩薩”,看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不見好,昨天他又叫叔叔陪他走到七八里路外的一個地方找更會“拍”“陰箭”的“拍”***那種做法其實是“拔火罐”***,“拍”沒“拍”好,倒是把人走得邁步子都困難了。我心裡酸酸的,嗓子裡覺得有什麼東西梗著。

  輪到父親檢查了,我和堂哥跟著走進去。那個大大的機器就是CT吧。中間有個圓圓的夠一個人鑽進去的洞。CT儀器前有一張窄窄的半高的床。由於不能直接躺上去,父親側著身,先將一隻腳擱到床上,一隻手撐著床,慢慢地往下躺。我和堂哥都扶著父親的身子。父親側臥平穩後,再艱難地轉過身,按醫生的吩咐平躺在床上,把穿在外面的長褲往下褪,再把雙手舉過頭頂,而且互相握緊。醫生摁了鍵,就看見床慢慢地往前平移,父親的頭逐步移進那個洞。我和堂哥在這個時候被醫生喚到了門外。幾分鐘後做CT結束,父親穿好褲子慢慢地走出CT室,我們問他怎麼樣,他卻說:“五分鐘都不到,卻要200多塊,真是打搶啊。”原來父親在心疼錢啊。

  CT檢查的結果要到下午兩點才能出來,上午便不必再去看醫生,而是回我家。我2003年買的房子,到今年有6年時間了,可父親卻只來過三次,而且每一次都是到了就走。今天他再沒法到了就走了。房子在五樓,堂哥又說他背父親上樓,我怎麼也不肯。父親在我背上趴好後,我一步一步往上走。前兩層樓倒好爬,上到三樓就感覺父親越來越重,兩隻託著父親的腿的手痠而無力。堂哥直叫我放手。但我沒有放手,告誡自己要堅持,硬是挺到了五樓。

  “現在才知道買樓買高了。”我喘著粗氣說。

  “我也有90斤呢。”父親說。

  父親不能坐得太低,他坐在沙發上不能往後靠,我便給他找來兩個枕頭墊在他的背和沙發之間。到吃飯的時候父親才感覺到從沙發上站起來非常困難。他艱難的樣子,讓我忍不住要去扶他,父親卻不要我扶。他找到一個合適的點,雙手撐在膝蓋上,慢慢的直起身子。行動便捷的父親一下子這樣,我一時難以接受。之後,父親再也不敢坐沙發了。反而是吃飯用的高椅子比較好,做在上面,父親站起來不怎麼困難。我便端一張椅子在沙發邊上,父親想坐的時候就坐椅子。

  下午去醫院拿CT拍片的結果,堂哥說背父親下樓,父親可能覺得太勞累大家,便試著自己扶著扶手往下走。父親每往下走一步,都很小心,由此可推斷隨意的一步會給父親帶來怎樣的痛。

  CT室的窗臺上堆了十幾張CT片子,我很快找到了父親的片子,上面把父親的名字“程元和”寫成了“程無和”。結論有兩條:1、L3-4節段左側椎間孔內軟組織塊影,考慮佔位可能,建議進一步檢查。2.L3-4、L4-5椎間盤膨出。我不懂什麼軟組織塊影,也不懂什麼是佔位。我們便去找上午給父親看病的王醫生。我們乘電梯上樓。父親是第一次乘電梯,看著電梯門自動關上,看著我們去摁數字鍵。到了二樓電梯停下來,父親還不相信已經到了。我們走進醫生辦公室,王醫生的位置空著,他對面一個年輕的醫生告訴我們王醫生在做腦手術。

  “12點半就已經開始了。”

  “那不就快出來了。”父親用黃柏話說。

  “那可不一定,也可能就要出來了,也可能還要過幾個小時。”

  果真我們等了好久,醫生還沒有來。堂哥就先回家了。父親非常無奈,卻又沒辦法。我們一直等下去。我們把所拍的片子給年輕的醫生看,他對那個塊影也沒有把握,叫我們還是要等王醫生,因為王醫生在這方面經驗比較豐富。我們一直等到近六點鐘,王醫生才到辦公室來。王醫生先看診斷報告,然後把片子放到牆上一個專門***子的玻璃板前面,把裡面的燈開啟。王醫生指給我們看,但我們聽不懂。最後的結論是:要進一步做檢查。不是再做CT,而是做磁共振。至少要到上饒檢查。我們德興沒有這種檢查儀器。最好到南昌檢查,王醫生強調。我的心開始沉,清明節產生的不祥的預感又一次從心頭升起。

  “一定要檢查嗎?”

  “最好再檢查。”

  王醫生為慎重起見,帶我們去找拍片的醫生。那醫生的意見和王醫生的意見一致。看來我們沒有選擇了。等一下午的結果等成這樣,藥沒有抓,針沒有打,還要在德興住,父親顯得很是失望。對去南昌檢查更是覺得沒有必要。

  前面我已提到,我在德興買的這套房子已有6個年頭了,父親是第一次在我家住。父親是個不愛出門的人,難得的幾次到我家,都是上午來了,下午就回家。今天他是迫不得已了。

  因為有幾個在我上班的學校讀書的親戚的孩子在我家住,家裡連一張客鋪都沒有。我便在書房的地板上給父親鋪了一張床。我以為父親可以試著睡下去,但父親試了試,無法跪下去,更無法躺下去,就只好叫一個孩子騰出一張床。安排好了床鋪,接下去要給父親洗澡。

  父親其實並不想洗,是我勸了又勸,他才同意的。在我,是想讓父親享受一下淋浴。父親在家從來都是用熱水擦澡的。擦洗哪有淋浴舒服和便利呢?進了衛生間,我把門關好。由於不能彎腰,父親只能脫上衣,褲子就由我給他脫,同樣,父親只能洗洗臉,擦洗上身,下身和腳都沒法自己洗,我便乾脆服務到位。因為經常在太陽底下幹活,父親全身黝黑,雖77歲了,肌肉還很健壯,面板也不粗糙,然而很瘦,通身上下沒有什麼肥肉。我把水調到合適的溫度,讓溫水從水龍頭噴灑出來,淋遍父親的全身,然後,用溼毛巾給父親上上下下擦洗,最後又用溫水淋遍全身。我明顯感到父親的那份愜意。

  “現在人的條件真好啊。”父親感慨萬分。

  “等家裡的樓房做好了,我也給你們裝太陽能,到時你可以天天這麼淋浴。”

  “那就味道了。”

  最不方便的還是大便。小便父親可以自己解決,大便就囉嗦些。在家裡,有50~60釐米高的高凳子,父親可以勉強坐在這種凳子上進行,脫褲子、擦屁股、穿褲子都可以慢慢地做好,可我家裡哪有那麼高的凳子呢?方凳只有20~30釐米高,和西餐桌配套的凳子也只有40幾釐米。沒辦法,我將兩張方凳平放著疊在一塊,可還是差強人意,但這已經是最好的安排了。父親也只好接受。我扶著父親進入衛生間,上到蹲坑處,父親用左手緊緊地抓牢玻璃門,右手慢慢地把褲子褪到膝蓋處,而後試著往下坐,由於高度不夠,往下蹲的程度就要大些,這時,父親的脊背就很痛了。但已經毫無辦法,父親忍受著,終於坐到了凳子上……

  第二天,是6月17日,我帶的九年級的學生正式開始中考。完成了送學生進考場的任務,我跑到住院部找王醫生,王醫生不在,有醫生叫我到王醫生家找王醫生的母親,在腰椎盤突出方面,他母親的藥很好用。這個店開在躍進門一帶,那兒的人都熟悉,店名叫“樂平龍亭藥店”,看病的是一個80多歲的老婦人。她給我抓的藥是末藥,分早晚兩次飯後服,因為這種藥對胃有強刺激性。還交代我:患這種病的人,不能睡高枕頭,不能睡席夢思床墊,要睡硬板床,不能長時間坐著,要多活動,所以不能打麻將或長時間看電視。回到家,我一一交代父親。

  第三天,父親老早就起床了。我起床的時候,他正在客廳裡走動。看見我,他迫不及待地告訴我,說晚上吃的那包末藥效果特別好,一個晚上只起來過一次,睡得很好。平時的晚上,父親往往要痛醒三四次,一醒過來就要起床走動,用雙手搓揉腰部,否則怎麼也睡不去。我一聽也很高興,感覺自己做了一件大事,父親的病終於可以對症下藥了,就意味著很快就恢復健康了。父親接著就提出回家。我理解老人家的心情,可又擔心父親一個人坐車很不方便,還有下車的地方爐灣離我村東門有兩里路,父親一個人走不回去。可父親很有信心,連說沒事。

  “慢慢走,累了可以休息,不就那麼點路?”父親說。

  我只好答應。我用電動車送父親到車站。沒有黃柏的車子。我便叫父親在一邊等候。由於是中考的第二天,我得去考點發准考證送學生進考場 。

  “我20分鐘就回來。”我囑咐父親。

  “去咧,工作還不重要?我沒事的。”父親說。

  我騎車離開。回頭望父親,看見父親正對著車站圍牆腳小便。等最後一個學生拿走准考證,我趕忙趕到車站。但是父親已不再那兒。我知道父親已經上了車。車子的臺階那麼高,我無法想象父親是怎麼上去的,又該忍受了怎樣的劇痛,還有車子晃動震動的時候父親又怎樣照顧自己,到了爐灣他又怎樣一步一步步履維艱的往東門挪步呢?

  我當時就怎麼不想到送父親回去呢?

  三 南昌之行

  父親的病並沒有像我想象地那樣好轉。父親第一天吃末藥之所以非常見效,現在想來,一定是晚上吃的末藥裡摻了止痛藥。要知道,在此之前的5個多月裡,父親從沒吃過止痛之類的藥物,乍一吃,自然很見效。之後連續吃了十幾天的末藥,病情也還是那樣。所以我決定帶父親去南昌檢查。

  父親去南昌是被迫的。他一百個不情願。他總是寄希望於再吃幾天末藥,等有所好轉再去。可是我知道,這是不可能了,因為父親的腳背和小腿已經開始腫了。越往下拖就越去不了南昌。

  我和在南昌二附醫院做醫生的同學取得聯絡,提前買好車票,再回去接父親。父親見醫生聯絡好了,車票也買好了,就沒有再反對。父親先到我家住了一晚,6月28日早上6點45就坐上了去南昌的早班車。母親給了我2000元錢,我考慮到父親可能要住院,就帶上了摺子。如果要錢,錢可以直接匯到摺子上。父親坐的位置相對靠前,所受到的振動是最小的。一路上,我們父子沒有說什麼話。父親用手撐著自己的身體,是為了減小車子振動帶來的痛。一路上,將近4個小時,就這麼撐著,想來有多麼不容易。

  近11點我們在南昌徐家坊長途汽車站下車,走出車站,父親看見路上車來車往,感慨萬分。按說父親這是第二次到南昌。第一次是母親在南昌腫瘤醫院住院的時候,連春節過年也在醫院裡度過。而我和妹妹兩人在家吃團圓飯,大年初一吃稀飯,以至於母親病好後談及此事一直唏噓,很愧疚。一晃十四年過去了,現在又輪到父親來醫院檢查了。我們打的去醫院。一路上總是堵車,感覺紅綠燈特別多。的士的座位非常低,父親幾乎全靠手把身體撐著,很辛苦,很努力,可是父親還能用黃柏話和司機對話。

  二附醫院我也是第一次到,可能坐落在市較繁華地段,門前的兩條路比較寬敞,有好多的士把看病的人送來又接走出院的病人。門外人多,卻不料醫院裡人更多。好像每一個角落都擠滿了人。就好像人到這個世界來就是為了去醫院似的。同學已經上班了,因為忙吧,過了好久才出來見我們。他告訴我們做磁共振的人很多,但他已經和檢查的醫生聯絡好了,儘量上午做,實在不行就下午做。我和父親便在醫院的一樓等候。醫院一樓臨進門的地方有一排椅子,是提供給患者坐的,坐滿了人。走幾個然後很快又補充幾個,椅子比較低,父親坐不了,我也不去爭搶。父親看中了門前兩側的水泥護欄。臨近醫院門兩側有兩個坡,越往下走,水泥護欄越高,便自然有個最適合父親的位置。父親便在那兒逗留,坐一會兒,又起來走走,或者抽顆煙。其實那位置太陽直統統地照著,很熱,雖有風吹來,可哪有室內舒服?可對父親來說,卻未嘗不是最愜意的,僅僅因為那個位置坐起來方便舒適。

  臨近中午,同學通知我帶父親去做檢查。磁共振室和德興的CT室差不多,那儀器也和CT差不多,但明顯更高大一些。我小心的扶父親上到儀器上的床板上,可不知哪一點沒注意到,讓父親很是疼了一陣,連一旁的檢查醫生也忍不住批評我,我甚是汗顏。然後我退到一邊的角落裡,醫生開動機器,儀器緩緩地將筆直地躺在上面的父親送進那個圓圓的洞裡,便發出怪怪地聲響。這種聲響一直持續了5分鐘,也可能是10分鐘,檢查方才結束。我把父親從床板上扶起來,下到地上,給他穿好鞋子,然後扶著父親走出檢查室。

  在醫院附近的小店裡,我帶父親喝了南昌煨湯和拌粉,買了一些香蕉,就又回到醫院等。結果在下午3點多出來。同學直接去檢查室拿了結果,然後把我叫到一邊,告訴我父親的病轉移了。

  “轉移?”我很詫異。

  “就是擴散了。癌細胞擴散,明白嗎?”

  “癌細胞?是癌症嗎?”

  同學點點頭:“而且是晚期,已經擴散了。但不知道病灶是什麼?也就是說,不知道是從哪裡轉移過來的。”

  “還有希望嗎?”我很天真。

  “一般來說沒有。”

  “怎麼可能?”我自言自語。這不是開玩笑吧?“需要住院嗎?”

  “住院已經沒多大意義了。查出病灶來,也沒多大效果。花了錢,還讓你父親捱了痛。”

  “什麼檢查都不用做?”

  但是後來同學提議讓父親做一下肺部檢查,因為父親抽了一輩子的煙,很可能是肺部引起的。我回轉身去叫父親。透過醫院的玻璃,我看見父親在他那個位置抽菸。我難以相信上帝就這麼對這個人判了死刑。我把眼角的淚拭去,告訴父親結果出來了,但還是不知道那個“佔位”是什麼,還要做肺部檢查。

  “我的肺沒問題。”父親肯定的說。

  “你抽了這麼多年的煙,還是做下檢查放心。”

  肺部檢查的結果是:陳舊性病變。並沒有大問題。同學答應我第二天把檢查結果帶給他科室的主任看看 ,但他肯定一點,就是住院已沒有必要了。

  走出醫院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路燈已經亮了起來。我們決定找個住的地方。我很想給父親開個非常豪華的房間,想在他的有生之年讓他開開眼,可等我看見那賓館的奢華、氣派,忍不住又扶著父親繼續往前走,可一錯過,就真的錯過了。一路過去,盡是私人小旅社。我選了一個外表看上去甚好的旅社,要了一間小房間,房間裡有兩張床,有電風扇,有竹涼蓆,只需30元錢。父親非常滿意。既已定,也就沒什麼愧疚,或者,愧疚也無濟於事。安頓好,我帶父親去吃飯。我們在旅社附近一家裝修比較好的飯店吃晚飯。我點了三個菜一個湯,父親不能喝酒,給他選了一瓶王老吉,我要了一瓶啤酒。在等菜上桌之前,父親很有感觸的說:“你呀,把我拖到南昌來,讓我受這一番罪,你是個罪人;為我跑東跑西,做這個做那個,你又確實是個孝子。”我笑一笑。罪人也好,孝子也好,都是為了我這個可憐的父親。我把準備好給醫生抽的中華煙拿出來遞給父親。父親不捨得抽,我把煙開啟,抽出一根遞給父親。還有什麼不捨得的呢?就是幾百塊錢一包的煙,如果有,我也要拿出來給父親抽了。

  晚上,父親的精神比較好,我們接受旅店老闆的建議去逛附近的一個公園。公園離我們的住處有一段路,可父親走得比較輕鬆。公園雖然很大,我們還是逛了一大圈。夏日的公園涼爽而又熱鬧。有很多散步的夫妻或戀人,有健身的中老年婦女,還有演雜耍的,父親很是開了一番眼界。我們最後走到的地方是一個很寬的湖,湖邊停了很多單人或雙人劃的小船,也有電動船。湖面上有幾個人在划船。父親頗有興致,我以為父親有划船的意思,便到售票亭諮詢,20元一小時,父親一聽,連忙制止了。

  第二天下起了小雨。到處都是溼漉漉的。考慮到父親可能要做檢查,我們沒有吃早飯。我帶了核磁共振的片子隨著同學去找他的科室主任。他的辦公室在醫院的後面,是一排平房。平房前是一個很大的院子。我看見雨水落在院子裡的水泥地上,然後濺起水花。走廊裡住滿了患者。我們穿過那些患者,進到一間房子。主任看了父親的片子,和同學交流了幾句,同學便又帶我去找骨科主任。骨科主任的辦公室在二樓。我們到的時候,他正在給病人的家人做解釋。等了幾分鐘,骨科主任接過我遞過去的片子詳細的看。

  “骨轉移。已經是晚期了。“

  “我們能做什麼麼?”我懷抱一點點期望,試探著說。

  “沒有什麼可做的了。也不需要再做什麼檢查。就看你那邊的習慣。是在醫院裡好,還是在家裡好。有什麼好吃的,他想吃就買給他吃。一般三個來月吧。”

  三個月!一般來說三個月!多麼肯定的說法。我道了聲謝,和同學下到一樓。父親聽說不用住院,也不用再做檢查,倒是很開心。和同學告別,我們又去那家湯店喝了湯吃了拌粉。

  臨上的士前,父親忽然說,如果不是下雨,我還真想在南昌玩一天。

  四、養病

  父親即已被判死刑,醫生又說得那麼決絕,回到家,我和二哥商議好,還是讓父親在家養病。養病,說得多好聽啊,其實,就是在等死。起初的我,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但漸漸地,也便接受了。人總有一死,有人說,人一出生就走在回去的路上,現實就是這麼殘酷,何況父親已77歲,算是高齡。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好好地孝順他,如醫生所言,他想吃什麼就買什麼給他吃,想做什麼,儘量地讓他去做。其他的,只是默默地等候那個時刻的到來。如此一想,覺得生命真的沒有多大意義。一個各項器官如此健全的人,幾個月後,將眼睜睜地看著他消亡,就像是灰塵,被一陣風吹散了似的。這是多麼無奈的事啊!

  但父親患絕症的事,我們不僅瞞了父親,瞞了母親,還瞞了所有的兄弟姐妹,連父親唯一的弟弟也沒有告訴他。我們很害怕這些人把真實情況傳到父親耳裡,那樣,父親會散失生存的勇氣。我多麼希望父親能多活一段時間,多麼希望他能活到我的房子做好,能住進新房子。

  我又到德興醫院找到王醫生,把情況和醫生做了反饋,王醫生再一次肯定了這個殘酷的現實。而且他預言,父親將要活活的痛死。我的心,一陣一陣地揪著,我可憐的父親,他一輩子辛苦,怎就落得這樣的下場?雖是絕症,我還是到樂平龍亭藥店給父親開了幾幅中藥。在南昌看病的時候,出租司機告訴我們,經常按摩腳板心對腰椎盤突出有幫助,我就到店裡買了一張鋪在衛生間的防滑墊。父親很認真的吃藥,很認真的按摩。可不知怎的,父親越認真,我的心越是發酸,越發感到愧疚。

  雖是暑假,由於有幾個學生找我給他們輔導功課,我便不能天天陪伴父親。但我每隔一兩天就回一趟家,給父親帶去一些水果,知道他喜歡喝王老吉,便幾瓶幾瓶地帶回去。每次回去,基本上看見父親坐在家裡的四方桌旁,面前擺著那個高高的喝水用的杯子。看見我,父親的愁容會消去一些。

  父親的腳已經越來越腫了,父親要移動步子真的是越來越困難了。每次回去,我都強烈要求父親多走動。我一廂情願地以為,只要堅持多走動,那個時刻的到來就會晚一些。“我能走我還不走嗎?”父親委屈地說。“走起來沒把握,怎敢出去走?在家裡多走走也是一樣的。”“現在不走,到時想出去走都走不了。”我脫口而出。父親無語,我亦無語。我是希望父親在能走動的時候,出去看看風景,看看他生活了77年的鄉村風貌。父親真的很聽我的話,稍微好一些的時候,他就忍痛到村子裡轉轉。有一次我帶星子回去看他,他和我父女一起繞著村莊走了一大圈。走在村子的環村路上,父親感慨村子的變化之大。走到一棵棗樹下面,星子看中了那未成熟的棗子,嚷嚷著要幾個,父親用竹棍子撐住自己的身子,另一隻手舉起來去摘棗子。我沒有阻止,雖然我知道父親這麼做非常艱難。父親終於摘到了棗子,給了星子,很成功的樣子。星子也很開心。我趕快說:“快說謝謝爺爺。”還有一次,我到新房子幫忙搬磚塊,大概下午兩點的時刻,父親從門口前面下到環村路的小路上走上來。穿一件白色的舊上衣,撐著那根竹棍子,走到我們身邊看我們勞動。我說:“哎,就是要這樣多走走。”“今朝好一點,就想過來看看。”父親說。父親要看的當然是新房子的進展情況。父親極想盡早的搬回自己的房子。父親多次和我說:“年紀這麼大,又生著這樣的病,住在別人的家裡總不好。萬一有什麼意外呢?”“怎麼可以這麼想?”我總是不高興的回他。“我是說萬一嘛。”其實,父親的心情我怎麼不理解呢?可是,房子哪是三天兩頭就可以做好的呢?我不是不知道父親託人去祭拜過這家房子的已經過世了的“先輩”。父親怕是住他們的房子得罪了他們。父親還叫人去祭拜過程元珠大伯,因為做房子父親帶我到元珠女婿洪傳兵姐夫那裡花一萬三買下了他的舊宅基地。父親怕也得罪了他。久病多疑慮。換做誰也會這樣吧。

  有一個傍晚,坐在門口,我忽然和父親說起了史鐵生。我把這個我最敬重的作家的經歷告訴了父親。然後又和父親講了《命若琴絃》的故事。我的用意很單純,就是希望父親不要絕望,要有戰勝病魔的信心。我天真的以為,意念是可以戰勝死神的。

  看著父親的腳逐步地往膝蓋上腫,看著父親的精神狀況逐步地下降,又聽岳父說“男怕腫腳,女怕腫頭”,我忍不住到住院部去諮詢王醫生。王醫生認為父親的腳腫可能有兩個原因,一是脊椎壓迫神經造成,二是白蛋白太低。瘤是最耗白蛋白的。按王醫生推斷,父親以後會越來越瘦,而腳也會越來越腫。王醫生建議抽血化驗。可父親已無法坐班車來德興***就已到這一步***,我們便打算帶管子在家叫人抽,然後送血到德興來化驗。

  記得為抽血的事讓父親餓了半個上午。因為抽血的時候得是空腹,可鄉村醫生說好早上去,卻臨時有事去不了,等我到家已是上午十點半了。我趕忙叫父親吃東西。“我肚裡都餓苦了。”父親說。起先我們還擔心血抽出來會凝固,無法化驗,後來聽醫生說凝固並不會影響化驗,我們便決定叫做護士的侄女丹丹給父親抽血。化驗的結果是白細胞偏多,炎症很重。丹丹疑惑。給父親注射消炎水的鄉村醫生也疑惑。他們不知道真相,他們疑惑表明他們有一定的專業知識。於是父親又打了三天的吊針。當然,毫無效果。按父親的感覺,針越吊越難受。因為打吊針得長時間躺在床上,而父親是不能長時間躺著的。

  父親要回自己家住的願望越來越強烈了。泥工師傅不能及時來做房子,父親便會非常生氣。房子的第三層已經竣工,就差尖頂沒有蓋瓦了。我們計劃著讓父親住進新房,便叫泥工師傅把一樓的內牆粉刷好,還打好了一樓的水泥地。我們幾次進去看,都覺得溼氣太重,父親自己也去看過,偏執地認為沒有關係。父親把進新房的日子都定了——2009年8月1日。“不需要看什麼日子了,”父親說,“就8月1日。8月1日是建軍節,當然是好日子。”

  其實,我們兄弟已經有了想法。讓父親搬進去,但隨後便安排父親去德興住院。讓父親在醫院待一段時間,一是的確不忍心看著父親這麼一直憔悴下去***在醫院總要好點吧***,二是可以避開這溼氣。

  搬家的時間定在8月1日的凌晨。聽說是越早越好,免得路上撞到行人。頭天我們做好了充分的準備。鍋碗瓢盆之類的東西,還有量米的升筒,以及染了色的雞蛋都準備好了。晚上叔叔還過來坐了好久。父親的精神狀態特別好,聊天聊了好久都不覺得疲憊。沙路姐姐帶了安安回來住,預備明早一起進新房子。第二天大概4點多,大家就都起床了。什麼都準備好了。叔叔最早過來,其次是二哥過來。大哥也來了。我們一行大概有八九個人,從住的地方悄悄地出發,沿大路***即環村路***走去新房子。天已經矇矇亮了,永太村有幾家的燈都亮了。東方發白,但是遠處的山還是黑魆魆的。父親撐著竹棍子,由叔叔扶著往前走。到了樟樹底下,再往小路上拐,就到了新房子門口。我們陸續進了新房子的門。大哥打響了爆竹。

  五、在醫院裡

  我們選中的醫院是銅礦的一傢俬人醫院,叫勝春醫院。源於村裡有一人到那兒治療過,便來和父親建議,說專門能治疑難雜症,還給了一張名片。但出於謹慎,我還是頭天去那個醫院看了看。名片上說可以農合報銷,卻不料最近已取消,醫院負責人為此很是抱歉。這倒不是我最關注的。主要是父親對這家醫院抱有信心,我們當然要帶他來試試。我把父親的病的真實情況告訴了負責人,要求她和我一起配合。

  第二天,也就是我們進新房子的那天上午,我們就租了一輛鄰村的麵包車去那家醫院。由於家裡有好多雜事,再加上年事已高,母親留在家裡,只有我一人去照顧父親。我把所有輔導都推掉了。

  我們住在一樓一間病房裡。病房裡有三張床鋪,上午有零散的病人過來打吊針。我記得有一個五十幾歲的病人,好像是一個樂平的科級幹部,每天上午都要過來打針,而且還做一些特殊的理療。他說話都說不清楚了,往往要靠手勢輔助才能令人聽懂他要表達的意思。按負責人的說法,這位幹部是特意從樂平慕名前來治療的,醫治效果很好。這個時候,那個病人就笑笑,對自己的治療好像很有信心。在這兒待得七天裡,我們還看到一箇中年婦女,總是一個人來掛鹽水;還有一個小孩,大概只有9歲,由他父親陪著來打吊針。這個男的很關心父親的病。主要是他有個姐姐患得也是腰椎盤突出症***我們和誰都說是腰椎盤突出***,比父親還嚴重,躺在床上動都不能動。後來綁一根從上海購來的腰帶,慢慢地就好了,能下床走路了。父親很感興趣,我便把他的電話號碼留了下來。給我們印象深的是一對男女,男的好像在礦裡工作,很辛苦的樣子,女的則好像無業在家。他們的關係很是複雜。後來我們搞清楚了,原來他們並不是夫妻。女的是廣豐人,為了這個男子專門從廣豐過來。男的好像也有家室,也許是外地來的吧,便和這個女子相互照應。他們很恩愛,感情仿似很深。有時候還會打情罵俏。我們默默地看著。但是我們很看不慣女子在病房裡抽菸。

  給父親安排好之後,我特意去找了一張高凳子。這是為父親拉屎特意準備的。沒有高凳子,父親拉屎就非常不方便。這間病房和進門靠左的那間病房共一間衛生間及洗刷用的水池,還有一條長約3米寬約1米的過道。隔壁病房沒有住人,而是護士用來煎中藥的地方,水池邊上就常能看見未處理掉的裝有煎過之後的藥末的黑色的塑料袋,發出濃濃的藥味。煎藥的工作由一臺機器完成,連同藥水的包裝都是自動化的。護士只需要處理藥渣。

  我們到的第一天就發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我在醫生開給父親吃的西藥裡看到了類似止痛藥的東西——曲馬多。當時我叫不出這種藥的名稱,但我感覺應該是止痛之類的藥。我突然很鄙視醫院的這種行為。很憤怒的去和醫生理論,叫他把這種藥去掉。我聽醫生說過,患癌症的人最後都是痛死的,所以往往要吃止痛藥。止痛藥吃過之後病人就會產生依賴性,止痛藥的藥性就得越來越強方能止痛,直至最後用杜冷丁。我固執的認為晚點吃止痛藥,父親便能多挺一段時間。這種想法現在看來是多麼的不人道啊。人要有多強的意志才能和那種病痛抗爭啊。勝春醫院當時用的止痛藥是最一般的止痛藥,醫生的用意也並沒有我想象地那麼卑鄙。可當時我就是叫醫生把止痛藥去掉了,無論醫生怎麼解釋。其實後來父親的行為證明我的想法是和父親相通的。父親至死沒有用杜冷丁,有一次我們看父親痛得太難受就給父親吃了一粒中等強度的止痛藥,父親迷迷糊糊的睡了幾個小時,醒過來之後就再也不肯服用這種藥。

  在晚邊的時候我去醫院附近的小超市買了基本的生活用品:牙膏、牙刷、洗衣服的刷子、香皂肥皂等等。我沒有忘記給父親買菸。煙是父親目前唯一的享受了。買好之後我到小飯店吃了點東西,再給父親帶了吃的東西。

  到了晚上,周圍便安靜下來。偶爾會聽見附近馬路上傳來車子開過的聲音。醫生都回去了,只有兩個護士在辦公室值班。外面的院子大概只有兩百個平方,原是一個小學的操場,沿著圍牆邊有三個花圃,花圃裡沒有種花,各種野草長的很旺盛。花圃邊豎著幾根竹插,竹插上橫架著竹竿,供病人的家屬晒衣服。天空黑魆魆的,零星的點綴著一些星星。東面比較亮,我想,那是礦區的燈光。

  病房裡比較熱,但是晚上要涼爽一些。我到護士那借了電熱壺燒了一壺熱水給父親擦澡。父親一直喜歡用熱水擦澡,哪怕在酷熱的夏天也如此。在過道里,我用洗臉盆調好水溫。父親可以自己洗臉,我只負責把毛巾打溼、擰乾及清洗毛巾。然後父親自己脫掉上衣,我給他擦洗。擦洗完上身,父親便要先穿衣服,然後再擦洗下身。這樣,不至於受涼感冒。父親現在最不能承受的就是感冒咳嗽了。父親不能彎腰,下身的擦洗非由我做不可,他雖感慚愧卻也無可奈何。穿好褲子之後我再給父親洗腳。父親的腳背和小腿都腫了,摸上去感覺外皮繃得很緊。洗著洗著我就會悄悄的落淚。父親的腳背和小腿一天腫似一天,而我多麼希望一天瘦似一天。

  等父親入睡之後,我看了一會兒書,由於疲勞也很早就睡覺了。晚上我感覺父親起過幾回床,他總是輕悄悄的,怕要驚醒我。我感覺他不需要幫忙,便裝作睡得很熟的樣子。

  第二天我們很早起床。幫父親洗涑完畢,我再把洗好的衣服晾晒到院子裡的竹竿上,然後我到外面馬路邊上的早餐店裡用了早餐,給父親帶了稀飯,便等著醫生的到來。

  一直到八點多鐘,醫生們才陸陸續續地來到醫院。各種各樣的病人也按時過來檢查或注射鹽水。醫院方始熱鬧起來。醫生要父親上二樓。要上二樓便要爬臺階,這可愁死了父親。上二樓的臺階建在院子裡。兩邊都有欄杆。我計劃讓父親右手扶著右欄杆,我在他左邊攙扶著他上臺階。可我們試了試,發現行不通。父親左腳往上抬很費力,無法達到臺階的高度。後來不知是誰想到的,倒著往上退,這麼一來反而很輕鬆得上了樓。我鬆了一口氣。可檢查室的門口又有兩個臺階,比外臺階的高度還高,兩邊又沒有欄杆,退著上也沒法上了。還是父親想到了辦法,腳上用不到力,可以靠手。父親把竹棍子丟開,雙手抓著兩側的門框,而我在後面拖著他上抬的臀部,他雙手用力就上去了。

  檢查室有好多人。我們一眼看見的是一張病床上躺著的病人,有一個醫生手裡拿著一根尖尖的銀針在給他做治療。我們熟悉的醫院負責人坐在她的辦公桌邊,看見我們衝我們笑了笑。然後,她安排一個醫生給父親做檢查。我們看見那個拿著銀針的醫生把銀針刺進病人的肉體,病人隨之發出醫生尖叫,醫生試探著把銀針再往裡刺,或者挑來挑去,似乎是在找血脈或是血管,嘴裡不斷地問病人是否扎到位了。等到病人說有感覺了,醫生才將銀針拔出來。接著,醫生就叫病人起床,到地上行走,很自豪地推斷病人的行走好了好多。病人還真的點頭。過了一會兒,病人又躺到床上,醫生再一次把針刺進他的肉裡。我感覺父親看得都心驚了。

  父親要做的檢查是心電圖。為躺到高高的床上,我們又忙了好久。檢查完畢,父親從床上下來。我們又看見另一個病人躺在了那張床上,那個醫生同樣把銀針刺進了他的肉裡。我們發現,每一個來這裡治病的接受的都是這種治療。好像那個醫生的銀針是一根神針,什麼樣的病只要他刺幾針就可以治好似的。果真,負責人建議父親也試一試。父親很是惶恐,我也很擔心,父親這麼大年紀怎受得了?我們一時沒有應承。我們便在旁邊觀看。後來來了一個女病人,跟那醫生很熟悉,不斷地和醫生聊天。我們從他們的聊天裡漸漸地明白,那個手持銀針的醫生就是這個醫院的院長,那位女負責人是他的妻子。他在上饒還有個分院,今天是專門到這裡來給這些病人治療的,明天就要離開。所以那些病人都是趕著這個時間過來的。那銀針其實是小針刀。據這醫生介紹,他這小針刀治療,在全國都有名氣。他曾應邀參加全國這方面的會議,在會議上他還做了經驗介紹。

  大概到十點的時候,我和父親下樓回到病房。有護士過來給父親注射藥液。今天病房裡安排了一個新的病人進來。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他正在注射藥液。我忘了他得的是什麼病了。只記得他說起過他的家庭,說起過他的兒子和從外面帶回來的兒媳婦。他和我們說起他的母親如何討厭他的媳婦,以至於總是想辦法誣陷他的媳婦。比如趁他們夫妻下地做事的時候,他母親會溜進他的家門把米偷走,然後說媳婦太照顧孃家,激起他對妻子的怨憤。最終,妻子離開了他。如今和他一起生活的是另一個女子,彼此都有小孩,故此總不能建立純真的夫妻情義。所以,有家卻似無家。所以到這裡來看病也只能一個人來。他的病是騎摩托車摔得。他去一個叫王塢的地方為運木頭的車子把木頭上到車上,那一天說好了不回家,於是晚上便喝了一些酒,可不知怎麼回事,到了八點多了,卻突然決定要回家,大家怎麼勸都勸不住,騎上摩托,沒騎多遠便從摩托上摔了下來,從地上爬起來,便發現有一隻腳好像短了一些,走路便瘸了。“好在兒子有福氣,帶回來一個好兒媳婦,掙到了點錢。不是他們,我哪有錢來這裡治病?”他感慨萬分。

  父親很關心小針刀的治療,所以便問他有沒有去二樓。

  “去了。哪有不去的。我剛才便從那下來。醫生給我整了三刀。”

  “痛嗎?”我問道。

  “痛哦,那一刀進去,痛得要罵娘。咬牙裂齒的,可還是要讓他扎。”

  “有用嗎?”父親問道。

  “說不上。當時下來是舒服好多。可時間長了,又好像恢復原樣了。我都來治過三次了。不過好是要好一點。”

  病友或許比較疲勞,和我們聊了一會就睡覺了。我幫他看他的注射液的進展情況。到快滴完一瓶的時候去叫護士過來給他換藥水。他衝我笑笑,我知道那就是感激了。

  父親的藥液注射得很慢,直到下午兩點才注射完。我中途去小店裡吃了午飯。等護士把注射器撤掉,父親慢慢從床上起來,才發現無比困難。我知道這是躺久了的緣故。整個的注射前後三個多小時,除了中途上過一次廁所,父親一直躺在床上,想必是兩腳血脈不通,以至於行走困難。

  在勝春醫院的第三天,父親還是上二樓讓那個負責人紮了幾刀。她還在父親腫脹的左腳上直接紮了幾下,有一些水流出來。而後下樓來又是掛吊針。但是,一點效果也沒有。痛還是那麼痛,腿腳還是那麼不靈活,好像還有點加重似的。父親非常失望。父親鼓起那麼大的勇氣,以77歲的高齡去承受小針刀刺進神經的痛楚,換來的卻是行走的更不方便,叫他怎不失望?其實,我知道,行走的更不方便是長時間掛吊針引起的,不是小針刀的錯。但可以肯定的是,小針刀對父親的病是無效的。我不是不知道,這是花錢讓父親買罪受。可是,這個錢,我能不花嗎?一開始,我和父親商量,不吃我們自己帶來的骨痺康,從而可以檢驗這家醫院的治療是否有效。但沒堅持一天,父親還是決定要吃骨痺康。“還是骨痺康有點效果。”父親說。現在看來,骨痺康其實也是一種止痛藥,只不過它不像一般的止痛藥那樣會有很大的負面作用。要說,我們真的要感謝骨痺康。它讓父親減卻了很多痛苦。父親吃骨痺康,一直吃到離開這人世的最後一天。

  對父親的病,勝春醫院不斷地改變治療的方法。從第四天起,讓父親額外吃一些中藥,又增加了一種照射燈,直接照射父親的脊背。可是這樣,父親就要趴在床上,而要父親趴在床上卻又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所以,沒照兩回,父親又拒絕了。

  記得是在勝春醫院的第六天,在注射完藥水之後,父親又痛得直皺眉頭,下地幾乎不能行走了。直到吃了兩粒骨痺康,方才好受一些。待好了一些,父親就在病房裡練習走路。病房裡除了我們,沒有其他人。鄰床那個瘸腿的病友已經回去了。我躺在床上休息,父親忽然和我說起他的為人處世,和他一些過去的事情。

  “我這腰上的毛病,很可能是小時候摔成的。”父親說,“可能是八九歲吧,我到畈上去放牛,忘記了是不是早上,就我一個人。我騎在牛背上。牛不知怎麼了,忽然受了驚嚇,急跑起來。我沒注意,就從牛背上摔了下來。整個人暈了過去。”

  “是揹著地嗎?”

  “恩。就是揹著地。就是這樣反的倒下去,那還不是揹著地?我也不知道隔了多久再醒過來。醒過來,就覺得背痛。不過,還可以走路。我以為牛已經走了,誰曉得,牛就站在我身邊。”

  “牛是有人性的。你回去沒有和大人說嗎?”

  “回到家,就不怎麼痛了。和你奶奶說了聲,奶奶也只是叫我下次小心。有誰在意啊。”

  “人這一輩子,看到的人也多,經歷過的事也多。”父親談話的興頭忽然很濃。

  我索性坐起來,認真的聽父親談話。

  “我是覺得做人,一定要量大。不能害人。能幫人一把就幫一把。就是有人跟你有過過節,也不要害他。***的時候,爐灣安驍,被打倒了,動不動拿出來批鬥。有一次,是冬天,天不曉得有幾冷。那些傢伙,把人批鬥完了,都到了晚上10點多了,說把那些挨批的人丟在那裡過夜。當時,各個村都有人,就是沒有人說話。我就說了,這麼冷的天,把人丟在這,還不凍死?我把我村裡的領回去。造反派就說,你領回去,出了事你負責?我領回去,出了事,當然我負責。我再就和李後傑、你叔叔幾個人把安驍領了回家。其他村的人看見我這麼做,就也跟著做。這麼一來,那幾個人都得救了。要是不領回去,真有人要凍死。其實,安驍這個人,沒有打倒前,人相當狂,跟我也鬧過幾次。有了這件事,他見到我就發煙。人就是這樣,在人家落難的時候幫他一把,人家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父親還說了一件安驍的事。村裡勞力應大隊的要求都到賣柴塢做事。臨近中午了,安驍卻要大家都帶一根比碗還要粗的木料回去。當時父親是村小組組長,就不同意,去和安驍理論。說做事做到中午,大家都餓了,賣柴塢離家有5里路之多,還要扛一根木料,豈不累壞人?真要扛木料,就應該提前安排,少做田裡的事。安驍聽不進父親的解釋,仍堅持己見。父親就不理睬。結果大家都空手回去。

  那個下午父親前後和我聊天聊了一個多小時。此後直到離開這個人世,父親再也沒有和我聊過任何他的往事。我才越發覺得這個下午的聊天有多重要。每每回想,都感覺是父親在教育我做人:為他人著想,能幫助人儘量幫助人;待人心胸寬廣,不計前嫌。

  做出離開勝春醫院的決定是第七天的下午,在兩點多的時候,我們聊到治療效果,都感覺沒有必要再待下去。父親便叫我打電話給二哥,看上次送我們來的車子是否有空。在電話裡,我和二哥商量好再讓父親到德興中醫院住一段時間,因為家裡的頂樓的瓦還沒有蓋好,一下雨,雨水便從樓頂沿著樓梯口流到一樓,整個家就像是被水淹了似的,病人無法住。別說病人,就是好人都要住出病來。我們便以到中醫院看病可以報銷勸父親。父親同意了。

  那個下午,天氣突然起了變化。原本天空晴朗,萬里無雲,陡然間烏雲密佈,電閃雷鳴。車子開在德銅路上,瓢潑大雨下個不停。整個世界好像縮小成一個車子。所有的山所有的房子所有的樹都好像消失在雨中。車子就像行駛在大海里的諾亞方舟,隨時都有顛覆的可能。車子前面的刮雨器不停地來回轉動。刮雨器剛刮完玻璃上的水,轉眼玻璃上又佈滿了水。不過,等車子進入市區,雨水便小了好多。

  父親在我家住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再住進中醫院。

  由於侄女丹丹在這家醫院做護士,與主治醫生熟悉,便免去了常規檢查。我把兩次做的CT都給醫生看了。於是醫生每天開給父親注射的藥水大多都是活血的。輪到侄女值班,父親的注射就由侄女完成。父親住的是一間優質病房,有空調,帶衛生間。由於沒有高凳子,我到醫院附近找了八塊紅磚,擺在衛生間。不用的時候,把磚塊用腳推到一邊,若父親上大號,就把磚塊擺在蹲坑的兩側,再把醫院的方凳架在磚塊上,父親就能自己坐在方凳上拉屎。

  同病房的是一個40多歲的婦女,患的是糖尿病。看上去很面善,說話輕言細語的。她的丈夫很高大,卻很體貼。他一般早上煮稀飯給老婆吃,在老婆打針之前去菜市場買一些加強營養的食品回來燉,晚上和我一樣到醫院六樓的露臺上的洗衣池洗衣服。他把衣服晒在公共晾衣處,而我則把衣服晒在衛生間前面的過道的晾衣架上。他們的朋友很多,一天內有四五批探病的。所以病房裡白天比較熱鬧。如果有小孩來,就更是鬧糟糟的。

  病房裡有三張床,女病人睡第一張床,她丈夫睡中間那張床,父親睡第三張床。護士給我在過道里加了張木板床。病房裡還有電視,女病人的精神挺好,不打針的時候基本上都看電視。父親則不行,靠在疊在一起的兩張被褥上,看著看著就睡著了。但很快又會醒過來。

  在中醫院的五天裡對父親來說同樣是一種受罪。雖然比勝春醫院條件好好多,可長時間坐在床上打針的痛苦是相同的。最主要的是,打針無法減輕病情。父親甚至懷疑醫生故意沒用好藥。“別人打針都是一天比一天好,我怎麼一點都不見效?”父親一臉的狐疑。“要不就是不對路。”父親壓根兒沒有想到自己患的是絕症。

  三哥在我們待在中醫院的第五天回來了。這給了父親莫大的驚喜。我一直在和三哥聯絡,可三哥工地事多,不能立即回來。父親便死了心。在頭兩天我和父親談到三哥要回來看望他,父親根本不相信。“還指望他回來?!”父親很是不屑。這是因為父親和三哥曾經嘔過氣。應該有十五六年了,可能時間還要長一些。三哥連續生了三個女孩,夫妻兩便躲在廣州偷生兒子。二女兒放在嫂子的孃家,大女兒和三女兒則放在父親母親身邊。一年後,三哥生了一對雙胞胎,也許是家庭經濟太緊張,和父親為兩個女兒口糧的事發生了爭吵。從父親的角度講,兩個孫女一年到頭跟著吃,不說撫養的辛苦費,口糧的錢當然要交。從三哥的角度講,做爺爺的向孫女要口糧也忒說不過去。其實,都是窮惹的禍。換做現在,三哥不僅會交口糧而且還會給父母一定的辛苦費。作為父親,若三哥還是那麼窘困,身邊有閒錢,當然不會提口糧的事。現在,三哥不僅回來看我父親,而且還放了兩千塊錢放在我身邊。可想父親有多感動。

  我帶三哥去找了主治醫生。醫生結合兩張CT圖片,給三哥做了解釋。三哥很淡定。亦或許痛在心裡。回到病房,我便把服侍父親的基本事情交給三哥。三哥任勞任怨得做著。

  同一天,沙路姐姐姐夫也來看望父親。父親便和他們談治療的情況。姐姐姐夫提到有個江湖遊醫在沙路治好了一個特殊病人,建議父親找他看看。說只要遊醫肯接手看,就一定有希望治好。父親心動了。我們便決定辦理出院手續。在中醫院的五天,總共花了1200多元。新農合可以直報400多元,這樣實際只花了700多塊錢。

  出院的那天,不知為何天空又下起了綿綿細雨。

  六、等待

  我們包了一輛計程車去沙路。

  原本三哥準備回廣州。臨行之前父親突然傷心地哭起來,三哥便決定和我一起送父親去沙路。一起前往的還有妻小徐和女兒星子。

  姐姐那邊已經把所有的都準備好了。特別讓我開心的是,姐姐家有很高的凳子,並且已將一張高凳子放在了她家的衛生間。父親上廁所便沒有了任何顧慮。醫生也來了。醫生比我想象的要年輕一些,可能還不到五十歲。當醫生決定給父親抓藥的時候,我們每個人都看到了希望。醫生給的藥是末藥,全都是粉狀的。遊醫的做法果真很不同,他要我們去找三種草藥,用這三種草藥煎水和藥粉吃。一是“爬牆虎”,這種草藥往往生長在老磚房子的牆腳,然後沿著牆面往上攀爬;一種是絲毛根;另一種是紅牛膝。“爬牆虎”、絲毛根我們當天就準備好了。我們整了好多回來,洗乾淨,還晒乾了。最難找的是紅牛膝。白牛膝很好找,可醫生說最好用紅牛膝,姐夫便在第二天騎摩托車帶我到很偏很深的山窩裡去找。原本以為那個山窩會有很多,卻不料只有山路邊雜草叢中有那麼幾顆。這些牛膝草又瘦有矮,但對我們來說已然比珍寶還珍貴。跑了一個上午沒有多大收穫,無奈,姐夫還是到天海藥業中草藥種植基地找人挖了一些。

  父親在姐姐家待了近20天。每天吃三次末藥,同時還在間隔的中途吃一兩次骨痺康。由於有姐姐姐夫的照顧,我重新接了幾個人的數學輔導。於是我早上坐6:40的車子回德興,給學生上兩個小時的課,再坐近11:00的車回沙路 。大多時候可以趕到姐姐家的中飯,偶爾幾次到姐姐家,大家都已經吃飽了。我惟一為父親做的事是晚上為父親擦澡洗腳。所以下午我會去張村找同學玩玩小麻將,晚上姐夫還會招幾個人賠我玩三片。

  吃遊醫的藥,說不清楚是有用還是沒有用。父親腫脹的腳有時好像消退了一些,有時又感覺並沒有消退。晚上父親還是要吃骨痺康才可以入睡幾個小時。只不過免去了打吊針的苦,父親會好受一些。

  叔叔來沙路看望父親的時候,我恰好不在。後來我聽叔叔說起,父親一見到叔叔就流下了眼淚,所以叔叔推斷父親那時就已經死了心。我想也是,一個醫院又一個醫院的治療都無濟於事,換成誰都會絕望。然而,父親在我面前一點都沒有表露。

  到了八月底,因為學校開學的事,我開始忙起來。有兩個晚上我不能去沙路,就由姐夫給父親擦澡洗腳。這樣,父親感覺很不方便,就決定回家。雖然姐姐姐夫極力挽留,可父親還是決定回家。“不管怎樣,還是要回去的。到家再慢慢養。也想回家了。我出來也有個把月了。我這輩子這是離家時間最長的一次。”

  回家,這是一個多麼溫馨的詞彙。只要一提到回家,無論誰內心都會湧起暖流。家,是人們的歸宿。家,是遠航歸來的船隻停泊的港灣。然而,對父親來說,回家就意味著放棄治療,就意味著放棄生的希望。看來,父親一切都準備好了。

  還是那輛車來接我們。車子到家門口,二哥燃放了一掛爆竹。新房子的樓頂已經蓋了瓦,遇上天氣下雨,雨水再也不會衝進家來。和離開前的一個月比,家裡的溼氣已經好了好多。牆壁上的水泥已經發白。

  有好多人來看望父親。

  我到之前住的房子裡去燒開水,順帶將從沙路帶回來的紅牛膝、爬牆虎、絲毛根放到鍋裡煮水。母親過來提開水瓶。見到母親我的眼淚就止不住流下來。我突然很想和母親表述我的愧疚和痛苦,卻哽咽無語。母親已經知道父親的病情了。是二哥告訴了二嫂,二嫂再告訴了母親。其實,村裡人幾乎都知道父親患了絕症了。母親告訴我,父親的臉色蠟黃,應該轉移到肝了。

  “我知道你已經盡力了。”母親沉重地說。“轉移到肝就快了。”

  我的眼淚更是止不住地流。也許是天天和父親在一塊吧,我沒有注意到父親這方面的變化。

  燒好開水,我回到新房子。父親已經靠在了疊在床上的被子上。父親沒有住正房,而是住在一樓的偏房裡。考慮到下午會有太陽晒進來,我和堂哥皆福找了一根長長的椽子,在椽子上掛了一塊長方形的紙殼板。有太陽進來的時候,把紙殼板移到窗戶上,就可以遮住光線了。可是,這種造型,卻讓我想起人去世時插在墳頂上的幡子。我意識到這是很不吉利的想法,連忙打住。房間蚊子很多,就是在白天也可以看見一些蚊子在空中飛來飛去。房間的門還沒有裝,我便叫侄子煌華到爐灣小店裡買了一張門簾布,只可惜小了點,但我還是勉強把它裝了起來。同時,我叫二哥趕快找木工師傅打門。

  把一切安排好了,我踏上了回德興的路。我意識到父親真的到了最後時刻了。短的話,一兩個星期,長的話,一個月或幾個月,但不管怎樣,父親要離開我們去那個未知的世界已成事實。偏偏這個時候學校開了學,我無法每天伺候在父親的身邊。想到半夜父親要從床上起來,母親艱難地幫扶父親,我的眼淚又忍不住往下掉。無可奈何,我掛通了在上海做窗簾生意的洋田姐姐的電話,叫她抽空回來照顧父親。姐姐電話裡的聲音是哽咽的,我的眼淚跟著狂流出來。

  洋田姐姐回來的很快,一同回來的還有嫁在永泰的四姐、嫁在李村的妹妹。永泰姐姐因為生意的原因在東門待了一個星期又回到了上海。而妹妹卻還要照顧8個月的兒子,所以照顧父親的重擔幾乎壓在洋田姐姐的肩上。我便和叔叔商量,要求二哥、大哥晚上輪流過來照顧父親。而我只能在週末的晚上陪父親。

  看著父親一天比一天憔悴,看著父親的飯量一天比一天小,看著父親從床上起來的間隔時間越來越短,我的心一天比一天痛。眷顧父親的死神已經到了,它或許就停在房子的樓頂上,或許就停留在門口的大樟樹的樹梢上,也可能就躲在房間裡的廚子裡。它隨時都會出來把父親帶走。

  過來探望父親的人越來越多,一些遠親都客氣地送了一些禮品來。有些人就坐在我家的堂前說一些生與死的事。我們很害怕父親聽見,可又不能阻止客人之間的交談。其他客人來看望,父親基本上躺在床上不出來,惟有德興的堂哥吳集談***我們程家唯一一個正科級幹部,過繼給他外公,所以不姓程***來的時候,父親忍住病痛坐到了餐桌上和他聊天。父親或許是因為興奮而精力旺盛了些。當堂哥邀請父親10月1日去德興看戲,父親數了數還有18天,說:“到那時候還不好?我會去的。”好多人都應和,我的心卻酸酸的。更讓人難受的是大哥竟然乘著酒性提屋基的事——他一直為父親沒有將老屋基分配給他而耿耿於懷。父親大為惱火。好在大哥沒有更過激的言行,在大家的勸阻下終於息事寧人。

  父親的病情越來越嚴重,我給他帶回去的中華煙吃到一半就會丟掉。父親的味覺已經完全敗壞了。我沒有抽過煙,但我知道,抽菸是要有精神的。身體不好的人不想抽菸是因為抽不出滋味。從長田請來的老中醫摸到父親的肝臟已經硬化。這時的父親好不容易從床上坐起來,馬上又趴在床前的桌子上,接著很快就又叫我們扶他上床。父親的精力看來已經逐漸衰竭。可是,有屎有尿父親還是堅持到廁所去上。一直到死,父親沒有一次將尿或屎拉在身上。

  很快就要到中秋了。兩個哥哥是種田大戶,每天白天都要去田裡收割,晚上還要熬夜,時間一長就顯得非常困難。輪到二哥的日子,二哥都會過來;輪到大哥,就不一定有指望。大哥不來,就只有洋田姐姐和老母親頂上。姐姐也支撐不住了。姐姐和妹妹都有回上海的意思。無怪乎有“久病床前無孝子”的說法。我們便商量花錢請人伺候,但問了幾個人,都不答應。好在馬上就到十一長假,可以由我來守幾天,緩解緩解大家的情緒。

  9月27日我回家看父親,父親的疼痛可能達到極致。我們便商量給父親吃一粒中等的止痛藥。9月30日,我打電話給二哥,問那種止痛藥是否還要再買一些回去 ,問白蛋白是否還要再買一瓶,二哥的回話讓我吃驚:父親只吃了一粒那種止痛藥。由於這種止痛藥讓他昏昏沉沉,他怕吃。他應該是怕不能再醒過來。我心裡明白,父親是在等三哥。在比較清醒的時候,父親曾經問我三哥哪一天回來。30日晚上我賠父親一個晚上,爐灣姐夫也一起過來。父親很替我著想,晚上並沒有起來幾次。十月一日,和任何一個日子沒有任何區別,可就是陰天,父親也叫我把那類似幡子的紙殼板擋在窗前。我忽然意識到,這是一種怕光的行為。上午十點多鐘父親還喝了一點米湯,下午,我把帶回來的梨子分給大家吃的時候,給了一小片給父親,父親還能吃一點。不過,梨子一吃進肚子父親立即就要上廁所。我扶父親走到衛生間。父親沒有拉出什麼。就一點點黑黑的糊糊的東西。

  三哥三嫂大概在晚上近八點鐘的時候到家。那個時候父親的意識還比較清醒。三哥抓住父親的手,說他回來了。父親說了聲,回來了?回來了就好。三嫂問他是否知道她是誰,父親還說出了嫂子的名字。父親用很沙啞很微弱的聲音和三哥三嫂交談。我坐在邊上,打開了手機的錄音功能。然後,三哥三嫂去吃飯。大概就在九點多鐘的樣子,我們就感覺父親有點不對勁。三哥有點急,埋怨我們為什麼不給父親掛鹽水。二哥打電話叫爐灣的赤腳醫生,醫生恰好在村裡給人看病,很快就過來了。醫生檢查了父親的眼瞼,告訴我們瞳孔已經擴散。但他沒有帶聽診器,我便一人跑去拿。

  鄉村的路上非常冷清。有徐徐的風從河邊吹來,帶來些許涼意。路邊稻田裡、草叢旁有各種各樣的蟲子的叫聲。月色很好。月光從空中灑下來,萬事萬物都好像披上了銀紗。可是,我沒有心情欣賞這麼美的夜景。我一個勁的往前跑。我的頭腦裡空空的。我只知道我的父親要走了。死神已經從窗子上或廚子裡走出來,走到了父親的身邊。我此時此刻不知道有多無助。我沒有向上帝祈禱。我只知道往前跑。我只知道我要去拿聽診器。父親的痛無法解除,父親的艱難無法緩解,我知道,走對他確實是一種解脫。但是我還是無法接受今晚就是父親的大限。可是,醫生已經說了,父親的瞳孔已經擴散。

  回到家,我才知道爐灣姐姐和姐夫也來了。醫生測了一下父親的心跳,一分鐘130多下。那就是說,父親的心臟已經衰竭。醫生無奈地離開了。

  父親背靠著被子,半躺著,嘴巴也半張著,雙眼緊閉,呼吸越來越沉重。大哥二哥洋田姐姐母親都因為過於勞累睡覺去了,我和三哥、爐灣姐姐姐夫四個人陪著父親。從將近九點半父親昏睡過去到凌晨4點過5分父親吐完最後一口氣,前後持續了近六個半小時。我們每隔一個小時就給父親喂幾口糖水。前半夜父親還有點意識,我們怕他不舒服,搬動他的身子,他還因為疼痛發出了點聲音,喂父親喝糖水,父親還有吞嚥的意識,可到了兩點多的時候,父親吞嚥的意識就漸漸消失。

  2009年10月1日凌晨4點零5分,父親嚥下了最後一口氣。我們紛紛跪了下去。大姐哭出了聲。在隔壁睡覺的母親和姐姐妹妹被吵醒,也一起跪了下來。我打電話給二哥,叫他去通知大哥。叔叔也很快過來了。

  不知什麼時候,外面的天已經亮了。新的一天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