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父母親的隨筆
:父母的老去都是在我們奮鬥的路上,所以我們沒有過多的精力去關注,當我們靜下來時才發現父母真的已經很老了,下面我們一起看看這篇《一塊熟肉》。
我回到老家的時候,父親還在屋裡屋外的窸窸窣窣地打掃衛生,看起來,精神勁兒還不錯,閒談幾句話後,我便擼起袖子準備忙乎中午的菜飯。揭開老式柴火灶的鍋蓋,尚有餘溫的半鍋水上架著蒸隔板,一塊半斤左右的新鮮肉已經快蒸熟了,我很詫異,問父親這一塊熟肉是幹嘛呢,父親支支吾吾地說是蒸著吃的,聽這話,鼻子忍不住一酸,眼淚差點下來了。
把整塊的新鮮肉蒸熟吃,這絕對不是我父親又在搞什麼新鮮的菜譜,雖然他曾經是一個大廚。我知道,蒸著吃,是他唯一可以解決吃肉的最佳方案,年齡老得已經讓他忘記怎樣才能燒出一碗色香味俱佳的紅燒肉了。
歲月是如何的不等人啊,當年,父親是我們這方圓十里八里響噹噹的大廚,無論是村裡的“請春酒”還是各種紅白喜事,他都是首請的廚師物件。
當然,父親也不會讓大家失望,東家請人挑著父親的整套鍋碗瓢盆的時候,父親就把應該備的材料清單報出來,柴米油鹽醬醋茶,生薑蒜子八角桂皮,雞鴨魚肉青菜蘿蔔,大到幾十上百斤,小到幾兩幾錢,父親都是門清。好廚師僅僅會燒一手好菜還是遠遠不夠的,不浪費,幫東家用最少的錢辦最有面子的酒宴,才是最終的王道。
像謝霆鋒那樣,用最好的食材,用最慢的時光,用最浪費的配料,誰還不能做出一盤好菜來,是吧?
那時候,父親把一眾幫廚打雜的人也安排得妥妥貼貼,不窩工,不礙事,洗的洗,切的切,盛的盛,流水一樣運轉,分工明細,配合密切,有條不紊,父親就像交響樂舞臺上的指揮,揮坼之間,造就出許多人間美味。
不僅如此,父親還善於拿捏,無論是菜餚的火候,還是酒宴上菜的過程,他都有獨特的一套。
農村辦酒宴,沒那麼多座椅餐具可以一次性開個三五十桌酒,都是分多少批次進行,客人輪流吃,一輪,二輪,三輪,這更考驗大廚的整體判斷和安排的功力,小吃、茶點,冷菜、拼盤,葷菜、素菜,燉的肉、熬的湯,什麼菜先上,什麼菜後上,父親都是根據食客的習慣和酒宴的氣氛和桌數而調整,用他的話說,這是一門學問。
哪像現在的一些飯店,賓客還沒有入桌的時候,炒的熱菜都端上臺子,等客人吃完了,有的菜還沒上,真要是說不要吧,服務員肯定告訴你已經炒好了,馬上端上來,讓你哭笑不得。
父親在外面是個大廚,在家裡也不閒著,逢年過節,來個客人,有了好菜,遇到開心事,也是二話不說,擼起袖子加油幹,給我們兄弟姐妹們做頓好吃的。紅燒肉,是父親的拿手好菜,肥而不膩,香而不衝,軟而不爛,嘗過的親朋好友無不交口稱讚,我至今思來還是脣齒生香,“此味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見幾回。”
然而,真是“好漢不提當年勇”,如今的父親居然把一塊新鮮肉蒸著吃!一切的運籌帷幄,一切的井井有條,一切的各色菜餚都被年齡打敗。
原來,歲月不僅是一把“殺豬刀”,它還是一捧“化骨散”,你縱有飛天的神功也會把你彌散於無形。那個曾經你眼裡泰山一般偉岸的父親終將變成一個步履蹣跚、弓腰駝背的老人。從仰視到俯視,是一種必然,也是一種心酸。
有時候想想,真是汗顏,父母親他們雖然兒孫滿堂,但是這幾十年來,絕大部分的時光都是他們倆相依為命。我媽在世的時候雖然身體不好,但是思維一直清晰,記憶力超好,這恰巧就彌補了父親的健忘。
父親的健忘是隨著年齡的增長成加速度的發展,一分鐘之前乾的事情,眨眼之後就忘記了,他會煮飯時候忘記捺電飯煲開關,切好菜卻想不起來接下來該幹啥,柴火把菜鍋燒的紅彤彤人卻去出去幹其他事情了,總之,各種顛三倒四的事情不勝列舉。
而母親就像一位監工在一旁不時的提醒,“添油啊”、“加鹽哎”、“灶裡沒有火了吧”,二人配合起來倒也默契的很,即使算不上相濡以沫,也算相伴白頭,可是,自從母親去年仙逝後,一切都出了問題。
出問題的不僅是飲食還有日常的生活起居,父親他堅決拒絕了我們子女提出生活在一起的要求,也堅決拒絕去那些社會養老機構,更堅決拒絕離開農村裡的老家,可是農村裡又找不到可以上門的保姆,而我們也不可能辭退了工作去陪他,沒了工作我們也沒了生計,這是一個死衚衕,父親在家用一種最簡單的方式維持著生活,我們除了牽掛擔心又別無他法。
於是,我們和好多的人一樣遇到一個無法解決的問題:農村老人如何養老。
為山川河田忙了一輩子,為子女辛勞了一輩子,他們沒有退休金,沒有城鎮醫療保險,過不慣城裡的鴿子籠,離不開生他養他的故土,害怕增加子女的負擔,他們還要保持最低的做人的尊嚴,於是,空巢老人、留守老人成了最後的選擇和唯一的結果。
我不知道怎麼辦,唯一能做的就是儘量多的在休息時間回家,多燒一點菜,可以讓他多糊弄對付幾天,僅此而已。
杜甫有夢:“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陸游有夢:“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趙鼎有夢:“分明一覺華胥夢,回首東風淚滿衣。”
我也有夢,願中國夢裡有我父親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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