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路上的葉子

昨天豔陽高照，連續加班一個月終於休息了，於是我騎著破自行車，在烈日下貪婪地用眼睛拍攝著這座熟悉的城市裡那些久違了的熟悉景色——全然不顧手臉被曝晒的火辣辣的，好在如雲的清涼美女總能給我帶來一絲悅目的享受。

    返家時來到金碧綠路上遭遇了堵車，連自行車道都很難通行，雖說依然有美女在目，但畢竟還是有些憋氣。於是乎，等到好不容易疏通開道路之後，我一陣狂踩，把同伴遠遠拋在身後。累了，停在路邊等夥伴，沒想到突然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聲音清脆且堅定。回頭一看，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俏在我的身後滿臉微笑地看著我。我愣了一下，隨即，大腦裡閃現出了關於她的所有記憶：她是我三年前在大學校園裡認識的，只不過那時候她還是個初中剛畢業從老家出來昆明闖蕩的小姑娘，滿臉怯生生。

    “小葉！”我隨口就叫出了她的名字，竟然沒有叫錯。“呵呵，你還記得我呢……能在這裡遇見你真的好意外！”看得出來，眼前的少女已經不再是三年前那個羞澀膽小的小妹妹了，她一臉陽光，眼睛裡寫滿了自信。短暫的交談後得知，她現在在一家醫藥公司上班，生活上還比較如意。因為她約好了朋友，所以我們僅僅互相留了對方的電話號碼後便分開了。

    同伴在不遠處驚訝地等著我，趕上他後，我抑制不住的興奮，跟他講述了我和小葉相識的全過程。

    三年前，我正沉浸在一場風花雪月的故事中享受著戴著腳鐐跳舞的快感和幸福。只要我的女朋友來到我所在的校區，我們便會一起去校園附近那條著名的小街上吃小吃。一個晚秋的週末，當時的雲大本部飄散著金黃金黃的銀杏葉片。女朋友陪我去逛了書店後我們一起來到那家小吃店。我在嘴裡塞了一個噴香的包子之後便迫不及待地開啟新買的《讀者》瀏覽起目錄來。就在這時，身邊的女友拉了拉我的衣袖，我抬頭看看她，她努嘴示意我看前方，我有些迷惑地看前方，原來，這家店裡新來了一位服務員。我以為女朋友在跟我開那種“快看，美女！”的玩笑，於是颳了她的鼻子一下繼續看我的書，女朋友還是拉我的衣袖讓我看，這時我才注意到，這位新來的服務員看的不是我，而是我手中的書！她的神情那麼專注，彷彿目光被那本《讀者》上伸出來的無形的線拴住了一樣。

    我都看她半天了她才反應過來，臉一下子就紅了：“哥哥，你很喜歡看這本雜誌嗎？”，我點點頭，她一下子笑了，彷彿找到了知音一般：“我也特別喜歡看！在老家上初中的時候，我看過兩次……”也許就是因為這本書，我突然感覺跟她很親近了起來。“你今年初中剛畢業嗎？”我有些詫異地問她。她扭頭向小店的裡間望了望，沒見老闆，於是就很爽快地跟我說了起來：“是的，我今年初中畢業，家裡不讓我再念書了，所以我就跑出來打工。要是待在家裡，很快就要嫁人的！”我驚訝於她的爽朗，畢竟我們前後認識不到十分鐘。

    身邊的女朋友沒有向以前那樣調侃我“小色狼”，而是像一個大姐姐一樣看著她。我瞭解女友，她跟我一樣，被小姑娘眼睛中的那種怯生生的眼神打動了。小兔子受到驚嚇後就是那種眼神。

    本來還想跟她說點什麼，但是見她不住地望裡間看著，很擔心的樣子，我便也只好壓抑住了繼續交流的願望——她要幹活了，不然她的老闆會不高興的。“哥哥，很高興認識你！我叫小葉，我幹活去了！”說完，她轉身輕快地進了裡間。就那樣，我的生命中憑空多出了一片在清風中飄蕩的，不知道明天將會落到哪裡的小葉子，多出了一個小妹妹。

    我和女友吃完要的東西準備離開的時候，我們不約而同地想到要把手中的雜誌送給這位小姑娘，我覺得，這本書在她那裡發揮的作用會更大。女友從包裡拿出紙筆。“幹嗎？”我問她。“給這個小妹妹留個電話吧，以後我還想找她。”我笑著在紙上留下了我和女友的電話號碼，把紙認真地夾在雜誌裡，等小葉出來的時候把書送給了她。她一連串的謝謝讓我們頗不好意思。

    那以後，小葉有空的時候會給我和女朋友分別打電話。更多的時候，女友因為路遠不能見她，我便一個人跟小葉子聊天，天南海北，聊得很開。隨著對這個小姑娘瞭解的深入，我越來越在心理暗暗佩服這個小姑娘的自強和獨立了。

    她在帶著寥寥的資金來到昆明後，短短几個月裡做了好多種工作。由於年紀比較小，別人常常讓她做一些髒活累活，她不偷懶也不抱怨，通常都是默默地幹活。我想象著她拎一個比她還重兩倍的大水桶時候的樣子，心裡掠過一絲隱隱的痛——她還是個孩子啊。更可恨的是，因為她長得比較清秀，經常會有一些粗魯的壞傢伙想欺負她。遇到想欺負她的人後，可憐的小葉就只能選擇離開那個地方，再次在如潮的人流中尋找新的工作。她說：“我討厭那些想欺負我的人，但是我沒有辦法教訓他們，只能離開，好多時候，我感覺自己特別無助……哥哥，我就像一片小葉子一樣，沒有辦法抗拒風把我從樹上吹落，也沒有辦法主宰自己飄落的方向和地點，冷風會把我吹到哪裡我也不知道，我只能隨風飄蕩……”

    說這些話的時候，我能感受小葉子心裡那種刻骨的痛苦，但是她沒有哭，清澈的眼睛裡面還有那種不對生活低頭服輸的勁兒。她還告訴我，到昆明後，她最大願望就是好好學習計算機，以後找份體面些的工作。身位家境並不寬裕的學生，我能幫助她的實在不多，只好找了一些計算機基礎知識方面的書給她，再把我原來的《讀者》雜誌送給她。我發自內心地希望她能夠很好很好，所以我不停地鼓勵她。我知道，雖然我們相識的時間不長，但是我的話對她會有用，這個小姑娘遭遇的冷實在太多了，只要一絲絲的暖就能讓她看到整個春天。

    很快，期末考試到了，忙於複習迎考，我沒有再能跟小葉好好聊過天。記得在考完第一場試的時候，小葉在我們宿舍去門口堵住我，給我塞了一封信。信上全是感謝我和女朋友以及感謝上天的話。我之後直想哭——我幾乎沒有為她做什麼的，根本當不起她那樣的感謝，我跟女友說了那事之後，女友沉默半天，告訴我好好儲存那封信，她還說，以後她要儘可能地關心小葉子。於是，我一直珍藏著那封信，直到去年搬家的時候才不小心弄丟了。

    期末考試結束後我再去那家小店找小葉的時候，她又換工作了——不知道是不是在這裡也遇到了欺負她的人？我無法聯絡她，只能很惆悵地等著她給我打電話，可那以後卻再也沒有接到過她的電話。她回老家去了嗎？我猜測著，也希望是這樣。因為她年紀太小了，在這個生存競爭有些殘酷的城市裡，我真的很擔心她吃虧。我又會想，是不是她找到了“依靠”？那樣也好，至少她有人保護了……想不過來那麼多的可能性，我乾脆懷著一腔的惆悵放下她不想。

    新學期開學之後，我短命的愛情劃上了句號，電話也掉到廁所裡徹底壞了。換了電話換了號碼之後，我覺得那段愛情變成永遠的回憶的同時，那片小葉子也變成回憶了。再後來，工作、生活等等各種事情就差不多把這兩段回憶都要擠出腦海了，沒想到昨天我竟然奇蹟般地在這個冰冷的城市裡碰到小葉子了，並且彼此都還能叫出對方的名字，這不能不說是緣分。

    “哥哥，你沒有變太多！能再次遇見你真的好開心好意外！以後多聯絡，有空的時候一起出去喝茶！”電話響了，是小葉的簡訊。我回複道：“ 你成熟了自信了。小葉子，真為你高興！”

    是的，葉子，她就是一片金碧路上偶遇的小葉子。我也是一片葉子，在這個城市森林裡飄蕩著，尋找著自己的位置。在這個世界上，有哪片葉子最終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