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如夢

這一場雨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絲毫也沒有注意。當冷冷的風掀開窗簾，在忽隱忽顯的隙縫裡看到灰色天光中雨絲如弦似織，才發現窗玻璃上霧塵凝結的水珠，早已流淌成一道道蜿延的淚痕，在獨自感嘆這個多情的季節潮溼蒼白的日子。

隨風飄落進窗的是幾片小小的青綠，如浮萍般大小，泛著淡淡的白：似花似葉樣。它讓我想起故鄉的榆錢兒。穀雨之後便是榆錢兒大量上市的時節，不知如今可否還有人願意手持竹竿採下那一樹的碧玉，為一家人煮上一餐清香的榆錢粥。更不知如今故鄉的山野田頭是否還有這種樹的身影。就如一個傳說一般的遙遠飄渺，關於榆樹榆錢和童年，都在記憶裡漸行漸遠。

陰雨綿綿的日子，似乎除了作一些溫馨淡然的懷想，任何濃墨重彩的描繪都帶著潮溼的氣息，就如在雨後的陽光下，跪在一片麥地裡嗅著帶有泥土氣息的青麥香一樣，你永遠覺得那氣味如母親的愛般滋潤，柔綿得讓你不捨不棄一生一世。我喜歡在下雨的日子，坐在窗裡看著雨絲一拔一拔地流漓而至，傾情一場痛快的深情--無關風月無關浮沉，只讓自己的心思淋漓酣暢，或悲或喜只要盡情，然後，悠然而去不作纏綿的回首。

或許以為這就是灑脫，就是一腔孤清的冷傲，是亦無風雲亦無情的悲壯，而心之沼澤深處，蟄伏著多少留戀的懷想？縱使故鄉只是行囊裡一張發黃的舊照，在千山萬水經過的風塵中早已面目全非，而那一樹又一樹嫣然，綻放成生命的指向，在這個多雨的季節裡定然會穿透雨林的封鎖，引領你踏上回家的路。

那不只是少年時你最喜歡吃的櫻桃，也不只是守候在樹下的母親等你放學歸去，那已是一種堅定的信念！你知道，不管歲月如何變遷、生命將如何蒼老，那嫣然、那微笑在記憶裡都不會褪色。你可以允許自己在滄滄的紅塵之中，有雨的灑脫、自由、驕傲甚至冷漠。但，你更要允許自己心深處，有一片被潤澤的芳草地：沒有柵欄的紅磚小樓、平凡的榆樹、美麗的櫻桃、還有潔白的梔枝花，它們是你生命最初和最後的家園，寧靜而樸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