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的鬼故事
魏晉南北朝志怪中的鬼故事是鬼故事發展的初始階段,因而更值得關注,下面這些是小編為大家推薦的幾篇
:蛇磨人
在南方,很多人是吃蛇的,因為蛇肉鮮美,然而蛇肉即使在鮮美,我也是斷然不敢問津的,在我的童年裡,曾發生過這樣的一件事,別說吃蛇肉,我就是見到蛇,也要抖上半天的。
算起來那應該是二十五、六年前的事了,那年我正好十一、二歲,我每天放學的第一件事就是拿了鐮刀和筐子,約了村裡的幾個小夥伴,去田間地頭打豬草,其中有個叫更新的男孩,長我們兩歲,是我西院的鄰居,算是我們這群小夥伴裡的頭頭,人長得很結實,就是有點虎,也有點楞。
那天很快來到了我們經常打豬草的地方,一到地方才發現那裡已經有人了,又找了幾個地方,都沒找到合適的,小夥伴們焦慮不已,怕到時回去不好和大人交差,這時候馬上就有人提議,說去村南廢棄的磚窯那裡,那裡離村子很遠,也較偏僻,應該沒什麼人到那邊去,我們去那打豬草最合適不過了,這個提議一出馬上就遭到我的反對。 我有個在 農村當神婆的姥姥,曾經不止一次的叮囑我,說沒事千萬別去那裡,我問起緣由,姥姥說那廢棄的磚窯附近有條大蛇,曾經有人見到過它 ,那次一個村民夜間給那磚窯附近的責任田澆水,本來溝渠裡的水滿滿的,可沒過多久,那水位就急劇下降,那個村民以為溝渠決口了,扛著鐵鍬去檢視,可沒多久就跑了回來,抽水機的電閘也沒關,鐵鍬都沒往回拿,責任田也不澆了,回家後就病倒了,在人們的追問下,他才說出那晚他去檢視渠溝的時候,老遠就聽見前面傳來戲水的嘩嘩聲,待他走到近處拿手電筒一照,竟然發現那溝渠裡有條大蛇盤了多半人高,正再洗澡!當時那大蛇有一部分身體正好伸到溝渠外面,恰巧被這個村民看了個正著。它居然有成人的大腿那麼粗!當時水流正這是被這條大蛇給截斷了,所以才造成了水位下降的,別說成人大腿那麼粗的了,就是小孩胳膊那麼粗的大蛇,在我們那北方的平原上,也是很難見到的,以我姥姥幹她們那行的說法,世間很多生靈都有靈性的,如蛇、黃鼠狼、刺蝟、老鼠等,它們有的能修煉成精的,所以不要輕易傷害,以防給自己招來不測,眼下這個村民所見到的這條大蛇,恐怕不是一般的生靈呢。
我把姥姥的話一說,小夥伴們有的將信將疑,打起了退堂鼓,只有更新,把小脖子一昂,取笑我有個會跳大神的姥姥,整天神啊鬼啊的給我灌迷糊湯,世上哪有那麼大的長蟲,***土話,我們那把蛇稱為長蟲,那時候很少有電視看,更別提狂蟒之災等那種大片,我們的世界只見過小七寸兒,菜花蛇等體型較小的蛇***,不去那地方,到時打不回豬草,挨大人的鞋底子才是真的,小夥伴們一聽這話,數牆頭草的又都倒向了更新這,我無奈,怕更新再取笑我姥姥會跳大神,也硬著頭皮跟去了。
那的草果然肥美,不一會兒小夥伴們就都割了滿滿一筐 ,眼見天色還早,更新提議去廢磚窯裡面看看,我們那時貪玩,哪有不同意的道理,猴子一樣的一個個的鑽了進去,一進到磚窯裡,我們立刻發現,在磚窯底部有一塊平平整整的空地,那塊地有三四米見方,像有人經常打掃一樣溜光整潔,在空地上有一個用繩子擺的金黃色的圖案,準確的說是一個非常標準且漂亮蓮花造型的圖案,我們感到驚奇,待走近一看,我們才發現那些組成蓮花圖案的,哪裡是什麼繩子,分明是一條條金黃色的小蛇!那些小蛇有十幾條之多,每條有一尺來長,小拇指頭粗細,不知是在舉行什麼儀式,還是在開什麼會議,規規矩矩的呆在那裡,或趴,或盤,一動不動,對我們的到來似乎也無動於衷,說老實話,我們平時很少見到蛇的,見到眼前情景,那真是又驚又喜,蛇太小了,我們竟都沒有害怕的意思,也許是男孩子淘氣的本性 ,在我們驚奇不已的觀看這些蛇的時候,更新居然用他手上打豬草的鐮刀,挑起一條小蛇來,那條小蛇在更新的鐮刀上扭爬了兩下,就掉了下去,又爬到剛才的那個位置,依舊擺成剛才那個姿勢不動了,更新在挑起另一條蛇來,那條蛇又如上次一樣,從鐮刀上下來依舊回到原來的位置上,我見事情蹊蹺,有些害怕,正想勸更新住手,哪料他竟發起飆來,舉起鐮刀釘在小蛇組成的蓮花形圖案上,快速用力來回的拖拉著,登時,鋒利的鐮刀刃竟將好幾條小蛇攔腰割成兩段,那些小蛇復痛,斷成兩截的蛇身在原地不停的翻滾抖動,我見此情景,驚愕不已,又想起姥姥蛇有靈性的話來,又驚又怕,連喊帶罵的叫更新停手,忽然,我發現被更新割成兩截的小蛇的身體,竟慢慢地蠕動到一起,又長為一條完整的蛇身了!
更新不顧我的喊罵,似乎對那接到一起的小蛇不信那個邪,邊和我對罵著邊又在一條剛接到一起的小蛇身上連拖兩鐮刀,那小蛇登時變為三截,想不到,瞬間,那斷為三截的小蛇的身體竟又蠕動著接到一起了!更新這才害怕起來,“我的個媽呀”!的叫了一聲,向磚窯外邊跑去,眾人自是緊跟其後。
到了磚窯外面,夥伴們七嘴八舌的指責更新,不該用鐮刀割小長蟲,更新不語,垂頭喪氣的背起筐子打算離開,這時候,不知誰驚叫一聲,眾人循聲而望去,只見更新的腳邊,不知何時盤了盤洗臉盆那麼大、黃澄澄的一盤大蛇,那大蛇有兒童手臂那麼粗細,兩個拳頭大的蛇頭高高昂起,衝著更新絲絲的的吐著血紅的信子,更新對剛才小蛇被割成幾截還能接到一起的事還心有餘悸,此時又突然見到這麼大的一盤大蛇冷不防的出現在身邊,饒是他再虎在再楞,也登時嚇得變了臉色,把筐子一丟,扭身就跑,更新一跑,我們其它人更是被嚇得七暈八素,哭爹叫孃的跟著就跑,跑出百十米遠。眾人累得氣喘噓噓,不由得慢了下來,我無意間一扭臉,居然發現那條大蛇竟然追了上來!而且,我還發現了一件非常恐怖的事!
那盤大蛇,一開始 我們看到有兩個腦袋,所以以為有兩條,而這會兒,我清清楚楚的見道,那哪裡是什麼兩條大蛇,分明是一條大蛇,長了兩個腦袋!!!那蛇身微微的昂起,兩個腦袋一左一右左右的擺動探尋,顯得詭異無比!,瞬間,那大蛇就遊爬到眾人面前,在眾人被嚇傻的詫異的目光中,越過眾人,往更遠出的更新那邊游去,我們頓時醒悟,那大蛇的追逐目標竟然是更新。
那更新哪有不知的道理,見大蛇追來,只好玩命的往前跑,期望能跑到大人多的地方也好求救,當時正值陽春四月,小麥抽穗拔節的時候,當時有人衝更新大喊,叫往麥田裡跑,大蛇得貼地爬 ,有麥秸擋著爬不快。更新便真的跑進邊上的一塊麥田,豈料那蛇竟不含糊,蛇頭高高的抬著,居然也跟進了麥田,不知怎的竟在拔節抽穗的小麥穗上爬行起來!也看不見蛇身怎麼動彈,但那速度卻有如神助般的比在地面上更快,眼看就要追上了更新,更新兩條小短腿在麥田裡到施展不開,見大蛇逼近,忙從麥田裡跑了出來,那大蛇也跟著從麥穗上爬出麥田來,轉眼就到了更新面前,更新這會兒又累又怕 ,手叉著肚子站在原地喘著粗氣,我們以為那大蛇要咬他,豈料那大蛇卻將蛇身抬起,尾巴著地,竟然像人似的直直地竪在了更新面前,且豎起的身子竟然比更新還高出許多,兩個蛇口衝著更新一伸一縮的吐著芯子,我一見心說壞了,姥姥告訴過我,蛇這麼做是在和人比道行呢,它見比你個子高,就認為本事大過你,那一伸一縮的吐信子,其實是在數人的頭髮,一根頭髮代表一歲,等它數夠了人的陽壽歲數,這人就該死了,我當時也不知是真是假,大叫著叫更新把頭髮捂住,別讓大蛇數了歲數去,豈料更新被大蛇追趕,早嚇破了膽,哪裡顧得上聽我的話,見大蛇就在眼前,且行為如此詭異,虎勁又上來了,抬手向大蛇攔腰擋去,那大蛇像是專心數更新的頭髮,沒防更新來這招,被更新用手一擋,登時癱軟下去,那大蛇倒在地上,將蛇身一扭,竟然順勢纏在了更新的腿上,順著腿又爬到了腰間,一瞬間的功夫,竟在更新的腰間纏了一個半個來回,還沒容的嚇得哭爹喊孃的更新採取行動,那大蛇竟然已經從更新的腰間滑了下來,在我們一片唏噓的聲音當中,大蛇像沒那麼回事似的又按著原路爬回去了。
大蛇一走,夥伴們紛紛的趕上前去,七嘴八舌的問更新有沒什麼不妥,可是問了幾句,更新卻像傻子一樣,表情木訥 ,眼神呆洩,對我們的問話不做任何反應,這時候有人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只聞得一陣騷臭迎面而來,更新竟然尿褲子了......
後來,我們還是叫了大人來把更新弄回去的,晚上我睡到半夜的時候,忽然被大人叫醒,原來是更新的父母找到我家來,向我瞭解白天更新所遇到的狀況,在聽完我的一番敘述後,更新媽斷定更新這是得罪了‘神長蟲’,***指修行得道的蛇精***當場就大哭起來,她知道我有個做神婆的姥姥,認為我媽也有這方面的見識,哭著請求我媽去他們家看看更新,我媽拗不過他們,只得去了,為了就伴也帶上了我。
從那件事以後,我對蛇變得越發敏感,見到有蛇,總會遠遠的躲開,呵呵,我可怕碰到一條能在麥穗上‘爬’的蛇,即使是動物園的
:鬼車司機
接了這輛車還不到半年,就已經有好多莫名其妙的事情接踵而來。
這是一輛三廂富康計程車,車號還不錯:京be5007,北京很常見的那種。這輛計程車是01年的,人家開三年了,我半年前接了過來,不過車保養得確實不錯,自打我開上以來,從沒有在半路拋錨過。
第一件讓人摸不著頭腦的事兒是有一天下雪,雪不大,是帶著冰渣的那種雨夾雪,天灰濛濛的,那天我和往常一樣,早晨7點就出去;了,拉了一天,晚上大約8點半的時候收的車,我把車停在我們小區樓下的小松樹邊,當時車上面全都是是泥點兒,輪胎上也滿是泥,鎖車的時候我還在想:哎~明天又該洗車了。
可令我想不到的是第二天早上,我一出家門,就看見我的車鋥光瓦亮,一塵不染,我奇怪地開啟車門,發現就連車裡的腳墊都象是剛洗過的一樣,不見一絲泥土,完全一個計程車“七淨”的標準模樣:車身淨、地板淨、玻璃淨、輪胎淨、座椅淨、儀表盤無雜物、發動機表面無油汙。 直到現在我也猜不出這到底是誰幹的。不會是家裡人,家裡的妻兒不可能趁我睡覺的時候大半夜的出去擦車,即使擦車也不會擦的如此專業,更不會開著我的車去外面洗車—她們根本不會開車。那還能有誰呢,四單元的大郭?大郭也開富康計程車,不過是漁陽公司的,不是我們喜來福出租公司的。可他連自己的車都髒兮兮的,怎麼會幫我擦車?莫非是這小子糊里糊塗大晚上的擦錯了車?哈哈,那太好了——可又一想,也不可能,車外面他能擦,可裡面呢?他哪有我的車鑰匙呀?
接下來的事情更是摸不著頭腦,有一天我正在保利大廈門口排隊“趴”著,後面一個瘦高的“的哥”從他的捷達上下來,拉開我的車門子,拍著我的肩呼我“老謝”,我回頭說:我姓徐不姓謝。那瘦“的哥”連忙道歉說認錯人了,可又走到我的車後邊,看著我的車牌號自言自語:“這不是老謝的車麼?”我想這位兄弟也許是認識我的前任“的哥”,不知道換主兒了,也沒太在意。
還有件莫名其妙的事兒就是我這輛車的公里表老不準,明明頭天收車,把車鎖在小區樓下時,表上最後五位數是13201,可第二天早起一出車,居然變成16575了,多出了300多公里,一開始我以為自己記錯了,我這個人平常大大咧咧,對數字這東西常常糊塗,記不太準確,就拿張紙記了幾天,可還是老也對不上。邪了!每天都多出二三百公里,我開始懷疑是不是表壞了,去了一趟富康特約維修中心,修理工仔細檢查後說一切正常,公里表根本就沒毛病!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接二連三,一天中午我正在三環附路上掃活,前面有輛夏利計程車前機器蓋兒大開,打著雙閃,旁邊有個“的姐”向我招手求援。都說開出租的辛苦,“的姐”就更不容易了。我連忙停下車問怎麼回事,“的姐”說車一下子熄火,怎麼也不著車,好象是沒油了,管我要點兒油,我說沒問題。接過“的姐”遞過來的油桶和塑料管兒,我走回自己的車前,擰開油箱蓋兒,把塑料管兒一頭插進油箱,一頭用嘴吸了一口,然後馬上對準白色的塑料油桶——
當汽油注入油桶的時候,我發覺汽油的顏色有些不對勁兒。“的姐”也詫異:“大哥,您使的什麼汽油?怎麼那麼紅啊?”
“我一直加中石化的油,93的,好使著呢……”我自己也很納悶。
真的奇怪,我油箱的汽油怎麼會是紅色的?我百思不得其解。
更離奇的還是三月份的那一天,天色漸漸暗下來,北京的黃昏更顯得灰沉沉的,視線不是太好。我車上拉著一個廣東佬,往機場趕,時間挺緊的,從三環的擁堵中好不容易“殺”了出來上四環,速度一下子挑到90,過四惠橋直奔機場高速,一路順暢,我在最裡道開著,車子又快又穩,一眨眼的工夫便過了朝陽公園橋,就在這時不知怎麼我的車突然間輪胎抱死,像是有人猛踩了急剎,然後就是尖利的剎車聲刺破耳膜……
等我回過神來,車已經熄火,釘子一樣釘在路面上,我的右腳竟還在油門上踏著,空氣間瀰漫著輪胎摩擦的膠皮味兒——最令我大吃一驚的是,一個渾身白灰點子、頭戴安全帽的小個子民工,就在我的車頭前,離前保險槓最多隻有一拳的距離!
小個子民工也許是剛從隔離帶翻過來,被眼前的一切嚇傻了,臉色蒼白,也象釘子似的釘在那兒。
而我,也僵僵地坐在車裡,半天沒緩過神來……
我真的沒看見那小個子民工是從哪冒兒出來的,真的無法解釋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車子怎麼一下子急停住了,我真的是一點剎車也沒踩,腳還在油門上呀!想想都後怕,一身冷汗!如果說突然輪胎抱死是個故障,那這故障豈不是救了一條人命,這也太巧合了吧?
難道真是——天助我也?
***二***
不安的情緒讓我又痛苦又煩惱。聯想到這些日子的種種奇怪的事情,對這輛車,我開始產生了強烈的好奇,我打通了我們公司楊隊長的電話,把剛才的驚險的一幕,和楊隊仔仔細細說了一遍,可沒想到楊隊頗不以為然,一口咬定是我當時嚇懵了,產生了幻覺,讓我注意休息,別整天的沒命地掙錢拉活,迷迷瞪瞪的,注意身體,勞逸結合,還要注意遵守交通安全法,說到這裡,楊隊好象忽然想起了什麼:“哎,對了,徐子,交通隊的違章通知下來了,好象有你,你買張《交通安全報》吧,那上面登著呢,想著交***啊!”
我連忙上報攤兒買了報紙,開啟一看,在違章車輛的一大串名單中,居然真的有我的車牌號:
車號車型顏色違章地點日期時間
京be5007小客車紅小街橋2004-1-1704:39:02
我不禁又大吃一驚:自打開出租以來,我一直是早上七點以後才出車,晚上收車最晚不過九、十點鐘,怎麼會在這冬日裡的凌晨四點多鐘違章呢?
難道是有人克隆了我的計程車?冒用了我的車牌號?以前在報紙上好象見過類似的報導,我決心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不然每天被這一連串奇奇怪怪困擾著,根本無法塌塌實實拉活掙錢,非折騰出神經錯亂不可。
對!一定要搞個水落石出!
我開車直奔交通隊,問詢1月17日凌晨我車違章的具體情況,交警對電腦敲了敲說我凌晨在小街橋超速了,車都上了130邁,催我趕緊拿駕駛證,開違章通知,去銀行交***。
我馬上對交警說出了我對違章記錄的看法,並強烈要求警方出示我車違章的證據。交警想了想說好吧,你看一看雷達測速的錄象監控。
交警把我帶到另一個牆上滿是螢幕的房間,在一個鍵盤上輸入了我的車號,錄象清晰地顯示了出來——
一輛紅色富康計程車由遠而近,從鏡頭前劃過,螢幕的右上角監控數字飛快地變換著,最後定格在130.2km/h上,嚴重超速!
又放一遍是慢鏡頭,我一眼認出那就是我的車,千真萬確是我的車,不僅車牌號相同:京be5007,就連反光鏡底託用膠布纏著,右前角有一塊硬幣大的掉漆,都一模一樣!不可能是克隆車,的的確確是我的這輛車!只覺得我的心“咚咚咚”劇烈地跳個不停!
車的圖象定在螢幕上,我請求交警把圖象放大,我要看看開車的是誰?
“除了你,就是你的搭檔的,還能有誰?”交警有些不耐煩,但還是照我說的做了,圖象一步步放大,也越來越模糊了,只能看見一個大腦袋的,前額頭髮稀少,有些卸頂的中年人坐在駕駛室裡……
我簡直驚呆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三***
我開始猜想,一定是有人半夜在偷開我的車,這個念頭一直縈繞在我的腦海,令我覺得愈加惶惶不安。晚上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這些日子的一個又一個離奇現象,種種疑惑,?a href='//' target='_blank'>種植孿朐諼夷宰永鉲蜃?使我驚訝、甚至驚恐,我決定一定要探個究竟。
夜已深了,等妻子和女兒都熟睡了,我躡手躡腳地爬了起來,披上件棉大衣,拿上手電,悄悄地下樓,朝我停車的地方走去……
我驚愕——
車不在了!
我的頭嗡的一下懵了,我的車真的不在了,每天收車我都把車停在樓下的小樹旁,可現在小樹邊空空的,只有小樹在夜風中孤零零搖曳著,不見我的車。昏暗的路燈下,樹影子在地面上來回移動著,顯得有些陰森可怕。
我的車丟了!
我的車真的丟了!
等我懵然中緩過神來,馬上想到了報警。
車紋絲不動,在小樹下靜靜的停著。
小區樓房窗戶上的燈光一個接一個熄滅了,周圍死一般的寂靜。天上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
深夜,我綣在黑暗裡,能聽見自己的脈搏跳動的聲音。
猛然間,我看見我那車旁邊顯現出一個人影,我緊張的象是喘不上起來,這個人向我的車門走來,他看上去四十多歲,中等身材,稍胖,略顯背駝,走路的姿勢有些羅圈腿,大腦袋,前額頭髮稀少,北京人常說的卸頂的那種,穿著一身出租司機的工作服。
我怕他看見我,把身子壓得很低。極力屏住呼吸。
只見那中年人輕輕地拍著我的車門,象是對車、又象是自言自語道:“老夥計,我又來了!”隨即拉開了車門,邪了!我的車明明是鎖著的,他怎麼一拉就開了呢?
我的心緊張得迅速跳動,向上猛撞。
那中年人鑽進車裡,啟動了發動機,開啟大燈,車緩緩地向小區外的大街駛去。
我也從慌亂中鎮靜下來,打著了車,馬上跟了上去。看了看車上的時鐘,正好是午夜十二點。
他到底要幹什麼?
遠遠地我跟著前面的這輛車,只見那車的頂燈***計程車空載運營燈***被打開了,速度不是很快,拐過一條街道,路邊有一對男女招手,那車靠了上去……
乖乖,他在拉活兒!我猛然醒悟!
他開著我的車確實在拉活兒:城東城西、城南城北,從天通苑到和義西里,從中關村到方莊小區一撥又一撥的乘客上來又下去的,有時從後面還能看見中年人不時歪頭和乘客聊天,手臂在空中揮舞的樣子,從他開車的情形可以斷定這個人是個駕駛經驗豐富的老司機,有時車兩邊兒空隙嚴嚴的,也就兩指的樣子,他也不用減速就從容穿過。
我跟上他確實很費勁的,如果沒有紅綠燈攔著,我想我一定早被甩下了。
就這樣跟著他,大約凌晨三點鐘,馬路上的人也更加稀少了,前面的車子放下了乘客,空駛向保利大廈,在一串排隊趴活兒的計程車隊尾停了下來,我也跟上來,停在他後面假裝排隊。
只見那大腦袋有些卸頂的中年人剛下得車來,前面有個“的哥”招呼他:“老謝,拉多少了?”象是很熟的樣子。
“一百七八吧,”中年人應著。
我猛然想起那天有個“的哥”拍我肩膀呼我“老謝”,原來這個偷開我車的中年人就是老謝,看來這個老謝偷開我車拉活已經有好些日子了!
老謝開啟我車的後備箱,拿出抹布,利用等活兒的工夫開始擦起車來,看他的神態很從容,彷彿那車就是他自己的,他擦得又快又幹淨又仔細,連輪胎上的一個泥點兒也不放過,一邊擦車一邊嘟嘟囔囔的:“這個搭班的,真夠懶的、確實夠懶的……”
排隊的計程車一點兒一點兒往前挪,等老謝排到第一個兒時,我的那輛計程車早已是鋥光瓦亮,一塵不染,我明白了那個下雪天,收車時的大髒車,為什麼到第二天一下子就渙然一新了,原來是老謝擦的!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賓館大廳的門衛在向這裡招手,老謝把車開上去,載上一個老外走了,我繼續跟蹤了過去。
這個老謝開著我的計程車又融入了北京之夜,一趟又一趟的拉活兒,穿大街走小巷,忙得不亦樂乎,效率蠻高。凌晨5點剛過,老謝送下了最後一撥乘客,關了頂燈,把“小紅帽”***計程車停運牌***扣在前風檔的空車燈上,一路朝我家的方向駛來,一轉眼就到了我家的小區門口,門口很窄,旁邊還停著好多車,他駕駛技術真是精,一下子就衝了進去。等我小心減速穿過小區門口後,那老謝早已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裡,只有我的紅富康計程車停在小松樹下,紋絲不動,輪胎轂還散著餘溫……
是這個叫老謝的人,午夜一直在偷開我的車運營,事情終於開始初露端倪。這個老謝是何許人?他為什麼偷開我的車運營?看他的神態絲毫看不出鬼祟祟的不安,好象那車就是他的似的,令我不解,令我疑惑,更令我產生了強烈的好奇,產生了一定要徹底揭開謎底的強烈慾望!
我回想起剛才老謝穿的工作服是我們公司的,斷定這個人可能是我們公司的司機,也許就是我的前任司機,起碼曾經在我們出租公司幹過。對!一定是這樣!公司楊隊長一定知道老謝這個人的,在他那裡一定能找到答案。
是興奮、是緊張、惶恐,幾種情緒交織在一起,頓時也不冷了,只覺得自己的血在身體裡急急地流,熱遍全身。
我連忙衝那車招手,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車裡的司機好象看見我了,穿過馬路朝我身邊貼了過來,停在了那兒,我一看那開車人,那不正是報紙上的老謝麼!
!一想到這個,我禁不住心慌,甚至一閃念想到了馬上逃跑,覺得好象有什麼東西鉗在脖子上,有些喘不上氣來。我使勁嚥著唾沫,壓制著心中的恐懼和慌亂。
我開啟車門,明顯感覺手在哆嗦。
一股暖風撲面而來,隨著是一聲:“您好!”
“哎”,我定了定神,努力地控制著自己不要失態,坐上了車。
透過反光鏡再看一眼開車人,大頭、卸頂、小眼睛,塌鼻樑,大嘴,摸樣和照片絲毫不差。真是見了了!
“請問您去哪兒?”老謝微笑著問。他沒認出我,其實我也不曉得他認識不認識我。他的笑容挺真誠的,一看就是一個實在人。
不只怎的,看到面前這個老謝,我反而不太緊張了。
“去亞運村。”我隨便說了個地名,開始慢慢鎮靜下來。
“好,亞運村。”老謝重複了一下,調頭向北開。
他到底是人,還是?看到老謝實實在在就坐在我的旁邊開車,我怎麼也不能把他和聯絡在一起。
“給您說個笑話吧,”老謝首先笑著打破了沉默:“前幾天我在西客站拉上一個外地人,我說您去哪兒,他說去首都,我說這兒不就是首都?他說你別糊弄我,這裡是北京,我要去首都。你說可樂不可樂。”他一邊說著一邊右手在空中比劃著。不時往我這邊看上一眼。
“是麼。”我應著,心情漸漸放鬆。
“最後你猜怎麼著,他要去的首都賓館。你說這位爺省了倆字兒,鬧多大誤會。幸虧他沒去太平洋百貨,要不這車還不往海邊兒開呀!”老謝把我逗樂了,他自己也笑了,他那一通兒京腔的幽默,讓人覺得這個人和藹可親。
“我說您把帽子、口罩摘了吧,車裡暖和,要不出去非感冒了,fd早就過去了,沒必要這麼小心翼翼的。我們車天天消毒。”老謝衝我說。
我摘下頭上的毛線帽子,口罩沒敢摘,怕他萬一認出我。好在他並沒太在意。
“師傅,夜班開車蠻辛苦的!”這次我主動搶了話頭。
“可不,出租不好乾,車份兒太高,掙點兒錢都上繳啦。”老謝邊開車邊回答。
“您這是專幹夜班?”我開始步步進入正題。
“啊—是啊。”老謝應著。
“雙班,那也還行,”我裝做心不在焉的樣子:“白天又一個人開車,您還可以好好休息。”
“馬馬虎虎,”老謝笑著說:“我們那個搭班的,真夠懶得,確實夠懶的,我盡給他擦車啦。”
我想他說的“搭班的”一定是我,我最煩擦車了:“都不容易呀!”我居然在這個場合為自己辯解起來。
就在這時,迎面有輛大卡車開著刺眼的大燈駛過來,晃得駕駛室雪亮,老謝慌張起來,猛然剎車,雙臂交叉捂住了臉。
我的心驟然一緊,傳說中怕見光,沒有影子。強光中我極力睜開雙眼盯著老謝,老謝身後——真的沒有影子!他真的是---!
幽靈,這一定是老謝的幽靈,附在車上,我渾身又開始發涼,起雞皮疙瘩!
毛骨悚然!
大卡車呼嘯著錯了過去,老謝又恢復了笑嘻嘻的常態,象是剛才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是呀,開出租的,確實不容易。”老謝接著剛才話題,又一邊開車一邊講起了笑話:“那天一個人上了我的車,問我為什麼以前北京的計程車大都是黃色的,我說那時我們的哥還能掙點兒錢,所以車是豐收的顏色;那人又問:為什麼現在滿大街計程車又都變成紅的了,我說當今錢不好掙了,司機苦啊,那車的紅色是司機們的血染紅的;那人又說了,聽說以後又都改成黑的啦?我說是啊,到那時我們都燒焦啦,能不黑麼!哈哈……”老謝說著自己先笑出聲來。
雖然老謝在講的是笑話,但我卻一點兒也笑不出來,反而聽得心在顫抖。我就這麼坐者一個靈魂駕駛的計程車,由中軸路自北向南,穿過市中心,來到了亞運村附近。下一步怎麼辦,我的思緒紛亂……
我震撼!這是一個什麼樣的魂呀,死了以後還要為家,為妻兒操勞,老謝師傅猝死於紫竹橋下,雙眼圓睜,那是他放心不下生病的妻子,放心不下上學的女兒,死不瞑目呀!人都累死了,可陰魂不散,還要開車養家,還債,這樣的魂有什麼可嚇人的呢!看著老謝師傅那張略帶浮腫的蒼老面龐,我真的不願意承認這個面前的人是魂……這是一個出租司機的英魂!
那天夜裡,亞運村的路邊,我和老謝師傅,進行了一次人間的談話,我們達成了一個由人合開雙班車的協議,使一切懸疑明朗化,不在神祕兮兮的,我開白天,老謝開夜班。老謝對我很是感激,掏出錢來要給我車份兒,讓我一口回絕了,我開玩笑說哪聽說有還交車份兒的,老謝說:“是啊,還是做好,不用交車份兒。”玩笑開得讓人心酸。
***八***
又是新的一天。
依舊是車輪滾滾,車潮如流。這座城市裡的計程車司機們,依舊以他們的勤勞生存著,計程車穿梭於京城的大馬路小衚衕,他們忙碌著,奔波著,撐起北京的繁華……
轉眼半年多過去了,我和老謝的雙班車每天都會融入北京的車海中,無論白天還是夜晚,我們的京be5007號三廂紅色富康計程車,都在不停地奔忙,用我們辛勤的勞動,來寄託著對生活的希望。
我早上接車時,停在小樹下的車發動機還是熱乎的,車裡車外總是一塵不染,車身感覺愈加鮮紅如新,紅得發亮,我知道那是老謝的功勞,他把車保養得象新的一樣,而且油耗明顯地少,使我省心又省力,我從心裡感謝和敬佩這個好搭檔。
我保守著這個心中的祕密,這是我和老謝、一個人和一個魂之間的祕密。這個祕密使我震撼終生,我從老謝那裡知道並感悟了什麼是平凡,什麼是無私,什麼是偉大!
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地過著,直到有一天中午,我正在機場排隊等活兒,突然車裡的音響自動開了,一陣雜音過後,喇叭裡傳出老謝那熟悉的聲音:
“徐子兄弟,吃了吧,老哥告訴你一件事,我今天晚上不會再***,以後也不會再打攪老弟了,我就要去我該去的地方了,老哥不會說什麼感謝你的話,真的這些日子給你添麻煩了,後備廂裡有一個紅包,就算老哥的一份心意吧,你一定要收下,不然老哥在黃泉也不會安心的。我真的開不動了,我的血燒完了……”
我猛然想起了我的車愈加鮮紅如新,想起了老謝那天說的笑話,他說出租車的顏色是用血染紅的,原來是說他自己;想起了我車油耗明顯減少、我油箱裡的汽油是紅色的。心在戰慄!我終於明白了,那原來燒的是——老謝的血!!!
“老謝!老謝!你在哪?你在哪呀?老謝!”我發瘋似的喊,內心在顫抖,任眼淚泉水般流。
喇叭里老謝繼續平靜的說著:“兄弟,多多注意身體,活著真的好,雖然辛苦些,但能全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的過日子,很滋潤很幸福。真的捨不得她們孃兒倆呀,孩子他媽手術很成功,孩子也爭氣,可惜我沒法兒和她們團圓了,最後還得麻煩兄弟一件事,替我去看看他們孃兒倆,把工具箱裡的那盤磁帶給她們,留個念想。本來我們一家三口打算中秋節一塊兒開車郊遊的,現在只能在夢裡見上一面……”
我淚水禁不住地淌,眼前一片模糊……
“你是不是哭了,兄弟,這就是生活,別老是悲傷呀,兄弟以後好好把握,好好珍惜就是了,還要勇敢地面對,勇敢地承受,老爺們沒那麼多的眼淚的。老哥好久沒唱歌了,今天給你唱首歌,你湊合著聽啊——
他說風雨中,
這點痛,算什麼!
擦乾淚,
不要怕,
至少我們還有夢。
他說風雨中,
這點痛,算什麼!
擦乾淚,
不要問,為什麼……
***九***
這天正值中秋,街上的人們或行色匆匆、或步履悠閒,行色匆匆的大都手提著一盒兒月餅往家趕,步履悠閒的大都是成雙成對的戀人,正在這中秋的傍晚感受著團圓的溫馨和浪漫。
費了好大勁兒我才找到了老謝師傅的家。那是朝陽八里莊北里一片片排房中兩間很普通的低矮的小屋,一個瘦瘦的臉色蒼白的中年婦女把我讓進屋—她就是老謝的媳婦謝嫂。
“是啊,爸爸,你就放心地走吧,”佳佳凝望著父親的墓碑,眼裡充滿自信和麵對一切艱難的勇氣:“家太讓您操心了,爸爸。現在您不用操心了,我們挺好的,您就放心的去吧,我會照顧***,我大了爸爸,我懂事了爸爸,我永遠也不會忘了您的,不會忘記我是一個計程車司機的女兒,不會忘了是父親的血汗,把我養育成人的,我為你自豪爸爸。你不是最希望咱家能有輛自己的私車麼,我和媽媽親手給你做了一輛……這就給您送過去……”
佳佳從書包裡拿出了一個小紅帽***計程車停運牌***,放在了紙車的風擋前,繼續傾訴著:“爸爸,天堂裡沒有計程車,即使有,您也不用再操勞了,我把‘小紅帽’扣上了,這輛車您就在那邊自己享用吧,媽媽說了,她說她下輩子還嫁給您的,女兒佳佳我也想對您說,如果真的有來世,佳佳還是您的女兒——那時,咱們就能一家三口,一塊開車,去康西草原……好好照顧自己……等我們,爸爸——”
佳佳點燃了那鮮紅的紙車,火焰也是紅彤彤的。
烈焰騰騰,空氣在顫抖,彷彿大地也在燃燒。
熊熊火光中,只見老謝那熟悉的身影探出車門,衝謝嫂、佳佳、還有我招了招手,微笑著又轉過身去,駕駛著那輛鮮紅的紙車,緩緩地、緩緩地,向著遠方的藍天駛去
:看了會死的鬼牙
這湓港湖村和漢川的其它村落不同,房子不是七零八落地湊在一起,而是沿著村中的一條小河一溜齊的排開,其間綠樹掩映,顯得極其整齊規矩。
半個多世紀以前,這裡是一片滿是蘆蒿的淺湖,幾十年的滄海桑田,便愈填愈平,愈塞愈高了,如今能保持幾十年前海拔高度的也只有村中的這條河了。
縣城離村不遠,城邊有一個造紙廠,每每伏天將近,造紙廠的排汙管就像人憋不住尿似地總要汩汩地排出許多汙水,七彎八拐地流到湓港湖的這條小河,年年如此,河裡也積起了一尺來深的黑泥,村裡的那群小傢伙打股泅***狗爬式游泳***時,河底總冒出淡淡的沼氣,水是髒點,好在沒人嫌棄,做飯燒水照用不誤。
這條河給人們帶來了許多,也帶走了許多,帶來的像何面上的浮萍,帶走的像沉澱的肥泥,都成了魚的最佳食糧,無論香臭甘苦。
十月的小河已經乾涸成小溝了,倒映在綠水裡的是微黃的樹、蒼白的草。楓楊樹幹枯的果實,像無底的小帆船在水面上飄浮,輕風一起,帆船便會在水面上前進一段距離。要幹未乾的河岸,皸裂著淺細的縫隙。除了那些不知冷熱還逡巡在綠水上的鴨子和鵝,一切都好像在天地間找到了一床溫厚的棉被,隨時都準備倒頭睡下。這正是湓港湖孩子們挖鱔魚的季節。
早晨,南岸李家的阿濤便拖著比他還長的鐵鍬和他的夥伴們向河邊進發了。
翻過土堤,便是雜樹叢生的河坡了,搖動的枝葉扯下星星點點的陽光在地上,頭頂的樹織成一張網,網住河、網住岸、網住這群孩子們,而河水像一條瘦弱的白鰻衝破重網遊向大陽升起的方向。
阿濤和夥伴們一起走下河坡,太陽的光斑便不時地在他黝黑的臉上和晶亮的額角反射出金色的光。阿濤今天穿著他最喜歡的褲子——一條泥黃的褲子,是么姑送給他的。么姑說:“阿濤,這布穿著總不會髒。”真的,這褲子總是那樣,看上去一點也不髒,說髒的也只有洗褲子的媽媽。
阿濤走得很慢,落得另外幾個人的後面,小黑回頭叫道:“阿濤,快走呢。”阿濤趕快罷下些思想跟了上去。早點去挖,今天早飯一定要讓么姑多吃點魚。阿濤在心裡說。
阿濤今年七歲,么姑出嫁時他已經記不大清楚了,只記得那天么姑是哭著走的,阿濤清晰地記得在許多人的簇擁中,么姑那長垂著的黑髮的背影,頎長而豐滿,像一株嫩綠而又茁壯的高粱在夏的晨風中舞動。
在一段泥很深的河岸,阿濤和夥伴們一人分了一小段,就開始挖了起來。
好瘦,一條像筆管細的鱔魚如臨末日般地在阿濤的手中拼命掙扎。“啪”,鱔魚從阿濤手裡落向水裡。“笨蛋,再瘦也能吃口肉哇”。旁邊的小黑嗤了一聲說道。阿濤也沒應答,狠狠地瞪了小黑一眼,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變的,么姑這次回來這樣的黑瘦,在阿濤的記憶裡,么姑只回來了三次,一次是剛出嫁後的幾天,一次是抱著剛滿月的龍子回來的,再就是這次病著回來,而且一次比一次黑,一次比一次瘦。為此,奶奶曾一次又一次地嘆息,嘆息給么姑找錯了人家。
“你怎麼這麼呆,那幹泥裡面也會有鱔魚?”又是小黑的聲音,在家哄的一笑,阿濤把鍬拖過來站了一會兒說:“呆”,那天晚上,爸爸不是對媽媽說,么姑得的病是胃“呆”麼?這“呆”是罵人的話,這胃“呆”也絕不是什麼好病。不然,姑父為什麼很少來照看呢,雖然他就住在河的北岸,而且他就在橋邊。
那飄渺的高粱在阿濤心中漸漸隱去了。現在么姑總喜歡佇立在門前,看著遠方綠疇萬頃發呆,一看就是半天,只有風太大或腿不適時,方才進屋,在阿濤眼裡,隱去的“高粱”被一莖在秋風中孑立的蒼白的蘆葦替代了。
這下面有個洞呢,阿濤鏟開旁邊的沙土,洞更清晰了,黑黑地,不知有多深,許是有一條大鱔魚吧。阿濤開始挖起來,掏了兩尺來深,洞越來越大了,似乎見了底。“篤”阿濤知道鍬一定碰到在什麼磚塊瓦塊上了,於是便從一旁撬,一個拳頭大稍長的黑黑的匣子便露在土面了
“啊”!阿濤重重的驚了一聲,“怎麼啦?”夥伴們都圍了過來,看著阿濤手上一個棺材模樣的小方匣。
“這是什麼?”“像個小棺材,裡面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興許是往日的人留下的寶貝呢?”“說不定,我爺爺說這裡是大湖的時候,走過官船呢?”“阿濤,撬開吧,看看。”
阿濤沒說什麼,把小方匣上下翻看著,看到有一面的正中有一個小疙瘩,阿濤想起媽媽的梳妝盒,便輕輕的按了按那小疙瘩。
匣蓋“啪”地一下彈開了,一股粉紅色的氣體隨著嫋嫋地升起來,定睛看時,裡面躺著一節象牙狀的東西。
阿濤小心翼翼地把它從盒裡拿了出來,把它立在手中,小東西便顯得分明異常了,通體帶著美麗的紅色,從略顯透明的小的一頭開始,越往下,紅色愈深,仔細看時,還可以發現上面有縷縷的綠紋,順勢盤旋而上,像一條飛舞的小龍,而且在它的周圍有一株紅色的光暈,此刻太陽的光正好照過來,這小東西像從老輩們的故事中偷出來的一尊玲瓏的小佛塔,放散著耀眼的光。“真漂亮”阿濤說。
“嗯,真過癮。”
“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玩的東西,太好看了!”。
阿濤聽著夥伴們的稱讚,心裡美極了,臉上也帶上了微笑。
“過癮什麼,好玩什麼,一定是顆大豬牙齒?”小黑湊上來說:“要不,我把這些魚和你換,讓你么姑多吃點。”
“不行”,阿濤連忙把那小東西裝進小匣子裡關上,像是怕誰搶去似的,不過,看著小黑比自己多兩倍的魚,又有點動心了,要知道,么姑是最喜歡吃鱔魚的了。
“這是一塊玉吧?”小剛看著匣子怯怯地說。
“玉”阿濤一怔,突然想起爺爺講的什麼半懂不懂的和氏璧來,玉是可以治病的,阿濤自語。
我要把它送給么姑。阿濤猛然興奮起來用鍬挑了魚簍匆匆回家了。
身後,小黑狠狠地白了小剛一眼。
就要到家了,要到家了,么姑的病就快好了,這是玉,能治病的玉,我挖的,阿濤幾乎口裡唸唸有詞。
還沒進門,阿濤便丟下魚簍和鍬。“么姑,么姑你看,這是什麼?”
屋裡幽暗而且幽靜,今天么姑沒有站在門前,卻躺在堂屋中的藤椅上閉目養神,兩歲的龍子睡在她腳邊的搖窩裡,只有他睜著眼睛,清澈美麗得像么姑的眼睛,手和腳像小槳似的划著。
么姑深陷的眼睛慢慢睜開,像兩個剛剛散去濃霧的深潭,把這屋中所有的黑暗都往裡拉,阿濤心裡有些怕,便靜默地把黑匣子遞了過去,“裡面是玉。”
“啊”黑匣子被么姑拋在了搖窩下面,么姑的臉突然變得慘白而扭曲了,顯出最可怕的表情,阿濤趕忙奔過去,開啟黑匣,摳出那塊玉,“玉,能治病的玉。”阿濤把它遞給么姑,么姑平靜了一些,接過玉,左右把玩著,嘴角掛也了一些微笑,臉也開始紅潤了些,和玉的紅光映襯在一起,使屋內增添了許多的生氣,龍子的手和腳划動得更歡了。
“嘿嘿”阿濤抹了把鼻涕,開心地裂嘴笑了。
么姑左右看著,笑容忽然間又消失了,臉上的紅光也暗了下來,呼吸也開始急促起來。
“么姑,你怎麼啦?。”
“鬼,鬼牙,這是一顆鬼牙,看了會死的,會死的。”玉又被扔在了地上,阿濤沒有去撿,看著么姑古怪的神情,跪在她的膝前放聲大哭起來。許久,么姑也慢慢坐起來,但眼裡沒有淚,許久,龍子的哭聲一陣陣地地蓋過了他們兩個的聲音。
天漸漸涼了,也漸漸地冷了。
阿濤一個秋天也沒有再去挖鱔魚。么姑已經再也不能爬起來去看綠色的田野了,其實田野也不再是綠的了,黑一塊黃一塊像是么姑的臉,只有田野裡間或躍進眼簾的秋池清白耀眼。顯出一種迴歸的冷寂。
此刻,趁么姑在熟睡,阿濤徘徊在稻場裡,腦子裡滿是心事——都是我不好,么姑,我不該拿那塊玉給你看,害得你病得更重了。
兩個多月了,小黑也來找過阿濤幾次,要用他的小***和阿濤換玉,但阿濤沒有答應。他朝著稻場旁的牛棚看——玉和匣就藏在那裡。阿濤向四周看了看,沒人,他便快步向牛棚走去,倏地便閃進了牛棚,牛棚裡很暗,牛正在裡面反芻,眼睛像兩隻燈籠,棚裡瀰漫著淡淡的尿味,不太難聞。阿濤似乎感到心在咚咚直跳,他站了一會然後朝一個牆洞方向走去。那裡過去是一個麻雀窩,只是有一次夥伴們一起掏麻雀的時候,小黑在裡面掏出一條慢慢地,比阿濤生長的七年時間還要漫長。輕輕地,比夢中么姑的腳步還要輕,阿濤把玉放在么姑安詳的額頭。
哭喊聲又起來了,奶奶一把阿濤摟在她衰老的懷裡,錘聲“咚咚”,風聲“呼呼”,哭聲“嗚嗚”遠行的腳步漸遠漸弱了。阿濤依稀看見,那茁壯的高粱和那孑立的蘆葦還在頑強的舞動著,攪起了滿天的飛雪,它們漸漸在風中消失,忽而頑強地顯現出來,但很快又消失了,最後只剩下一抹淡紅。
時光一天天在走,就像這河水一天天在流,有些東西沉到了水底
,有些東西流向了河口。么姑死後,阿濤雖然常到這河邊,但這些話不是他說的也不是他想的。今天,他又坐在河邊了,一個人想著心事,想著從這河裡挖出來的紅玉,想著從這河面走的么姑,鼻子開始發酸,要是再挖一塊紅玉多好,要是再有一個么姑多好,他下著決心,要是再挖一塊紅玉,他不給任何人看,要是再能看到么姑,也決不讓紅玉再給她看到。在冥冥之中,那溫暖美麗的紅玉,是不是正照著么姑安詳的臉,溫暖著她冰冷的身,只有那塊玉才可以陪伴她,因為她們同是一樣的美。兩滴淚珠就要從阿濤眼裡掉下來,阿濤忍住了,它們只在眼裡打了幾個旋,流到鼻子裡去了。
以前,么姑活著的時候姑父很少到阿濤家裡來,么姑死後,姑父似乎來得勤了,而且總是帶著龍子,逢年過節,奶奶一見到龍子,便叫聲“苦命的兒”接著就哭。
么姑死後的第三年初一,姑父來拜年時,帶著一個女人,她見了阿濤的奶奶便大方地喊了聲“娘”,奶奶第一次沒有喊“苦命的兒”只是“呵呵”地笑,望著姑父也望著那個女人,轉過身把阿濤拉到面前來,讓喊那個女人“姑”,阿濤看了看她的臉,眼睛落到她似乎鑲嵌在臉上的紅鼻子上,沒有喊,只是從她手裡牽過已經長得虎頭虎腦的龍子來,讓他叫自己“哥”,龍子叫了,阿濤感覺到龍子的眼睛很像么姑。姑父在一旁乾咳了兩聲,然後躬下身給阿濤抓了很多糖,笑著說:“喜糖、喜糖。”阿濤接過來全都放在龍子的兜裡,龍子怯生生的吃了一塊,然後便像嚼蠶豆一樣,一會兒功夫便把一大堆消滅乾淨了。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阿濤已經上五年級了,不見龍子已經有三年了,記得那個女人第二年來的時候,懷裡抱著小孩,但他不是龍子,叫什麼虎子,那個女人說龍子現在很懂事,非要在家照門,姑父也說,叫他來也不來,奶奶聽了,臉上浮上一些灰暗。
三年沒見到龍子,沒見他虎頭虎腦的模樣,阿濤很想他,想他那雙像么姑的眼睛。
雖然龍子沒有來,訊息還是有的,一天嫁到那邊的張家閨女和奶奶談了半天,大約是在談龍子,奶奶聽了連連用袖口擦眼睛,連連挺起上身嘆氣,念著“我兒命苦啊”臉上掠過一抹紫色,張家閨女終於滿載著奶奶的嘆息和眼淚以及阿濤的憤恨離去了,以後的日子裡,只要有年紀大的客人來,就會成為奶奶哭訴的物件。內容除了么姑和龍子還是么姑和龍子。
一天,奶奶一直說右眼跳得厲害,口裡直念:“右眼跳,災,要遭到什麼罪的。”阿濤看那樣子很好笑。
漫長的一天過去了一大半了,下午,一輛汽車停在了阿濤的家門口,跳下來的是姑父的弟弟,他對奶奶說:“龍子打股泅淹死了,人還沒撈起來,您去看看吧。”說完,便跳上車走了。
奶奶癱坐在椅子上大哭了起來,阿濤也在一旁抹淚,他便勁地擦著眼睛,眼裡雖然模糊一片,但是龍子那雙明澈的眼睛卻清晰地顯現在阿濤面前,同樣,它們也裝滿了淚。
到姑父家也沒用太長的時間,約一個小時吧,走在那條黝黑的木橋上,阿濤已經可以看到河北岸的吵鬧聲了,漢子們光著上身,不時潛入水裡,又冒出水面,罵聲娘,說“沒有”。
上岸了,阿濤和奶奶匆忙地跑到進岸邊的人群,於是人群中響起了兩個女人的痛哭聲,姑父也在一旁抹眼淚。許久。
“有嗎?”姑父終於問了一句。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