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描寫春天的散文欣賞
春天猶如一幅畫卷,以大地為紙,以清風為筆,以雨露為色,為這幅畫卷塗滿了蓬勃的色彩。下面是小編給大家帶來的,供大家欣賞。
篇一:故園春
作者:柯靈
故鄉的三月,是田園詩中最美的段落。
桃花獎靨迎人,在溪邊山腳,屋前籬落,濃淡得宜,疏密有致,盡你自在流連,盡情欣賞,不必像上海的摩登才子,老遠地跑到香菸繚繞的龍華寺畔,向賣花孩子手中購取,裝點風雅。
冬眠的草木好夢初醒,抽芽,生葉,嫩綠新翠,嫵媚得像初熟的少女,不似夏天的蓊蓊鬱鬱,少婦式的丰容盛髻。
油菜花給遍野鋪滿黃金,紫雲英染得滿地妍紅,軟風裡吹送著青草和豌豆花的香氣,燕子和黃鶯忘憂的歌聲,……
這大好的陽春景色*,對大地的主人卻只有一個意義:“一年之計在於春。”春天對鄉下人不代表詩情畫意,卻孕育著夢想和希望。
天寒地裂的嚴冬過去了。忍飢挨凍總算又捱過一年。自春祖秋,辛苦經營的糧食——那汗水淘洗出來的粒粒珍珠,讓“收租老相公”開著大船下鄉,升較斗量,滿載而去。咬緊牙齒,勒緊褲帶,度過了繳租的難關,結帳還債的年關,好容易春天姍姍地來了。
謝謝天!現在總算難得讓人緩過一口氣,脫下破棉襖,赤了膊到暖洋洋的太陽下做活去。
手把鋤頭,翻泥鋤草,一鋤一個美夢,巴望來個難得的好年景。雖說慘淡的光景幾乎年不如年,春暖總會給人帶來一陣歡悅和鬆爽。
在三月裡,日子也會照例顯得好過些。“春花”起了:春筍正好上市,豌豆蠶豆開始結莢,有錢人愛的就是嘗新;收過油菜子,小麥開割也就不遠。春江水暖,鮮魚鮮蝦正在當令,只要你有功夫下水捕撈。……乾癟的口袋活絡些了,但一過春天,就得準備端陽節還債,準備租牛買肥料,在大毒日頭底下去耘田種稻。挖肉補瘡,只好顧了眼前再說。
家裡有孩子的,便整天被打發到壟頭坡上,帶一把小剪刀,一隻蔑青小籃子,三五結伴,坐在綠茸茸的草場上,細心地從野草中間剪薺菜、馬蘭豆、黃花麥果,或者是到山上去摘松花,一邊勞動,一邊唱著頑皮的歌子消遣:
薺菜馬蘭豆,姊姊嫁亨***在***後門頭;後門春破我來修,修得兩隻奶***。
女孩子就唱那有情有義的山歌:
油菜開花黃似金,蘿蔔開花白如銀,草紫開花滿天星,芝麻開花九蓮燈,蠶豆開花當中一點黑良心,怪不得我家爹爹要賴婚。
故鄉有句民謠:“正月燈,二月鷂,三月上墳船裡看姣姣。”
二月正是掃墓的李節,挑野菜的孩子,遇見城市人家來上墳的,算是春天的一件大樂事,大家高高興興,一哄而上,看那些打扮得齊齊整整的哥兒姐兒奶奶太太們,擺開祭祀三牲,在鳳燈裡點起紅燭,一個個在墳前欠身下拜。要遇見新郎新娘頭年祭祖,闊人家還有樂隊吹奏.祭掃完畢。上墳人家便照例把那些“上墳果” ——發芽豆、燒餅、饅頭、甘蔗、荸薺分給看熱鬧的孩子,算是結緣施福。上墳還有放炮仗的,從天上掉到地下的炮仗頭,也有孩子們寶貝似的拾了放在籃子裡。說說笑笑,重新去挑野菜。
等得滿籃翠碧,便趕著新鮮拿到鎮上叫賣,換得一把叮噹作響的銅板,拿回家裡雲交給父母。
因為大自然的慷慨,這時候田事雖忙,不算太緊,日子也過得比較舒心。——在我們鄉間。種田人的耐苦勝過老牛、無論你苦到什麼地步,只要有口苦飯,便已經心滿意足了。“收租老相公”的生活跟他們差得有多遠,他們永遠想不到,也不敢想。——他們認定一切都命中註定,只好送來順受,把指望託付祖宗和神靈。
在三月裡,鄉間敬神的社戲特別多。
按照歷年的例規,到時候自會有熱心的鄉人為首,挨家著戶募錢。農民哪怕再窮,也不會吝惜這份捐獻。
演戲那天,村子裡便忙忙碌碌,熱火朝天。家家戶戶置辦酒餚香燭,乘便祭祖上墳,朝山進香。午後社戲開場,少不更事的姑娘嫂子們,便要趁這一年難得的機會,換上紅紅綠綠的土布新衣,端端正正坐到預先用門板搭成的看臺上去看戲。但家裡的主人主婦,卻很少有能閒適地去看一會戲的,因為他們得小心張羅,迎接客人光降。
鎮上的側主也許會趁掃墓的方便,把上墳船停下來看一看戲,這時候就得趕緊泡好一壺茶,送上瓜子花生,鄉間土做的黃花果糕、松花餅;傍晚時再擺開請過祖宗的酒餚,殷勤地留客款待。
夜戲開鑼,戲場上照例要比白天熱鬧得多。來看戲的,大半是附近村莊的閒人,鎮上那些米店、油燭店、雜貨店裡的夥計。看過一出開場的“奪頭”***全武行***,各家的主人便到戲臺下去找尋一些熟識的店夥先生,熱心地拉到自己家裡,在門前早用小桌子擺好菜餚點心,剛坐下,主婦就送出大壺“三年陳”,在鑼鼓聲裡把客人灌得大醉。
他們用最大的誠心邀客,客人半推半就:“啊喲,老八斤,別拉呵,背心袖子也給拉掉了!”到後卻總是大聲笑著領了情。這殷勤有點用處,端午下鄉收帳時可以略略通融,或者在交易中沾上一點小便宜。
在從前,演戲以外還有迎神賽會。
迎起會來,當然更熱鬧非凡。我們家鄉,三月裡的張神會最出名,初五初六,接連兩天的日會夜會,演戲,走浮橋,放焰火,那狂歡的景象,至今夢裡依稀。可是這種會至少有七八年煙消火滅,現在連社戲也聽說演得很少。農民的生計一年不如一年,他們雖然還信神佞佛,但也無力顧及這些了。——今年各處都在舉行“新生活運動”提燈會,起先我想,故鄉的張神會也許會藉此出迎一次罷?可是沒有。只是大地春回,一年一度,依然多情地到茅簷草廬訪問。
春天是使人多幻想,多做夢的。那些忠厚的農民,一年一年地掙扎下來,這時候又像遍野的奼紫嫣紅,編織他們可憐的美夢了。
在三月裡,他們是興奮的,樂觀的;一過了三月,他們便要在現實的災難當中,和生活作艱辛的搏鬥了。
一九三四年春
篇二:北平的春天
作者:周作人
北平的春天似乎已經開始了,雖然我還不大覺得。立春已過了十天,現在是六九六十三的起頭了,布袖攤在兩肩,窮人該有欣欣向榮之意。光緒甲辰即一九0四年小除那時我在江南水師學堂曾作一詩云:
“一年倏就除,風物何悽緊。百歲良悠悠,向日催人盡。既不為大椿,便應如朝菌。一死息群生,何處問靈蠢。”但是第二天除夕我又做了這樣一首雲:
“東風三月煙花好,涼意千山雲樹幽,冬最無情今歸去,明朝又得及春遊,”這詩是一樣的不成東西,不過可以表示我總是很愛春天的。春天有什麼好呢,要講他的力量及其道德的意義,最好去查盲詩人愛羅先河的抒情詩的演說,那篇世界語原稿是由我筆錄,譯本也是我寫的,所以約略都還記得,但是這裡謄錄自然也更可不必了。春天的是官能的美,是要去直接領略的,關門歌頌一無是處,所以這裡抽象的話暫且割愛。
且說我自己的關於春的經驗,都是與遊有相關的。古人雖說以鳥鳴春,但我覺得還是在別方面更感到春的印象,即是水與花木。迂闊的說一句,或者這正是活物的根本的緣故罷。小時候,在春天總有些出遊的機會,掃墓與香市是主要的兩件事,而通行只有水路,所在又多是山上野外,那麼這水與花木自然就不會缺少的。
香市是公眾的行事,禹廟南鎮香爐峰為其代表。掃墓是私家的,會稽的烏石頭調馬場等地方至今在我的記憶中還是一種代表的春景。庚子年三月十六日的日記雲:
“晨坐船出東郭門,挽纖行十里,至繞門山,今稱東湖,為陶心雲先生所創修,堤計長二百丈,皆植千葉桃垂柳及女貞子各樹,遊人頗多。又三十里至富盛埠,乘兜橋過市行三裡許,越嶺,約千餘級。山中映山紅牛郎花甚多,又有蕉藤數株,著花蔚藍色*,狀如豆花,結實即刀豆也,可入藥。路皆竹林,竹吻之出土者粗於碗口而長僅二三寸,頗為可觀。忽聞有聲如雞鳴,閣閣然,山谷皆響,問之轎伕,雲系雉雞叫也。又二里許過一溪,闊數丈,水沒及肝,界者亂流而渡,水中圓石顆顆,大如鵝卵,整潔可喜。行一二里至墓所,松柏夾道,頗稱閎壯。方祭時,小雨籟籟落衣袂間,幸即晴霧。下山午餐,下午開船。將進城門,忽天色*如墨,雷電並作,大雨傾注,至家不息。”
舊事重提,本來沒有多大意思,這裡只是舉個例子,說明我春遊的觀念而已。我們本是水鄉的居民,平常對於水不覺得怎麼新奇,要去臨流賞玩一番,可是生平與水太相習了,自有一種情分,彷彿覺得生活的美與悅樂之背景裡都有水在,由水而生的草木次之,禽蟲又次之。我非不喜禽蟲,但它總離不了草木,不但是吃食,也實是必要的寄託,蓋即使以鳥鳴春,這鳴也得在枝頭或草原上才好,若是雕籠金鎖,無論怎樣的鳴得起勁,總使人聽了索然興盡也。
話休煩絮。到底北京的春天怎麼樣了呢,老實說,我住在北京和北平已將二十年,不可謂不久矣,對於春遊卻並無什麼經驗。妙峰山雖熱鬧,尚無暇瞻仰,清明郊遊只有野哭可聽耳。北平缺少水氣,使春光減了成色*,而氣候變化稍劇,春天似不曾獨立存在,如不算他是夏的頭,亦不妨稱為冬的尾,總之風和日暖讓我們著了單抬可以隨意倘佯的時候是極少,剛覺得不冷就要熱了起來了。不過這春的季候自然還是有的。第一,冬之後明明是春,且不說節氣上的立春也已過了。第二,生物的發生當然是春的證據,牛山和尚詩云,春叫貓兒貓叫春,是也。人在春天卻只是懶散,雅人稱曰春困,這似乎是別一種表示。所以北平到底還是有他的春天,不過太慌張一點了,又欠腴潤一點,叫人有時來不及嘗他的味兒,有時嚐了覺得稍枯燥了,雖然名字還叫作春天,但是實在就把他當作冬的尾,要不然便是夏的頭,反正這兩者在表面上雖差得遠,實際上對於不大承認他是春天原是一樣的。我倒還是愛北平的冬天。春天總是故鄉的有意思,雖然這是三四十年前的事,現在怎麼樣我不知道。至於冬天,就是三四十年前的故鄉的冬天我也不喜歡:那些手腳生凍瘃,半夜裡醒過來像是懸空掛著似的上下四旁都是冷氣的感覺,很不好受,在北平的紙糊過的屋子裡就不會有的。在屋裡不苦寒,冬天便有一種好處,可以讓人家作事:手不僵凍,不必炙硯呵筆,於我們寫文章的人大有利益。北平雖幾乎沒有春天,我並無什麼不滿意,蓋吾以冬讀代春遊之樂久矣。
甘五年二月十四日。
篇三:醉太陽
作者:丁立梅
天陰了好些日子,下了好幾場雨,甚至還罕見地,飄了一點雪。春天,姍姍來遲。樓旁的花壇邊,幾棵野生的婆婆納,卻順著雨勢,率先開了花。粉藍粉藍的,泛出隱隱的白,像彩筆輕點的一小朵。誰會留意它呢?少有人的。況且,婆婆納算花麼?十有八九的人,都要愣一愣。婆婆納可不管這些,兀自開得歡天喜地。生命是它的,它做主。
雨止。陽光嘩啦啦來了。我總覺得,這個時候的陽光,渾身像裝上了鈴鐺,一路走,一路搖著,活潑的,又是俏皮的。於是,沉睡的草醒了;沉睡的河流醒了;沉睡的樹木醒了……昨天看著還光禿禿的柳枝上,今日相見,那上面已爬滿嫩綠的芽。水泡泡似的,彷彿吹彈即破。
春天,在陽光裡拔節而長。
天氣暖起來。有趣的是路上的行人,走著走著,那外套釦子就不知不覺鬆開了——— 好暖和啊。愛美的女孩子,早已迫不及待換上了裙裝。老人們見著了,是要杞人憂天一番的,他們會嘮叨:“春要捂,春要捂。”這是老經驗,春天最讓人麻痺大意,以為暖和著呢,卻在不知不覺中受了寒。
一個老婦人,站在一堵院牆外,仰著頭,不動,全身呈傾聽姿勢。院牆內,一排的玉蘭樹,上面的花苞苞,撐得快破了,像雛雞就要拱出蛋殼。分別了一冬的鳥兒們,重逢了,從四面八方。它們在那排玉蘭樹上,快樂地跳來跳去,翅膀上馱著陽光,嘰嘰喳喳,嘰嘰喳喳。積蓄了一冬的話,有的說呢。
老婦人見有人在打量她,不好意思地笑了,先自說開了:“聽鳥叫呢,叫得真好聽。”說完,也不管我答不答話,繼續走她的路。我也繼續走我的路。卻因這春天的偶遇,獨自微笑了很久。
一個年輕的母親,帶了小女兒,沿著河邊的草坪,一路走一路在尋找。陽光在她們的衣上、發上跳著舞。我好奇了,問:“找什麼呢?”
“我們在找小蟲子呢。”小女孩搶先答。她的母親在一邊,微笑著認可了她的話。“小蟲子?”我有些驚訝了。“我們老師佈置的作業,讓我們尋找春天的小蟲子!”小女孩見我一臉迷惑,她有些得意了,響亮地告訴我。
哦,這真有意思。我心動了,忍不住也在草叢裡尋開了。小蜜蜂出來了沒?小瓢蟲出來了沒?甲殼蟲出來了沒?小螞蟻算不算呢?
想那個老師真有顆美好的心,我替這個孩子感到幸運和幸福。
在河邊擺地攤的男人,不知從哪兒弄來一些銀飾,擺了一地。陽光照在那些銀飾上,流影飛濺。他蹲坐著,頭稍稍向前傾著,不時地啄上一啄——— 他在打盹。聽到動靜,他睜開眼,坐直了身子。我拿起一隻銀鐲問他:“這個,可是真的?”他答:“當然是真的。”言之鑿鑿。
我笑笑,放下。走不遠,回頭,見他泡在一方暖陽裡,頭漸漸彎下去,彎下去,不時地啄上一啄,像喝醉了酒似的。他繼續在打他的盹。春天的太陽,惹人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