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名家白落梅經典散文

  白落梅的文章,以古韻詩哲的底蘊,滲進佛道的玄思,配以自己獨特人生的領悟,其味也淡雅,其韻也悠長,其理也深刻,其句也通俗。下面是小編給大家帶來的,供大家欣賞。

  :寂寞重來

  我拋擲了往事繽紛的戲臺,將自己從梨園的夢境裡隔開。自此後,慵懶是我的姿態,優雅是我的情懷。想當初,說什麼孽緣情債,唱什麼相思成災。戲裡戲外,誰又將誰主宰。到如今,洗去了胭脂粉黛,卸下了濃妝豔彩。客往客來,誰又將誰倦怠。我讓回憶成空白,我視浮生若塵埃。縱然落葉在夢中徘徊,明月在窗前等待,我也不會為誰容顏更改。誰說戲子註定悲哀,看我將清涼的過往深埋。獨倚在禪寂的長榻上,等一場梨花的寂寞,重來。

  我是一個孤獨的伶人,坐在秋天薄暮的黃昏,回憶過往似水的煙雲。我以為掩上韶光的重門,就可以尋到自己的真身。我是一個寂寞的伶人,流年是我的青春,黑白是我的靈魂。在這亂世的紅塵,我總是用自己的淚痕,裝扮著別人的酸辛。我是一個涼薄的伶人,命運在我的手心,雕琢了冷暖的烙印。我用一世起落的浮沉,換取短暫安穩的如今。從此只做一個荒寒的伶人,獨自坐在消瘦的煙火裡,漠漠地看一段老去的光陰。

  是什麼,讓你捨棄了春花秋月的庭院,走進這游龍戲鳳的梨園。從今後,身似飄零的大雁,寄居在萬戶的屋簷。心如清冷的嬋娟,裝點在別人的窗前。唱罷了多少錦瑟付流年,又唱良辰美景奈何天。只見你眉間歡顏,心中哽咽。說什麼海誓山盟到永遠,說什麼滄海桑田永不變。不過是水上情緣,夢裡雲煙。如果有一天,褪去這戲子的妖豔。消瘦的菱花鏡裡,是否還能照見昨日的紅顏?

  夜未央,人惆悵,你越過紅杏橫斜的院牆。這景象,恍若當年的一段西廂。那寂寞如水的閨房,一盞孤燈為誰照亮?那溫潤如玉的繡床,月光在上面靜靜流淌。掩上碧紗窗,讓你我深情對望。你為我撫平眉間的憂傷,我給你擦拭鬢角的風霜。你為我褪去戲子的容妝,我給你流露真實的模樣。我說你是我夢裡的檀郎,你說我是你前世的秋香。都說好夢似黃梁,縱然這一夜傾城的釋放,會成為他年追憶的迷惘。誰又會後悔,曾經有過這樣一段媚似海棠的韶光。

  :月明中秋

  清風推開浮雲的遮掩,月光灑向壯美的河山。那一輪明月,經朝歷代,圓了又缺,缺了又圓。青山萬里,是遊子追尋的腳步;長河百代,是慈母織補的衣衫。流淌的月華,潑灑著淺淡的水墨,展開一軸無邊的溫婉畫卷。人間萬戶,在桂花香影的軒窗外,共此一天皓月星光。

  又逢中秋,又是圓月高掛的良夜佳辰。那些沉積在遠古的傳統文化,開始被清秋的蛩聲喚醒。中秋,最早出現在《周禮》一書。而中秋節,起先制定於唐朝,又盛行在宋代。古代帝王有春天祭日、秋天祭月的禮制。這種拜月祭天、祈求團圓的習俗,從風雲的唐宋至煙雨的明清,一直流轉到繁華的今日。

  一輪清清朗朗的明月,讓多少久別重逢的喜悅掛上桂影婆娑的枝頭,又讓多少閤家團圓的親人在月光下偎依取暖。它淌過千年的時光,見證了無數離合悲歡的故事,依然以純粹清絕的風姿遙掛在深邃的蒼穹,接受著世人千古不變的虔誠膜拜,將明淨無塵的靈韻付與人間大地。

  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依稀記得鄉間村落,家家戶戶圍坐在庭院裡,焚香拜月,對著籬畔的菊花,吃上團團圓圓的月餅。到如今的城市人家,親友良朋相聚在樓臺窗下,飲酒望月,細數著寧靜溫馨的流年。絲絲縷縷的記憶,如同菊花的幽香,在月光下輕淺地浮動。

  蒼莽的群山一次又一次湧動著瀟瀟秋意,那來自高古的天空將目光與靈魂漂洗得瑩潔透亮。今夜,誰停下幽雅的琴絃,在花間月下,獨酌一壺佳釀,相期在縹緲的雲漢。誰在風清露白的中宵,空聞悽清的雁聲,遙憶故鄉的明月。誰在那玉宇瓊樓,乘風而舞,唱一闋“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的千古詞章。那海上升起的明月,照見如夢的佳期。那無聲棲落的秋思,又悄入誰人的家中。

  月光下晶瑩的霜露,打溼了遠方匆匆的步履。那涉水而來的是仗劍江湖的李白嗎?他飄逸浪漫的詩心在長風萬里的雲海遨遊。那飄蓬輾轉的是寄身他鄉的杜甫嗎?他憂國憂民的情愫在天地之間縱橫馳騁。那乘風而去的可是把酒問青天的蘇軾?他輕盈靈動的思緒在天上宮闕恣意揮灑。還有吟詠“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的張九齡,還有許多的文人墨客,他們帶著天南地北的風物人情,用濃淡各異的水墨將月亮點染得千姿百態,留給後人曠達溫婉的詩篇。

  一曲《彩雲追月》從迢遞的古道飄然而來,絃聲撩撥起一池的秋水,餘音嫋嫋的意蘊在極遠極近處雋永起伏。夜已經很深了,那輪月亮在很深的夜裡更加的圓潤亮麗、剔透晶瑩。她輕盈地流瀉在瓦屋、窗臺、迴廊和石徑上,瀰漫著歷史的深邃無垠,也攜帶著大自然的慈愛與平和。她沉落在澄淨的秋水中,就是這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是這樣相濡以沫,不離不棄。秋風打溼了悠遠的時空,那輪被水墨浸染的圓月,沉澱著的千秋不改的如畫江山,朝代更迭的煌煌政史,還有萬古長存的天地人和。

  一隻青鳥,打遠處的南山飛過,穿過秋天的簾幕,落在故園的樓頭。青磚黛瓦的院牆衍生了斑駁的苔蘚,帶著時光的痕跡,帶著歲月的性靈。那株古拙的桂花,像一位安寧的老者,深情地守望著一段又一段悠遠的歷史。搖曳的燈光下,慈母那雙漸漸蒼老的手,顫抖著思念的撫摸,將遠方的遊子呼喚。還有飲露的寒蟬,唱徹了夜晚的梧桐,將經秋的心事風乾。

  秋水般明淨的風,自悠長的小巷吹來,輕輕拂過沿街高掛的紅燈籠,像一片片流動的紅雲。清涼的院落圍坐著歡聚的家人,潔淨的桌几上擺放著新鮮的水果與精緻的月餅。他們品茶賞月,感受著團圓的幸福,一種簡單平實的幸福。輕盈的桂花飄落在石階上,瀰漫著幽淡的芬芳。不知是誰,臨著高樓,唱起了滿月的歌,一輪清澈,一輪明朗,徐徐地向幽藍的天幕舒展。

  那一輪明淨如水的白月光,從遠古到今朝,從鄉村到城市。它沐浴過古人,又照耀著來者;它守侯清風,又靜待白雲。它流淌過江南的水鄉,跋涉過塞北的煙塵,抵達了清秋的人間,將祥和與寧靜,團圓與溫馨留給天涯的旅人,留給紛紜的眾生。

  :紅塵隱

  是為了避雨才走進寺廟的,日子在悠閒中已入秋。踏進檻內的那一瞬,我回首來時的那座青石小橋,橋的對岸已是昨天。這橋有著雲煙般的名字,它沉睡著,也許只有在雨中才會甦醒。

  這個時候,離紅塵很遠。飄渺的煙霧載著雲夢般的世事遠去,無影亦無痕。燒香的人帶著一顆很窄的心來了,在匆忙間,將靈魂藏在某個有蓮花的角落,又飄忽的離去。

  梵音是永不停止的,千百年來,只有端坐在大雄寶殿前的兩株梧桐才能深悟它的空靈。有許多僧者的一生,都是在沉默中度過。他們從前世逃離到今生,又懷著清澈明淨的心去赴來世的約定。在青燈古佛下,一次次告訴自己斷卻孽緣情債,去相信世間的因果輪迴。

  我的思緒被鐘鼓聲催醒,天色已近黃昏,該是他們誦晚課的時間了。我沒有像往常一樣跪在蒲團 上傾聽,同他們一起朝拜莊嚴慈悲的佛主,那些經文似乎早在千年前就已聽過。今生,我也想過要做個淡遠超脫的隱者,幻化一身的仙風道骨,歸臥深山古剎栽種菩提。可我有著風溼般的寂寥與俗憂、俗慮,無法忘卻過往,也沒法不去懷想將來。於是,我感動世人感動的一切,堅心做個凡塵中的女子。

  在不經意間,我來到一間僧房的門口。門虛掩著,好奇的心讓我想推開它,看看清心的僧人過著怎樣一種簡單的生活。是否如想象中那樣擺放一張木床 ,木桌上攤開一卷經書,一方木魚,一盅茶,一盞香油燈?抑或是在牆壁上斜掛一管簫,在窗下橫放一把綠綺琴?房內一定整潔素淨,還溢滿清幽的檀香味。我沒敢打擾,寺中有太多的清規戒律,我只是個凡人,更況是個女子。其實,所有人心靈的門扉都是虛掩著的,而推開那重門的人就是有緣人。我相信姻緣宿命,只是我今生的那扇門扉,又將會是誰來輕叩?

  溼軟的桐葉疏落在石階上,我有些不忍踩過去。一座高牆便讓人遠離滔滔的塵寰,養在深院的雨也有著一種隔世的寡靜。走進這肅穆莊嚴的寶殿,誰還會將罪惡與骯髒攜帶在身上?即使曾經走過迷途,丟失過善良,這兒也不會和你計較,它會給你時間去彌補人生的缺陷。當怒放佛光灑在身上時,你可以帶著一顆輕鬆的心去飛翔。

  有鳥棲息在大殿的簷角上,以一種安詳的姿態眺望遠方,見著了山水也就尋到了故鄉。有的時候,年輪它不是距離,哪怕在千百年後,某個瞬間的片段也依然會清晰。

  人間富貴花間露,紙上功名水上漚。幽靜的山林自然有種忘我的美,可我也只是帶著一顆平常的心來的。如果有一天,佛為我啟開心門,我想我終會再來,那時我就再也不離開了。

  當我看著僧者誦完經文,沿著長廊緩緩迴歸自己的廂房時,留下的只是風一樣的背影。那一刻,我明白,結局是註定的。

  踏出檻外,雨已停息。寺廟的門口擺著許多賣香燭的小攤,路邊還有許多專為人稱骨相面的江湖術士。有個留著銀鬚的老者,不停地用手召喚我止步,嘴裡嘀咕著我聽不清的話語。我沒有回頭去看那雙好似知曉我過去與未來的眼睛,一切自有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