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子·玉爐香原文賞析
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
譯文
譯文
玉爐散發著爐香菸,紅色的蠟燭滴著燭淚,搖曳的光影映照出華麗屋宇的悽迷。她的蛾眉顏色已褪,鬢髮也已零亂,漫漫長夜無法安眠,只覺枕被一片寒涼。
窗外的梧桐樹,正淋著三更的冷雨,也不管屋內的她正為別離傷心。一滴一滴的雨點,正淒厲地敲打著一葉一葉的梧桐,滴落在無人的石階上,一直到天明。
註釋
更漏子:詞牌名。它類似淵源於歐洲中世紀騎士文學的《小夜曲》,歌唱的是午夜情事。
畫堂:華麗的內室。
鬢(bìn)雲:鬢髮如雲。
衾(qīn):被子。
梧桐:落葉喬木,古人以為是鳳凰棲止之木。
不道:不管、不理會的意思。
賞析
溫庭筠共寫過六首內容相仿的《更漏子》。這首《更漏子》,借“更漏”夜景詠婦女相思情事,詞從夜晚寫到天明。
開頭三個字,表面看是景語,不像後來李清照《醉花陰·重陽》的“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消金獸”含有以爐煙嫋嫋來表示愁思無限的意思。次句“紅蠟淚”就不同了:夜間燃燭,用以照明,但多了一個“淚”字,便含有了人的感情。說“玉爐”,既見其精美,又見其色潔;“紅蠟”則透出色澤的豔麗而撩人情思,而閨中的寂寞也隱隱流露出來了。“畫堂”,寫居室之美,與“玉爐”、“紅蠟”相映襯。這句緊承上句,說紅蠟所映照是畫堂中人的秋思。“秋思”,是一種看不見、摸不著、深藏於人心中的情愫,紅蠟是不能“照”到的,可是作者卻執拗地強調“偏照”。“偏照”者,非照不可也。這一來,將室內的華美陳設與人的感情,巧妙地聯絡起來了。此刻,在這美麗的畫堂中,冷清寂靜,只有玉爐之香,紅蠟之淚,與女主人公相伴,不管它們是有意、無意,但在她看來,卻是“偏照”。至此,是蠟在流淚,抑或人在流淚,渾融一體,更反襯女主人公的“秋思”之深。概言之,第一句主要是襯景,二句景中含情,三句感情色彩強烈,女主人公的愁腸百結,呼之而出了。陳匪石雲:“詞固言情之作,然但以情言,薄矣。必須融情入景,由景見情。”(《舊時月色齋詞譚》)這裡“融情入景”是逐步深入的,至“偏照”始噴湧而出。
“眉翠薄,鬢雲殘”,兩句寫人。以翠黛描眉,見其眉之美。鬢雲,是形容美髮如雲,可知其人之美。但緊接著用了一個“薄”字,一個“殘”字,景況便完全不同了。“薄”字形容眉黛褪色,“殘”字描繪鬢髮不整。這兩個字反映出她輾轉反側、無法入睡的情態,不僅寫外貌,也同時寫出了她內心難言的苦悶。“夜長衾枕寒”,繼續寫思婦獨處無眠的感受,它不僅點明瞭時間:長夜漫漫;寫出了人的感覺:衾枕生寒,如李清照懷念外出丈夫時的“半夜涼初透”。由此可知上面的一切景物,都是夜長不寐之人目之所見,身之所感。這些景物如粒粒珍珠,用“秋思”這條線把它們串了起來。
上闋寫畫堂中人所見,下闋從室內轉到室外,寫人的所聞。秋夜三更冷雨,點點滴滴在梧桐樹上,這離情之苦沒有人可以理解。它與“偏照畫堂秋思”呼應,可見“秋思”即是離情。下面再作具體描述:“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瀟瀟秋雨不理會閨中少婦深夜懷人的苦情,只管讓雨珠灑在一張張梧桐葉上,滴落在窗外的石階上,一直滴到天明,還沒有休止。秋雨連綿不停,正如她的離情連綿無盡。李清照《聲聲慢》:“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由玉爐生香、紅蠟滴淚的傍晚,到聞“三更雨”,再看“滴到明”,女主人公的徹夜不眠,當然更非“一個愁字了得”了。
這首詞通首寫畫堂人的“秋思”“離情”,上闋的意境,在《花間集》中頗常見,下闋的寫法則獨闢蹊徑。陳廷焯說“梧桐樹”數語,用筆較快,而意味無上文章之厚。其實,“用筆快”如果一瀉千里,言盡意止,固然不好;但這裡並非如此。譚獻說“梧桐樹”以下似直下語,正從“夜長”逗出,亦書家“無垂不縮”之法。書法中的所謂“垂”,指豎筆;在作豎筆時,最後須往上逆縮一下,使字型不失其氣勢。比之於詞,即是看似直率,縱筆而下,但須頓挫深厚,跌宕而有情致,似直而實紆也。《更漏子》下闋,寫梧桐夜語,正有此特色。這裡直接寫雨聲,間接寫思婦,亦是“夜長衾枕寒”的進一步說明;但整夜不眠卻仍用暗示,始終未曾點破,這就是直致中有含蓄之處。所以說此詞深得書家 “無垂不縮”之法,即是指它“直說”中仍適當地配合以“含蓄”,否則便會使人有一覽無餘、索然寡味之感了。宋人聶勝瓊《鷓鴣天·別情》詞有句雲:“枕前淚共階前雨,隔個窗兒滴到明。”當是從此詞脫胎而來,寫得語淺情深;但全詞並不像此詞上下片濃淡相間,又缺乏轉折變化,相較之下,韻味亦是略遜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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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庭筠(約812—866)唐代詩人、詞人。本名岐,字飛卿,太原祁(今山西祁縣東南)人。富有天才,文思敏捷,每入試,押官韻,八叉手而成八韻,所以也有“溫八叉”之稱。然恃才不羈,又好譏刺權貴,多犯忌諱,取憎於時,故屢舉進士不第,長被貶抑,終生不得志。官終國子助教。精通音律。工詩,與李商隱齊名,時稱“溫李”。其詩辭藻華麗,穠豔精緻,內容多寫閨情。其詞藝術成就在晚唐諸詞人之上,為“花間派”首要詞人,對詞的發展影響較大。在詞史上,與韋莊齊名,並稱“溫韋”。存詞七十餘首。後人輯有《溫飛卿集》及《金奩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