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韻秦太虛見戲耳聾原文賞析

朝代宋代 詩人蘇軾

君不見詩人借車無可載,留得一錢何足賴!
晚年更似杜陵翁,右臂雖存耳先聵。
人將蟻動作牛鬥,我覺風雷真一噫。
聞塵掃盡根性空,不須更枕清流派。
大樸初散失渾沌,六鑿相攘更勝壞。
眼花亂墜酒生風,口業不停詩有債。
君知五蘊皆是賊,人生一病今先差。
但恐此心終未了,不見不聞還是礙。
今君疑我特佯聾,故作嘲詩窮險怪。
須防額癢出三耳,莫放筆端風雨快。

抒情

譯文

譯文
有位詩人窮不可奈,借輛車子搬家卻無物可載。恰如杜甫袋裡還有一文錢,買了鹹鹽卻買不上青菜。
我如今更似杜陵翁,右臂雖好耳朵已聾。
現在有人把螞蟻爬行當作牛鬥,我把驚雷閃電只當作耳邊風。
自覺近來已經變作超人,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用不著像孫楚那樣去“枕流漱石”,人間禍福都是流水行雲。
倏忽當初本是一片好心,見到渾沌沒有五宮十分可憐。他用七天幫助渾沌鑿成七竅,七竅鑿成,渾沌便一命歸天。
飲酒賦詩本是圖個痛快酒後狂言,神仙見怪。人生識字便開始糊塗,寫出了詩文都要還債。
佛家把“五蘊”當作罪惡根源,我已經耳聾該可以稍稍心安。
可惜佛門道行我沒有修成,不見不聞還是心煩意亂!
朋友說我作啞裝聾,故作怪濤竭盡譏諷之能。
勸我不要自作聰明多說話,防止有一天耳朵長上頭頂。

註釋
⑴秦太虛:秦觀,字太虛。
⑵“借車”句:孟郊《移居》詩:“借車載傢俱,傢俱少於車。”
⑶“留得”句:杜甫《空囊》詩:“囊空恐羞澀,留得一錢看。”
⑷杜陵翁:指杜甫,號杜陵野老。
⑸“右臂”句:杜甫《清明》詩“此身飄泊苦西東,右臂偏枯左耳聾。”聵(kuì):聾。
⑹“人將”句:《晉書·殷仲堪傳》載,殷仲堪的父親曾患過一種奇怪的耳病,聽到床下的螞蟻動,以為是牛鬥。
⑺噫(yì):嘆息。
⑻“聞塵”句:佛家把眼、耳、鼻、舌、身、意,稱為“六根”,又進一步把這些器官的感覺稱為“六塵”。譬如耳朵是“根”,聽覺(聞)就是“塵”。聞塵掃盡,便是失去聽覺,根性空,便是耳朵這個器官等於無用。
⑼“不須”句:這裡翻用晉代孫楚“枕流漱石”這句名言。詩中的意思是,以流水作枕,是為了洗耳。
⑽“大樸”句:《莊子·應帝王》說,倏、忽二人在渾沌生活的地方相遇(“渾沌”也是一個人),倏與忽覺得渾沌沒有人們都有的七竅,很是可憐,於是便助人為樂,一天幫渾沌鑿一竅。渾沌本是活的,誰知七竅鑿完,渾沌便死了。大樸,謂原始質樸的大道。
⑾“六鑿”句:《莊子·外物》說,人的喜、怒、哀、樂、愛、惡這六種情感是“六鑿”,人有各種情緒存在,便是“六鑿相攘”,不得安寧。攘,侵犯,這裡指存在。
⑿口業:佛教語,指妄言、惡口、兩舌、綺語。這裡喻禍從口出。
⒀五蘊:佛家把色、受、想、行、識稱為“五蘊”,“五蘊皆是賊”和“六鑿相攘”意思相同。
⒁人生一病:指聽覺。差:通瘥,病癒。
⒂佯(yáng):假裝。
⒃額癢出三耳:隋朝傳說,有個叫張審通的秀才,夜間睡夢中在冥府任記錄。一次,冥官為了獎勵他,在他額頭上也安上一隻耳朵。審通醒來後,覺得額頭髮癢,轉瞬間果真湧出一隻耳朵,比原來的聽覺更靈。於是一時傳為奇事,稱他是“三耳秀才”。但是這隻耳朵有如雞冠,頂在額頭上,有損美觀。

參考資料:

1、霍松林.宋詩鑑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87:397-400 2、王水照 朱剛.蘇軾詩詞文選評:上海辭書出版社,2004:80-81 3、孫凡禮 劉尚榮.蘇軾詩詞選:中華書局,2005:107-108

賞析

  詩的開頭先從孟郊《移居》詩說起,因為他自己也正在“移居”(由徐州到湖州)。移居顯得如此清貧,於是他又很自然地聯想起杜甫的“留得一錢看”這句自慰兼自嘲的話。下兩句轉入耳聾。杜甫的另兩句詩:“此身飄泊苦西東,右臂偏枯左耳聾。”若只從字面上尋找,對得上號的僅是耳聾,可是,他引這兩句杜詩,是想從整個精神上合拍,只有這樣,典才用活。“君不見詩人借車無可載,留得一錢何足賴!晚年更似杜陵翁,右臂雖存耳先聵。”這些,都是濃得化不開的牢騷塊壘。

  下面便是正面入題,用亦莊亦諧的口氣發表議論。他說:一般人總是那麼提心吊膽,那麼戰戰兢兢,我才不哩!“人將蟻動作牛鬥,我覺風雷真一噫”,人家把螞蟻之動看作牛鬥,當成風雷,他聽來不過是一聲唉罷了。他之所以能這樣,是因為他根本就不聽,“聞塵掃盡根性空,不須更枕清流派。”患得患失之情,在他思想上已一掃而空,他已不必像古人那段“枕流洗耳”了。詩人這些話是有針對性的,因為自從他離開朝廷之後,多年來憂讒畏譏,不見不聞,反倒覺得潔淨。

  接著,他又深一層抒發感慨說:“大樸初散失渾沌,六鑿相攘更勝壞。眼花亂墜酒生風,口業不停詩有債。”一個人若是能渾渾沌沌就好了,一有知識,便有憂患,所謂“人生識字憂患始”,知識愈多,必愈加敏感,這就更壞事了,紛紛擾擾,等於酒後生風,眼花繚亂,會惹下很多“口業”。這裡,還同時提到“詩債”,很像是針對“烏臺詩案”的讖語,但實際上詩人是不可能預知的。

  再下面,他的感慨愈旋愈深,索性傾吐出內心的真情。他說:“君知五蘊皆是賊。”對事物的敏感於已有害,幸而他已耳聾,“人生一病今先差”,儘可不聞不問了。但是,他關注時政的心還在,一切不聞不問的努力還是會化為徒勞,所以“不見不聞還是礙”,詩人慾求超脫、終究不能超脫的心情至此和盤托出。

  詩寫到這裡,意思已完全說清了。但為了讓詩人自己和對方都輕鬆一下,他又強顏為笑,想用幾句詼諧話遮蓋住剛才所觸及的衷曲。“今君疑我特佯聾,故作嘲詩窮險怪。須防額癢出三耳,莫放筆端風雨快。”意思是:你心疑我是裝聾,所以寫出這樣險怪的詩來作調侃,可是,你須明白,你這種過分的聰明,會使你自己受到上天的戲弄,成了“三耳秀才”。

  這首詩,恰好總結了詩人在“烏臺詩案”之前一段時間內的思想情緒:他憂讒畏譏,卻又過於“託大”,此時還是“我覺風雷真一噫”,到烏臺詩案之時,只能“魂驚湯火命如雞”(繫於獄中所作)了。他經此打擊,創鉅痛深,所以在“詩案”以後,詩作的風格上以至手法上都有改變,由劉禹錫那樣的喜好諷刺,轉而為白居易式的曠達、陶淵明式的恬適——一句話,不再那麼天真了。

  天真,坦率,是詩人的本性,卻又是他的苦難根源。

參考資料:

1、霍松林.宋詩鑑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87:397-400

創作背景

  宋神宗元豐二年(1079),蘇軾四十四歲。這一年,他由徐州改知湖州,三月裡動身,四月底到達,此詩即寫於途中。到八月,他因訕謗罪下獄,也就是文學史上常提到的“烏臺詩案”,這首詩作於“詩案”前夕。

  

參考資料:
1、霍松林.宋詩鑑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87:397-400

賞析

  詩的開頭先從孟郊《移居》詩說起,因為他自己也正在“移居”(由徐州到湖州)。移居顯得如此清貧,於是他又很自然地聯想起杜甫的“留得一錢看”這句自慰兼自嘲的話。下兩句轉入耳聾。杜甫的另兩句詩:“此身飄泊苦西東,右臂偏枯左耳聾。”若只從字面上尋找,對得上號的僅是耳聾,可是,他引這兩句杜詩,是想從整個精神上合拍,只有這樣,典才用活。“君不見詩人借車無可載,留得一錢何足賴!晚年更似杜陵翁,右臂雖存耳先聵。”這些,都是濃得化不開的牢騷塊壘。

  下面便是正面入題,用亦莊亦諧的口氣發表議論。他說:一般人總是那麼提心吊膽,那麼戰戰兢兢,我才不哩!“人將蟻動作牛鬥,我覺風雷真一噫”,人家把螞蟻之動看作牛鬥,當成風雷,他聽來不過是一聲唉罷了。他之所以能這樣,是因為他根本就不聽,“聞塵掃盡根性空,不須更枕清流派。”患得患失之情,在他思想上已一掃而空,他已不必像古人那段“枕流洗耳”了。詩人這些話是有針對性的,因為自從他離開朝廷之後,多年來憂讒畏譏,不見不聞,反倒覺得潔淨。

  接著,他又深一層抒發感慨說:“大樸初散失渾沌,六鑿相攘更勝壞。眼花亂墜酒生風,口業不停詩有債。”一個人若是能渾渾沌沌就好了,一有知識,便有憂患,所謂“人生識字憂患始”,知識愈多,必愈加敏感,這就更壞事了,紛紛擾擾,等於酒後生風,眼花繚亂,會惹下很多“口業”。這裡,還同時提到“詩債”,很像是針對“烏臺詩案”的讖語,但實際上詩人是不可能預知的。

  再下面,他的感慨愈旋愈深,索性傾吐出內心的真情。他說:“君知五蘊皆是賊。”對事物的敏感於已有害,幸而他已耳聾,“人生一病今先差”,儘可不聞不問了。但是,他關注時政的心還在,一切不聞不問的努力還是會化為徒勞,所以“不見不聞還是礙”,詩人慾求超脫、終究不能超脫的心情至此和盤托出。

  詩寫到這裡,意思已完全說清了。但為了讓詩人自己和對方都輕鬆一下,他又強顏為笑,想用幾句詼諧話遮蓋住剛才所觸及的衷曲。“今君疑我特佯聾,故作嘲詩窮險怪。須防額癢出三耳,莫放筆端風雨快。”意思是:你心疑我是裝聾,所以寫出這樣險怪的詩來作調侃,可是,你須明白,你這種過分的聰明,會使你自己受到上天的戲弄,成了“三耳秀才”。

  這首詩,恰好總結了詩人在“烏臺詩案”之前一段時間內的思想情緒:他憂讒畏譏,卻又過於“託大”,此時還是“我覺風雷真一噫”,到烏臺詩案之時,只能“魂驚湯火命如雞”(繫於獄中所作)了。他經此打擊,創鉅痛深,所以在“詩案”以後,詩作的風格上以至手法上都有改變,由劉禹錫那樣的喜好諷刺,轉而為白居易式的曠達、陶淵明式的恬適——一句話,不再那麼天真了。

  天真,坦率,是詩人的本性,卻又是他的苦難根源。

參考資料:

1、霍松林.宋詩鑑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87:397-400

創作背景

  宋神宗元豐二年(1079),蘇軾四十四歲。這一年,他由徐州改知湖州,三月裡動身,四月底到達,此詩即寫於途中。到八月,他因訕謗罪下獄,也就是文學史上常提到的“烏臺詩案”,這首詩作於“詩案”前夕。

  

參考資料:
1、霍松林.宋詩鑑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87:397-400

詩人蘇軾
      蘇軾(1037-1101),北宋文學家、書畫家、美食家。字子瞻,號東坡居士。漢族,四川人,葬於潁昌(今河南省平頂山市郟縣)。一生仕途坎坷,學識淵博,天資極高,詩文書畫皆精。其文汪洋恣肆,明白暢達,與歐陽修並稱歐蘇,為“唐宋八大家”之一;詩清新豪健,善用誇張、比喻,藝術表現獨具風格,與黃庭堅並稱蘇黃;詞開豪放一派,對後世有巨大影響,與辛棄疾並稱蘇辛;書法擅長行書、楷書,能自創新意,用筆豐腴跌宕,有天真爛漫之趣,與黃庭堅、米芾、蔡襄並稱宋四家;畫學文同,論畫主張神似,提倡“士人畫”。著有《蘇東坡全集》和《東坡樂府》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