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饒州坐中客語食河豚魚原文賞析
河豚當是時,貴不數魚蝦。
其狀已可怪,其毒亦莫加。
忿腹若封豕,怒目猶吳蛙。
庖煎苟失所,入喉為鏌鋣。
若此喪軀體,何須資齒牙?
持問南方人,黨護復矜誇。
皆言美無度,誰謂死如麻!
我語不能屈,自思空咄嗟。
退之來潮陽,始憚飧籠蛇。
子厚居柳州,而甘食蝦蟆。
二物雖可憎,性命無舛差。
斯味曾不比,中藏禍無涯。
甚美惡亦稱,此言誠可嘉。
譯文
譯文
春天,水邊的小洲生出了嫩嫩的荻芽,岸上的楊柳吐絮,滿天飛花。
河豚魚在這時候上市,價格昂貴,超過了所有的魚蝦。
河豚的樣子已足以讓人覺得奇怪,毒性也沒什麼食物能比上它。
鼓動的大腹好像一頭大豬,突出雙眼,又如同吳地鼓腹的青蛙。
燒煮如果不慎重不得法,吃下去馬上喪命,就像遭到利劍的宰殺。
像這樣給人生命帶來傷害的食物,人們又為什麼要去吃它?
我把這問題請教南方人,他們卻對河豚讚不絕口,誇了又誇。
都說這魚實在是味道鮮美,閉口不談毒死的人多如麻。
我沒辦法駁倒他們,反覆思想,空自嗟訝。
韓愈來到潮陽,開始時也怕吃蛇。
柳宗元到了柳州,沒多久就坦然地吃起了蝦蟆。
蛇和蝦蟆形狀雖然古怪,令人厭惡,但對人的性命沒什麼妨害,不用擔驚受怕。
河豚魚的味道雖然超過它們,但隱藏的禍患無邊無涯。
太美的東西一定也很惡,古人這句話可講的一點也不差。
註釋
範饒州:范仲淹,字希文,吳縣人。祥符年間進士,官至參知政事。時范仲淹知饒州(今江西鄱陽)。
荻(dí)芽:荻草的嫩芽,又名荻筍,南方人用荻芽與河豚同煮作羹。
楊花:即柳絮。
不數:即位居其上。
莫加:不如,比不上。
封豕(shǐ):大豬。
怒目:瞪著眼睛。吳蛙:吳地青蛙。
鏌鋣(mò yé):古代寶劍名。
資齒牙:犒賞牙齒,這裡指吃。
黨護:袒護。矜誇:自誇,這裡指對河豚誇讚不絕。
美無度:美無度,極言其美無比。
死如麻:死去的人像麻一樣多。
咄嗟(duō jiē):嘆息。
舛(chuǎn)差:差錯,危害。
曾:豈,難道。
稱,相當。
賞析
詩雖然是率然成章,不像梅堯臣大多數作品經過苦吟雕琢,但詩風仍以閒遠洗練為特色,尤多波折。全詩分五層寫,中間多轉折。首四句直寫河豚魚,即一般詠物詩的著題。詩說當春天小洲上生出荻芽,兩岸柳樹飄飛著柳絮時,河豚上市了,十分名貴。這四句詩,一向被人稱道。一是由於起二句寫景很得神似,而又以物候暗示河豚上市的時間;二是接二句明寫,而以魚蝦為襯,說出河豚的價值。這樣開篇,四平八穩,面面俱到。歐陽修分析說:“河豚常出於春末,群遊而上,食絮而肥,南人多與荻芽為羹,雲最美。故知詩者謂只破題兩句,已道盡河豚好處。”陳衍《宋詩精華錄》也說這四句極佳。不過,也有人指出,河豚上市在早春,二月以後就賤了,“至柳絮時,魚已過矣”(宋孔毅父《雜記》)。宋葉夢得《石林詩話》對此又反駁說,待柳絮飛時江西人才吃河豚,梅詩並不錯。略去事實不談,可見這首詩在當時及後世影響都很大。此詩開篇很好,歐陽修曾說:“故知詩者誦止破題兩句,已道盡何豚好處。”(《六一詩話》)
以下八句忽作疑懼之詞,為一轉折。“其狀已可怪,其毒亦莫加”,二句先總括。以下再分說其“怪”與“毒”。河豚之腹較其他魚大,有氣囊,能吸氣膨脹,眼鏡突出,靠近頭頂,故形狀古怪。詩人又加誇張,稱其“腹若封豕(大豬)”、“目猶吳蛙(大蛙)”,加之“忿”、“怒”的形容,河豚的面目可憎也就無以復加了。而更為可畏的是,河豚的肝臟、生殖腺及血液含有毒素,假如處理不慎,食用後會很快中毒喪生。詩人用“入喉為鏌鋣(利劍)”作比喻,更為驚心動魄。詩人認為,要享用如此美味,得冒生命危險,是不值得的。“若此喪軀體,何須資齒牙”二句對河豚是力貶。
但是,怕死就嘗不著河豚的美味,而嘗過河豚美味的人,則大有不怕死的人在。“持問南方人”以下,寫自己與客人的辯駁。河豚既然這麼毒,不應該去吃,可是問南方人,卻說它的味道鮮美,閉口不談它能毒死人的事。對此,作者發出了感嘆。詩先引了韓愈在潮州見人吃蛇及柳宗元在柳州吃蝦蟆的事作一跌,說似乎任何可怕的東西,習慣了也不可怕。在舉了蛇及蝦蟆,呼應了前面的“怪”字後,詩進一步呼應“毒”字,說蛇及蝦蟆雖怪,但吃了對人沒有妨害,而河豚則不然,“中藏禍無涯”。最後,作者得出結論:河豚魚味很美,正如《左傳》所說“甚美必有甚惡”,人們難道能不警惕嗎?這樣評論,表面上是揭示人們為求味道的適口而視生命不顧,取小失大;如果聯絡現實生活的各方面來看,是在諷刺人世間為了名利而不顧生命與氣節的人。
從“我語不能屈”句至篇終均寫作者的反省。這部分可分兩層。詩人先徵引古人改易食性的故事,二事皆據韓愈詩。韓愈謫潮州,有《初南食貽元十八協律》詩說:“唯蛇舊所識,實憚口眼獰。開籠聽其去,鬱屈尚不平。”柳宗元謫柳州,韓愈有《答柳柳州食蝦蟆》詩說:“餘初不下喉,近亦能稍稍,……而君復何為,甘食比豢豹。”詩人綜此二事,說可憎如“籠蛇”、“蝦蟆”,亦能由“始憚”至於“甘食”,所以食河豚也是無可厚非。然而他又想到蛇與蝦蟆雖形態醜惡,吃它們終究於性命無危害,不像河豚那樣“中藏禍無涯”。聯絡上文,河豚的味道“美無度”,又是蛇與蝦蟆所不可企及的。
“美無度”,又“禍無涯”,河豚正是一個將極美與極惡合二而一的奇特的統一體。於是詩人又想起《左傳》的一個警句:“甚美必有甚惡。”他認為以此來評價河豚,是再恰當不過的了。
歐陽修說:“詩作於樽俎之間,筆力雄贍,頃刻而成,遂為絕唱。”《歷代詩話》卷五十六載,劉原父因梅堯臣作這首詩,認為可稱他為“梅河豚”。梅堯臣的詩力求風格平淡,狀物鮮明,含意深遠。歐陽修在《書梅聖俞稿後》說他“長於體人情,狀風物,英華雅正,變態百出”,這首詩正符合這一評價。梅堯臣處在西昆體詩統治詩壇的年代,他反對堆砌詞藻典故,主張學習風雅,提倡詩歌將下情上達、美刺時政,寫了不少反映下層生活的詩。這首寫河豚的詩,也是通過詠河豚,隱諷社會,所以被當作梅堯臣的代表作之一。歐陽修是梅堯臣的知己,清代姚瑩《論詩絕句》有“宛陵知己有廬陵”句。歐陽修作詩學韓愈,喜發議論,雜以散文筆法,梅堯臣這首詩也帶有這些特點,所以被歐陽修推為“絕唱”。歐陽修還在《書梅聖俞河豚詩後》說:“餘每體中不康,誦之數過,輒佳。”還多次親筆抄寫這首詩送給別人。
參考資料:
1、繆鉞 等.宋詩鑑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87:76-78 2、李夢生.宋詩三百首全解:復旦大學出版社,2007:23-25創作背景
1038年(景祐五年),梅堯臣將在建德縣(今屬浙江)卸任,范仲淹時知饒州(治所在今江西波陽),約他同遊廬山。在范仲淹席上,有人繪聲繪色地講起河豚這種美味,引起梅堯臣極大興趣,寫下此詩記下當時情景。
參考資料:
1、張鳴.宋詩選:人民文學出版社,2004:76-77
2、繆鉞 等.宋詩鑑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87:76-78
賞析
詩雖然是率然成章,不像梅堯臣大多數作品經過苦吟雕琢,但詩風仍以閒遠洗練為特色,尤多波折。全詩分五層寫,中間多轉折。首四句直寫河豚魚,即一般詠物詩的著題。詩說當春天小洲上生出荻芽,兩岸柳樹飄飛著柳絮時,河豚上市了,十分名貴。這四句詩,一向被人稱道。一是由於起二句寫景很得神似,而又以物候暗示河豚上市的時間;二是接二句明寫,而以魚蝦為襯,說出河豚的價值。這樣開篇,四平八穩,面面俱到。歐陽修分析說:“河豚常出於春末,群遊而上,食絮而肥,南人多與荻芽為羹,雲最美。故知詩者謂只破題兩句,已道盡河豚好處。”陳衍《宋詩精華錄》也說這四句極佳。不過,也有人指出,河豚上市在早春,二月以後就賤了,“至柳絮時,魚已過矣”(宋孔毅父《雜記》)。宋葉夢得《石林詩話》對此又反駁說,待柳絮飛時江西人才吃河豚,梅詩並不錯。略去事實不談,可見這首詩在當時及後世影響都很大。此詩開篇很好,歐陽修曾說:“故知詩者誦止破題兩句,已道盡何豚好處。”(《六一詩話》)
以下八句忽作疑懼之詞,為一轉折。“其狀已可怪,其毒亦莫加”,二句先總括。以下再分說其“怪”與“毒”。河豚之腹較其他魚大,有氣囊,能吸氣膨脹,眼鏡突出,靠近頭頂,故形狀古怪。詩人又加誇張,稱其“腹若封豕(大豬)”、“目猶吳蛙(大蛙)”,加之“忿”、“怒”的形容,河豚的面目可憎也就無以復加了。而更為可畏的是,河豚的肝臟、生殖腺及血液含有毒素,假如處理不慎,食用後會很快中毒喪生。詩人用“入喉為鏌鋣(利劍)”作比喻,更為驚心動魄。詩人認為,要享用如此美味,得冒生命危險,是不值得的。“若此喪軀體,何須資齒牙”二句對河豚是力貶。
但是,怕死就嘗不著河豚的美味,而嘗過河豚美味的人,則大有不怕死的人在。“持問南方人”以下,寫自己與客人的辯駁。河豚既然這麼毒,不應該去吃,可是問南方人,卻說它的味道鮮美,閉口不談它能毒死人的事。對此,作者發出了感嘆。詩先引了韓愈在潮州見人吃蛇及柳宗元在柳州吃蝦蟆的事作一跌,說似乎任何可怕的東西,習慣了也不可怕。在舉了蛇及蝦蟆,呼應了前面的“怪”字後,詩進一步呼應“毒”字,說蛇及蝦蟆雖怪,但吃了對人沒有妨害,而河豚則不然,“中藏禍無涯”。最後,作者得出結論:河豚魚味很美,正如《左傳》所說“甚美必有甚惡”,人們難道能不警惕嗎?這樣評論,表面上是揭示人們為求味道的適口而視生命不顧,取小失大;如果聯絡現實生活的各方面來看,是在諷刺人世間為了名利而不顧生命與氣節的人。
從“我語不能屈”句至篇終均寫作者的反省。這部分可分兩層。詩人先徵引古人改易食性的故事,二事皆據韓愈詩。韓愈謫潮州,有《初南食貽元十八協律》詩說:“唯蛇舊所識,實憚口眼獰。開籠聽其去,鬱屈尚不平。”柳宗元謫柳州,韓愈有《答柳柳州食蝦蟆》詩說:“餘初不下喉,近亦能稍稍,……而君復何為,甘食比豢豹。”詩人綜此二事,說可憎如“籠蛇”、“蝦蟆”,亦能由“始憚”至於“甘食”,所以食河豚也是無可厚非。然而他又想到蛇與蝦蟆雖形態醜惡,吃它們終究於性命無危害,不像河豚那樣“中藏禍無涯”。聯絡上文,河豚的味道“美無度”,又是蛇與蝦蟆所不可企及的。
“美無度”,又“禍無涯”,河豚正是一個將極美與極惡合二而一的奇特的統一體。於是詩人又想起《左傳》的一個警句:“甚美必有甚惡。”他認為以此來評價河豚,是再恰當不過的了。
歐陽修說:“詩作於樽俎之間,筆力雄贍,頃刻而成,遂為絕唱。”《歷代詩話》卷五十六載,劉原父因梅堯臣作這首詩,認為可稱他為“梅河豚”。梅堯臣的詩力求風格平淡,狀物鮮明,含意深遠。歐陽修在《書梅聖俞稿後》說他“長於體人情,狀風物,英華雅正,變態百出”,這首詩正符合這一評價。梅堯臣處在西昆體詩統治詩壇的年代,他反對堆砌詞藻典故,主張學習風雅,提倡詩歌將下情上達、美刺時政,寫了不少反映下層生活的詩。這首寫河豚的詩,也是通過詠河豚,隱諷社會,所以被當作梅堯臣的代表作之一。歐陽修是梅堯臣的知己,清代姚瑩《論詩絕句》有“宛陵知己有廬陵”句。歐陽修作詩學韓愈,喜發議論,雜以散文筆法,梅堯臣這首詩也帶有這些特點,所以被歐陽修推為“絕唱”。歐陽修還在《書梅聖俞河豚詩後》說:“餘每體中不康,誦之數過,輒佳。”還多次親筆抄寫這首詩送給別人。
參考資料:
1、繆鉞 等.宋詩鑑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87:76-78 2、李夢生.宋詩三百首全解:復旦大學出版社,2007:23-25創作背景
1038年(景祐五年),梅堯臣將在建德縣(今屬浙江)卸任,范仲淹時知饒州(治所在今江西波陽),約他同遊廬山。在范仲淹席上,有人繪聲繪色地講起河豚這種美味,引起梅堯臣極大興趣,寫下此詩記下當時情景。
參考資料:
1、張鳴.宋詩選:人民文學出版社,2004:76-77
2、繆鉞 等.宋詩鑑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87:76-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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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堯臣(1002~1060)字聖俞,世稱宛陵先生,北宋著名現實主義詩人。漢族,宣州宣城(今屬安徽)人。宣城古稱宛陵,世稱宛陵先生。初試不第,以蔭補河南主簿。50歲後,於皇祐三年(1051)始得宋仁宗召試,賜同進士出身,為太常博士。以歐陽修薦,為國子監直講,累遷尚書都官員外郎,故世稱“梅直講”、“梅都官”。曾參與編撰《新唐書》,併為《孫子兵法》作注,所注為孫子十家著(或十一家著)之一。有《宛陵先生集》60卷,有《四部叢刊》影明刊本等。詞存二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