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樹櫻桃帶雨紅

    初夏時節,你若走進秦嶺南麓,一下子就被一樹樹紅櫻桃迷住了。

大秦嶺溝溝岔岔,散落著星雲般人家,你遠遠看到一樹紅櫻桃,必然是人家門前小景。小景不小,為大景鋪陳伏筆,好讓你敘事、抒情、吟詠漸入佳境。你便輕吟起馮延巳的《採桑子》“小堂深靜無人到,滿院春風。惆悵牆東,。”

大秦嶺客家人頗多,又好客。遠方來了不論生熟客人,都熱情有加,勸你摘櫻桃吃。或許你不相信?入鄉隨俗,到了這兒,你放心大膽地摘櫻桃吃好了。地方雖陌生,櫻桃卻是見面熟。即使在路邊摘櫻桃吃,也不會有人出來掃你興、傷你臉,讓你窘迫難下臺。甚至還笑盈盈走出門來,感謝你這樣賞臉,吃自家的櫻桃!“盡飽吃,甭客氣,只要你高興就好!”不懂方言的人,還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呢,明明櫻桃奇貨可居,放在城裡十多塊錢一斤嘛。

你與主人一下子拉近了距離,彷彿前朝今世你們本是老親世故,你正是來走親戚的。這便是秦嶺人家的忠厚朴實勁兒。

小溪涓涓細流,如人體毛細血管一般,養育著山裡人,養育著莽莽秦嶺,也養育著一樹樹紅櫻桃。鮮豔肉嫩的紅櫻桃,在陽光照射下,如同瑪瑙一般搖拽枝頭。紅紅櫻桃,青枝綠葉,透過耀眼的光芒,你體味著冰雕玉琢的魅力和自然美的大氣;體味渴望與恩賜的親切。

摘一把玲瓏剔透的紅櫻桃,捧在手心,久久不忍心下口。造物主善解人意,在如此青黃不接時刻,無私奉獻給你的竟是讓人眼醉,更心醉的物華天寶。你一步一步走進深山,通村的水泥路兩邊,房前屋後,到處都是櫻桃樹的影子。

紅櫻桃磁鐵一般,一面吸引著主人家青堂瓦舍,另一面吸引著遊客。牆壁白得出奇,與周圍的綠色環境構成一幅淡淡水墨畫,虛實相間,錯落有致,鮮紅的新婚對聯猶如昨天才帖上去,吸引你走近農家小院探幽獵奇。

狗叫了,那是它的神聖職責。緊接著,輕快的腳步聲,送來一個翩翩起舞的美少婦。距離產生美。只見她朝櫻桃樹上不經意一瞥,又朝你莞爾一笑,兩腮如同熟透了的櫻桃,頓時一片紅雲就在你眼前冉冉升起。那女子低著頭,若有所思,似有所想,是思念遠在他鄉掙錢的新婚丈夫?似回憶去年今天熱戀時,在這櫻桃樹下你一顆,我一顆,“爛嚼紅茸,笑向檀郞唾”?又平添幾許後悔?怎麼就捨得讓夫婿為覓錢去忙火呢?

遠在千里之外的那個他,你可知否?一顆紅櫻桃般晶瑩剔透的心,正在櫻桃樹下為你燃燒。作為遊客的你,即使再才高俊秀,也不能像一千年前那個多情種子的詩人—崔護一般,痴情輕吟《過故人莊》。人家少婦終究是名花有主嘛。

伴著溪流輕吟,你慢慢享用那捧在掌心的顆顆紅瑪瑙,任天地精華的鮮紅汁液在喉嚨散漫流淌。

路邊唾手可摘的紅櫻桃,早被行人隨手摘光了;留守高枝的紅櫻桃,更像閨中待聘的妙齡女子一般,望眼欲穿情郎的到來。可惜多是無人盼顧。只好在風中在雨中,在陽光下耐心守望。

紅紅櫻桃,青青葉子,與天對話與地談心,更牢牢的控制著你的視覺和味蕾,就像不論多麼智慧的風箏,線條始終控制在操縱者的手裡一般。櫻桃緊緊抓住人的胃口與心理。“櫻桃好吃實難摘”。那麼多櫻桃掛在枝頭,全因所有的男勞力幾乎都遠出打工掙錢去了,都嫌摘櫻桃太費事。出外打工,見個日頭就能掙他百二八十。留守婦女和兒童們,好不容易摘下一籠櫻桃,卻愁沒有人拿去城裡賣,當天不賣掉就會白白爛掉,多可惜!

主人早已不在乎那些碎銀兩,櫻桃卻全然不知,還在那兒聽風說聽雨說,聽太陽天天嘮叨,迎來送往著四方遊客。

紅紅的櫻桃,紅紅的太陽,還有那紅紅火火的日子。讓人感動,更讓人感受幸福的不易。一顆感恩的心,也就隨著一顆下嚥的紅櫻桃在滾動。

多少有點兒驚恐,沒有吐出櫻桃核啊,要是肚子裡忽然長出一棵櫻桃樹,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