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裡盛開的桃花

  撐一把傘,看花朵含蓄地在雨中靜默。細密的雨,讓桃林浮起一層薄的紗,桃花,在霧氣中嬌羞地埋著頭,像一個隱藏心事的女子。雨珠,襯得花的臉,更加俏麗,嫵媚,惹人疼惜。她們或三五成群,或一人獨立,或開懷大笑,或低眉淺笑,或粉脣緊閉。花骨朵,把身體緊緊地裹起來,像無數粉紅的小火炬,高高地舉在枝頭。我時而低頭端詳花瓣,時而閉目細嗅花香,時而佇立花旁。空氣裹著清新的泥土味,柔軟的襲來。雨絲輕輕撫過臉頰,風裡,沾染了醉人的香甜。這味道,是那樣的熟悉。它在記憶裡儲存、發酵了許多年,頃刻之間被喚醒。在鄉村度過的童年,帶著這種青翠的味道,從四面八方趕來。我的心被牽到離開20多年的老家。

  我彷彿看到老屋微笑著,在雨裡,安靜地佝僂著身子,等著我滿身泥濘歡快地闖進去。我彷彿看到門前的李花、櫻桃花,嬌俏地在風裡笑著、鬧著、扭動著腰肢。屋後坡壁上默默長著的那株桃樹,也枝繁葉茂地擠進我的記憶。我不知道它在那裡靜靜地生長了多久,直到粉色的花朵,一簇簇從綠綠的樹葉中冒出來,才提醒我們它的存在。從此,那些粉嫩的花朵,住進了我小小的希望。我常常偷偷去屋後,滿含期待地望著她。慢慢地,看它,成了幼時少言的我一個溫暖的習慣。起初結的果子,很小,顏色也是未睡醒的綠,我們卻迫不及待地把它們從枝頭擊落。捏著小小的果子,滿心歡喜地咬下去,那苦澀的味道,讓期待落了空,也再沒了吃其他果子的想法。因著這樣,很多果子剩了下來。它們寥落地立在枝頭,不聲不響。很久後無意中路過,才發現,桃子身上的綠已褪去大半,露出因為成熟變得緋紅的臉,有的甚至熟透得咧開了嘴。我們三個小饞貓趕緊行動起來。哥哥找來竹竿,踮著腳尖,對準目標,使勁敲打著。我和妹妹專心地守在旁邊,盯緊桃子的去向,生怕不小心漏掉一個。等著桃全部跳躍著蹦離枝頭,我們搜揀著它小小的身影,像在尋找數不清的歡樂。揀完,奔回家,洗淨,給爸媽留一些,剩下的,分成三份。我欣喜地接過屬於我的那份,重重地咬上一大口,甜、軟中帶著一絲脆。

  桃樹一年一年,花開得更茂,果結得更多、更大,味道也越來越美。那香甜的味道,就這樣充滿、幸福著我們這些農家孩子的童年。

  很多年過去了,它們依然在我的記憶裡,甜美地散發著芬芳,每每想起,便覺得脣齒留香。記得有一次,無意撞見一個農家,用揹簍裝著自家的桃子賣。那紅中帶綠的顏色,那笑得裂開嘴的模樣,童年的記憶跟著撲面而來。我一下買了幾斤。一進家門,急不可耐地抓一個,在水龍頭下衝洗完,就朝著桃子重重地幸福地咬下去。記憶裡熟悉的香甜味,在味蕾中綻放。故鄉的那株桃樹,又鮮嫩地走來。它就這樣,在我的回憶裡,蓬勃地生長著、盛開著,結滿一樹叫童年的果子,等我在時光裡,嗅著熟悉的味道,幸福地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