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散文狗的原文

  石子打在狗的身上,狗哀叫一聲,似乎什麼地方痛了。它馬上掉轉身子夾著尾巴就跑,並不等我的第二塊石子落到它的頭上。下面是小編為大家整理的,希望大家喜歡。

  

  小時候我害怕狗。記得有一回在新年裡,我到二伯父家去玩。在他那個花園內,一條大黑狗追趕我,跑過幾塊花圃。後來我上了洋樓,才躲過這一場災難,沒有讓狗嘴咬壞我的腿。

  以後見著狗,我總是逃,它也總是追,而且屢屢望著我的影子狺狺狂吠。我愈怕,狗愈凶。

  怕狗成了我的一種病。

  我漸漸地長大起來。有一天不知道因為什麼,我忽然覺得怕狗是很可恥的事情。看見狗我便站住,不再逃避。

  我站住,狗也就站住。它望著我狂吠,它張大嘴,它做出要撲過來的樣子。但是它並不朝著我前進一步。

  它用怒目看我,我便也用怒目看它。它始終保持著我和它中間的距離。

  這樣地過了一陣子,我便轉身走了。狗立刻追上來。

  我回過頭。狗馬上站住了。它望著我惡叫,卻不敢朝我撲過來。

  “你的本事不過這一點點,”我這樣想著,覺得膽子更大了。我用輕蔑的眼光看它,我頓腳,我對它吐出罵語。

  它後退兩步,這次倒是它露出了害怕的表情。它仍然汪汪地叫,可是叫聲卻不像先前那樣地“惡”了。

  我討厭這種糾纏不清的叫聲。我在地上拾起一塊石子,就對準狗打過去。

  石子打在狗的身上,狗哀叫一聲,似乎什麼地方痛了。它馬上掉轉身子夾著尾巴就跑,並不等我的第二塊石子落到它的頭上。

  我望著逃去了的狗影,輕蔑地冷笑兩聲。

  從此狗碰到我的石子就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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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金散文靜寂的園子的原文

  沒有聽見房東家的狗的聲音。現在園子裡非常靜。那棵不知名的五瓣的白色小花仍然寂寞地開著。陽光照在松枝和盆中的花樹上,給那些綠葉塗上金黃色。天是晴朗的,我不用抬起眼睛就知道頭上是晴空萬里。

  忽然我聽見洋鐵瓦溝上有鈴子響聲,抬起頭,看見兩隻松鼠正從瓦上溜下來,這兩隻小生物在松枝上互相追逐取樂。它們的絨線球似的大尾巴,它們的可愛的小黑眼睛,它們頸項上的小鈴子吸引了我的注意。我索性不轉睛地望著窗外。但是它們跑了兩三轉,又從藤蘿架回到屋瓦上,一瞬間就消失了,依舊把這個靜寂的園子留給我。

  我剛剛埋下頭,又聽見小鳥的叫聲。我再看,桂樹枝上立著一隻青灰色的白頭小鳥,昂起頭得意地歌唱。屋頂的電燈線上,還有一對麻雀在吱吱喳喳地講話。

  我不瞭解這樣的語言。但是我在鳥聲裡聽出了一種安閒的快樂。它們要告訴我的一定是它們的喜悅的感情。可惜我不能回答它們。我把手一揮,它們就飛走了。我的話不能使它們留住,它們留給我一個園子的靜寂。不過我知道它們過一陣又會回來的。

  現在我覺得我是這個園子裡唯一的生物了。我坐在書桌前俯下頭寫字,沒有一點聲音來打擾我。我正可以把整個心放在紙上。但是我漸漸地煩躁起來。這靜寂像一隻手慢慢地挨近我的咽喉。我感到呼吸不暢快了。這是不自然的靜寂。這是一種災禍的預兆,就像暴雨到來前那種沉悶靜止的空氣一樣。

  我似乎在等待什麼東西。我有一種不安定的感覺,我不能夠靜下心來。我一定是在等待什麼東西。我在等待空襲警報;或者我在等待房東家的狗吠聲,這就是說,預行警報已經解除,不會有空襲警報響起來,我用不著準備聽見淒厲的汽笛聲***空襲警報***就鎖門出去。近半月來晴天有警報差不多成了常例。

  可是我的等待並沒有結果。小鳥回來後又走了;松鼠們也來過一次,但又追逐地跑上屋頂,我不知道它們消失在什麼地方。從我看不見的正面樓房屋頂上送過來一陣的烏鴉叫。這些小生物不知道人間的事情,它們不會帶給我什麼資訊。

  我寫到上面的一段,空襲警報就響了。我的等待果然沒有落空。這時我覺得空氣在動了。我聽見巷外大街上汽車的叫聲。我又聽見飛機的發動機聲,這大概是民航機飛出去躲警報。有時我們的驅逐機也會在這種時候排隊飛出,等著攻擊敵機。我不能再寫了,便拿了一本書鎖上園門,匆匆地走到外面去。

  在城門口經過一陣可怕的擁擠後,我終於到了郊外。在那裡耽擱了兩個多鐘頭,和幾個朋友在一起,還在草地上吃了他們帶出去的午餐。警報解除後,我回來,開啟鎖,推開園門,迎面撲來的仍然是一個園子的靜寂。

  我回到房間,回到書桌前面,開啟玻璃窗,在繼續執筆前還看看窗外。樹上,地上,滿個園子都是陽光。牆角一叢觀音竹微微地在飄動它們的尖葉。一隻大蒼蠅帶著嗡嗡聲從開著的窗飛進房來,在我的頭上盤旋。一兩隻烏鴉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叫。一隻黃色小蝴蝶在白色小花間飛舞。忽然一陣奇怪的聲音在對面屋瓦上響起來,又是那兩隻松鼠從高牆沿著洋鐵滴水管溜下來。它們跑到那個支援松樹的木架上,又跑到架子腳邊有假山的水池的石欄杆下,在那裡追逐了一回,又沿著木架跑上松枝,隱在松葉後面了。松葉動起來,桂樹的小枝也動了,一隻綠色小鳥剛剛歇在那上面。

  狗的聲音還是聽不見。我向右側著身子去看那條沒有陽光的窄小過道。房東家的小門緊緊地閉著。這些時候那裡就沒有一點聲音。大概這家人大清早就到城外躲警報去了,現在還不曾回來。他們回來恐怕在太陽落坡的時候。那條肥壯的黃狗一定也跟著他們“疏散”了,否則會有狗抓門的聲音送進我的耳裡來。

  我又坐在窗前寫了這許多字。還是隻有烏鴉和小鳥的叫聲陪伴我。蒼蠅的嗡嗡聲早已寂滅了。現在在屋角又響起了老鼠啃東西的聲音。都是響一回又靜一回的,在這個受著轟炸威脅的城市裡我感到了寂寞。

  然而像一把刀要劃破萬里晴空似的,嘹亮的機聲突然響起來。這是我們自己的飛機。聲音多麼雄壯,它掃除了這個園子的靜寂。我要放下筆到庭院中去看天空,看那些揹負著金色陽光在藍空裡閃耀的灰色大蜻蜒。那是多麼美麗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