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無雨秋意好
今晨,天還沒有亮,就醒了,忙看時間,還不過五點。迅速披衣下床,輕推房門,來到陽臺,望一眼後院的地,遠處的路,看是否昨夜有風雨襲過。雖然是朦朧依稀,但還是可以確定,昨夜,風雨無擾秋意好。
只是此刻站在這接著天地的陽臺上,微風拂過時,依然會有寒涼逼近,時至深秋,氣溫也慢慢地臨近了冬天。
昨夜,秋尚好。這樣的一夜,他們該可以安然度過吧?
可是,他們會不會趁著朦朧的月色,早已悄然離去了呢?
想到這,我便立刻回過身來,折回到樓前的視窗,悄悄地輕啟窗門,探頭望一眼樓下,只見朦朧的淡淡的薄光下,三輛車依舊靜靜地排在場上,幾個人也臥成了一排,將頭朝著牆,腳向著路旁,一個個輕蓋褥被,依舊安靜地躺在樓下寬敞的水泥地上。
他們是昨晚快八點多的時候到的家門口。當時我在家門前散著步,一輛貨車載著貨打過轉向燈,徑直就停在了我身邊,接著後面依次跟來了兩輛同樣的車,依次排成了一排停在了樓下。
每當夜幕降臨,樓下的燈火通明,寬闊的臨街場地在霓虹的閃爍裡格外舒展,隔著十米開外,一條要道從這經過。夜色的燈光下,經常會有一些過往的車輛靠著路旁的場地小憩。當時我以為,這些車輛估計也是停在這等人的,但看他們將車開進了場內,熄燈滅火的,擺放齊整,又不象是等人。
從車上陸續地跳下來幾個人,有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也有二十來歲的小夥,微弱的燈光下,但見他們膚色黝黑髮亮,身材略顯高大,一共有五六個人。下來後就無所事事地或站或坐在門前的場上,看起來是沒有立刻要離開的意思。
我於是收起了踱起的步伐,好奇地繞著貨車起來。幾個年輕的小夥不好意思地過來忙說,車上裝的是收割機,他們是到我們這地方攬活幹的。我才想起原來城外現在正是秋收的季節。聽他們說話,不象本地人,是外地人。一看車牌,上面寫著“豫”,是河南來的。這時,從駕駛室內,傳來女人說話的聲音,繞到車前一看,昏暗的燈光下,一個女人正在收拾著前面的駕駛室,原來還帶著家眷呢。
帶著幾分好奇,幾分疑惑,我和他們慢慢地搭訕了起來。我想知道他們此刻停留在這裡的目的。
一個年長點的男人,身著一件灰色襯衫,黑色褲子,只見簡單樸素的衣著下,露著一張歷經風霜的皺紋的臉,顯得有點卑謙的笑著相告說,他們是到城外的村莊替人收割稻穀的。我們說話時,另外那幾個人則各自靜靜地站在離我們遠點的地方,另一年長點的人正坐在屋簷的地板上默默地抽起了煙,三個小夥子則在場角一顆高高的樹下輕聲地說著話,路燈的光穿過樹的枝葉,微弱地照著他們的身影。
這種情形,我彷彿還是在小時候見過,那時候雜技團的,或者是外地逃荒來的,一輛大篷車拉來一大家子人,一路顛沛流離,風裡來雨裡去,歷經世間滄桑,嚐盡人間百味。夜宿茅棚,屋簷,晝乞百家飯,感萬般炎涼。可畢竟往昔不比今昔,人間已經換了新天,困苦的日子再也不待追憶,人們的生活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我主動和他們搭訕,想從他們的嘴裡挖掘出一些我所好奇。因為怕他們難堪,我只是裝作若無其事地隨口而問,這一個年長一點的男人便不想遮掩地說,今晚他們就準備留宿在我家門前的場地上。
證實這事以後,我無言以對呆立一旁。幾個擁有著幾臺龐大勞動機械的人還用露宿街頭嗎?從河南來,千里迢迢,這一路跋涉的征途裡,是否已經嚐盡了人間的幾許艱辛,幾許苦痛,才讓們能如此坦然地露宿街頭呢?看著他們樸實少言的樣子,頓刻,莫名的酸楚盤據心頭。
我不知道,此刻的我該替他們做點什麼,或是說點什麼。但是,我又覺得,路燈照著的他們高大的身影裡,他們根本不需要來自他人的給予,亦或是那點同情。於是,我無意停留,也無意言語,我怕,我的看客般的眼光會將他們的心刺痛,我也怕,我稍作言語就會一不小心就觸及到了他們的最柔弱那處。
可是,我又不太敢相信他們所說的是否屬實。想想這個社會,太多的真真假假,讓我一時間無法辨認,此情此景,到底是真實的寫照呢,還是摻雜著某種陰謀的表現?一絲念頭閃過以後,很快我又覺得,自己不應該用如此般的心境去揣測這幫看上去憨厚淳樸,而又小心地守護著幾臺收割機的人。憑我的直覺,他們不象是那種暗藏著某些圖謀的人。
但不管他們是幹什麼的,起碼此刻,他們是需要休息的。我於是趕緊把泊在門前的車開走,騰空場地讓給他們,然後,輕輕地把門關好,自己退回在家後的院中,坐守秋夜的涼,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這個長假,已過去了大部分的時間了。而在這個長假裡,那些忙碌的身影,除了各處如潮水般洶湧而至的遊客身影以外,更有堅守候著各種工作崗位的勞動者的身影吧。
此刻,我的腦海裡閃現出那幾個人白天開著收割機忙著收割稻穀的身影。
可是,今夜,他們為什麼得露宿街頭呢?也許是他們大老遠奔波,走錯了方向。我們這裡,可是人均不足三分地的小地方呀,才至於沒有足夠的大的天地讓他們揮灑汗水,才讓他們囊中羞澀,食宿難保;還是,這些人向來就是節衣縮食,省吃儉用慣了,捨不得用錢,留著賺的錢回家,養活一家大小呢?也許,是因為白天疲倦了一天的他們,晚上隨便哪處都可以睡得香緣故,讓他們很容易就可以節省下一些錢,贊多些好回家。許多的念頭,翻騰在腦海。只是,想著這些的時候,內心會有種錐心的疼。
今夜,他們將露宿在我家樓下,讓我感慨萬千。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有緣吧。
如此說來,我似乎感覺應該為他們做點什麼。
可是,此刻,我卻想為他們提供點什麼,讓他們今夜過得寧靜些,睡得安穩些。開啟門,把他們迎進屋?可是我這屋,也住不下那麼多人啊。要不上得樓去,端一壺熱水,讓他們喝喝,在屋裡暖暖心?這樣陷入了沉思,一些的想法,亂了思緒,擾了心魂,一個人的夜晚,我無法做到處事不驚,碰上突來的際遇,還真讓我一時慌了手腳,亂了方寸。
已經是月過林稍,昏昏黃黃的光色散在了林立的百千高樓間,一窗窗的燈火,逐漸冥滅在朦朧的夜色裡,路上的如織的車也退去的了繁忙的身影。我於是悄悄地繞過屋旁的小道,輕輕地站在一旁的桂花樹下,朝門前看著。只見此刻的門前,屋簷下那排路燈發出雪白的光,格外刺目,照著被褥一片,人躺一排,他們已經靜靜地睡下了。
我不敢再進前一步,生怕驚擾了他們。躊躇之間,只好獨自返回到一樓,把照著他們頭臉上的那一排路燈輕輕地熄了。我想讓夜色早點來撫慰一下那幾顆疲憊的心,莫讓刺目燈光嚇跑了他們今夜的夢。
秋夜很深了,樹葉迎著風沙沙作響。一滴冰涼打在我臉上。
是雨?突然,心底掠過一絲憂慮。我揚起臉,望著天空,久久地立在了夜空裡,我要阻擋著那一粒粒冰涼的滴落。
一粒,兩粒,三粒,我數著涼在手和臉的雨滴,心裡默默地祈求老天爺千萬別再下了,那一刻,似乎天地真的有情,漸漸地,我的臉感覺不到了冰涼的雨,久久地,我依舊揚著臉,伸出雙手,直到徹底感覺沒有了雨滴的飛沾,感知不到了那一絲的涼。
矗立夜幕裡的天地間,我知道,我不能為已經靜靜睡過的他們做點什麼了。我想,我只有在此時種默默地祈求老天,這一夜,風輕柔,雨停留,更深露不重。只祈求,路上的車早些歸,遲點起,在他們安然入睡以前,一覺天明以後。
很晚了,才託著沉重的步伐,回到樓上,迅速輕輕地拉上窗簾,關好燈,人躺在床上,心繫著窗外的天,靜觀屋外的風聲,雨聲,這樣地,恍恍惚惚,一直到天明。
直到,天已經明亮起來,感覺樓下開始有了動靜,我再次跑到窗前,探頭下望。見他們都已經起來了,站在車旁,正整裝待發呢。或許是太過勞累吧,昨夜他們應該睡得安穩,因為,我看見,他們彷彿都顯得精神充沛。
他們相繼上了裝著龐大收割機的貨車裡,發動著車,又將出發。我默默地站在窗後,目送著三輛車歸人門前的車流,猜想著,今天,他們又該開往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