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與和平最主人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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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爭與和平》有三個主人公:安德烈、皮埃爾、娜塔莎。

  安德烈公爵出身軍人世家。他參加了1805年、1812年兩場戰爭,而戰爭就是要和死亡打交道。第一次他懷著對榮譽的渴望和對婚姻生活的厭倦上了戰場,他渴望著他自己的“土倫”。但他沒有得到他的“土倫”,反而負了重傷,只是僥倖沒死。第二次他在萬念俱灰中上了戰場,他已經沒有了對榮譽的熱望,但懷著保衛祖國和鄉土的決心,但這次他又被炮彈擊中,並且,這次他終於不治而死。他第一次傷愈回到家中,恰遇妻子臨產,孩子生下來了,但妻子死了。生命與死亡是多麼緊密地聯絡在一起!他懷著對妻子的深深內疚和對個人命運的深深失望,心靈很久不能平復。但是,人生是不會在三十一歲就結束的,他遇到了娜塔莎,喚起了他自身生命的熱力,他又重新燃起了生命的熱焰。他和她祕密訂了婚,但給了娜塔莎一年自由的時間。就在他和她快要重逢並結合的時候,娜塔莎遇見一個放蕩的年輕軍官,並準備與他私奔。私奔被偶然地阻止了,但婚約也被解除了。即便有微弱的可能重合,兩顆重創的心靈也還需要痊癒的時間。但是,安德烈不久又上戰場了,這次他的團隊作為後備隊還沒有投入戰鬥就被炮火摧毀過半。他也又一次倒下了。安德烈是不幸的。但最後他在死前的一個月裡又遇見了娜塔莎則是幸運的。他在娜塔莎的看護中死去。

  皮埃爾是私生子。他性格的突出特點是似乎總有點心不在焉、心神恍惚。他總是在想事,想和周圍環境沒有多大關係的事。他是一個大塊頭,力氣也很大,但有點笨拙。他走進上流社會的交際場,總有點像是一頭大牛走進了瓷器店。他沒有算計之心甚至防人之心,也似乎從來不為自己的利益堅持鬥爭。但他的幸運是多少算計和防範也很難達到的,他的境界也是多少苦修和磨鍊也很難達到的。他意外地得到了最大一筆遺產,於是也成為許多人“獵婚”的物件。他厚道、寬和,甚至會讓人覺得窩囊。他在一種似乎必須說什麼話的情勢之下,囁嚅地說出了“我愛你”,於是成了海倫的丈夫。他似乎總是闖到自己不該去的地方,其實那正是一些關鍵的地方。比如他偶然地逛到了波羅底諾戰役前夕的戰場,後來又一直呆在戰役中最關鍵的一個堡壘。作者喜歡通過他的眼睛來“看”。

  娜塔莎連線著上面兩個人,她先和安德烈訂婚,後與皮埃爾結婚。安德烈和皮埃爾也一直是非常好的朋友,真理的探求者們也理應成為好朋友,即便他們探求的道路不同。但就憑他們的人數如此之稀少,他們也應當成為朋友。她所犯的錯誤也是過於熱烈的生命所容易犯的錯誤。娜塔莎不是思想者,她就是生命本身。她就是青春、就是快樂、就是陽光。而即便一個陰鬱的生命也是要尋找陽光的,一個嚴肅的生命也是要追求快樂的。她被許多人愛、被人喜歡:家人、客人、多年的朋友,乃至只是過往的路人。甚至古板的軍人傑尼索夫、勢利的鮑里斯、放蕩的阿納託利也被她吸引。她想愛所有的人,也希望被所有的人愛。她也是和平。她是和平時期的主人公。她熱愛美,在一個美麗的月夜,她站在陽臺上,嚮往著抱緊自己的胳膊飛翔起來。

  娜塔莎也面對了死亡,雖然不是自己的死,而是他人的死,是至親至愛的人的死。她的才十幾歲的弟弟彼佳的死、她父親的死,尤其是安德烈的死。她受過兩次重創,一次是因她自己的過錯而導致與安德烈廢除婚約;一次是安德烈的死。但她又復甦了。是她強大和青春的生命力本身使她治癒、使她復甦,因為她就是生命。生命的本質是女性的、或者說是母性的。所有的生命都由女性生產,女性餵養、女性護理、女性送終。因為有女性,生命顯示出自己更純正的本色。因為有女性,生命不致被過於好鬥的激情摧殘或毀滅,也不致被過於沉重和嚴肅的思索掩蓋或弄得黯淡。

  我們也許還可以更仔細和專門地看一下面對死亡對生命的思考。

  當安德烈負傷躺在奧斯特里茨的戰場上時,他躺在大地上,只能凝視天空,除了天空什麼也沒有。在安靜、肅穆、高遠的天空面前,他感覺過去覺得重要和偉大的東西都不再重要和偉大了,諸如榮譽、功績、塵世的偉人,甚至生死,這一切歷史和時代的東西都變得十分渺小了,都像是空虛和欺騙。他只是感動於天空的永恆、無限和偉大,但他並不知道這偉大是什麼。他所有知道的東西都是渺小的,而他所知道的偉大的東西卻是他不清楚的。他意識到永恆。但這永恆的天空其實也還是空虛的、空洞的。他不知道這真正偉大的東西是什麼。他還是想活。他覺得生命還是美好的。所以,當拿破崙來到他面前的時候,他動了一下。

  他活過來了。當他回到家裡,卻又遇上兒子的降生和妻子的死去。他其實是懷著內疚和贖罪的心情回到妻子的身邊。但他沒有贖罪的機會,妻子就死了。他心中的創痛有多深只是在他和皮埃爾在渡口談話時才第一次真正地表達出來。特別是他永遠忘不了妻子臨死前秀麗、僵冷的面容彷彿在對他、對所有人說:“我愛你們,我沒有做過壞事,你們為什麼對我這樣?”他改變了自己的生活方式。他覺得自己似乎已經很老很老了,他只希望不傷害和妨礙別人、也不關心別人和社會,就這樣默默地了此殘生。他希望的只是避免受良心責備和疾病這兩件壞事,為自己生活。但是,皮埃爾告訴他,所有生命都是聯絡在一起的,也要為別人生活。

  皮埃爾的話震動了他,在他心裡播下了新生的種子。但是,新生的種子並不是很快就能發芽成長的。當春天來臨的時候,他經過一片樹林,在經過一個寒冷的冬天之後,其他的樹木和青草都重新欣欣向榮,只有一棵滿身瘡疤的老橡樹不願屈服於春天的魅力,依然是將光禿禿的枝丫伸向天空。他覺得自己就是那棵老橡樹,他所持的立場就是那老橡樹的立場,他對生命的態度就是老橡樹表示的態度。“你自永珍更新,我自巋然不動。”但在過了些天,他重新經過那片樹林的時候,老橡樹卻已是樹葉蒼翠茂盛了。當然,更重要的還是他遇到了充滿活力的娜塔莎,也在下面的陽臺上聽到了她要在美麗的月夜飛翔的話。所以,他對自己說:“人生不會就在三十一歲的時候就完結。我應當和所有的人在一起生活。”

  他又回到大地上的生活了。但天空或者說永恆的視野仍然保留著。他和娜塔莎相戀了,但因為自己家庭的阻礙,也希望十七歲的娜塔莎充分地認識自己,他給了她一年自由的期限。給予這樣的自由是否合適?是不是應該不顧一切馬上結婚?這樣結婚後是否在幸福中將達不到後來體會生命的深度,甚或娜塔莎的生命力還可能有再一次不惜燒燬自己的爆發?對這些我們不得而知,我們只知道在一年的終了娜塔莎出事了。安德烈沒有原諒她,他說:“我說過要原諒墮落的女人,但是我沒說我能夠原諒。我不能夠。”那天安德烈和別人談話特別活躍,而只有皮埃爾完全明白他所以這麼活躍的內在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