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和王弗的愛情故事
王弗,蘇軾的結髮之妻,眉州青神***今四川眉山市青神縣***人,鄉貢進士王方之女,幼承庭訓,頗通詩書。年16歲時,嫁給蘇軾。她堪稱蘇軾的得力助手,有“幕後聽言”的故事。下面給大家介紹。
王弗與蘇軾結識之後,就成了終日不去的伴讀。出身小戶人家的王弗不僅知書達理,出乎蘇軾意料之處的是,她對詩書非常熟悉,而且記性極佳,有時連蘇軾都趕不上。蘇軾在《亡妻王氏墓誌銘》中說:
其始,未嘗自言其知書也。見軾讀書,則終日不去,亦不知其能通也。其後軾有所忘,君輒能記之。問其他書,則皆略知之。由是始知其敏而靜也。
細心的讀者應能看出,蘇軾這裡並沒有說王弗陪他讀書是在新婚之後。“其始”應為剛認識時,“見軾讀書,則終日不去”,也不知是在蘇家還是王家,抑或是在蘇軾讀書的山寺之中?小戶人家的女兒,可沒有那麼多的講究!
如果說伴讀、提示在年輕的恩愛夫妻之間時常出現,那麼蘇軾為官之後,王弗的“相夫”之功早就超越了“賤內”的範疇。蘇軾還記載:
從軾官於鳳翔,軾有所為於外,君未嘗不問知其詳。曰:“子去親遠,不可以不慎。”日以先君之所以戒軾者相語也。軾與客言於外,君立屏間聽之,退必反覆其言曰:“某人也,言輒持兩端,惟子意之所向,子何用與是人言?”有來求與軾親厚甚者,君曰:“恐不能久。其與人銳,其去人必速。”已而果然。將死之歲,其言多可聽,類有識者。
蘇軾性情率真,口無遮攔,滿眼沒有一個壞人,這一點是蘇洵所最不放心的,也是王弗終日掛牽的。然而她對蘇軾在外面所作所為,達到“未嘗不問知其詳”的地步,這顯然有違“女戒”。王弗不僅為此,她還在螢幕之後“竊聽”客人與蘇軾的談話,提醒蘇軾要對那些首鼠兩端、見風使舵之人要有所戒備。蘇軾在這裡無法指名道姓說那些人是誰,但像張、章惇兩個後來對蘇軾嚴加迫害的惡人,當初在鳳翔都是與蘇軾往來頻繁的“朋友”。後來的事實證明,王弗確實有先見之明。可以看出,王弗對蘇軾有勸誡,有時達到了可以鍼砭的地步。“有識”二字,乃是古代對讀書人的莫高評價,蘇軾用這兩個字來形容自己的夫人,可見他對王弗是多麼敬重。
王弗對蘇軾的不良行為,經常予以制止。蘇軾曾回憶道:
某官於岐下,所居大柳下,雪方尺不積;雪晴,地墳起數寸。軾疑是古人藏丹藥處,欲發之。亡妻崇德君曰:“使吾先姑在,必不發也。”軾愧而止。
——《蘇軾文集》卷七十三《先夫人不發宿藏》
由於受到歐陽修編《集古錄》和劉敞到處挖掘青銅器的影響,蘇軾在鳳翔時,有一陣子喜歡收藏文物,至於道人煉丹之事,更是自小迷戀。王弗借婆婆的話,勸戒夫君停止亂挖掘的行為,讓蘇軾十分慚愧。由此可見,王弗在蘇軾心目中,不僅是個賢妻良母,有時還是自己行為的監督人。二人如果僅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生硬結合,依蘇軾天馬由韁似的個性,決不會容忍他所不愛的人干涉他的事務,更不會讓人約束自己的行為。可是王弗對他的規勸,他不僅聽從了,而且終生銘記在心。這從另一個側面說明了二人之間的平等關係和兩心相屬之情。
這時我們再回到前面說過的蘇軾與陳季常一起在正月二十日去“女王城”禪院“招魂”之事。也許蘇軾在口頭上會調笑陳季常,說他家中有個終日怒吼的“獅王”,可陳季常心裡也明白,王弗在世之日,蘇軾何嘗不把她當“女王”看待?如今由王閏之和王朝雲組成的港灣固然溫暖,但王弗所能給蘇軾的規勸乃至鍼砭卻永遠消失了。像蘇軾這樣“毛糙”的人,永遠都需要好女人來“打磨”,也許這一點,才是他心靈上最大的失落。
定情之地:永生難忘短松岡
下邊要重點談談“短松岡”了。從語義學的角度來看,如果“短松岡”指王弗的墓地,那它就與前面的“千里孤墳”相重複。這首詞副題為“乙卯正月二十四日記夢”,夢中出現的主景是王弗再度出現在“小軒窗”裡。前面已提孤墳,若是清明時節,或亡妻祭日,那以孤墳為主,後面再次照應,還有些道理。這首詞既不是以憑弔“孤墳”為主,作者就沒有必要在短短的六十八字中再次使用。
歷來學者們都把“短松岡”說成王弗的墓地,依據是蘇軾的《戲作種鬆》詩,那裡有“我昔少年時,種鬆滿東岡”之句***《朱靖華古典文學論集》第248頁***。事實上蘇軾回川安葬父親、同時安葬王弗時,他已是三十二歲的鰥夫,哪裡還是“少年時”?
蘇軾少年時確曾跟隨祖父耕田、放牧、種樹,他的祖父蘇序死於慶曆七年***1047***,當時蘇軾十二歲,這才是“少年時”的確指。蘇洵等人於“八年二月葬於眉山縣修文鄉安道里先塋之側”***曾棗莊《蘇洵評傳》後附蘇洵年譜***,那裡才是真正的“東岡”。而“二月”也是種鬆的大好季節。至於王弗的墳地,蘇軾明言在“眉之東北彭山縣安鎮裡可龍裡先君夫人墓之西北八步。”***《亡妻王氏墓誌銘》***“眉之東北”,與他“少年種鬆”的東岡在年代、方位、植樹時間上都不相符。
蘇軾在著名的《東坡》詩中還說:“種棗期可剝,種鬆期可斫。事在十年外,吾計亦已愨。”稍稍留心,便可算出,從蘇軾祖父蘇序之死到在密州夢到王弗,時間已過了二十八年。蘇軾少年時所種的松樹二十八年後若還是“短鬆”,那他選的樹種也太差了,或者說眉山的水土太糟了!
當然,蘇軾詩裡也曾載有“老翁山下玉淵回,手植青松三萬栽”***《送賈訥倅眉》***。老翁泉才是蘇洵與程夫人的墓地所在,王弗就葬在其側不遠,可那裡水源十分豐富,按照蘇軾“十年斫鬆”的理論,到這時也決不會是“短松岡”。
二十多年前,我去拜謁這兩座墓時,發現老蘇先生和程夫人的墓,周圍全是香樟,王弗的墓在西北角,整個墓地之上,竟無一棵松樹。
尋訪山邊老農,得到的回答是:祖祖輩輩人都在說,蘇墳從來都種香樟,松樹會生毛毛蟲,有錢的人家哪會在墓地種鬆?香樟樹從不生蟲,而且名貴,鄉里人都說,有了這些香樟,蘇家子孫才芳名遠揚的①!
也許有人會說,九百多年前當地情景不是這樣,蘇墳邊的松樹在“***”期間被眉山愚公大肆造田時砍伐了。那麼,讓我們看看蘇洵當初在給程夫人***也給自己***尋找墓地時,當地的情形是什麼樣子呢?
請看蘇洵的《老翁井銘》:
丁酉歲,餘卜葬亡妻,得武陽安鎮之山。山之所從來甚高大壯偉,其末分而為兩股,迴轉環抱,有泉坌然出於兩山之間,而北附右股之下,畜為大井,可以日飲百餘家。卜者曰吉,是在葬書為神之居。蓋水之行常與山俱,山止而泉冽,則山之精氣勢力自遠而至者,皆畜於此而不去,是以可葬無害。他日乃問泉旁之民,皆曰是為老翁井。問其所以為名之由,曰:往歲十年,山空月明,天地開霽,則常有老人蒼顏白髮,偃息於泉上,就之則隱而入於泉,莫可見。蓋其相傳以為如此者久矣。
“高大壯偉”之山,汩汩流出之泉,這是神仙居住場所,誰能看出“短松岡”的影子?
《萬古風流蘇東坡》第1卷《人望》問世之後,有關蘇軾與王弗自主戀愛的描寫在讀者中引起強烈的反響。2002年夏,我赴河南郟縣參加第十三屆國際蘇軾研究會,一位來自成都的記者找到我的房間***對不起這位記者,他當時沒給我名片,因此忘記了他的大名***,告訴我說,他就是眉山青神人,算作王弗同鄉。他鄭重其事地說,青神確實有個王家莊,在王家莊通往中巖山的途中,確實有個山岡,上面全是亂石,松樹只能在石縫中生存,自古迄今,這些樹一直只有數尺高,是個名符其實的“短松岡”。
三年之後,我到王弗老家青神縣和蘇軾讀書的中巖寺之間,按照那位記者提供的線索再次尋訪,發現許多地方都是短松林立的山岡,究竟與蘇軾詞中的“短松岡”是不是類似,讀者便會自己做出結論。
那麼好,在弄明白“明月夜”是男女歡愛意象、“短松岡”並非王弗墓地之後,我們進而探討前面那句“料得年年腸斷處”。
從語義學的角度分析,“年年”是每一年之意,卻不是“時時刻刻”。這兩個字連用,帶有明顯的週年、週期色彩。“朝朝暮暮落復開,歲歲年年紅以翠”,這是盧照鄰《同崔少監同作雙槿樹賦》的雅辭;“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這是劉希夷《白頭吟》中的名句;二者都是以花的榮枯作為週期。“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張若虛《春江花月夜》中“年年望月”的意象,更符合當時蘇軾的心情。這裡的“年年”,分明在描述一種週期性的紀念日。
王弗病逝那天是十年前的五月二十八,歸葬眉山之日是九年前閏六月二十九,而蘇軾這回是“正月二十日記夢”,與那兩個日子毫無關係。那個令他們年年斷腸的“明月夜”只能是他們定情之時,而“短松岡”分明是他們的定情之地。
如前所述,王方是小戶人家,小戶人家之女悄悄外出,那是常有的事。如果十七八歲的蘇軾將王弗帶到他六年前種的松樹林裡,或者去祖父墳前講講老人家當年如何砸菩薩、救災民的義俠之舉,那不是很正常的嗎?鬆齡六年左右,不是“短松岡”又是什麼?
那輪皎潔的明月,恰是青年男女情愛的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