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贈我一場空歡喜

  在去麗江的藍色小麵包車上,我給嵐於回了資訊,借用了最簡單原始的三個字,“我很好”。

  我記得《誰的青春不迷茫》裡的一段話,“‘我很好’不是指你終於熬到了有了錢,有了朋友,有了人照顧的日子。而是你終於可以習慣沒有錢,沒有朋友,沒有人照顧的日子。‘我很好’是告訴他們你越來越能接受現實,而不是越來越現實。我沒有你們想的那麼脆弱,離開你們,我一樣能過得很好。”

  那應該是我最清心寡慾的時期。不怨天尤人,也不激進,不刷QQ,也不刷朋友圈。坐下來就能夠心無雜念地考一整個下午書。幾乎沒有人能夠使我生氣,而我,也完全不會去評擊事情的好壞真偽……雖然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這樣沉靜了下來,沒有雀躍,但是我可以確定自己不難過。

  我應該是一個憤青的少年。

  理所當然地覺得家人對自己漠不關心,認為自己無所不能,別人沒有可取之處,並且前途一定一片光明。經常吵架,跟家人,跟朋友。自己認為別人做得不好的地方,錯的事情,總第一時間肆無忌憚地嚷嚷出來,而爭執不過來時,就忍不住掉眼淚,心裡好像打翻了好幾瓶陳醋,酸澀得要命,可總一如既往地認為自己永遠是正確的,沒有人能理解我自己。

  不能忍受孤獨一人,對愛情執著地渴望。一想到那段無疾而終的初戀,那一個莫名其妙地就分了手的初戀男友就他媽的狂躁到飛起。日記本、草稿本、筆記本里隨處都寫得飛揚跋扈頹敗蒼白無病呻吟的灰色感慨。十幾歲的青春裡,我總認為自己的內心已滄然到了幾十歲長者的炎涼。

  我曾經是一個憤青的少年。可我也不知道是從哪一個時間點起,剛二十歲的我忽而想要做回十五六歲懵懂的少年。

  我變得緘默,朋友在身側吱吱喳喳滿滿興奮或九拐十八彎艱難地訴說各自的疼痛的時候,除了必要的附和與安慰,幾乎不表達其他的具有個人情緒的想法,我已經丟失了我自己的故事,逐漸成為稱職的傾聽者。很難厭惡一個人,也很難再有感覺強烈地喜歡一個人,再不合拍的人也能四平八穩地友好相處,再親和熱烈的人也妥妥貼貼地保持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不輕易質疑對方,哪怕未必相信。我開始放緩步伐,也逐漸懂得努力地嘗試著享受孤獨。

  劉同說,“有時生活就是這樣的,適合一個人過,寂寞地過,偶然會比熱鬧地過要好很多。”三毛也說,“我喜歡適度的孤獨,心靈上最釋放的一刻,總捨不得跟別人共享,事實上也很難分享這絕對個人的珍寶。”

  和嵐於認識得偶然,分別得也急促,完全沒有留下任何的***。在完全陌生的城市裡再次遇到,一時高興喝多了幾瓶,當然其中應該也有部分原因是,在異地難免變得肆意。

  結果,那天晚上我醉了,很嚴重的那種。

  我的意識很清醒,但是全身軟綿綿沒有任何力氣,完全不受大腦的控制。因為難受,我開始哭,像小孩子丟了自己最心愛的玩具傷心欲絕的那一種。

  我不知道為什麼後來我不會難過了,久到已經回想不起心痛的滋味。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丟失了我自己的故事,怎樣緩慢深入的交談都沒能順其自然地引出我的一句,“那一年……”

  我不知道青春裡讓我春思萌動的那位少年為什麼就無聲無色地退出了我的生命裡。

  ……

  或許是因為在路途中滯止太久,太過於孤獨。本應不多話的嵐於充滿了說話的慾望,並付之以行動。將滿滿的一瓶啤酒一口氣灌完,便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這是我本次旅行的最後一站,再過兩天我就得回到那座看不到藍天白雲的人滿為患的城市。我離開了多久?不知道。我已經記不清是在哪一天掰開了手機電池安安靜靜地跨出那一扇門的。

  我是轉校生,黑色直髮齊劉海,安靜到有點自閉。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招惹我。在那個時候,哪怕是很叛逆很墮落的學生,也會懂得自動地離乖學生遠一點,免得惹來更多的麻煩。只是,他不僅是招惹了我,還正正經經地實施追求。他說,喜歡我安安靜靜不說話的樣子,乖巧得就像是甜甜綿綿的棉花糖。只可惜,我並不是意料中的那麼本分。我本不應該答應他的,可是就偏偏就答應了,不得不承認的是,我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滿心歡喜地答應的。我並不是按照常理出牌的人。結果自然出乎大家的意料,但也確實是冥冥之中。

  他是放蕩不羈的那一種人,而我既靦腆又膽怯。我們的感情亦隨了我,安安靜靜,先不說爭執冷戰,哪怕是默契的相視而笑也難以發生。我們真的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又或者我們僅僅是不同類的人。反正,我們之間是有不可忽視的鴻溝的。他無動於衷,而我視而不見,倆人這樣也相安無事。日子不鹹不淡,我開始緩慢地接觸他的交際圈,也努力地嘗試著把他拉入正軌。

  “我一直很執著地嘗試著改變他。我不在意他有一個多麼自暴自棄的曾經,我只想要看著這個青春正好的少年,能夠因為我,由我親手改造,並逐漸變得優秀。他來自光怪陸離的圈子,那麼我就參與進去,感知他的孤獨與憂傷。”

  “我只是一個剛滿十六歲的女孩,我從沒有想過我的行為是多麼無力並且無知。”

  “那個時候的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我會總要倔強地做著這些無望而又無謂的事情。直到後來,看多了,聽多了,經歷的也多了,才逐漸明白,我是喜歡著他的,非常喜歡的那種。”

  分手是在我們過完生日的後一天。

  “我們是同一天生日。”

  生日那天他請了很多朋友一起到KTV包間裡慶祝,玩得很瘋狂。

  “我很疲憊,因為我覺得生日沒什麼特別的,僅僅是人為地去記住的一個日子,又恰好你在那一天出生而已。”

  我很後悔那天晚上留下來陪他。

  而且,直到現在我都懷疑,他當時一點都沒有醉。

  可是面對著他,我什麼都說不出口。我不允許自己對任何一個人露出歇斯底里的模樣,尤其是這個我認為我應該去恨的人。而當時的我,也很單純地認為只要能夠足夠瀟灑地轉身離開,那麼就一定能夠做到毅然決然地全身而退。

  我很用功讀書,我希望自己可以過得比他好,甚至有點惡劣地想要他後悔拋棄我。

  “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過了那一晚就要求分手。”

  “是不是因為他覺得我是隨便的女孩?”嵐於兩指夾著細長的瓶頸,一下翻過來,把酒一圈一圈地澆在桌上一盤泛白的話梅中。

  “不過,我好慶幸,那一年的我,再怎麼難過,再怎麼自暴自棄地認為我的人生就這樣完蛋了,我都自己把自己的苦吞到肚子裡。”

  “最起碼,不會顯得我那麼卑賤,”

  那一年的我,還足夠稚嫩。我一直沒有想過,其實他根本不喜歡我。對於他而言,我只是一個充滿新鮮感的漂亮的轉校生。

  十六七歲,正是滿懷不切實際的幻想,沉溺於愛情的時期。

  “每每他們提及高中的美好時光,我都一邊偽著臉笑,一邊惡狠狠又自暴自棄地想,如果可以,我希望我患了失憶,永遠也沒有這一段回憶!”

  我已經開始好起來,他們都愛跟我交朋友。他說得對,只要我想要,我是可以輕易地令大部分人圍著我轉。

  高三那年,離高考只有八十多天。我生日,班裡的同學給我搞了個party。遇到了他。

  墮胎,休假,自暴自棄。我也不知道那個時候自己是怎麼過來的。

  那個時候,如果我沒有硬是接受了他的追求。我的人生會很不一樣。順著別人的眼光走,這樣的人生也不會差到哪去吧?

  被一個很普通的二本院校錄取,很偶然的結識了我現任男友——我同學的哥哥。他正處於創業階段,而我正滯止於人生的第一個低谷。

  我們在一起以後,一切慢慢地變得好起來。

  “我們再一次遇見,說實話,真的是跟電視劇一樣不真實。”嵐於又開開了幾瓶啤酒,“應該是畢業後兩年吧,我在我男友的公司裡看到了他。”

  我不知道,他那幾年過得好不好,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我過得比他好。哪怕,我受到的痛苦要比他多得多。這是上天給我們開的一個玩笑吧。看著這個稚嫩的大男孩,就像那些年裡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離開我,我難以理解他有什麼地方值得我就一頭扎進去一心一意地去喜歡。我以為,令我情竇初開的那個少年,是逆著夕陽白衣黑褲的美好若阿波羅般,那麼多年的執念,原來也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臆念。

  嵐於最後說的是,“我知道我的青春不可能是偶像劇。可人類往往是很奇怪的,尤其是處於我們這類不敢再說自己年輕,但是感嘆老了更有做作嫌疑的尷尬人群,總是類似於條件反射但又帶有故而為之的成分,去美化我們的回憶。可能,我們,總是有意無意地想要讓自己的青春像偶像劇一樣閃閃發光。我一直覺得自己沉默不語地吞下了好多好多的苦,甚至有點誇張地認為往後再糟糕,也沒有那個時候的痛。我努力地變得優秀,多多少少有點模仿愛情片裡遭了挫、倔強地不肯認輸的女主。直到多年以後的今天,再次遇上平庸的他,我想,或許在之前的好些路口裡,我們就是這樣面無表情匆匆地擦身而過且毫不發覺。他不是他,不是青春裡的那個他。而那些苦,那些痛,咬進骨頭裡的恨,也不過是青春裡的那個我所遭受的。記憶會出錯,青春裡的那些念念不忘,經過或多或少的放大與改編,恰恰是滿足了我們對偶像劇的渴求。”

  我忽而又想起了我那段無疾而終的初戀。或許,他的聲音根本不能令我心不受控砰砰直跳。或許,我們分開的那天根本就沒有下著雨。又或許,我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喜歡他……

  那一段時間再怎麼苦,嚥下去之後,回過頭來,再去感慨,或多或少都會有一種故作感傷的嫌疑。別人理解不了你當初的痛,而如今的你也不能恰到好處地回味自己的苦。當你順著來時的路往回看,你覺得來得不易但是也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對所受的挫折懷有感激,隨即又可以很輕易地轉過頭來繼續向前的路。那麼,你就是真正的放下了。

  我的初戀,自是沒有嵐於的愛恨情仇。我們在補習班上相識,他寫了小紙條,有點靦腆又很謹慎地親手放到我手掌心上。而我莊嚴地通過擲硬幣用半分鐘的時間來決定與他交往。接下來的日子就過得有點平淡無奇,不是說沒有什麼情緒起伏,而是指倆人在一起的日子跟沒在一起的日子沒有什多大的區別……我現在想想,我耿耿於懷的很可能不是他,而是我捏造的青春裡的那個他。而我之所以耿耿於懷,很可能不是因為我捨不得他,有多喜歡他,而是他的存在恰恰是滿足了我對青春的幻想。

  所以,一定要想清楚,駕著七彩祥雲的蓋世英雄,很可能只是一隻猴子。

  我們總覺得當初的自己幼稚魯莽得可笑,誰不知,那個時候的自己也是自認為成熟理性活脫脫的遺世獨立?我們習慣於拿一個糟糕的曾經來安撫此時急功近利的自己;我們也習慣於拿一個美好的曾經來激勵此時頹廢茫然的自己。其實原原本本的曾經是怎樣並不見得有多重要,我們只想要我們能夠藉此來,以更好的心態去承受今天,暢想明日罷了。如果你現在的日子過得太苦,那麼你就把記憶變得甜點一切咬咬牙就過去了。如果你現在的日子過得甜,那麼你可以把記憶變得苦一點,就會更珍惜現在所擁有的。記憶的味道是可以變的,只要你現在過得幸福。

  生活不是文藝片,但一定比文藝更美好。

  ,讓我的青春得以閃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