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著的讀書筆記
《包法利夫人》讀書筆記
包法利夫人是我看的第一部法國長篇小說。說實話,初讀時我幾乎提不起興致,情節淡如清漣,幾乎毫無起伏,只是平平上演最日常生活中的樁樁件件,但漸漸就覺出隱藏其幕後的人生況味。直到愛瑪出現在查理的視野中,這個故事似乎才開始鮮活起來:田莊裡的寧靜安袢,房屋裡精緻的器皿灼爍熠熠,比第厄普象牙還白淨令人驚訝的指尖,愛瑪拾鞭時臉頰漲紅,陽光下微揚的灰塵,精細散漫的勾勒描繪氤氳著霧一般浪漫的氛圍一一但這些只是一場霧,一下子又晴朗照舊起來;這不是個風花雪月的故事。
這時候我才開始讀出興致來,覺得這就像一杯茶,初呻時索然無味,但靜靜閉上眼睛才可細嚐到舌齒間縈繞的氣息,有一點甘甜,更多的是苦澀,卻哀而不傷。因為早已知曉結局,所以從頭到尾都沒有激盪的心情,沒有因懸念而滋生的懷疑?這是我頭次接觸到,因為在國內的作品中最忌憚這個,當然也有列外?只是我沒看到雖然也有情節的高低幅度,但都很滑順,似乎理所當然。我在前言裡曾看到這樣一段話:“福樓拜主張從作品排除自我,不流露感情,不插入議論,不讓一字一句留下作者的觀點或意圖的痕跡。”當時還糊里糊塗,直到接近結尾才慢慢領悟,福樓拜用“我們”的純客觀視角的一縷線,將我們牽引進了他事先編排好的境界中中,燕子在路上顛簸激起的塵土飛揚,教堂裡清越的鐘聲,永鎮寺的一草一景,人們忙碌時的陰影憧憧,雞在鳴狗在吠,讓我們影影綽綽看見那個時代社會的生活。而不見作者一絲身影。他不是在陳述而是在演繹這個故事,所以他能如此隱藏。
愛瑪是浪漫主義與現實主義激烈衝撞下的犧牲品,更是一個被上流的社會所遺棄的可憐人。她出生在農莊,擁有麗質卓絕的美貌,在修道院裡不但沒有因宗教信仰而受到制約,相反還被那些浪漫主義所薰陶,她耽溺於小說裡的愛戀如痴,月光下的喃呢,情意綿綿,漸漸背棄了宗教信仰,而宗教裡的“避世離俗”讓她越發遠離現實真諦,她將自己的靈魂囿於她編織的與自我現實格格不入的綺麗的夢中,她永遠不知道這其實是一種不可達成的虛妄,一直竭力尋找。農莊裡的生活庸俗而乏燥,所以她不安於靜,日日翹首有一個契機達成願望,於是當查理出現時,她本能認為這就是那個契機,那個驟然而至的愛情。她不加考證,不假思索,急不可耐就隨之而去。但卻愴涼地發現這不過是大漠裡的綠洲,在生活與期待的脅迫中的彷徨急躁的錯覺,於是後悔莫及。而那場宴會恰逢打開了她心中的慾望之門,讓她越發渴望那樣的生活,綺麗的夢越發纏緊,可無從突破現實,只能一味沉浸在幻想中,也就對查理的關愛熟視無睹。
賴昂的出現無疑給她的希望燃起了一盞燈,他風度翩翩,他循循善誘,他憂愁不解,他感觸詩情,他無一不符合她心目中那名白馬王子的所有特質。同樣的情懷令她想入非非,但她並沒有完全遺忘家庭,這也就形成了一個矛盾的思想。她懼怕取捨決擇,對賴昂若即若離,最後他走了,她分外難過,懊悔不已,覺得為了一個縛束自己的家庭而放鬆一段海闊天空的愛情太不應了。也就是因為有這樣的懊悔讓她在道特耳弗的追求下半推半就屈服了他,事後她又覺得彷徨,尤其是看到女兒時便有罪惡感,加上查理醫學業上出現了一個轉折點。於是她再一次發狠將注意力放歸家裡,期望查理一將成名,但依舊失望煞尾。她便再無留戀,一心想與道特耳弗遠走高飛,但他只是一個風月老手,只當她是情史中的一個過客。被遺棄的愛瑪大病一場,夢碎了但依然殘留支離的碎片在心裡。這時賴昂又出現了,她也有過猶豫,但還是又一次擁入了慾望的漩渦。此時她的慾望已經顯露無遺了,雖然她一直強調那是愛情:她借幽會之名大肆揮霍,漸離中心點,對賴昂感到厭煩,卻還在一起,就是為了這種近似上流的享受。讀到這裡,我隱約覺得她已經猜到了自己的結局,才會如此肆無忌憚,如煙花,自知短暫所以盛開絢爛凋零絢烈。可她從未開心過。
愛瑪一生都在希冀童話中的愛情,然而她始終不曾意識到那樣的愛情是需要物質來滋養的,而她沒有那樣的資本卻一直想僭越上流的生活,她混淆了想象與現實,迷糊了自己的社會地位。但從另一方面來說,愛瑪又比周遭的同等角色更俱有好強心與上進心,只是她一味痴迷,不懂適度,忘記了循序漸進的生存法則,急不可耐用狹隘的意識形態看似擺脫了所謂的下流社會:她頻頻與情人幽期密約,對情人慷慨大方,不但不索財還從並不殷實的家中呼叫資金來補貼,其目的就是為了滿足那可悲的虛榮心、意識上的超脫。她自以為是她應當做一個上流人,事實上她也有這個資質,可卑微的身世背景從一開始就奠基了她的社會地位、先賦角色。她想躋身上流卻被上流人所摒棄。這是每個時期都存在的社會尖銳矛盾:“一般平民並非短視地滿於自己的制度性先賦角色,而是必然的要夢想從社會下層解脫出來,完成向自致角色的轉變,走向主流社會。“人往高處走”是他們理所當然的要求、人之常情。可是,不幸的是,他們的想法是為社會和時代的既得利益者所不能容許的。“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孩子會打洞。”對於他們來說,制度性的先賦角色,是不可動搖的天理。如果有誰非要執拗地往上爬,則不但上流社會的“君子們”不願意,恐怕還要採取“名正言順”的肅清清剿措施。所以,社會角色間的禁閉之門在這樣的社會是絕不容許被開放的。”摘自黃田《愛瑪的悲劇命運溯源———試析福樓拜的長篇小說《包法利夫人》》段落在小說中除了愛瑪以外還有很多對此現像的喻世,尤其是農場展覽會上的獲獎老太太,毫無委婉的刻畫人物令我不敢置信,然而這是這誇張醜媸的手法鞭撻了當時社會的不平等的制度。
愛瑪天賦才情卻是懷才不遇,雖然她的所作所為為世人所唾棄、謾罵,但她亦值得人們深思她命運轉折、墮落的一系列因素與過程,進而起到警示自我的作用,甚至應覺同情惋惜。而比愛瑪更可憐的我想就是查理了吧,他是個俗人,但用情至深,哪怕是對他從未心動過的寡婦的離世也曾痛苦不已,況且是對一見傾心的愛瑪,更是呵護倍至,只是他完全不懂她眼中的“愛情”,而且情商太低,當道特耳弗過逾與她接觸時他竟毫無危機意識,甚至還間接慫恿她的出軌。這是一種無私的愛,可惜愛瑪卻從未重視過,因為她過去在浪漫小說中沒有見過這種心平氣和的愛情,她不懂,激情就像一把火,再怎麼熾烈燎原,也有柴枯成灰一日,終要回到生活的平淡中。
愛瑪一生都在追逐所謂的愛情,但至死都不曉得什麼才是真正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