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作文人物故事:那個有著鴛鴦旱菸袋的老頭

高考作文人物故事:那個有著鴛鴦旱菸袋的老頭

  導語:老頭一步一搖地走進院子,停了一下,又走了幾步,然後坐到了院子裡磚砌的約2尺高的鏤空花園牆的邊角。下面是yuwenmi小編為大家整理的素材,歡迎閱讀與借鑑,謝謝! ​

  01

  太陽已經藏在了河西邊的太平山後,西天霞光滿天。夏日的陝北,黃土山卯不是毫無生機的褐色,而是綠蔭蔭的。

  磚鋪的小院子裡,放著一張木製的四條腿矮桌子,我們全家人圍坐著吃飯。沒有上鎖的大門咯吱一聲開了,一個老頭站在大門口,佝僂著近40度的腰。

  我外婆停下吃飯,招呼老頭進來,又趕緊去取碗,盛飯菜。

  外婆小時候,家鄉鬧災荒,她的母親把她送給姨娘(陝北方言:姨媽)家當童養媳,自己帶著兩個兒子南下要飯去了。

  想象著母親要飯時的可憐情形,外婆一生都對要飯的人特別好。

  老頭一步一搖地走進院子,停了一下,又走了幾步,然後坐到了院子裡磚砌的約2尺高的鏤空花園牆的邊角。

  花園裡的刺梅花探出花園小牆,它的刺會扎著坐在小牆上的人。但老頭好像一點都沒察覺。

  我早不想吃飯了,卻又找不到藉口說不吃,這下有理由了,一面說“我給老爺爺送凳子去”,一面站起來,搬起屁股下的木凳子,跑著放到老頭身邊,讓老頭坐下。

  可是老頭說我人老了,坐下就不想再起來重新坐了。我不解地站在旁邊。

  爸媽輪番叫我把剩下的飯吃完。我裝作沒有聽見。哼!有外婆撐腰,我才不怕你們呢!就不吃飯!我的小手倚在花園牆上,兩腳左跳一下,右跳一下。

  外婆把盛著冒尖的一碗飯菜遞到老頭手裡。老頭笨拙地把飯菜向自己爛邊的洋瓷碗裡倒。外婆急著說沒事,不要倒碗了。老頭堅持倒碗。

  外婆立著仔細端詳了一下老頭,眼裡充滿了悲慼。半晌,又進屋裝了一碗生米,出來倒進老頭放在腳邊的布褡褳裡。

  褡褳是過去人們常用的布口袋,中間開口,兩端裝東西,走路時搭在肩上。老頭的白色褡褳泛著黃,補丁摞補丁。

  “給吃飯就好了,不能再要米了。”

  “你要不下飯時,自己煮著吃。”

  1980年代的要飯的,只要一碗飯就滿足了,不像現在的只要錢。看老頭吃完了,外婆還要添飯。老頭用手遮住碗,說:“這頓吃的特別飽了。”

 

  相逢在不經意間

  02

  老頭將手中的飯碗放到花園牆上,掏出掛在腰帶上的旱菸袋,拉開菸袋口,一隻手握著煙鍋在裡面舀旱菸絲,顫抖著,重複幾下,才裝滿了菸絲,然後把煙鍋嘴噙到嘴邊,劃了根火柴,點著後,吧嗒吧嗒吸著。

  一股輕煙嫋嫋婷婷,彌散開來,使老頭的臉像蒙上了一層薄紗似的,渾濁的眼神愈發顯得朦朦朧朧。

  我看見約2寸寬、4寸長的黑布縫成的菸袋已經褪色,上面許多絲線也有很多處都斷裂了,但仍舊能看出來中間繡著的是一對鴛鴦戲水,栩栩如生,上下邊繡著雲子圖案。

  外婆問:“你去過柳樹灣不?”老頭愣住了,渾濁的眼睛盯著我外婆,眼珠間或有所轉動。

  “三哥,你一開口說:‘有飯麼?’我就聽著像你的聲音,又仔細看了看,才確認是你,老的都不敢認了……”外婆擦著眼淚。

  原來老頭是我外婆姑舅哥(陝北方言:即表哥),家在柳樹灣。

  看到外婆突然傷心,我也跟著難過起來。

  外婆輕易不講過去的事情,只有親友來時,說起過去的人和事,外婆哭得不能自已。雖然那時我只有幾歲,不懂他們經歷過的`苦難生活,但是也常常在旁邊流淚,傷心得很。

  “奧,你是——杜家(陝北女人出嫁後,孃家人稱呼其夫家的姓,再加一個“家”)!”

  外婆下意識地誤以為三哥的兒子不管老人,三哥吃不上,才出來要飯吃。聽了老頭的講述後,才知道他呆在家裡睡不著覺,吃不下飯,渾身難受。

  出門在外面,居無定所,睡在露天地裡,聽著夜風簌簌聲,看著星星、月亮,不知不覺睡著後,一覺到天明;吃飯是飢一頓飽一頓,但是身上哪裡也不覺著難受。

  後來,外婆從別的親戚那裡瞭解到,確實如此。老頭的兒子以及兒媳婦都很孝順,為了留老頭在家,專門打了一個土窯洞,不安門窗,只給窯口堆放著柴草來遮風擋雨。

  這樣依然留不住老頭,沒辦法,只能由著他的性子來。

  這個生活習慣是老頭年輕的時候趕牲口養成的。那時,他一年四季在陝北之南和之北間來回穿梭。在過去的陝北,趕牲口的人就是販賣日常用品的商隊隊員。

  他們從陝北之北買上食鹽、紅棗,裝在羊毛線編織成的毛口袋裡馱在牲口背上,或裝在樹條編織的簍子裡,放到牲口背上馱著的木架子上。

  年輕時的老頭,能輕鬆地用兩個胳膊扛起近二百斤的毛口袋放到牲口背上。

  趕牲口的人一路南下,來到陝北之南的延安周圍的縣區賣給商家。有時甚至到關中平原上去,然後再買上棉花、布匹、針頭線腦、花椒、洋糖、核桃等,再由牲口馱著,北上販賣。

  自從外婆的母親走後,三哥路過時,一定會送給外婆一些他販賣的東西,比如棗子、冰糖等。

  母親一直杳無音信,幼小的外婆格外想念,以至於忘記了母親的模樣。每次外出撿拾柴火,都會不由地痴痴地望著母親走時的路。

  三哥看在眼裡,記在心上。每走一個地方,都留心打問訊息。終於在延安南面的一個小村莊找到了外婆的母親,那時候外婆已經二十多歲了。

  聽到母親還在人世,外婆特別想去看望。可是那時陝北人煙稀少,交通不便,年輕婆姨(陝北人對已婚婦女的稱呼)是不敢獨自出遠門的。

  婆家也不放心我外婆去看母親,擔心見到了母親後,就不回來了。三哥做保人,告訴外婆的婆家,一定會將外婆帶回來。

  外婆也再三保證,說:“饑荒年裡,你們給我口飯吃,我才能活下來,這個恩情我永遠也不能忘記,你們老了,正是需要我伺候的時候,我一定會回來的……”

  那年夏天,我外婆跟著趕著牲口的三哥,去見母親。他們走了很多天,急切想見到母親的她經常問三哥,還有多遠就到了。三哥總說快了。

  終於有一天,到了一個大集鎮後,三哥安頓好同行的其他人住下。拉著一個灰驢,說帶外婆找母親去。

  悶熱的午後,路邊的野花野草在烈日下耷拉著腦袋。

  他們走到一個溝裡,山坡上有一戶人家。三哥說咱們去這家人家裡歇息一會,喝口水,再走。

  外婆想早點見到母親,不想耽誤時間,就拉著牲口站在坡路下,說:“我不去,三哥,你快點啊!”

  三哥進院子不大一會功夫,礆畔上出現了一箇中年婦女,招手說:年輕婆姨,上來歇一會,喝口水,太陽正毒呢,一會太陽偏西再走。

  年輕的外婆搖搖手。手裡玩著拉灰驢的繩子,眼睛盯著這戶人家的大門,心裡特別焦急,暗自抱怨三哥還不走。

  眼看著太陽西下,外婆急得想:再不走,一會天黑也到不了了。實在按捺不住了,走上土坡,站在院門口,不說話。她知道三哥應該明白她的意思。

  “六娘好!”三哥從坐著的石凳上起身,向坐在對面石凳上的中年婦女作揖問好。

  “六娘!”年輕的外婆心裡一怔,周圍的一切似乎都靜止了,大腦卻高速運轉,自己的母親在孃家排行老六,侄兒子們稱呼她“六娘!”(陝北方言:六姑姑)

  十幾年的離散,母女二人相逢不相識。

  反應過來三哥叫“六娘”的人就應該是自己的母親時,外婆的心要跳出嗓子眼了。

  三哥向她招手,說著進來,再說什麼話,她聽不清了。她的眼淚順著臉頰像小河水一樣流淌,強忍著眩暈,抬著好似綁著一塊大石頭的腿,一步一挪地向石桌走去。

  外婆和老頭又回憶起那次經歷。我也陪著流了不少眼淚。這時,西山上的落日餘暉已經消失殆盡。任憑外婆的再三挽留,老頭還是走了。

 

  或許不完滿才可以稱之為人生

  03

  同時,我卻意外地聽到了外婆講老頭年輕時的故事。

  當時,老頭暗地裡還有一個身份是紅軍交通員。每次趕牲口,都帶著延安與榆林之間的信件。

  那時陝北人煙稀少,只有處在交通要道交匯的大村鎮才有旅店,因此有時候走幾天也遇不到店,這種情況下,天黑了就住在野外。

  可是有一次,走到吳起亂石頭川,天色漸暗,風呼呼刮的雪片亂舞,眼前一片蒼茫。

  人和牲口無法行走,也無法在野外住宿。可是又前不著店,後不著村,一行人只好堅持前行。走了約有兩里路,看到有一戶人家。他們前去敲門。

  開門的是一位年輕婆姨,細細黑黑的眉毛,(那時窮鄉僻壤的陝北,沒有眉筆,愛美的女子就用細木棍燒後碳化的部分畫眉毛)半新不舊的黑大襟棉襖和棉褲藏不住她豐滿的身材。家裡還有一個老婆婆和兩個五六歲的男孩。

  那個暴風雪夜,年輕時的老頭和夥伴們吃了年輕婆姨做的小米飯,然後睡在了這家人的牲口棚子裡(這家人只有一個土窯)。

  從此以後,他路過此地,就會響起男女二人的對歌:

  啊呀趕牲靈的那個人兒呦噢、過呀來了(哩)

  你若是我的哥哥(妹子)呦、(你)招一招的那個手

  啊呀你不是我那哥哥(的妹子)呦噢、走你的那個路

  他總會給這家孩子帶來零食:洋糖、冰糖、紅棗、核桃,給年輕婆姨帶來花布、針線和生活用品。

  他從褡褳裡取著這些東西時,一邊說著話,一邊微笑著,盯著年輕婆姨,眼睛裡流轉著火一樣的情意。年輕婆姨咯咯的笑聲不斷。

  倆人是恨不相逢未娶時。在他幾歲的時候,父母就給他定下了娃娃親,十六歲時娶過門。那時已經是有兒有女了。

  每次老頭離開亂石頭川婆姨家時,不是穿著新布鞋、新繡花紅肚兜、新白布褂子、新布衫(襖)、新(棉)褲子,就是把衣服漿洗的乾乾淨淨。

  解放後,人口流動性沒有了,一個人固定在一個地方生活。

  在家務農的老頭還是想辦法跑出去。比如打壩、修路需要生產隊出人時,他搶著去;為生產隊買東西,如種子、種豬時,他也搶著去。每次他都會繞路去亂石頭川。

  時光飛逝,亂石頭川婆姨的兒子長大了。每次老頭去家裡時,都冷臉相對,有時甚至出言不遜。

  老頭仍舊暗地裡接濟著那個婆姨的生活,幫著供那兒子唸書。兩個兒子畢業後,在縣城工作了,娶了媳婦,沒幾年接他們的母親去照看娃娃了。

  他倆最後一次見面時,雖然老頭用著的還是她做的旱菸袋,半新不舊,但是她又拿出來一個新繡的旱菸袋遞給老頭。老頭默默地接過來,裝在懷裡。

  從此,老頭再也沒有去過亂石頭川。每次一個人抽菸時,總是拿著旱菸袋端詳。

最近訪問